第二十九章 枫顶山
旌旗遮天,战马嘶鸣,兵甲雄赳,壮烈威武。
原本带有隐秘性质的行刑屠杀,却在皇帝南宫典的演绎下,公开地变成了一场武力和勇气的角斗场。
开赴枫顶山的队伍浩浩荡荡,前锋刚出麓都雄武高耸的城门,后卫却还在皇城内待命出发。
对于正跪在在道路两旁的百姓来说,得以一窥如天神般存在的帝王、久居深宫的皇子和平时居庙堂之高的将帅重臣,还是如此的近距离,就已经是天大的荣宠了。
他们有节奏般地起伏着自己的身体,山呼万岁不绝耳语,让这种万民崇拜附上了宗教一般的狂热和忠诚。
擎旗的前锋之后,便是一身戎装的西商国皇帝南宫典。
只见他头戴白羽黄金龙翅战盔,面覆镀铜面甲,身着一身装饰繁复却又不失刚武的铠甲,护心银镜在日光的照耀熠熠生辉,宛若他在万民心中那如太阳般的地位。
一把皇天长剑如同权杖般宣示着自己无上的、生杀予夺的权力,胯下千里追风厉雪骢,矫健而有力地迈着步伐,不怒自威。
紧随在南宫典身后的,便是近来风头正盛的太子南宫沧。
头戴红翎凤翼前立战盔,同样面覆面甲,只不过没有如南宫典一般,还有露出他那双囧囧有力的眼睛。
一身红色战甲分外夺目,战甲之上,还套上保暖之用的阵羽之织。
左手拿着一把邀风彤弓,右手握着装满箭筒的箭矢,任胯下的迅电卢天骓昂首前行不加牵引,傲慢骄狂之情散发无疑。
但人们看了,只会更加感受到太子作为皇帝继承人、承载西商国未来的那一份应有的自信和侧漏的、舍我其谁的霸气。
皇帝和太子之后,便是诸位已到可以外出狩猎年纪的皇子,其中便包括被疾病缠身的六皇子南宫奕。
虽然南宫典有诏令,南宫奕配有专门的车马及随从,可是南宫奕不想让外人因为一位受到特殊待遇的皇子,而对皇室的威严有丝毫的质疑。
何况,南宫奕自信这段不算遥远的路途并不算难熬,即使是在身着战甲的情况下。这种勇武刚劲的气质,让南宫典很是赞许。
冷玥并没有随行在南宫奕身旁,而是和其他皇子的跟班,落在了诸皇子和文武大臣之后。
现在的冷玥,可以算作是来到异世之后,穿着最为得体大气的一次。
即使没有护头的兜帽,所谓的战甲也丝毫没有一点实战的用途,但总体而言还算是霸气非常、英姿飒爽。
特别是冷玥看到混在人群中的暗卫眼睛里流露出的眼前一亮的感觉,就更是让冷玥小小地虚荣了一把。
只是要她遥遥地看着前方略显寂寥和不看风吹的南宫奕,冷玥就觉得不大情愿,虽然她知道,那种病怏怏的感觉是他装出来的。
除了看见前方的南宫奕外,冷玥还不时看见摇摇欲坠的鲁相国。
没办法,身为文官的相国仍旧身着高冠博带的朝服,而这本来就不是为骑马所设的。
加上今天晴空万里,热气已经昭显出夏天的气质,再加上他年岁已高、满头任官帽也掩盖不住的白发,就更加让鲁相国即昏昏欲睡,又不得不强打精神,于是就成了如风中火烛一般左右摆动。
其他文官也大抵如是,只不过他们没有鲁相国一般可以游刃有余的地位,大多数就在这无遮无拦的烈日下,强撑着所谓做官应有的仪态。
不知为何,冷玥对鲁相产生了可怜之情。
以前他都是太子党的急先锋,可能是随着年岁渐增,懂得了求稳的道理,同样也知道了,欲速则不达的真理。
可惜啊,现在的沧太子早已过了由他掌控的年纪,显然操切的杨太傅更对他的胃口。除却利益和立场,他只不过是中年丧子的可怜之人罢了。
前行之时,来回策马奔腾的是各大皇卫都统,其中既有皇帝南宫典身为倚重,当年以迅雷之势绞杀鲁木的元凶的易深厦,也有身为太子岳父的周锦雄。
他们来回查看着,以确保军容是否整齐,兵器是否铮亮,同时也警惕地朝着跪倒在地的草民投去不信任的目光,以防有乱民突然出现。
冷玥也不时朝两边的商铺望去,虽然现在临近贯通全城的玄武大街的商铺已经关闭,但是隐约地,冷玥能感受到隐藏在其中的杀气,因为里面埋伏的,全是预先安排的、以防不测的卫队。
冷玥再将目光投到身后,除了马步之军外,最后的就是一辆辆载有死囚的囚车,而今年龙颜大悦的皇帝,还特地吩咐了带上了各地进攻来的珍禽猛兽。
这样,同为鱼肉的死囚和禽兽同处一处,感觉确实大不相同。
原来按照惯例的两百死囚已经不能满足皇帝的厮杀心理,在此之前,皇帝还特地下诏,急征全国各地一千重刑死囚。
此刻,死囚们个个面有怒色,充满着对命运的不甘,相反猛兽们的表情,可淡定多了。
以前都是在暗夜出动,偌大的麓都城在冷玥觉得就只不过是一转眼的距离,可是这会跟随着大部队行走这条城市中轴线般的玄武大街,却足足用了一个时辰。当最后出得城门时,冷玥是从未觉得天地竟是这般的辽阔。
远远望去,狩猎的队伍就如同是一条迤逦于山间的锦带,又似一道蜿蜒前行的泛着日光的河流一般,缓缓地又秩序井然地朝着目的地流淌而去。
沿着风景壮丽的麓山山麓而过,行进不久,前锋就已来报,大军进入了枫顶山的地界了。
与麓山仅一水之隔的枫顶山,景色却是大不相同,用云泥之别来形容都不为过。
它们就像是一母所出的两个孩子一般,一个聪明伶俐,另一个却丑陋不堪。
冷玥手搭凉棚,似乎想要为枫顶山找出一丝和五年前不一样的景致来,可惜观看良久仍是一无所获。
这里就如同是遭受到核武爆炸一般,寸草不生,满眼的都是光秃秃、荒凉的石头。
风过处,竟然森森然犹如人凄厉的哭声一般,大白天的也能在自然之力的演绎下,成为了地狱的蜃影。
冷玥不禁依依不舍地回过头,看着犹如江南水乡一般旖旎秀丽的麓山,不忍猝睹这满眼的荒夷悲凉。
一声令下,本来是长纵的一字长蛇般的队伍在各自伍长的有序调度下,迅速地变成了排成一排向山顶徐徐进发的军队。
冷玥这会才能行进到南宫奕的身后,其他侍从也跟到了各自主子的身边。
狩猎皇卫队就如同是一片横云似的,徐徐地在坡度轻缓的山坡上,向着山顶前进。
漫上山顶,底下便是天然形成的一块平坦的盆地。相比起外围来,盆地内的沙石更加地让人绝望。
令旗一展,骑兵已经呼啸着向周边的纵深处进发,马蹄扬起的风尘卷荡飘逸,直直蔓延了好几公里远,直至骑兵卫队将整座枫顶山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声悠长的哨声过后,那千数之多的死囚,还有装在铁笼子里的猛兽齐齐被军士带到了盆地之下。
与此同时,在高地上的军士纷纷开弓搭弦,对准了下方潜藏着的危险。
军士、死囚和铁笼由上而下,变成了一个个模糊的黑点,铁链的撞击声遥远而又陌生。
不多会,下去的军士大多回来了,只有守护着铁笼的军士仍然在下方坚守待命。皇帝规定,先杀囚徒,再斩猛兽,反正此次枫顶山行猎的目标就是,带来的人畜,一个不留。
代表死囚的黑点已经开始四散逃窜了,皇帝南宫典摘下面甲,骑马当先,在诸位跃跃欲试的勇士面前来回逡巡,意气风发地喊话。
“勇士们,今天骄阳高照,注定是属于你们的狂欢,属于你们的盛宴。
来吧,以荣耀和鲜血之名,拔出你们的长剑,张开你们蓄满的弓,朝着下方的猎物,释放在你们体内就已经流淌千年的西商先祖的骁勇和刚强。
天,与我们同在。”长天一声鹰啸,皇帝南宫典拔出皇天长剑,立马当歌。
诸位皇子和将军也纷纷长啸附和,亮出自己嗜血的武器跃跃欲试。
这时,身后的发令官们齐齐吹奏弯曲的牛角号声,苍凉的呜呜声动,南宫典一马当先,率领着今天驰骋拼杀的主角,风驰电掣、席卷天下般地朝死囚们杀将过去,暗黄色的滚滚风尘再次飘荡,湮没了将士们英武的身姿。
感受到南宫奕身体的微微颤动,冷玥知道,这是祖先英烈的鲜血在南宫奕体内翻涌。
冷玥驱马上前,握住了南宫奕血脉喷张的双手。一下子,感受到冷玥的气息的南宫奕,双手放松了下来,绽放出一个只属于冷玥的温暖笑容。
“冷玥,杀人你怕吗?”宛若时间穿梭一般,只不过问出这句,早已不是当年懦弱的六皇子,而是如今韬光养晦的南宫奕。
“玥儿,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生死与共吗?”
“玥儿,永远都记得。”冷玥坚定地看着南宫奕,无论是征战杀伐,抑或是霸业王图,都俱付埃尘,唯有他们之间的爱,长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