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墨 叙流年
“真是阴魂不散!”白凤沉着脸看身后紧追不舍的火凤,秦国的兵追不上他的凤鸟,不知从哪里来的火鸟却咬住他不放,一天一夜的追逐,虽然没有见到他的主人,但白凤觉得这只火凤凰是冲着他来的。卫墨见到火凤凰时声音里一丝的慌乱没有错过白凤的耳朵。能让师兄如此忌惮的人绝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你飞稳一些,我去会会他。”白凤说着如弦上箭飞了出去,火凤凰虽然可以吞吐火球,但它依旧是鸟类,红色的羽毛鲜艳亮丽,白凤无声冷笑,掌风拂过带走了不少的红色羽毛,飘扬着落在半空,给这绿色的林子添了些颜色,看上去还不错。
白凤凰一声高亢的轻吟,高昂着头看向被主人欺负的火凤凰,虽是同族但骨血里的王者血脉绝不容挑衅,白凤与凤鸟配合默契,很快就将火凤凰击落,凄厉的鸣叫惊飞了林中鸟兽。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走!”白凤落回凤鸟背上,他无再战之力,当务之急是尽快赶回流沙,他们二人的伤势都不能再拖下去了。
“师兄,你到底在谋划什么?”白凤的一声问被风吹散,他一直都知道卫墨在暗中筹谋,可不论他怎么调查都没有发现卫墨留下的痕迹,如今更是和秦国扯上关系,压下心中的疑虑,白凤用仅存的内力护住卫墨的心脉,不管这人要做什么,自己总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还有同门的情谊在。
林中一人缓步走着,他的身后跟着一直火红的凤鸟,正是白凤击落的火凤凰,依稀看得见头顶的羽毛稀疏了些,那人走了几步回过头,到底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听说,你找到了白凤凰和它的主人,而且被他们击落了。”火凤可怜兮兮的垂着头凑到那人身边,到底是自己养的宠物,那人抬手轻轻地抚摸火凤的头顶,脸上笑容不改,眼眸之中却笼了一层寒霜。
“乖,待日后一起替你报仇。”男人说着一个翻身上了鸟背,火凤低吟一声,展翅冲上云霄,哪里还有一点可怜的样子。
白凤之主,当日有宸墨和凰铭护着你,这一次我倒要看看你如何自救!
三个月后,流沙总部。
又是初雪,卫墨抱着琴站在廊下,本想去后崖弹琴,却被落在掌心的雪吸引停了脚步。三个月前他重伤垂死,是白凤带他回流沙才侥幸活了下来,虽然活了下来,但他也付出了一双眼睛的代价。
火毒霸道,卫墨的眼疾越发严重,时而看到时而看不到,也许某个时辰他就再也看不到光明,这雪景也看不到了。
为了提前习惯失明的日子,这三个月卫墨都在眼睛上覆着白绫,跌跌撞撞的吃了不少的苦头,白凤拗不过他有时会陪着他实习这里的地形,如今也能自己走个来回了。
“你,还活着啊。”一声叹息从身后传来,卫墨习惯性的转过头,想起自己眼睛上的白绫,笑了笑下意识的伸出一只手向前抓去,抓到的是一只宽厚的手掌,掌心有着厚厚的茧子,卫墨僵在了那里,人长大以后声音会变,但熟悉的感觉却不会变。卫庄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卫墨,仿佛回到了那个雪天,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分别了这么长的时间,当初那个被他所遗弃的孩子,如今,又回到了自己身边。
那日白凤带回来的是一个被黑袍裹得严实的人,卫庄对此并不感兴趣,这三个月也没有踏进这个院子,今日却鬼使神差的走进来,见到了站在廊下的卫墨,白绫覆眼,那白色的发和熟悉的轮廓卫庄怎么会认错了。
“为什么……”卫墨轻声的呢喃着,他的手有些颤抖,怀里的琴早已落到地上,他还记得在生死边缘徘徊的时候不止一次看到熟悉的白色,可每一次的转身都那么决绝,卫墨知道那是梦,可每当他挣扎着想要从梦里醒过来,又会被拉进更深一层的幻境里,不断地重复着那一幕。
卫庄记得三个月前这个人差一点就醒不过来,昏睡了一个月才捡回一条命,如今看来确实不错,卫墨的气色并不是很好,抓着卫庄手掌的手很凉,就在卫墨缩回手的时候,卫庄反手抓住了他的手。
“为什么躲着我?”卫庄把卫墨送回房间,解开白绫之后,被卫墨盯着看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卫庄有些沉不住气了。
“没什么,只是现在的我和当年一样的弱小,不躲着你难道还等着你再一次的遗弃我么?”卫墨缓慢的睁开双眼,眼前有模糊的人影,心中一沉,他知道眼睛已经到极限了。
卫墨偏过头咽下嘴里的苦涩,这算不算是天意,没有相见不识的狗血套路,但卫墨却不能看清楚他的样子,不知道和记忆中有多大的变化。
”你在气我?”卫庄看着那双有些黯淡的眼眸微微蹙眉,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卫墨的态度让他有些无措,尴尬的沉默之后,卫庄坐到卫墨身边,就算无话可说,卫庄也贪恋这一刻的宁静。
“气你什么?将我遗弃在雪地里不管不顾?还是重伤垂死你视而不见?你我不过一层血缘关系,并无亏欠,你不用多虑。”卫墨闭上眼。他张嘴便是刻薄,并非他没有感情,只是一个瞎子,纵然有天大的能耐也只能是一个瞎子,这份残疾会拖累卫庄,而不是成为他的助力。本想着这次等白凤回来,他就回雪谷,可到底还是被卫庄发现了。
卫墨攥紧了手,指甲狠狠的刺进肉里,疼痛却比不过心底的酸涩。
“六年的养育之恩,怎可算是没有亏欠?”卫庄坐在床边想了想,卫墨那两句话有些扎心了,卫庄难得的自我检讨了下,当年在雪地中茫然无措的孩子已经长大了。
“你要如何?”卫墨沉下脸,心里有些难过,这人是想要重温兄弟情了,待到他厌倦那日,自己还是逃脱不了被遗弃的命运。
“你陪我六年。”听到卫庄的要求,卫墨真心觉得累,这人怎么如此幼稚?也罢,不过是六年,用这六年断了这血脉恩情也算合适了。卫墨点头,刚要说话,感觉后颈一麻整个人倒在了卫庄的身上。
“我不允许你拒绝我的要求!”卫庄才不会承认怕听到卫墨的拒绝才捏晕了他,把人放平在床上,听着卫墨平稳的呼吸声,卫庄拢了拢卫墨有些凌乱的发丝。看到卫墨肩上那个有些刺眼的咬痕,沉了眼。替他盖好被子,卫庄转身出了房间。
你是我养大的,自然是我的,有人伤你我便十倍的还回去,就算死,你也只能死在我的剑下。
流年易逝,弹指年华。转眼过去了三年,卫墨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三年。
“这双眼睛若是不能复明,倒有些可惜,你长大后的样子我还没有见过呢。”卫墨说着摸索出了房间,他的眼睛没有好转。三年间,用了很多的方法和灵药也没有看到效用。
答应了用六年时间抵偿恩情的卫墨每日里无所事事,傍晚的时候,卫庄会带他到凉亭听他弹琴,三年来,风雨无阻。
可是,今日,卫庄没有来。
虽然看不见,走了三年的路卫墨已经记在了心底。只是,习惯了那个人的搀扶,不小心的磕绊是避免不了的,摸索到那琴还在原处,卫墨觉得心里稍微安稳了些。他的幻舞九天已经练到了第九层,他这个瞎子,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五指拂过琴弦,琴声悠然空灵,带着丝丝哀愁。
卫墨回想起这几年经历,恍如隔世。三年的修身养性并没有淡化什么,反而让心沉默的野兽蠢蠢欲动,三年之约已到,卫墨知道他的平静已经结束了。
“师兄,恭喜。你的幻舞九天又精进了。”是白凤的声音,卫墨微微一笑。循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即使看不见也想象得出,当年那个短头发的白凤如今已经长成一个美男子了吧。
“今日怎的有闲来看我?”卫墨从不问白凤在做什么,无论是与人厮杀还是阴谋轨迹,这人只是他的师弟,其他的都不重要。白凤有时会带着一身的伤回来,卫墨在雪谷闲时所学的医术也没有荒废。只是摸索着替白凤包扎的时候,有些不方便。
卫墨有时会感叹,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白凤也长大了呢,他们都不是当初在雪谷的孩子了。
“韩国被灭了。”白凤淡淡的一句话,卫墨好像听到了弦断的声音,韩国被灭了。
那他,还好么。
“师兄,听说嬴政派出大量人手再找一个白发男子和一个孩子。”白凤的话彻底打乱了卫墨的琴音,他抬头看着天空,那是卫墨习惯的动作,虽然他看不见,眼前只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可是,卫墨还是看到了,看到记忆中纷扬的白雪。这里的雪比雪谷的雪有多少的不同呢?
“帮我找一个人。”卫墨按住琴身,侧过头对着白凤说着,白凤很少和他提及天下的乱局,如今,他定然是查到了些什么。既然要查,那就随他吧,嬴政动作很大,再瞒下去也没有意义了。
“何人?”白凤饶有兴趣的看着卫墨,他很好奇师兄三年前为什么会在秦国受伤?
“一个名为天明的孩子。”卫墨抬起头,闭着眼试图描绘记忆中那孩子长大后的样子,可太过久远,他已经记不清了。
“是他!”白凤提高了音调,心下有些惊讶不过也有释然。他就说,师兄那个淡漠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的跑去秦国。
原来,是为了那个孩子。
“怎么?不方便么?”卫墨看着惊讶的白凤笑弯了眉眼,别以为他不知道白凤这几年一直暗中调查他。
“怎么会,最近可是闲得很。”白凤看着卫墨,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觉得这样的师兄和他认识的那个小鬼有些地方真的很像。食指蹭着下巴,白凤有些晃神。所以,没看到往这里赶来的卫庄。
卫庄对卫墨的照顾完全是习惯性地,因为在那孩子六岁之前都是他在照顾的,这三年更是把这习惯贯彻到底,惊掉了流沙众人的下巴。
“师兄,我去找找那个孩子,至于卫庄那里就拜托了。”白凤笑着,下一秒人已经在几丈开外。
'拜托?“卫墨一愣,稍一思索就想明白了。
三年来,卫庄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照顾他,让他错觉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可六年之约是一根刺时刻的提醒着卫墨。
卫庄来到长亭的时候,看到卫墨和白凤有说有笑的。心里有些在意,下意识的加快了脚步。
”哪里不舒服?”白凤离开之后,卫墨有些疲倦的揉着眉心,听到身后的声音,他的手顿了下。
“没事,只是有些累。”卫墨低着头,感受到那人熟悉的关怀突然觉得好讽刺。
卫庄一愣,他的手停在半空,半晌也没有收回。
“你不该对我这么好的,再过三年,你还是会遗弃我,到那时我怕会承受不了。”卫墨的语气很平静,他的脸上还带着笑,可是仔细听他的每一个音节都有些颤抖。
“回去吧!”卫庄回避了卫墨的质问,拉起卫墨的手向房间走去。一路上,卫墨都低垂着头不说话。
明明近在咫尺,却犹隔天涯万丈。
将这般残废的我圈养在你的身边,卫庄,你到底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