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红烛不流泪吗
今晚小春值晚班,他撒娇又要张华去陪伴。张华叹谓:“愚我世人!明明妖也而以为美。迷我愚人!明明忠也而以为妄。你小子就是披着人皮的妖精,欲壑难填啊,会吸干我的精血的。我得休闲几天,养精蓄锐一下,来日再大闹后宫吧。”
小春大怒:“满口雌黄!我才是备受欺凌的旧中国殖民地,在帝国主义铁蹄的蹂躏下,我任人宰割,欲哭无泪啊。”
张华邪邪一笑,“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我只知道某个人痛并快乐着。”
小春羞涩一笑,不做声了。是的,自己确实喜欢甚至痴迷于被虐时的那种疼痛感。在他看来,那是一种温柔的暴力,更是一种甜蜜的享受,混杂着疼痛和快乐。只有当他亲历这种疼痛感的时候,他才能真正体味享受他渴望的男欢男爱。
小春沉思,我们生活的都市的精致面孔背后,有着太多人性的迷惘,在有规律的生活的深处有着太多欲望的育动、情感的失落,那么,我们枯燥的人生由于残酷的伦理和情感良知的博弈,是否导致人性处于脱轨的状态呢?
可是小春是否又知道,他和张华的感情会在这一天戛然而止。
夜幕降临了,黑色灰色和白色在屋顶上融合成光彩夺目的银色,沿屋檐洒下来。一阵凉风吹过,窗帘拂动。这帘布如飘扬的白帆向室内张起,然后收缩回去。天气闷热,微风吹拂着张华裸露的手臂和肩背,舒服极了。灯光摇曳几下,熄灭了,白炽的亮光忽地消失。张华懒得换灯泡,他很困乏。
张华坐在酒吧二楼卧室里舒适的摇椅上昏昏欲睡,不一会就睡熟了。
脚步声吧张华从睡梦中惊醒,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张华吃了一惊,立即端坐起来,只感到惊慌失措。他听得出这脚步声,那步子又大又慢,那是特别熟悉的“老人头”皮鞋走路时发出的声响。
张华忽地一下站了起来。心在剧烈地跳动着。“不会是他吧?”张华侥幸地自语,“他回来应该预先打电话告诉的。”但当脚步声越来越近的时候,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他,“是他,没错,他的脚步带着杀气。完了完了,末日来临了。”
月光照进窗口,房子里洒满着雾霁似的银白,一切都看得清楚。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
“我闩上了门吗?没有,肯定没有,我从来不闩门的,除非跟阿兵一起做爱的时候。”张华吓得几乎瘫软,他凝视着房门,看着上面的拉手缓缓地转动。
门开了,阿兵踱了进来。
“你好,张华。”阿兵阴阳怪气地拉长声调,罕见地直呼其名。
“啊,兵、兵、兵哥回来了。”张华牙齿都惊惶,竟不敢直呼其名了。
“你会盼望我回来吗?”
“你不是说要在广州呆到月底吗?”张华嗫嚅。
“这么说,你是不希望我回来了?永远不回来更称心如意啰?”
“是。啊,不是。不是希望你回来,不对,是希望你回不来……”张华一急,说话就离谱。
阿兵扫视一下整个房间,“你这房子整洁又舒适,不是吗?你看这张床又大又宽敞,多好翻云覆雨呀。”
张华就是一根贼骨头,赶紧头颅摇得象拨浪鼓,“没有,没有。我从来不带别人在这个床上睡觉的。”
“嘿嘿,不打自招,那就是说,你带人在别的床上睡觉啰。”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别的床上也没睡,我们是睡在……啊,也不是……”张华越描越黑,恨得手在背后直拧自己的P股。
阿兵笑嘻嘻地象看马戏团的小丑表演,他的样子极为随便,却更使张华从心底直冒凉气。阿兵穿一条合体的青裤子,那条黑色的腿影在悠闲地晃荡,晃得张华头晕。墨绿的丝绸衬衣的领口开得很大,露出的锁骨在微耸。月光下看得清阿兵的那张脸,眼睑深深下垂在炯炯发光的黑眼睛上,浓密的乌发蓬乱了,一绺头发垂落眉际。嘴唇半含笑,嘲讽的笑。这是张华熟悉不过的,阿兵即将爆发的前兆。
看上去阿兵就是一个正欲劫掠的英俊却又无情的海盗。
张华两腿瑟瑟发抖。
“你在颤抖。”阿兵说:“你害怕什么?”
“不做鬼(亏)心事,不票(怕)爷(夜)敲门。我票(怕)什么?”张华皱起眉头,说话怎么抖得都变味了。遂打起精神,强自镇定,“阿兵,我是清白的,求你别这样,我没有……跟小春来往过,我们只是——”
“哈哈,小春是谁啊?这不是不打就全招了吗?”
是啊,不打自招,这是怎么回事?张华崩溃了,不自主双膝跪了下来,“阿兵,你放过我。”
阿兵依然浅浅地笑,“没事干嘛要我放过你?你看你这副败象,阳奉阴违,当面老鼠屎,背后豹子胆,我早就看透你的本性了。你以为我养那么多弟兄是吃干饭的?你的一举一动从来就瞒不过我的眼睛。”
阿兵豺狼似的慢慢向张华逼近,眼睛里跳动着愤恨的火。
张华的脉搏在咚咚地搏动,心脏在急剧地蹦跳,跳得那么快,仿佛随时都会爆裂。阿兵在离他咫尺的地方站住,双手倨傲地环抱胸前。张华还想说点什么告饶的话,但被这白色恐怖彻底吓瘫了,喉干口燥再也说不出话来。
阿兵就这么紧紧盯住他,象欣赏着猎物的垂死挣扎。
张华惊恐中突然迸发出求生的意念,鼓起勇气从阿兵身旁闪过向门口冲去。
阿兵没有意识到狗急跳墙所爆发的能量,伸手去拦,竟没拦住。
张华发疯一样跑到楼梯口时,阿兵三步并两步就赶上来,抬起脚狠狠朝张华P股踢去,怒喝一声:“看你往哪跑!”
张华惊叫一声,身子往楼下俯冲下去,他脑里一轰,惊愕地睁大眼睛,心想这下小命呜呼了。不料阿兵迅捷探手揪住张华后领,往旁边一搡,张华侧身倒下,顺着楼梯滚翻下来,一直滚到楼梯下的吧台前。
一楼大厅里的顾客猛见稀里哗啦滚过一团物体,纷纷围上探个究竟。
燕子和杨伟率先冲上前,见是狼狈的张华,同时惊呼一声:“华哥,你怎么了?”立刻将他扶起。
阿兵拍马赶到,叉腰冷笑立在跟前。张华不放弃还想从他旁边窜过去,阿兵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手指死死掐进张华的指缝间,令他怎么也挣脱不了。
燕子嚷:“阿兵,你干嘛这样对华哥?发疯啊?”
杨伟劝:“兵哥,别这样,有话好好说。”
阿兵腾出手,两声清脆的“啪、啪”声响起,燕子杨伟两人颈脖上各挨一抽手,抽得两人退开一丈。“滚开,两个吃里扒外的叛徒、内奸,等会老子再收拾你们这两个畜孽。”
张华爱面子,众目睽睽之下无地自容,羞愧难堪。趁此间隙折返楼上,意思是我不逃了,你阿兵要杀要剐关起门来随你处置,只是千万别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
偏偏阿兵就是要羞辱张华,他伸出爪子抠住张华的发绺,把他从三级阶梯上拖下来。张华踉踉跄跄往后退去,两只手在空中乱舞。接着阿兵把他的脸扭过来,狠狠一拳打在他的下颚上。张华摇摇坠坠跌倒在楼厅的一边,呯的一声撞着了吧台,跪倒在地。
众人发出“呵呵”的惊呼,纷纷退避,谁也不敢去干涉,谁也不知道怎么一回事。
阿兵走过来,象山一样矗在张华面前,两腿扒开,攥紧拳头,准备随时再给张华一击。
“玩我?玩火!”阿兵冷酷地说,声音镇静,镇静得可怕,“老子让你知道玩火的后果。你不是很要面子吗?我就要让你颜面扫地,没脸做人!”
张华被迫地跪着,一边呻吟,一边摇头说:“阿兵,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揉着下颌痛得直哆嗦。
阿兵鼻头耸动一下,眼里似乎有泪光闪过,双手垂落下来。
张华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往后倚在吧台壁上,抬头可怜巴巴地望阿兵,好像是一个受了不公平惩罚而满怀委屈的小孩似的。
谁知这个举止勾起了阿兵的厌恶,他变得更恼怒,“好委屈,是不?所以一次又一次屡教不改,是不?我一次又一次原谅你,你就一次又一次得寸进尺,以为我管不了你,是不?”阿兵越说越愤怒。
阿兵松开拳头,一把掐住张华的脖子,掐得很狠,使得张华肩膀上的肌肉不住地往上缩起。张华憋不过气来,发出咯咯的叫声,眼睛开始翻白了。
“老子再也不信你这个信誓旦旦的伪君子了,老子要宰了你这个无耻的流氓、骗子!”
阿兵的手掐得更紧了,就像一只猎狗摇着一只老鼠似的摇晃着张华,张华的脸变作猪肝色,眼珠子开始凸出,身子就像一个柔软的破布娃娃似的。
张华害怕极了,身体往后仰,阿兵直直逼迫,直逼得张华的脑袋贴靠在台面上。他想,这次阿兵一定不会再原谅他了,一定会置他于死地。
“我只需要再掐你一下,你就玩完了,我也玩不下去了。”阿兵镇定自若,眼角却泌出一滴泪,张华即便在几乎窒息的状态下,也清晰地看到了那滴晶莹。
张华惊恐万状,脸色铁青,感觉眼珠子即将爆出来,颅内一遍混沌,呼吸好像已经停顿。情急之下,张华在阿兵眼前用食指和中指比划成一个“V”子,LOVE的V。
阿兵就松手了,脸上泪、流、两、行。
张华知道,阿兵何曾在众生面前流过半滴泪呵。
此景此境在场的生人熟客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云里雾里,疑窦丛生。
张华跌倒在地,咳着,喘着气。
阿兵根本不顾忌自己的失态之举,转身就往外走,丢下一句:
“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