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节
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那方才骤变铁青的脸上,这才慢慢地现出了几分血色。
齐景桓看着桌面上的那袋药,顷刻就和昨天的事找到了关联。他耐心地等待着赵宇顺好气、脸色也恢复正常了,才问道:“好些了吗?”
赵宇点点头,语气轻快道:“生龙活虎,精力充沛。”
“昨天放在花店柜台上的那一小袋药,就是你这一袋吧?”
“我正要说到这个,”赵宇暗自对齐景桓的观察能力佩服得直想拜师。但这会儿显然不是拜师学艺的好时候,他的正事还没有办完呢。把药收回书包里,他正色,认真道,“你太厉害了,那药的确是我的。所以呢,有病的不是夏姐姐,而是我。她很健康,这么久以来我还没见她感冒过几次呢,你可以安心了。”
“有多严重?”齐景桓并没有因赵宇的解释而松了一口气,反倒拧眉,问起赵宇的身体状况来。
“我得的是先天性心脏病,和我五年前逝世的爸爸一样的病。严不严重,目前,还不好说。”谈到自己的病情,赵宇的神色中添了一分忧郁,“得了这种病,一般结果都只有一个,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我和夏姐姐之所以会认识,就是因为有一次我突然病发,昏倒在了街上,是她发现了我,及时送我去医院,才让我捡回了一条小命。夏姐姐知道我的病情后,一直很照顾我,就像亲姐姐一样,她真的很善良。”
齐景桓思考了几秒,道:“国外在心脏疾病这一领域的研究上比较成熟,你的病,有很大希望可以治好的。”
赵宇摇了摇头,语调里却听不出郁闷之意,“我也知道有希望,可是‘很大希望’,到底是有多大呢?与其花一大把东拼西凑也未必能凑得齐的钱去赌这么个未知概率的希望,倒不如给我用来买多几盒上等的颜料和画笔要来得实用。对了,有样东西我要送给你,”他边说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素描画册,翻到最后一页,撕了下来递给齐景桓,“我自己画的,送你,就当是见面礼。”
这是一张,立夏的素描画。画中的立夏,正半蹲在花桶前,神情认真地拿着剪刀修建着一束玫瑰花。一身休闲的七分袖衬衫搭配长裤的她,用橡筋扎成一束的长直发柔顺地垂落在左胸前,清新、素雅,美得让她手中开得正绚烂的花朵,黯然失色地沦为了陪衬。
齐景桓眸光柔和地凝视着画中的美人儿,竟不能自控地失了神。
赵宇安静地不出声打扰,在心里暗暗感叹着“宁为美人负尽天下人”,也不过就是如此吧。
半晌,齐景桓抓回了思绪,目光重归平静。他看了看赵宇,赞许道,“画得很传神,不错。”后他又接着问了一句,“你很喜欢画画?”
“对啊,这是我从小到大最大的爱好了!”谈到画画,赵宇的眼睛里马上燃起了一束花火,“画画能让我找到快乐和生命的意义,更能让我忘记我是一个病人。在这个可以任由我发挥想象力、随意创作的世界里,我得到了在现实中所不能拥有的自由和满足。我家境不是很好,你知道的,我和我爸得的这病太烧钱了。但是我爸我妈知道我爱画画,一直都很特别支持我,宁愿自己少吃点穿点,都要给我买好的画具。有他们的支持,我一直都没有放弃过这个爱好,每天都在坚持画画。”他用手指摸着画册的封面,语气中带着憧憬,亦透着遗憾,“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天能够办一个专属我自己的个人画展。不过可惜,以我现在的画功和身体,不知道能不能有美梦成真的那一天。”
“连你自己都没信心,还指望谁能帮得上你?”齐景桓从赵宇的手里拿过了画册,边翻阅边道,“这是你的梦想,你就应该好好珍惜你的天赋,抛弃所有顾虑去追逐。如果你认为你的时间有限,你更应该投入地去尽快实现这一个心愿。”
“你和夏姐姐不愧是一对,鼓励人的语气都如出一辙。”赵宇露出一个自信、坚定的笑,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地道,“为实现梦想而执着拼搏!我相信以我这么乐观的心态,还能再活多个几十年的都说不定呢。”
齐景桓轻点头,对眼前这个乐天派的男孩心生欣赏之意。他把画册还给赵宇,轻拍着赵宇的肩,道,“不要放弃画画,更不要放弃治病。无论你有什么困难,我都可以提供帮助。尽管和我开口,不用客气。”
赵宇感激地看着齐景桓,心房感到阵阵温暖。他道,“谢谢你。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幸运,虽然得了病,但是我除了身体差了点外,其他的和正常人也没有什么不同。所以啊,我很珍惜活着的每一天,带着笑容和一颗感恩的心活着。命运其实已经很眷顾我了,它没有赐予我一个倍儿棒的身体,但却赐给了我一个幸福的家庭,还让我遇见了你和夏姐姐这两位善良又热心的贵人,相信我,夏姐姐一定会回到你身边,你们一定会长长久久的!”
齐景桓少有地被一个年纪比自己小的人所震撼了。这个只有十六岁的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小男生,对生命的理解,却远超过了很多整日抱怨现状却不求进取或自感怀才不遇、顾影自怜的成年人。这一刻,赵宇脸上洋溢着的感恩和阳光,让齐景桓看着,也不由自主地随着他,扬起了一个微笑的弧度。
自此以后,齐景桓再也没能从任何人的脸上找到过这种感恩命运的,纯粹干净的笑。
亲自送赵宇回家又回到了出租屋后,齐景桓打开电脑,在国外的医学网站上搜索着有关先天性心脏病的治疗信息。这是他第一次产生如此强烈要去帮助一个人并取得成效的欲望。
是的,他想要赵宇活下来,他想要看到赵宇开个人画展的那天,为他鼓掌为他喝彩。
或许更是因为,这个男孩身上有自己年少时所渴望拥有的,却一直未能付诸行动去坚持自己所想要的东西的勇气吧。
齐景桓眸色沉重地看了看书桌上摆放着的那幅立夏的素描画,手指快速在键盘上移动着,给法国此时正处于香甜梦乡中的Leo发了一封邮件。
每一个梦想,尤其是已经在路上的梦想,都值得收获支持和鼓励。
温柔地对待每一个梦想,温暖地对待这个充满着未知数和问号的世界。
###二十八、待你再回首(5)
隔日早上,立夏刚打开花店的门,就被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等候的齐景桓,给吓了一大跳。
他今天怎么来的出奇得早?
立夏带着疑问,看了看齐景桓那棱角分明、不带表情的侧脸,硬是把已经到口的问号在口腔中溶解完毕。她摆出一副服务员接待顾客的生疏模样,微微欠身,礼貌道,“欢迎光临。”
齐景桓没有看立夏,径直走到柜台前,等候着立夏为自己挑选九支木兰花并打好包装。他接过花后,眼睛并未跟随着手指伸出的方向,好似漫不经心地指了指挂在左侧墙上的那幅风景油画,说,“麻烦帮我取下来,我要了。”
“你想要买这幅画?”立夏有些惊讶。要知道,这画可不是这几天才挂上去的,而是从齐景桓第一天踏进花店里就一直挂在这里的了。过了这么大半个月,这个男人突然提出要买画了,能不让她觉得奇怪吗?
别告诉我,你是直到今天,才猛然看到墙上有这么一幅不错的画的。
谁信呢。
“嗯。”齐景桓低应了一声,看着立夏,平淡问道,“有问题吗?”
有,有大大的问题!
立夏在心里大声回答着。表面上,她却是不动声色地踮起脚尖取下画,闷声道,“没有。”
看着立夏取画的动作,齐景桓的嘴角不由地微微上提。他当然知道立夏此刻的脑子里,肯定被满满的疑问和猜测充满了空间。但他只当什么都没看出来,甚至故意制造出若有若无的暗示,只等着立夏掉入陷阱后,主动向自己发问。
他是那么了解她。
他更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
可是,她却一直不懂他的心。
丫头,要怎样才能让你明白呢。
在立夏转过身之前,齐景桓已收起了脸上多余的情绪。他从钱包里抽出五张面值最大的人民币搁在柜台上,不做说明。
立夏以为齐景桓没有看到那标得确实小得要凑近了才能看清的标价,便好心提醒道:“先生,这幅画的价格是两百元,不是五百。”
“我知道。另外三百,是我额外给他的奖励。”齐景桓顿了顿,接着道,“赵宇的画,值这个价钱。”
赵宇。
立夏极力克制着就要跃上脸的吃惊,避开了齐景桓那双正看着自己、幽深得好似具有穿透人心的魔力的眼眸。她低着头收钱,假装随意地说了句:“那就请容许我替小宇,先谢谢齐先生的赏识了。”
齐景桓没有回应,拿着花和画,转身就要迈出步子,但却刻意放慢了脚步。他有预感,在自己走出这扇门之前,立夏一定会忍不住开口的。
果然,立夏就这么浑然不觉地上钩了。
在齐景桓已推开了门、前脚就要踏出去之时,立夏突然喊道:“等等!”
齐景桓收回了左脚,停在原地,深邃的瞳孔里,闪过了一抹得意。
立夏话一喊出口,就立刻后悔了。
但是,不能喊都喊了,不趁着这个机会问清楚,只怕自己这一天,都不能处在正常的工作状态了。
这么一想,她硬着头皮走到了离齐景桓约有三步之距的位置,语调淡淡的发问:“不好意思,请问一下,你和小宇,是怎么认识的?”
“你对这个感兴趣?”齐景桓不答反问。
这人,分明就是故意在套自己的心思!
立夏不满地瞥了齐景桓一眼,纵然心有不甘,也不愿就此让齐景桓得逞。她侧过头,道,“不感兴趣。”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说着,齐景桓就欲移步。
“别,我还没说完。”说完,立夏懊恼地想咬断自己的舌头。但是,她实在担心赵宇那口无遮拦的家伙,会在齐景桓面前添油加醋地乱说一通,以致毁掉自己这半个多月来装得就快憋出内伤的冷淡。
真伤脑筋,这两人,怎么可以认识!明明年纪和个性都不搭调啊,难道这年头都不流行代沟了吗?
齐景桓也不心急,耐心地等着这正生着她自己的气的丫头,组织好自以为最妥当的语言。
立夏想了半天,也没能从有限的大脑内存词库里找出间接又不泄露自己真实意图的措词。最后她只得放弃,咬了咬下唇,垂着头尴尬地问道:“那个,小宇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些什么?”
“关于哪一方面的?”齐景桓在心里窃笑,继续装作不明白。
“就是关于…”
可恶,这男人,在扮猪吃老虎!
立夏及时打住,没有再往下问。
算了,由他去吧,再问下去,只怕小宇没说的,自己都在景桓高超的谈判技巧下,傻傻地给主动说完了。
景桓的套话功力有多深厚,她可是清楚得很。
最多回头,她再去严刑逼供赵宇那不听话的坏小孩,顺便再好好地教训他一顿,不准他再跟景桓接触。
想到这,她背过身,语气生硬地下逐客令:“当我没问。不打扰齐先生了,慢走,不送。”
丫头生气了。
齐景桓不禁松了松面部肌肉,露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他叹了叹气,不再逗立夏,认真道,“赵宇说,你是他遇见过的,最有爱心、最善良的美丽天使。”语落,他提步离开了花店,没有回头。
待立夏转回身时,已不见了齐景桓高大、挺拔的身影。那句不知原处是否出自赵宇之口的赞美,并未在她耳边停留多久,就在空气中飘散得无影无踪;而那声叹息,却在进入她的耳朵里后直达心脏,如千斤顶般,把一颗心沉沉压住。重得,让她不知该如何去用力呼吸。
景桓,你的无奈,我何尝不知。
而我,却只能说对不起。
立夏抬头望着东方那被朝阳染得澄黄的蓝天,心乱如麻。
这才刚迎来温暖晨曦的一天,注定又要在思愁和愧歉的双重煎熬中,艰苦度过了。
而这年头,最乐此不疲的一个戏码,就是“一波未平、一波再起”。
当立夏还在为那声叹息心绪不宁,下午赵宇妈妈的一个电话,又迫不及待地把她拽入到了下一个焦虑的漩涡之中。
小宇中午突然病发,好在我正好下班,临时想回家看看,这才及时把他送进了医院,否则,后果,想都不敢想。
立夏在挂断这通电话后,迅速收拾好东西,匆匆赶到了赵宇妈妈所报的病房号的病房里。
“夏姐姐,你又提前打烊了?”脸色显出病态白的赵宇,一看到立夏走进病房,嘴边扬起了一个轻松的笑。他看了看站在自己病床边、神情里满布担忧的妈妈,又补上一句,“不用问,肯定是我妈妈通知你的。”
赵宇妈妈看到立夏,朝立夏点了点头,愧疚道,“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了。”
“不麻烦。”立夏把带来的水果放在柜子上,对赵宇妈妈道,“阿姨,小宇就交给我照顾吧,您安心去忙您的工作。”
“真的太感谢你了。”赵宇妈妈感激地握了握立夏的手,后心疼地看着赵宇,带着鼻音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许嘶哑,“小宇,这几天妈手头上,有很重要的活要完成,不能陪你了,让你夏姐姐先陪你聊会儿,妈一忙完,就会立刻赶过来的。”
赵宇懂事地抱了抱自己的妈妈,语调轻快地安慰道:“没事,医生都说我的身体比以前好很多了呢,这次只是个意外而已,您就别操心了。妈,你下班了呢,就直接回家睡觉,不用再来医院陪我了。我都这么大个人了,男子汉是绝对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的,是吧?”
赵宇妈妈的眼睛因赵宇的这番话,不禁又微微泛红了。为避免让儿子看出自己的软弱,她没再说什么,投给立夏一记感谢的眼神后,便脚步匆乱地离开了病房。
目送着赵宇妈妈的离去,立夏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为自己有限的能力,只能提供这么点不痛不痒的帮助;为赵宇这个孩子在受着身体痛楚的折磨时,还能微笑着去宽慰亲人的坚强;更为赵宇妈妈那份只能眼睁睁目睹着自己的儿子,一天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