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节
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倒掉，最后仰头喝下去了。回头看了眼濯水，漫步离开。
“怎么没说？”濯玉问。
濯水指指自己的喉咙。濯玉伸手解开穴道：“他点了你的穴道？他没打算活着回来？！”濯玉伸手抱起濯水，带着她离开，“解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起效，他现在就去，很危险。”
濯水摇摇头，他根本就预备着去送死，把解药给自己吃了，然后答应了星野的邀约……是觉得没意思了吗？连父母的仇也懒得报了？泪水滚落下来，轻启朱唇：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
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
独息！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矣厢脚下一顿，她在唱歌，是完成上次的约定吗？猛然飞身离开。听得身后继续唱着：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
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仿佛魔音，散之不去，真的，忽然就想，以后也好想，可以听到她唱曲，可以知道她在家里等自己……而不是，现在这样，唱着悼念爱侣的歌曲……她是要说，如果自己死了，会紧随而去，还是说，会洁身自好？
“百岁之后……岂不是太久远……”矣厢想着她最后这么一句，猛然心惊，手里的剑更稳健的回防，星野愣了下。
还记得刚才矣厢出现时，分明是求死的样子，说：“我杀了她。你还要和我立生死状吗？”
这不是比武，就是死生之争，而且，他说他杀了君濯水！
本来季骁骑的意思，是三个人中必死一人的话，选择的是濯水，但是矣厢把解药给了她，而濯水又让濯玉根据毒酒配出了解药，所以……现在情势已经变化得很诡异了。
既然濯水已死，本来矣厢和星野的约定可以取消的，但是，因为他说濯水被自己杀死，结果只导致了星野的愤怒和仇恨，更加剧了矛盾。
一开始矣厢是准备着送死，没想到有了解药，亦没想到，她会那样的挽留……父母的仇，似乎都有些懒得报了，觉得现在的生活，过得一点趣味也没有，甚至连追杀他的人也因为他入了侯府而剧减，她又选择了离开自己……
好像认识她之前不是这样的，没有想过这么多，没有想过世上还有什么可以让人开心的，有什么让人觉得特别留恋的。现在，他是找到了，可是又无法取得，他不想这样下去了，好累，好头疼。
“百岁之后，岂不是太遥远吗？”百岁之后……总是那句话，变来变去的响起，然后奋力反击。他又何尝等得及来世！
“你……”季星野吐出一口血，漆黑的教场，真的要成为他的丧命场所了吗？隐约还记得那天带濯水来射箭，记得软玉满怀，想到的，却是另一个女子……想到她抬头微笑着说：水温还好吗？多走路的人要注意保护脚……
即使在这一刻，也还是在想着，其实……想娶君濯水，不过是顺着时势吧，因为君濯水和君家，意味着对等，因为，她比那个女子更受到世人认可……因为，不想让自己时刻想着那样一个女子……那样一个言行无忌、举止乖张的女子……
矣厢的视线有些模糊，不知是毒发作了，还是药效开始发挥，但是，即使闭眼的时候，仍旧拼命的在努力刺出自己的剑，释锁，第一次感应到主人比往常更强烈的求生欲望，开始散发出墨黑色的光芒。
极黑极黑的颜色，像个漩涡，拉人坠入无底深渊，矣厢觉得剑在手中已经开始发挥前所未有的威力。星野的瞳孔，似乎在剑抵达前就涣散了，轻声叹息了一声，剑准确无比插入他的胸口。
她……选择的人，是他吗？是他吧？
矣厢撑着剑立在空旷萧瑟的教场，体力耗费过大了，明天，季骁骑知道这个结果后，不知会作何感想。身上的血红色，这次显得格外刺眼，更清晰闪现到头脑中的，是一个女子微笑着的样子：矣厢哥哥，你会娶我吗？
嘴角轻轻扯起，身子却重重倒下去了。
握着剑的手放开了，伸出去，想抓住什么……濯溪啊，你知道吗，释锁它，总是不自觉想去伤害你，所以，和你比武的时候，根本把握不了，它总是想要……你的血！
我舍弃它了……
你愿意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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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说……”
“好了，别想了，你已经尽力了，他可能觉得活得很被动，很吃力，但是，如果他想得通，就会好好活着的。”濯玉抱着濯水往前走。
濯水搂住他的脖子，头埋进他怀里，眼泪落到他的胸口里：“可是，哥哥，如果他没有想通，我该怎么办？”
“那只能说明，他根本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那你有什么好难过？”濯玉这句话说得很残忍，也很实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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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了，哥哥你把信物还给他了吗？”濯水看着自己手腕上被矣厢系上的发带。
“早就还了。”濯玉这句话让濯水怔住，然后慢慢闭上口。
“谢谢哥哥，对不起，前段时间，我太任性了。”
“没有，水儿你做什么决定都是对的。”濯玉带着她离开侯府，混乱了一日的侯府，现在正是最脆弱的时候，护院都已经累得看不清飞鸟与飞人了……
“可是，哥哥……我们失败了啊……”成败只在此一举，那个人，就破坏了成功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只要她顺利嫁给星野，那么了解内幕只是时间问题，以濯水的能力，相信不出月余，满打满算也就三个月，可以拿到侯府各地的花名册，甚至能拿到机密接头暗号以及内部高层人员名单……
结果，功亏一篑……
加上之前浪费在子後身上的时间……她这次，真的太失败了。
“现在才刚要开始啊，水儿你准备好了没？”濯玉对着她笑，如小时候任何一次一般。濯水轻轻抿嘴笑了。
“嗯，准备好了。”一如小时候，他们，从来都是最亲最亲的亲人，最好最好的兄妹，他们是在家里独立长大，互相照应着一路走过来的。从小开始，无论自己闯了祸，还是家里生意上的问题，他们都需要自己解决，他们，就是这样互相依靠，把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还有什么可以难倒他们！
“准备好了吗？”
“当然！”这样的问题，在哥哥出门游历前，是常有的，可是，他一走就那么多年，家里的事都是她一个人在管。
所以，她不该有这次这样的失误，如果只是因为以为有哥哥依靠……她不是这样想的！就是自己的错……
“少爷，人已经接回来了。”才进门就有人来汇报说。
“知道了。”濯玉清浅的回了句，让濯水下来。
“溪儿你受伤了！”来人惊恐，抢着上前。
“哎呀，没事！拿开你的脏手！小问题。”摸摸脖子上那道浅浅的剑痕。他终究是没舍得下手。可是，自己为什么一次次让他选择，一次次由着他胡来！
“对了，少爷，白天那位小姐和公子已经先走了。”来人继续汇报，瞪了眼骂他脏手的女子，就准备走开去。
“哦，知道了。”果然濯玉还是这么句回答。来人觉得除了这个他几乎没听到他家少爷说别的话了。
“不许想哥哥坏话！”来人马上听到濯溪的责备，缩缩头，翻个白眼给濯溪，意思是连这你都知道！
濯溪笑得阴险，“那当然，我是谁！你肚子里有几条虫我都知道！”
“呃？”来人惊恐，“溪儿你！现在说话越来越没谱了！”
“嗯，是，溪儿该改改了。”摸摸她的头，示意来人可以离去了。
“哎呀，真是的，哥哥你也帮腔！”象征性往他胸口捶去。濯玉接住她的手，笑笑，抱着她往后院走。
“去看他吧，别把自己等急了。”这么一句话让濯溪差点噎在当场！干瞪濯玉半天，最后冒出一句话。
“哥哥你总欺负人！”濯溪说完马上就跑开了。
哥哥真过分，刚才都不多问一句矣厢怎么样了！白天的女子和公子，应该就是方君隐和陆子衣吧，否则，不可能那么快就配出解药了。
濯溪站在离床有些距离的地方，看着床上伤痕累累的人，想叹气，却没有开口，最后只是要折返出去，转身的瞬间，猛然听到身后的人说：“溪儿，我要娶你。”
所以濯溪痴痴傻傻的站在那里，睁大了眼，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喉头打结，感觉胸口闷得慌，迈步要往前，居然差点摔倒，她定了定神终于迈步走出去。
门口，子曦等着她出门，想问什么，只是看着她。
“子曦妹妹啊，来看他？”笑着问出来，顺便又推开自己关上的门，做个请的动作。
子曦讶然，想要问什么，只是张了张口。那天濯溪来告诉她，说矣厢会和他们一起走，或者死，问她的意思，她就很吃惊。仿佛这个看来有些迷糊的女子，却掌控了整个局势的变动。濯溪只是笑笑：“哥哥他会安排好的。”
于是想到君家的大公子，怎么都觉得是个不容易看清的人呢，温润如兰、清和如水，却总是无法真正靠近的感觉。而濯溪，更不明白她究竟在想什么。
“怎么了？不想进去？那……我们一起走走吧，他没事。”主动开口。现在，子曦更想明白自己的立场吧。
“嗯？”本来已经跨了一半进门里，回过头去看了看床上的男子，点头，说，“好。”
“子曦你更符合矣厢他的要求，也是他喜欢的那种女子，我想，他只是，有些看不清楚，以为……他真的已经可以接受一个，像我这样的人，但……他总有一日会想明白的。”一开始就没打算多说。
子曦只是不说话，尽量掩住吃惊，这个女子，总是让她吃惊，说话的方式，做事的方式，那种洒脱以及直入主题，从小到现在，家里就没有这样的人……
“怎么了？对自己没信心？”伸手捏住子曦的下巴，轻轻托起，“啧啧，美人如玉又如青莲，合手余香更兼清凉，真是我见犹怜，子曦妹妹真是端的奇怪。”
子曦定定看着她：“溪儿你真的……是这样想？”
濯溪凑近看着她，对着她一字一顿的说：“看清楚，我没有你们家那些习惯，也没有任何骗人的癖好，本人是纯真善良，童叟无欺，呵呵。”最后果真还是以惯常的傻笑结束，颇为自己得意。
子曦忍不住捂着口笑出来，那样的真诚，不止是从眼底、表情、言语中透露，仿佛，她就是那个最真实的存在，她就是那样物我不两欺。
“知道了。”清淡的答了句。
“知道就好，不枉我好心救他一场。”说着笑着朝一个路过的人跑过去，大声叫，“哥哥！”
开心的撞进那人怀里。濯玉摸摸她的头，亲昵的揽着她的肩往前走，只转个头看了看子曦，微微笑着点了个头。接着就带着濯溪离开。
“我已经发了恢复令，以后，还想叫这个名字？”
“哥哥你真快，都发了，还怎么叫这个名字！”气恼的说了句，又无可奈何。
“水儿你才是胡闹，总不能一直那样啊，她死了，你该接受了，毕竟已经这么多年了。”
“我知道啊，我知道她死了，也知道很多年了，还知道我自己叫什么名字。”濯溪笑了，摸摸自己脸上的污迹，“我知道自己是君濯水，一直都是，从来就是。”
“好了，水儿，你……刚才和子曦，说那件事了？为什么，突然放弃了？”
“哥哥你不是问我准备好了没，我现在可以准确的说，我准备的非常好，明天开始，计划照常实施！”开心的从濯玉怀里跳出来，跑着要去睡觉。
“溪……”顿住，自己叫这个名字，也太多年了，都有些改不过来了……自从接下这个任务，三年多了，还是……对呀，已经四年了……
她去年的生日，礼物都已经送了呢……唯一的礼物，那支梅花……是练过好多次才雕好的，之后，顺便给婉秋也雕了一朵。只是……不经意想起她了……吗？
水儿姐姐，哥哥他好多天不来看我了……他很忙吗？他为什么不和以前一样陪我们玩呢？
水儿姐姐，你今天也来得好晚，你们出去玩了吗？为什么不带上我……水儿姐姐你也不想理我了是吗？
水儿姐姐，为什么受伤的是我而不是你，为什么掉到河里的是我而不是你……你说这是为什么？
濯水从床上猛然坐起，摇头，使劲摇头，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溪儿她从没说过那样的话，溪儿她一直都是什么也不愿意责备。从来不责问为什么她和哥哥经常玩到忘记了去看她，经常两个人偷偷摸摸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却不叫她……因为溪儿身体不好，所以，都觉得不该叫她……
可是，她是如何的渴望着，如何……期待着……他们，哪怕叫一次，让她去一起烤肉吃，或者一起喝酒……
哪怕，一次啊！
溪儿她总是笑着，比哥哥笑起来还让人暖心，笑着说：“水儿姐姐又来了，学业怎么样？不会功课很重吗？哥哥他怎么样？最近你们又闯祸了吗？”
她说的，都是关心的话，她问的，都是他们的事，她从来不讲，自己一个人待在三秋是多么冷清，是多么无聊，那些时候，她又是如何的想念着自己唯一的亲人……
他们，都是她唯一的亲人啊！
“哦，没事，放心吧，一会就好了。”
“不要紧，只是有点点疼。”
“嗯……”连话也说不出的时候，还是想着要安慰她。
……
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濯水每每想到自己一次次忽略她向往的目光，忽略她疼痛难忍的表情，就心痛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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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濯溪十岁那年，濯水看到溪儿看着院子里的屋瓦发呆，一个人坐在庭院里寂静的看着那天边的屋瓦，看了一个下午……濯水在树后泣不成声。一直一直看着她，她是那么向往可以出去一次……
于是两人偷偷跑出去，顺着馑城的大街小巷一路闲逛下去。溪儿不便快走，濯水也放慢脚步。可是，两个如此显眼的孩子，却招来了不该有的灾难。
被人盯上后，寻思报复君家的人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