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咫尺天涯不相忘 (3)
再疼爱我一次，让我可以留住清白之身，留住一个希望，无论走到天涯海角，我都能够有生活下去的勇气。”
“好，很好！”朱常洵长叹一声，潸然泪下，“紫蝶，不碰你，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今日一别最好后会无期，如果他日我们不幸再见，必然不会像今天这样。你自己保重吧！”
目送朱常洵的身影离开，紫蝶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匕首掉落在地上，那清脆的声响就仿佛是心碎的声音，她忍不住放声大哭。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无助和孤独，武功尽失，容颜尽毁，以后的日子该何去何从？
“灏栎！灏栎！你在哪里，你可知道我好想你！”紫蝶拉过被子的一角紧握在手中，努力压抑着不让自己崩溃。她要坚强，要勇敢，她答应过风灏栎，不管有没有他在身边，她都要好好活下去。
“二嫂！”
紫蝶听到了一个声音，她缓缓抬起头，看到风灏鸣站在她面前。
风灏鸣望着紫蝶满脸的鲜血和凌乱的发丝，僵立在原地无法动弹。
风灏鸣望着紫蝶的脸，颤抖地不知所措。他想起了紫蝶倾国倾城的容颜，而现在却被她自己亲手摧毁。一个女子，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自毁容颜？
风灏鸣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感到深深的内疚和自责，如果他早一点儿把紫蝶的下落告诉风灏栎，或许结局就会完全不同。
风灏鸣回过神儿来，走到紫蝶身边安慰道：“二嫂你别难过，我马上找最好的大夫替你治伤，你一定可以像以前那样花容月貌。”
“你叫我什么？”紫蝶诧异地问道。
风灏鸣低下了头回答：“二嫂！你和二哥的事情我都知道！你放心吧，我立刻派人通知二哥，他得知你的下落一定会快马加鞭赶过来。以后他会保护你照顾你，绝对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紫蝶捂住脸，泪水顺着指缝往外流淌，她对以后的日子彻底迷茫和绝望，她抓着风灏鸣的衣袖说道：“不要告诉灏栎，不要告诉他我在这里……”
“为什么？”风灏鸣好不容易说服自己不那么自私，暂时忘记季如月的幸福。
“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我不要他伤心……”
风灏鸣忽然觉得自己很渺小，他也知道爱一个人要全心全意的付出，只要所爱的人幸福快乐，即使给她幸福的人不是他，他也应该感到愉快。
但是他对季如月的爱不仅伤害了季如月，甚至还伤害到了从小呵护他的哥哥。
风灏鸣望着紫蝶，他开始犹豫不决：“二嫂，我先帮你赎身，带你离开妓院。不管你变成了什么样子，你都是我风家的人，我会替二哥照顾你，直到你康复为止。”
风灏鸣找到老鸨要替紫蝶赎身，紫蝶的容貌已毁，老鸨却还想趁机敲竹杠。风灏鸣最拿手的就是仗势欺人，他连哄带骗软硬兼施从老鸨手中拿到了卖身契，又扔下了一万两的银票。在他的意识里，赎身银子太少是对紫蝶的侮辱。
风灏鸣按照紫蝶的要求，在僻静的地方买下了一间四合院，又买了一个丫鬟照顾她的饮食起居，他开始收敛心神认真地在书院里念书。紫蝶用匕首划破脸颊的那一幕总是在他脑海中盘旋，深深震撼了他的心灵。为了保住清白，为了守住对心上人的誓言，紫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这件事让风灏鸣领悟到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或许爱情是很自私，可是他对季如月的爱却造成了终身的遗憾。
紫蝶继续过自己平静的生活，她在院子里种下了蝴蝶花的种子，等到来年整个院子都会开满紫色的鲜花。她打开窗户望着伫立在院子中散发着淡淡幽香的梅花，严寒中的独自开放，是孤芳自赏，还是超凡脱俗呢？
紫蝶对着镜子看脸上的伤口，她甚至没有想过要想办法去医治。曾经，无论是微笑还是美貌，她都只为风灏栎一个人绽放，现在，失去了风灏栎，世间万物的美好与她还有什么关系呢？
丫鬟冬儿看不透紫蝶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总是那么的波澜不惊，平淡优雅。她会在半夜的时候仰望星空，会在大雪纷飞中站在雪地上吹箫，却很少开口说话。她的身上有一种浑然天成的淡雅，却天天以轻纱蒙着脸。
冬儿摇摇头，轻轻走到紫蝶身边说道：“小姐，我已经把饭菜做好了！”
紫蝶转身进屋，只留下淡淡的惆怅在夕阳西下的傍晚。
风灏栎快马加鞭赶到杭州，马不停蹄地处理了公事，到了晚上才有时间去书院看风灏鸣。他先去拜会过书院的院士，在院士的指引下到了风灏鸣的房间，居然意外地发现风灏鸣在挑灯夜读。
“怎么啦？知道我要来，所以变得这么乖？”风灏栎拿起风灏鸣看的书翻了翻笑道。
风灏鸣确实没有收到消息说风灏栎要来，他给二哥倒了一杯水说道：
“二哥，你总是以停滞不前的目光看待我，在你的用心良苦和熏陶之下我总该有点儿进步，是吧？”
“你还想骗我？”风灏栎用书敲了敲风灏鸣的头，“为什么跟知府大人的孙子打架？我还听说你用一万两银子在倾城楼替一个女子赎身，怎么着？
想金屋藏娇？”
“没有……”提到紫蝶的事情，风灏鸣浑身不自在，以前他是没少闯祸，但是从来不对风灏栎撒谎。他避开风灏栎的眼神说道，“我就是玩玩，没别的意思，二哥，我以后不会了。”
“明天中午我约了知府大人和一些乡绅在有凤来仪酒楼吃饭，你跟我一起去吧，顺便跟知府大人道歉。杭州不是京城，我没办法时时刻刻照顾你，你不要有事没事就招惹是非，懂吗？”
“我知道，二哥你放一万个心！”
“我放心才怪！”风灏栎叹息着起身往外走，“我走了，明天我会派人来接你。”
风灏鸣送风灏栎到门口，几次都欲言又止。他答应过紫蝶不向二哥透露她的行踪，他也想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唉！什么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简直就是道德的束缚。他站在夜色中看着风灏栎消失的身影，才意识到一阵凉意，连忙回到房间去取暖。
风灏栎遣退了跟随的手下，独自走在寂静的街道上。他来杭州的次数并不多，脑子里又全是乱七八糟的烦心事，走着走着便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了，待他回过神儿来时已经身处陌生的街道。他摇头苦笑，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莫非也会迷路吗？
风灏栎正准备按原路返回，忽然听到了一阵悦耳却熟悉的箫声。他愣住了！这首曲子的旋律夜夜在他的梦中徘徊。“蝶儿！”风灏栎又惊又喜，他顺着箫声来到一座小四合院前。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紫蝶就在里面。
这种与她接近的亲切感让他有种莫名的喜悦。
顾不上此时已经夜深人静，他敲响了院子的门，箫声戛然而止。风灏栎顿时涌现出一种不安，屏住呼吸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夜凉笛声扬紫蝶习惯了失眠，每当夜空中挂满星星的时候，她就会站在院子里吹箫，然后静静地仰望星空，期待着流星可以划过天际。她听到敲门声的时候，不由得愣住了。风灏鸣虽然不务正业，但是却非常懂得避嫌，平时来看她总是白天。她搬来此地不久，与邻居也不熟悉，在万籁俱寂的时候会有谁来访？
紫蝶走到门边，透过门缝见到了日思夜想的脸庞，一瞬间，泪如泉涌。
她的手微微颤抖，在接触到门闩的时候却停了下来，她说过要与他后会无期，她必须遵守自己的诺言。她再也不是从前美若天仙的紫蝶，如今的她只是一具空旷的躯壳。
敲门声还在继续，紫蝶却下意识地后退。她不要风灏栎见到她现在的模样，她不想破坏了她在他心中的美好形象。紫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唤来冬儿，在她耳边吩咐了几句便躲进了房中。
冬儿疑惑不解，拿着紫蝶的箫去开门：“你是谁？深更半夜为何在我家门外徘徊不肯离去？”
风灏栎悬着的心忐忑不安，他见到前来开门的陌生女子手中拿着箫，立即变得很失落，可是依然不甘心。
“在下风灏栎，并非有意叨扰。只是刚才路过贵府门口，听见一阵悦耳动听的箫声，不知道是不是姑娘在吹奏？”
“是啊，怎么啦？”冬儿歪着脑袋警惕地问道。
“姑娘吹奏的曲子是从何而来？或者是师承何人？”风灏栎迫不及待地问道。
冬儿笑着回答道：“这首曲子杭州城内许多人都会，我也是听人家吹奏学来的。公子，夜已深了，我家中只有我与姐姐两个人，不方便与公子多说，公子请回吧！”冬儿说完便关上了门。
风灏栎失魂落魄，他以为他可以找到紫蝶，原来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苦笑着往回走，抬起头的时候看到一颗灿烂的流星滑落。紫蝶最喜欢坐在院子里看星星，她总是傻傻地想向流星许愿。或许在她的心里有太多美好的期待，却总是无法实现。
“蝶儿，你看到流星了吗？如果它真的能帮人实现愿望，我真心地期盼能与你重逢。你在哪里，究竟要到什么时候你才肯见我？”风灏栎不由自主地握紧双拳，“只要我还活着，绝不放弃找你。”
紫蝶躲在门边望着风灏栎的背影远去，抬起头的时候再一次见到了流星。那璀璨却短暂的光芒像昙花一现，却让她泪流满面。莫非真的是天意？
只有风灏栎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才能有幸福的可能。
风灏栎一直惦记着昨天晚上听到的箫声，以至于整个宴席下来，对大家谈论的事情都缺乏兴致，让在座的人都诚惶诚恐，以为招待不周怠慢了他。风灏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恢复到平日里的逢场作戏，开始与大家畅饮。
有凤来仪是杭州最豪华的客栈兼酒楼，知府为了讨好风灏栎，包下了景观最好的第三层。坐在雅间里，向左可以看到西湖的美景，向右可以见到最繁华的闹市。纸醉金迷不能掩盖的，却是风灏栎心底蔓延的忧伤。
他端起酒杯倚靠在围栏之上观望，原来世间的繁华需要心情才能欣赏。
他摇头苦笑，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就在他要转身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了似曾相识的背影。街道上一名白衣飘飘的女子撑着油纸伞走过，她的举手投足像极了紫蝶。
风灏栎想起了昨天晚上的箫声，毫不犹豫地从三楼跳了下去，施展轻功去追赶那名女子。
“风大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以为风灏栎见到了重要的逃犯。知府大人更是战战兢兢，对着守在外面的衙役吼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去追风大人！”
众人一窝蜂出了客栈，在人潮汹涌中寻找风灏栎。
风灏栎望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却失去了紫蝶的踪迹。他相信自己绝对不会看错，就连那种亲切的感觉都那么真实。“蝶儿……蝶儿……”风灏栎不顾路人诧异的目光，向人潮中喊着。
紫蝶躲在小巷中不敢露面，究竟是缘还是孽，她竟然又会遇见风灏栎。
人海茫茫，他与她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剪不断理不清。紫蝶已经失去了面对他的勇气，她再也不能承受得到以后再失去的痛苦。
她轻抚着面纱之下丑陋的伤疤，风灏栎怎么能够接受他的妻子已经失去了昔日的骄傲呢？紫蝶默默转身，却撞进了一个结实的胸膛。她抬起头，闪烁的泪光中是风灏栎清晰的模样。
“蝶儿，你让我找得好苦！”风灏栎想要去握紫蝶的手，只有触碰到她的身体，他才能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紫蝶后退闪躲，沙哑着声音说道：“公子，你认错人了！”说完转身就走。
风灏栎一把拉住紫蝶的手腕不肯松开，“认错？即使到了老眼昏花的那一天，我也不会认错我的妻子。”
“公子气宇轩昂风度翩翩，您的妻子也一定秀外慧中温柔贤淑，我只是平凡人家的孩子，又怎么配得上公子。”
“我不许你这么说！”风灏栎要崩溃了，咆哮而粗鲁地扳过紫蝶刻意回避的脸，“你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跟我说一句，我认错人了！”
紫蝶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认错人了！”
风灏栎要疯了，他们两个人的拉扯已经引来了一群人的围观，他凝视着紫蝶的眼睛久久没有说话。他第一次见到紫蝶，她灿若星辰的眼睛就在他的脑海中留下了烙印，以后的很多次相见她都以轻纱遮脸，就凭一种特殊的直觉，他肯定自己绝对没有认错人。
“季梦蝶，你再说一次！”风灏栎咬牙切齿地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紫蝶狠下了心肠，不允许自己在这个时候退缩，鼓起勇气说道：“你……唔……”紫蝶的话还没有说出口，风灏栎便吻上了她的唇，堵住她的嘴巴，阻止她继续说下去。
风灏栎了解紫蝶的倔强，既然她不肯承认，他就只好用特殊的方式来强迫她。嘴巴可以撒谎，甚至眼神也可以伪装，只有身体的反应是紫蝶无法狡辩的事实。紫蝶彻底吓傻了，虽然她是一个杀手，虽然她真心爱着风灏栎，可是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风灏栎居然强吻她。即使隔着面纱，她也能感受到从风灏栎嘴唇传来的炙热温度。泪水不由自主地从眼角滑落，她手足无措地抓紧风灏栎的衣襟，身体僵硬不会动弹。
知府大人带着一群官员及乡绅赶到的时候，正好见到了这惊世骇俗的一幕。他听闻风灏栎不好女色，可是为什么此刻却当街调戏民女？他发觉风灏栎丝毫没有想要放开那名女子的意思，反应过来以后急忙命令衙役遣散围观的百姓。
许久，风灏栎才放开紫蝶，轻抚她的长发柔声说：“我知道我没有认错人，你是我的蝶儿，是我的妻子。我找你找得好苦，不要再躲着我了好吗？”
风灏鸣在这一刻彻底相信缘分天注定，紫蝶千方百计地逃避，却始终不能挣脱命运的安排。紫蝶后退一步，凝望着风灏栎的眼睛说道：“公子，等你看清楚我的样子，就会知道你确实认错人了。”紫蝶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缓缓揭下了面纱。
风灏栎愣住了。
站在他面前的女子没有闭月羞花的容貌，在她左边白皙的脸颊上有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