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咫尺天涯不相忘 (2)
推开,狂风将雪花吹进房中,猛然扑面而来的寒风让风灏栎飘离的思绪回到了身体。
只见秦大海脱下斗篷顺手扔在椅子上,跺了跺脚,骂骂咧咧地说道:“他奶奶的,冻得我鼻子都快掉下来了。我说你别光顾着自己喝,给我留点儿!”
秦大海走到桌子前,夺过风灏栎手中的酒壶,对着嘴猛灌了几口,“怎么?
你也准备往酒鬼的方向看齐?”
秦大海把一块牛肉塞进嘴里,含糊地说道:“你娘们派人来问了好几次,问你什么时候回家。我说你装什么情圣,人都走了就忘了吧。那句诗怎么念来着,什么山河望远,眼前人什么的。”
“满目山河空望远,不如怜取眼前人!”风灏栎不耐烦地回答。
“对对对,就是这一句!”
“你说得容易!”风灏栎有时候很羡慕秦大海的逍遥自在,用他的话说,女人满大街都是,想要找一个陪睡觉可以去青楼,没必要养在家里费神。
唠唠叨叨,天天看着同一个人,即使是美若天仙如紫蝶,也有看腻的那一天。
可是对风灏栎来说,他爱紫蝶并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一种恋恋不舍的感觉,就算到了他们白发苍苍的那一天,他会依然那么爱她,与美丽与否无关。这几个月来风灏栎很少回家,几乎日夜待在镇抚司衙门里,他害怕面对季如月忧伤的眼神,更加无法面对自己背弃紫蝶的事实。
“对了,前几天杭州有消息传来,你们家老三把知府大人的孙子给打伤了。”
风灏栎一听这些事情就头疼,当初为了不让季如月太伤心,他纵有千般不舍万般无奈,也只好狠下心肠将风灏鸣送去杭州的书院里念书,希望他经过这一次的教训可以在好的氛围中有所长进。谁知道江南文人雅士的风雅他没学到,不学无术却更上一层楼。
风灏栎三天两头接到消息,他不是为了青楼女子把人打了,就是为了斗蟋蟀被人打了,他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替我送份礼物去给知府大人,算是赔礼道歉。”
“嘿嘿,不用。知府大人知道他是你的宝贝弟弟,已经主动去向咱的风三爷道歉了。”秦大海是真的羡慕风灏鸣会投胎,一辈子吃穿不愁,他的工作就是花天酒地。
风灏栎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明天我要去一趟杭州,把那边谋反的官员押解回京,要不要我帮你去看看他?”秦大海问道。风灏栎想起了这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谋反案,蹙眉说道:“你留在京城看着东厂的人,杭州那边我去处理。”
风灏栎现在要逃避的不仅是季如月,还有他自己。更重要的是与风灏鸣分开那么久,他真的很想去看看他。虽然他对风灏鸣是恨铁不成钢,可那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弟弟,风灏鸣长这么大没有离开过家。
如果不是为了照顾季如月的心情,风灏栎和风老夫人都舍不得将风灏鸣送去那么远的书院念书。
第二天一早风灏栎回家匆匆交代了几句,便快马加鞭赶往杭州。
此时的风灏鸣正跟一帮富家子弟在大街上闲逛,离开了奶奶和哥哥的管束他更加自由自在。有两个哥哥在背后撑腰,离开京城到了杭州,他更加如鱼得水意气风发。
“三爷,听说倾城楼今天有一位红牌姑娘献艺,晚上价高者得哦!”风灏鸣的随从从远处跑来,对着风灏鸣挤眉弄眼,“我远远看了看,光是那身段就让人销魂了。”
风灏鸣用扇子狠狠地敲了敲随从的头,笑骂道:“你当三爷我是乡下土包子?什么样的美人我没见过?哼……”他摸摸自己的下巴开始回忆从小到大见过的美女,若有所思地说道,“我见过最美的人……算了算了,只能看不能碰!”
“三爷,那咱还去吗?”
“去,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风灏鸣挥舞着胳膊说道,“先去喝一杯,晚上我非把花魁弄到手不可!”风灏鸣前呼后拥地往酒楼走。
晚上风灏鸣换了一身衣服,意气风发地去倾城楼。刚离开京城的时候天知道他有多么的不舍和不情愿,可是在杭州待了几个月,他发现远离了奶奶的唠叨和二哥的管束,日子更加自由自在。连官府的人看在锦衣卫的面子上都要让他三分。
风灏鸣找了一间视野开阔的雅间,等着竞投开始。他已经事先派人调查过,今天晚上献艺的花魁是一个月前被送来倾城楼的,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可是见过她的人都称赞她的天姿国色。
风灏鸣的思绪开始开小差,其实没有人知道,在他的心里,最美的女人已经出嫁,他与她,今生今世都不会有结局。
“三爷,来了来了!”随从提醒风灏鸣,他才强打起精神向楼梯望去。
只见一名身穿粉紫色纱衣的女子在两个丫鬟的簇拥下缓缓走下楼来。
她以轻纱遮脸,怀中抱着一把古色古香的琴,一条淡蓝色的腰带让她婀娜的身姿凸显得淋漓尽致。乌黑的发丝上只戴着一根精致的蝴蝶发簪,紫色的发带飘扬着拂过脸颊。
轻纱之下若隐若现的脸,让场中所有人都发出了惊叹之声。
风灏鸣情不自禁地探出脑袋想要一探究竟。那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到大厅中央,放下古琴弹奏起了悠扬的乐曲。
“怎么样三爷,极品吧?看不到脸都让人浮想连篇了!”
风灏鸣用扇子蹭着自己的脸陷入了沉思。
“各位大爷,今天咱们的花魁翩翩姑娘招入幕之宾,哪位出的价钱高就能与翩翩姑娘共度良宵。底价是五百两!”老鸨挥舞着手绢吆喝,话音刚落便有人加价了。
风灏鸣一直坐在位置上饮酒,翘着二郎腿一副看戏的模样。
“三爷,您……不出价?”同伴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可要出了。”
“去去去,一边儿凉快去。这个女人今天我要定了,那些小打小闹不值得我出价。”风灏鸣习惯性地摸了摸鼻子,他越来越喜欢这个游戏了。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价码已经高到了八千两,加价的人越来越少。风灏鸣唤来随从,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随从诧异地吞了吞口水问道:“三爷,值不值呀?”
“有你什么事儿呀?”风灏鸣在随从的脑袋上推了一把说道,“反正花我二哥的银子,他肯定认为值!”
“好……好吧!二爷要是追究起来您可得保我!”随从挠挠头走到围栏边上,大声喊道,“我家少爷出价一万五千两!”
场中又是一阵唏嘘,为了与一个青楼女子共度春宵,一掷千金,众人都窃窃私语。风灏鸣得意扬扬地轻摇折扇,慢慢地啜饮了一口酒。
“三万两!”
从另外一个角落中传来一个叫喊声,风灏鸣惊讶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向那个方向望去。开价的人坐在雅间里,雅间与大堂被一块纱帐隔开。风灏鸣看到雅间外守着四个人高马大的保镖,他立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三爷,还出价吗?”同伴推了推风灏鸣问道。
“出个屁,不要命啦?”风灏鸣决定放弃了,那四个守卫他虽然不熟悉,可是却知道他们的背景,坐在雅间里的那个人他得罪不起。
风灏鸣烦躁地回到位置上,陷入了矛盾之中。从花魁翩翩姑娘一出场,他就已经认出她是二哥朝思暮想的紫蝶。自从紫蝶不告而别之后风灏栎动用锦衣卫的情报网,四处找寻她的下落,却始终一无所获。当日她在西湖的花船上救下风灏鸣,风灏鸣的第一反应是想将紫蝶的消息告诉风灏栎,可是细细思量之下他却犹豫了。
风灏鸣从小父母双亡,在他成长的记忆中,二哥是他最亲近最信赖的人。可是二哥实在太能干了,文武双全,他不管多么努力都超越不了。渐渐的,他开始变得颓废和不自信,他不想再去争取,躲在二哥的背后吃喝玩乐花天酒地。
其实没有人理解他内心有多么痛苦,他也希望可以像两个兄长一样受到赞扬,可是他却做不到。就连他唯一真心喜欢的女人,他也只能远远地看着,看着她为二哥伤心落泪,黯然神伤。
风灏鸣在醉酒之后强暴了季如月,事后他后悔莫及,却直接促使风灏栎不得不娶她为妻。为了不让季如月难过,风灏鸣接受二哥的安排到了杭州,他只是期望着季如月可以忘记以前不快乐的事情,重新开始。他也希望时间可以冲淡一切,让二哥一心一意去爱季如月。因此,风灏鸣对风灏栎隐瞒了他见过紫蝶的事情。但是今天,他却在妓院里见到了紫蝶。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紫蝶的武功和机智居然没有反抗。
在风灏栎与季如月成亲的前一晚,风灏栎来到风灏鸣的房中,并不是责备他,兄弟二人心平气和地聊了很多事情。风灏栎对风灏鸣说过他和紫蝶已经成亲的事情。风灏鸣能够体会二哥的用心良苦,是想让他以后可以争气一点儿,珍惜好不容易保住的小命。
风灏鸣承认自己很自私,为了赎罪成全季如月,他忽略了风灏栎和紫蝶的幸福。可是如果见到紫蝶有难他还视若不见,他过不了自己良心这一关。将来万一二哥知道了这件事,不把他碎尸万段,至少也会伤心失望。
风灏鸣无奈地四下张望,待他回过神儿来,随从告诉他,那位翩翩姑娘已经被老鸨送进房间去了。糟糕,要失身了吗?风灏鸣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他要想办法见紫蝶一面。
倾城容颜毁风灏鸣花钱买通了几个地痞无赖,又找了一帮平日里花天酒地的狐朋狗友,在妓院中打架闹事,再到厨房去放了一把火,引开了那四个门神一样的侍卫。他以为就连房中的男人也会离去,但是等了半天却不见有人出来。
风灏鸣气急败坏,蹑手蹑脚地爬到窗户底下偷看。
紫蝶坐在古琴前安安静静地拨弄着琴弦,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波澜。
那天她以为师父一定会杀了她,但是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在妓院。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当日风灏栎为了让师父替她疗伤,甘愿发下重誓与她永不相见,如若违背誓言,她将会沦落青楼。
紫蝶伤心之余又感到很欣慰,至少她没有爱错人,风灏栎并不是在她垂死之际扔下她不管,他的离去,他自己也是撕心裂肺。
紫蝶尝试过逃离,但是喋血令主用银针封住了她身上所有的穴道,她没办法施展武功。老鸨把她当成了摇钱树,日夜派人严加看管,这一个月的卖艺不卖身,只是为了提高她的名声,让更多的王孙公子前来捧场。
让紫蝶意外的是今天居然引来了两个她不愿意见到的人。
朱常洵坐在离紫蝶不远处的圆桌边上,悠然自得地自斟自饮,望着紫蝶娇美的容颜,聆听仿佛天籁一般的琴音。
“跟我走吧,我可以带你离开这个地方,永远不会有人再欺负你,我会一生一世保护你!”朱常洵走到紫蝶身边柔声说道。
紫蝶仰起头对着朱常洵微笑,一如既往地回答:“不!我心有所属,留在你的身边是对你的亵渎。”
“我不介意,我相信时间可以证明我的心,也可以改变你对风灏栎的情!”
“不可能!王爷,您贵为千金之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何必把时间浪费在紫蝶身上!”
朱常洵深吸了一口气,第一次对这个女人感到了愤怒。为了她,他放下尊严和骄傲苦苦追寻;为了她,他甘愿放过宿敌,只是不想她伤心难过;为了她,他千里迢迢从京城赶过来,甚至与喋血令主反目成仇。
他所做的一切却换不来她一个真心的笑容。“不管你愿不愿意,今天我都要你做我的女人!”朱常洵扔掉酒杯,破碎的声音让紫蝶不由自主地起身后退了数步。
紫蝶在朱常洵的眼中看到了欲望,就跟当日在望缘楼那天一样。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她不能再奢望朱常洵会手下留情。
“你想怎么样?”紫蝶出于本能运功,可是体内却仿佛有千万毒虫在噬咬,如同万箭穿心般的痛苦,冷汗瞬间便浸湿了后背。她跌倒在地上,胸口犹如压着千斤巨石喘不过气。
“只要你肯跟我走,我会向你师父求情,恢复你的武功,你就不用再受这样的苦。”朱常洵上前去扶紫蝶,“为了你的事我与你师父已经闹得很不愉快,但是我愿意为你去向她低头认错,紫蝶,你就嫁给我吧!”
“不……我不会……对不起灏栎……”紫蝶用最后的力气推开朱常洵。
“那你就别怪我了!”朱常洵失去了耐性,抱起紫蝶扔到床上,脱去自己的长衫。
紫蝶感到绝望,此刻她疯狂地想念风灏栎,她为了成全季如月而离开风灏栎,究竟是不是错了?“灏栎,你在哪里?”紫蝶这个时候才发现,失去了她赖以生存的武功,她的精神竟这样不堪一击。
面对朱常洵的步步紧逼,紫蝶忽然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说道:“王爷,你不要再过来了,就当是我求你,好不好?”
“你想杀我?”朱常洵的心像被千刀万剐一样疼痛,他那么爱她,她却想要他的命,“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蝶恋仙子,武功盖世吗?你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比普通女子还要柔弱。”
“王爷待我有恩,紫蝶就算粉身碎骨也绝不会伤你一根汗毛,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我不能伤你,只好伤我自己!”紫蝶举起匕首划过自己的脸庞,顿时血流如注。
朱常洵望着紫蝶白皙精致的瓜子脸上瞬间出现了一道血痕,鲜红的血滴落在纱衣之上,像一朵朵凄美的红花。“你……这又何苦呢?”
“自古红颜多薄命,纵使我心比天高,也奈何不了命比纸薄。上天给我骄傲的容颜,却也为我带来不幸的伤痛。如今我毁了它,王爷,您请回吧!”
紫蝶双手颤抖着紧握匕首。她已经失去了武功,人身自由受到限制。她要保住清白之身,就只有放弃让人惊叹的倾城之貌。
朱常洵忽然想要流泪,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有这样的冲动是什么时候,“你情愿自毁容颜,也不愿意做我的王妃。紫蝶呀紫蝶,风灏栎究竟哪里好,值得你如此深爱?”
紫蝶泪如雨下,哽咽着说道:“他不是最好的,却是我一生难以忘记的。
王爷,您的错爱紫蝶无以为报,只求您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