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咫尺天涯不相忘 (1)
白雪衬鲜红
风灏鸣的无赖模样让紫蝶觉得很厌恶，她上岸之后转身就走，风灏鸣追上去拦在她的面前，笑道：“你真生气啦？好，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风灏鸣正儿八经地鞠了躬，笑嘻嘻地望着紫蝶。
“看你鼻青脸肿的样子，还是赶紧回去疗伤吧！”紫蝶摇头轻叹。
“喂，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在杭州吗？”风灏鸣对着紫蝶的背影喊道。
紫蝶愣住了，停下了脚步，却没有转过身去。她觉得风灏鸣似乎已经知道她是谁，因此更加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头也不回地离去。
今年的冬季似乎来得格外早，当窗外飘起了鹅毛大雪的时候，紫蝶才知道原来江南的冬天竟然也会下雪。她打开窗户伸手去接雪花，看着它在掌心里融化。院子被大雪覆盖，仿佛裹上了一件白色的外衣。紫蝶发觉原来寒冷的冬天竟然是另外一番美景。
从前，她每到一个地方都是匆匆忙忙，从来没有想过要驻足停留。现在平淡的生活让她的心只剩下了回忆。紫蝶披上斗篷来到院子里，让漫天飞舞的雪花净化着心灵。就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晚上，她和母亲被舅妈赶出家门流落街头，在潜意识中她一直很抗拒这样的天气。
时过境迁，她也想放下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她嘴角噙着微笑，蹲下身子开始堆雪人。为了学习剑法、医术、易容术、琴棋书画、奇门遁甲，她几乎不知道童年应该是什么样子。她没有玩耍的时间，因为她要生存下去。心中装满了仇恨，从小她连微笑都不会。现在，她可以呼吸着自由的空气，虽然生命依然受到威胁。
紫蝶兴高采烈地堆着雪人，她想象着孩子应该拥有的快乐，忽然感觉身边有轻微的呼吸声，她一转身便有一阵强劲的掌风朝她袭来。她侧身闪过，抽出腰间的软剑迎了上去。对方不慌不忙地以两根手指夹住紫蝶的剑尖，用力一弹，紫蝶的手臂被震得发麻，后退了三步，待稳住身形才看清楚来着竟然是喋血令主。
“师父？”紫蝶急忙放下手中的剑，跪倒在喋血令主面前，“徒儿不知道是师父来了，请师父恕罪！”
喋血令主一言不发地望着紫蝶，让她觉得意外的是，几个月的时间紫蝶的功夫居然进步了这么多。刚才她以八成的功力，却也只能将紫蝶震退三步。她没有看错人，紫蝶不仅聪明伶俐，在武学修为上是一个难得的人才。
“起来吧！”喋血令主淡淡地说道，“你倒是很能躲，想要找到你还真不容易！”
紫蝶低头不语，她知道这几个月来锦衣卫和喋血令都动用了不少人力物力在找她。风灏栎没有放弃过她，让她觉得既欣慰又难过。这种矛盾的心理折磨得她夜不能寐。
“你以为你能躲一辈子吗？”喋血令主的语气忽然变得凌厉，眼神中透出寒意。
“对不起师父，我……”紫蝶的手在微微颤抖，她已经感觉到了师父的杀气。她为了风灏栎，一次又一次背叛了师父，现在即使有朱常洵的庇佑，她也难逃一死。
喋血令主的目光停留在紫蝶堆的雪人上，指尖滑过雪人的身体，幽幽地说道：“你最近过得很开心吗？”
紫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我暗示过你留在朱常洵的身边，好好伺候他，而你居然为了风灏栎违背我的命令。你知不知道我对你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喋血令主忽然击出一掌，打在紫蝶的左肩。紫蝶倒在雪地上，吐了一大口鲜血。
鲜血染红洁白的雪，让她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滴落在雪地里：灏栎，我们要永别了吗？多年以后当你想起我，会不会记得我深爱过你呢？
紫蝶庆幸她没有死在风灏栎的面前，她的不告而别至少还让他有个希望。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愿不愿意回到朱常洵的身边去？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紫蝶勉强支撑着自己的身体站起来，第一次，她在师父面前露出纯美的笑容，坚定地说道：“师父，您对紫蝶不仅有养育之恩，还有栽培之德，您的恩情紫蝶感激不尽。只是……我是风灏栎的妻子，虽然我跟他有缘无分，但是我绝对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他的事。”
“一个负心薄幸的臭男人，也值得你痴情不悔吗？难道你忘了你母亲的下场吗？”喋血令主厉声斥责。
紫蝶扬起嘴角微笑，说道：“我不会忘记，可是我也同样忘不了我娘临死前对爹的牵挂。在爱的路途上，我们的付出与回报不一定会成正比，可是我无怨无悔。我的命是师父救的，我可以为师父做任何事情，但是我没办法出卖自己的身体和感情。我有负师父的期望，请师父成全紫蝶，收回紫蝶的命吧！”
“为了一个辜负你的男人，你竟然连命都可以不要？”喋血令主一挥手打了紫蝶一个巴掌，喝道，“我养你教你，花了多少心血，你以为我会轻易杀了你吗？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你愿不愿意嫁给朱常洵？”
紫蝶仰起头，拭去嘴角的血渍，坚定地回答：“不愿意！”
“好，很好！你很有骨气，不枉为师平时最疼爱你！”喋血令主冷笑，“你想死吗？没这么便宜的事。我要让你和风灏栎都尝一尝生不如死的滋味儿，让你知道背叛我是什么下场。”
“师父，千错万错都是紫蝶的错，请你不要伤害灏栎，你放过他吧！”
紫蝶只想在风灏栎的生命中彻底消失，她相信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多年以后他会渐渐地将她忘记，或是埋藏在心里的最深处，平平淡淡地与季如月过完下半辈子。
“当日你昏迷不醒危在旦夕，风灏栎曾答应过我与你永不相见作为我救你的交换条件。他还发下重誓，可是最终他却违背了诺言。好，我就让他知道，跟我耍手段的后果！”喋血令主勾起紫蝶的下巴，说道，“你这张绝美的脸蛋一定能迷倒一大群男人！”
蜻蜓端着药碗敲开了风灏南书房的门，吹凉了药之后递到风灏南的手中，轻声说道：“相公，把药喝了吧！”
风灏南放下兵书，一口气将药喝完，微笑着握住蜻蜓的手说道：“若惜，难为你了，让你跟着我在这兵荒马乱粮草短缺的地方受苦。”
“只要能跟相公在一起，去哪里都是一样的！”蜻蜓含泪说道。自从这一次风灏南回到战场，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她暗中替风灏南把脉，发现他的体内有一股奇怪的真气在流窜。一般受了内伤的人才会有这种现象。
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蜻蜓发现风灏南并没有受内伤。她旁敲侧击地问过风灏南曾经是否受伤，也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而他自己似乎没有察觉到这股气流的存在，在上阵杀敌施展武功的时候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蜻蜓想起了紫蝶曾经说过，喋血令主在风灏南上一次赶赴辽东时让他服下了一种不知名的毒药，她一直以为是七虫散。而风灏南服下百花玉露丸之后七虫散的毒性已经解了。但是按照目前的情况去判断，她的理解或许是大错特错。
以紫蝶的医术和对毒性的了解，当时不可能判断不了那包药是七虫散。
蜻蜓怀疑在风灏南的身边还有除了她以外的奸细，这个人对他下了七虫散的毒。而紫蝶下的那一种毒，一直残留在风灏南的体内。
连百花玉露丸都不能化解，究竟是什么毒？
蜻蜓常常趁着风灏南不在的时候翻查医书，却一无所获。最近连风灏南自己都察觉到，他的体质越来越差，以前通宵不睡照样能生龙活虎，现在熬不到子时便疲惫不堪。随军出征的大夫都查不出病因，只是开了一些补药让他按时服用。
自从孙承宗接替了熊延弼之后，边关的局势一度稳定了下来。风灏南被任命为先锋大将，深得孙承宗的信任。他的身体状况直接影响着军心，因此他一直都在努力地支撑。
蜻蜓从小争强好胜，在紫蝶和黄莺面前从来不肯认输，可是在某些方面她不得不承认紫蝶的天分要高出她许多，比如医术。对于风灏南的病情她一筹莫展，她曾试着联络紫蝶，希望可以得到她的帮助，可是经过几个月的努力，紫蝶却音讯全无。
蜻蜓回到房间，哀叹着不知所措，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在朝她的房间靠近。她戒备地走到门户聆听，在军营中她没有显露过武功，只能静观其变。
“咚咚咚”，房间的门被人敲响。
“谁？”蜻蜓警惕地问道。
“夫人，小人是风将军的亲卫兵，将军有话让我传达给夫人。”
蜻蜓听出这个人的声音，是风灏南身边的一个小兵，她正欲开门，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刚才小心翼翼靠近的人，听脚步声绝对是一个轻功绝顶的人。她暗中将真气凝聚在掌心，开门问道：“什么事？”
小兵在看到蜻蜓的一刹那，露出了狡黠的微笑，手中握着一面鲜红的令牌，笑道：“堂主是要我在外面说吗？”
蜻蜓有些害怕，她已经很久没有胆战心惊的感觉。她让小兵进来之后关上房门，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喋血令主坐下四大护法之一！”
蜻蜓愣住了，江湖中所有人都知道，喋血令中从来没有男人，她身为喋血令主的入门弟子，更加没有听说过喋血令中有护法。这个人身怀绝技却深藏不露，跟随在风灏南的身边。原来紫蝶真的猜对了，除了她之外，师父还安排了其他人。
“你想怎么样？灏南身上的毒是你下的？”蜻蜓目露杀气，决定先将此人擒住。
“堂主息怒，千万别跟我动手哦！我胆子小嘴巴也不紧，万一被你吓坏了在将军面前乱说话，您可别怪我！”
“你威胁我？”蜻蜓冷冷地说道。
“只有你在乎，我才能威胁得到你呀！如果你肯回心转意替令主做事，那咱还是自己人！”
“废话少说，你到底想怎么样？”蜻蜓失去了耐性，风灏南所中的不知名的毒让她无可奈何。这一年多来她与风灏南恩爱有加，风灏南对她的疼惜让她知道什么叫人间有情，她再也不想回到以前的日子，每天提心吊胆不是杀人就是担心被杀。
“你经常跟在风灏南的身边，以你的冰雪聪明，即使风灏南不说你也应该知道现在战局陷入了僵持的状态。可是时间拖得越久对金军越不利，令主有命，让你设法拿到明军的布兵图。”
“不可能，我绝对不会出卖我相公！”蜻蜓毫不犹豫地拒绝。在她的心目中，百姓是否可以安居乐业她并不在乎，她只想跟深爱的男人长相厮守。
可是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她知道在风灏南的心目中，赢这场仗，保住国土是他最大的心愿。
她愿意守候在风灏南的身边，忐忑不安地目送他上战场，在他伤痕累累的时候替他疗伤。她愿意做他身后默默支持他的女人。她可以为他付出生命，只因成亲时所说过的生死与共的誓言。
“令主知道你们夫妻情深，因此让我转告你，只要你拿到布兵图，就给你解药。到时候那个昏君可能会怪罪下来，不过以风家在朝中的势力，风灏南一定不会死。他被罢免了官职，对你来说是一件好事，你们可以远离厮杀，过上神仙眷侣的日子，不是更好嘛！”
蜻蜓的决心在一点一点地动摇，每一次看到风灏南浑身是血从战场上回来，她的心就像被撕裂一般疼痛。这种随时会失去丈夫的恐惧和压力，让她经常在睡梦中惊醒。她多么渴望有一天能够过上平淡的生活，像普通夫妻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你要想清楚，天下百姓是死是活，由谁来当皇帝跟咱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够生存下去，并且过上自己想过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人生短短几十年，命只有一条哦！”
倔强女人心蜻蜓从小养成的性格在这个时候又开始作祟，对方说得没有错，不过是短短几十年的光阴，为什么一定要浪费在为国效力呢？人应该为自己而活！
“等你拿到布兵图之后，风灏南不用再上战场杀敌，也可以拿到解药，一定可以长命百岁。令主会看在你以往的功劳上，不在风灏南面前揭穿你的身份，你就可以和他白头到老了。”
“你也是风灏南的亲信，为什么不自己去拿布兵图？”蜻蜓提出质疑。
“哼……风灏南外表粗犷，实际上心细如尘，对身边的人都有着戒备之心。拿布兵图一定要一次成功，否则被发现了就很难有第二次机会。在整个军营中，他只对你没有戒心。”
“好，我答应你。你回去转告师父，请她老人家给我一点儿时间，并且遵守诺言，事成之后给我解药。”蜻蜓决定赌一把，她要拖延时间，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再拿布兵图去交换。
“真是个乖女孩！我走了！”他对着蜻蜓笑了笑，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了脚步，回身说道，“不要耍花样，不要以为紫蝶可以帮你。当初她对风灏南下的不是毒药，只是药引，真正下毒的人是我，因此她不可能配置出解药。况且现在……她自身难保了！”
蜻蜓浑身战栗了一下，这个人不仅精明机智，对于人心的揣测也很准确，是一个十分难缠的角色，她开始担心风灏南的安危。当房间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才发现刚才出了一身冷汗。
师父当初要她潜伏在风灏南的身边，却始终没有说明具体任务。她与风灏南日久生情不惜背叛喋血令，长期以来她一直在揣摩师父的想法，却总是得不到一个答案。师父既然有能力在风灏南的食物中下毒，为什么不干脆杀了他呢？
蜻蜓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刚才那个人在离开的时候说紫蝶自身难保，应该是真的。难怪她这么长时间用尽方法都联络不上她。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用明军的布兵图去交换解药吗？
风灏栎自从紫蝶不告而别之后便动用锦衣卫的情报网，全国搜索她的下落，却一无所获。没有人能理解他颓废的心情，身为锦衣卫最高统帅，不仅不能留住自己的妻子，连她身在何方都找不到。他独自坐在大厅中自斟自饮，外面鹅毛般的大雪不止冰冻了花草树木，也冰冻了他的心。大厅的门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