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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争斗
因那夜安左迁的全盘托出,扫尘或许愧疚或许无颜,安左迁反正是再也没见过他。
多日夜里的降霜让他有些不良于行,安左迁终日窝在床上,极少下来走动,一直都是喝着闷酒看着窗外叶落。脚痛轻一些的时候便是摇摇晃晃的去书房看看棋谱或练练琴,像书法之类需要站着的事基本上是不能做的。
不能站立,本身就让安左迁多了许多不方便之处,那何为书触霉头也似,偏偏要把安左迁唯一一个敢使唤的顾兴调到莲庭堂去当指挥攻打某个无辜的不出名的小门派,听别人说,要不是安左迁连床都下不得了,何为书本来还要派安左迁的,安左迁也觉得实在可惜,他也希望能亲自上阵看看何为书的野心能有多大。
当了总管后,何为书架子越来越大了。
安左迁接过何为书派伽蓝递给他的请命书,目光却是落在很自觉坐下喝茶的何为书身上。
所幸宫主令还在安左迁手里,何为书要做什么事要派什么人都还得让安左迁过过目,安左迁也乐得膈应他,每次都会故意拖很久问很详细才批准,弄得他倒像个宫主似的。
这不,安左迁接过何为书请命书,才看了几行,又打算挑点什么说说。安左迁还没开口,何为书就知道他要说什么,将茶杯一放,声音虽温和,但始终带着一股子以职压人的气息,“阿迁,这份请命书扫尘已经过目了,他说并无什么问题。现在你无职在身,还是不要多说什么让别人诟病。”
安左迁将请命书拍在桌上,笑道:“何为书,你说这话不打脸么?当初你还不是什么都不是,不照样对着千叶宫事务指手画脚?我为千叶宫鞠躬尽瘁那么多年,就管不得了?”
“但毕竟扫尘是宫主。”何为书道,“阿迁,你怎么羞辱我看不起我都无所谓,但扫尘,还是请你对他尊重一些。”
安左迁啧了一声,杵着脸看着何为书,这人想得可真远,自己就抱怨了一句,他都能联想到自己对扫尘不敬,这是何等的恶意猜测自己?安左迁觉得自己脾气是越发好了,换做以前早就动手了,还能在这里坐着陪何为书耍嘴皮子?
“且不说扫尘能当宫主有我一半的功劳,就说顾兴是我师兄,他的名字出现在名单里我总可以问一下吧?”安左迁摇着那张纸,“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过问,师兄,把宫主令拿来。”
顾兴第一次没有听安左迁的话,他看向何为书,道:“何总管,这次任务,我可不可以不去?”他是有顾虑的,安左迁现在恶疾缠身,他怎么能抽身离开?
安左迁脸色一沉,冷言道:“师兄不去是觉得我是个废人?没了你我会在这千叶宫饿死?”
顾兴一惊,道:“公子,我并非此意。”
“去拿宫主令。”安左迁又说了一遍,这次顾兴没有多说什么,推开门走了出去。
何为书意味深长的一笑,道:“阿迁,你要不愿意让顾干事去,我将他从名单里划去就行,何必发那么大的火?”
安左迁瞟了一眼何为书,道:“何为书,你就不要在这惺惺作态扮好人了,你那纯良的样子能骗过扫尘,能骗过那些不带智商的门主,可骗不了我。”
对于安左迁所说的何为书不可置否,这时顾兴走了进来,何为书收了自己要说的话,静静看着安左迁在请命书上盖上印。安左迁收了宫主令,将请命书摔在桌上,自己一蹦一跳回了卧房,安左迁虽看不见自己,但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多么的滑稽可笑。他也想制造出点严肃的氛围,但脚是真疼,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一步一步踏实的走路。
何为书忍着笑意目送安左迁离开,他卷起请命书收入怀中,看着一言不发的顾兴,道:“顾干事,你提醒一下阿迁,叫他好好注意身体,千叶宫马上就要有大动作了,他可是我们的主力,可有不得什么闪失。”
顾兴眼中一闪而过一丝厌恶,他素来看不惯何为书,也就不讲什么客气话,直言道:“何为书,你都当上了总管了,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阿迁。”
何为书挑眉,见他双腿交叠双手交握靠在椅子上,语气轻狂,“顾干事,你也是千叶宫位高权重之者,应该能看到千叶宫的种种变化。本座且不说安左迁当总管时内堂是什么样子,本座来又有什么变化。单说外面其他门派对待千叶宫的态度,说不上毕恭毕敬,但基本的尊重还是有的吧。这些,是安左迁给的吗?”
顾兴讥讽道:“阿迁不擅权谋之术,这一点你比他强得多。但我要告诉你,你如今能安安稳稳坐在这个位置想着其他事,扫尘能安坐宫主之位任你胡来,这一切,都是阿迁给的。”
“本座知道,但看着他一点一点丢掉自己珍惜的东西,不知道为何特别开心。”何为书看向窗外,看见了往这边走来的燕无妄,“你们有其他客人来了,本座就不打扰了,再会。”
燕无妄恰好推门而入,看见何为书也是一愣。何为书神色往常的行了礼,离开了。
目送何为书走远,燕无妄问道:“阿迁呢?”
顾兴答道:“公子在隔壁卧房。”
燕无妄出了门左拐,过了两个门便是安左迁卧房,他倒也毫不避讳的直接进去,看见的是安左迁正坐在床上擦着御邪剑,目光阴恻恻的。听见开门声还条件反射的抖了个剑花,端好了架势。见那人是燕无妄,安左迁连忙收剑,唤道:“燕师。”
燕无妄摇了摇手里的东西,道:“阿迁,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安左迁定睛一看,见燕无妄手里的是草绳系着的两个巴掌大的小坛子,坛子以红布封口,心下了然;“燕师是从哪个产酒的地方回来了?怎么只带这么一点点来?”
燕无妄将酒坛一放,道:“那地方五年的好酒就这么两坛,你还嫌少。”看着安左迁无精打采的样子,燕无妄促狭道:“我在外云游一月未到,回来这千叶宫就变了天,阿迁,你魅力大不如以前了,居然栓不住扫尘。”
燕无妄是个老不正经的,那安左迁就是个小不正经的,见他粲然一笑,千娇百媚,“是扫尘他不想试,我也没有练手的,这退没退步,我还真不清楚。”
燕无妄一笑,道:“我这不回来了吗?你可以拿我试试手啊。”
安左迁看向燕无妄,眸中自有万般风情,“我可不敢,你是千叶宫的老前辈了,我若对你下手,扫尘饶不了我的。”
“你是觉得我年老了,难消你这美人。”燕无妄哈哈大笑,“本来以为你屡遭不平会难受,现在看来,和原来一样嘛,果然没心没肺。”
安左迁收敛了笑容,道:“我若有心有肺,都不知道被气死了几回。”
“不过话说回来,你就由着何为书这么威胁你?”
安左迁咬牙道:“自然是不会的,只是我没机会而已。”若是给他看到一线机会,拼死,他也是不能让何为书有再次翻盘的机会的。
燕无妄对于谁接管千叶宫这件事毫不在意,但安左迁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心尖都偏向安左迁,见着安左迁露出了这么一副不择手段的模样,燕无妄心中一紧,忙道:“阿迁,无论你与何为书争到何种地步,老生都希望你能活下去。”
安左迁默然。
他与何为书之间的争斗,没有输赢,只有生死。
第十三章 中秋
八月十五。
这天温暖了一些,有几缕阳光穿过枯槁的树枝射进房间,投在梨木花雕桌上。阳光路过的地方,有浮尘隐隐飘动。
安左迁一大早就唤了杂役给他打来了热水,将脚浸在热水里泡了一会,等脚腕处的肿胀感消了一点后,取了白巾将水渍擦干。
今天,顾兴就要出发前往莲庭堂,作为师弟,安左迁理应去送顾兴一程的。下床找了件纹有白色祥云竹青打底的长衫穿上,再选一条白色发带,想着自己到时候回来也是随便靠在哪个地方休息的,也就没把头发束太高,只是挑了一半松松的扎着,既不会显得太懒散也不会显得太古板。
简单的吃了些粥,安左迁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到柜子里拿了些伤药包起来,想了想还有没有什么能给顾兴备上,检查了一下没有疏漏,也就出了竹里馆。
到了宫门口,何为书还在向顾兴解释这次的任务计划,安左迁见着,绕过他俩走到了前面一点的地方,抱着装药的小布包依着树,就这么等着何为书交代完再去找顾兴。随行的人也有看见安左迁的,却不知道该怎么去称呼他,也就很默契的装作视而不见,望天望地望同门,就没一个去望安左迁的。
扫尘昨夜睡得晚了一些,今早便有些嗜睡,所以现在才匆匆赶来,见何为书在,责备了一声,“你也不叫一下我。”
何为书将扫尘卷起来的袖口拉平,温言道:“你昨夜睡得晚,我想了想还是不要打扰你的好。”
扫尘也知何为书是为他好,捏了捏他的手,看着眼前数十个为千叶宫卖命的门人们,想着要说些什么鼓舞士气,可他不擅长这个,想了一会,也就说了一句:“此行一去,以自身安危为重。”好在门人们都十分给面子,拱手答道:“是!”
安左迁看着他们都齐刷刷抱拳了,心里估摸着他们要出发了,施展轻功,身影一晃便到了顾兴身旁,将药包往顾兴手里一塞,笑得极为灿烂,“师兄,我来送你啦。”
顾兴被安左迁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定了神看着安左迁满脸笑意心里也开心了不少,但还是担心他的脚,问道:“你不在竹里馆好好待着怎么出来了?脚不痛吗?”
“好多了。”安左迁道,眼睛一瞟何为书,道:“现在就算何总管叫我跟着你们去,我也能去啦。”
“阿迁又说玩笑话。”接话何为书倒是接得顺溜,“时候不早了,顾干事,出发吧。”
顾兴点了点头,对安左迁道:“要按时吃饭,别喝太多酒。”前天燕无妄给安左迁带的烈酒安左迁又是一晚上就把它喝尽,顾兴还真担心安左迁会酗酒。
安左迁则一脸不耐烦,“知道啦,今天中秋,师兄也别忘了吃月饼。我昨夜研究了你们的路线,你们今天会经过苍城,里面的百味居糕点出名,师兄定要去尝尝。”
顾兴答是,对着扫尘何为书抱拳道:“告辞。”扫何二人皆是抱拳回礼。
目送这只小队远去,扫尘的目光却是始终在安左迁脸上,他看着安左迁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冷去,心里莫名的有些慌。
安左迁转身想要离开,却被扫尘扯住了袖子,安左迁停下脚步,却不回头,扫尘要说什么就对着他后脑勺说,他是不愿意再见到扫尘了。
扫尘看见安左迁如此态度,迟疑了一下,道:“今夜,你是打算在荷池赏月还是在盼归亭,我好叫他们去准备。”
“不必了。”安左迁道。
扫尘也不知是真没听见还是装没听见,继续道:“或者你想在南华峰?那里地势高,还有一棵桂树,确实适合赏月。”
“我说不必了!”突然的大声让两个人俱是一愣,安左迁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今夜我就留在竹里馆,不打扰宫主和何总管的雅兴了。”说罢,一甩袖,扫尘手里的布料滑了出来,安左迁一跳跃上了屋顶,再一跳便不见了踪影。
何为书在一旁看着这一切,他看清了安左迁眼中的不舍与挣扎,也看清了扫尘眼中的希望一点点褪去变成自责。他自知无法安慰扫尘,所以他走上前,难得主动的投入扫尘怀中,轻声道:“我还没见过千叶宫月色如何,这还是我第一次和喜欢的人过中秋呢。”
扫尘轻轻搂住何为书的腰,没有说话。
是夜。
扫尘特意选了一棵老桂树下与何为书对饮。明亮的月,清冽的酒,还有荡在夜晚微风中的桂花香,恍若步出漫漫红尘,踏入仙境之中。
酒,是为了映衬中秋特意开的桂花酿,盛在杯中,有些泛黄的酒液印着天空圆月。扫尘坐在草地上靠着桂花树干,摇晃酒杯,让杯中月光流动,不急着喝,嘴里轻轻唱道:
“忆对中秋丹桂丛。花在杯中。月在杯中。今宵楼上一尊同。云湿纱窗。雨湿纱窗。
浑欲乘风问化工。路也难通。信也难通。满堂惟有烛花红。杯且从容。歌且从容。①”
何为书摆好吃食也挨着扫尘坐下,只听得个余音。他很少听见扫尘会唱歌,不由得好奇心上来了,笑问:“在唱什么呢?声音那么小?”
扫尘仰头将就喝尽,今夜的酒有些多,他觉得头沉得厉害,听得何为书这么一问,他指了指何为书坐的位置,“去年,阿迁就是坐在这,唱的《一剪梅》,我不知道唱错没有。我不敢大声,我怕我会唱错。”
何为书看了一眼扫尘,只看那一片混沌的眼睛就知道他醉得厉害,再一看,本来准备两个人喝的酒被扫尘喝去了七成,心中就有些恼,伸手拿了梅干塞进扫尘嘴里。扫尘下意识的一嚼,酸味立刻就泛了出来,酸得他直皱眉,也不嚼细就直接咽了。何为书冷着脸看着,问道:“清醒点没有?”
扫尘赶忙找了茶喝一口,揉了揉眉心,无奈道:“你闹什么?”
“我不开心!”何为书起身走了两步到了扫尘面前,往他腿上一坐,“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千夜宫宫主扫尘的枕边人是我,我也一直觉得你心里的人是我,可为何你醉了都还想着阿迁?”
“为书,你先起来。”扫尘头痛腿痛,“你向来是知书达理之人,今日怎会如此无礼?”
何为书赖着不起了,“你就当我今天喝醉了,你就当我平时知书达理是骗人的。扫尘,我什么都给了你,我只有你了,你彻彻底底忘了阿迁好不好?”
扫尘头疼欲裂,还在想着如何打发何为书,这时一个杂役跌跌撞撞走过来,连说话都是抖的,“宫......宫主,安总管出事了!”他太激动了,连不能称呼安左迁为总管这件事都忘了。
扫尘何为书俱是一愣,何为书乖乖起身,扫尘立刻起身跑向竹里馆。
他太急了,就连自己会轻功都忘得一干二净。到了竹里馆门口,就听见里面一片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还有掺杂着安左迁的哀嚎。
也难怪那杂役会吓成那个样子,就是扫尘,都是一哆嗦,才敢把卧房门推开。
入目的,便是满地的碎瓷片,还有红着眼的安左迁。安左迁已然疯魔,见什么砸什么。手上,脚上也不知道有了多少伤口,就连头上都有血留下来,看来是刚磕的。
扫尘推开门时,安左迁愣了一下,又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将置物柜推到。房间里已经没有可砸的了,他便去踢厚木做的置物柜。扫尘怕他骨折,两步上前将他拦腰抱起,推到在床,用身体压着他不给他乱动。
安左迁大力挣扎了几下,但挣不开,喉间一直发出小兽般的怒吼。扫尘点了他好几次睡穴,但都没用,安左迁很轻易的就解开了。
看着安左迁蹭到床单上的血,扫尘心急如焚,可真的没多余的力气去帮他止血,心里一直默念着快安静下来快安静下来。
也许是扫尘的祈祷有了用,安左迁不再动了,扫尘低头看安左迁,却发现安左迁在对着他笑。
很奇怪的笑容,很妖冶的笑容。扫尘才要开口说什么,就看见安左迁轻启双唇,对着舌尖狠狠咬了下去,一丝血顺着唇角滑了下来。
扫尘心中大惊,低头吻住安左迁,用舌尖撬开安左迁的牙关,去舔舐被他咬伤的地方。
咸腥的味道在两人口腔中蔓延,途中安左迁试图去咬扫尘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牙齿一碰到扫尘就舌头就再也用不上力。等到扫尘觉得安左迁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后直起了身,却发现安左迁不知何时流了满脸的泪。
“起开。”安左迁舌头痛,说话都是大着舌头吐不清楚字的。
扫尘一起身,安左迁赶忙就钻了出来,坐在床与墙的夹角处偏着头不看扫尘。
扫尘伸手擦了安左迁脸上的泪,发现擦了还不如不擦,还将血给抹开了一点,让他的脸更花了。他轻声哄道:“别哭了好不好?我抱你去找楚婆婆好不好?”
“不去。”安左迁继续大着舌头说话,还抬起手擦了擦泪,将血抹得满脸都是,样子甚是滑稽。但安左迁自己看不见,扫尘是没心思笑,气氛倒也严肃。
“你舌头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去?”
“不去!”安左迁说得太激动了,扯到了伤口,在那里直吸溜。
扫尘无奈了,但他现在不敢招惹安左迁,只能顺着来,道:“好的,不去。那你洗个澡我帮你清一下伤口好不好?”
安左迁偏头看着满屋的狼藉,道:“药......被我......砸了。”他说话两字一顿,一顿就要吸口气,看来真的疼得厉害。
“那先洗澡,我帮你止血。”
安左迁又摇头。
扫尘强咽下怒气,依旧轻言轻语,“那阿迁你要怎么办?”
回答他的是安左迁的动作,安左迁身体一歪,晕了过去没了意识。这下扫尘不顾安左迁愿不愿意去医舍了,抱起安左迁就往医舍跑去。
楚婆婆看着安左迁又是满身血的被送来,揉着太阳穴直说人老了不惊吓了。定了定神给安左迁号了脉,喜道:“阿迁那病的病性出来了。”
扫尘不解的看着楚婆婆。
“哎呦!这都听不懂,阿迁病性一出,这病就好了呀。”
扫尘这才有了笑意,忙道:“谢谢婆婆。”
楚婆婆再给安左迁号脉,确定了自己没有误判,指了指墙角的盆架,也不管扫尘是不是宫主,直接使唤道:“去给阿迁洗洗身子,我来给他配药。”
扫尘也不在乎这个,他乐意极了,连连点头。
他的阿迁,病终于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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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①出自宋代辛弃疾的《一剪梅·中秋元月》
我也只有虐阿迁的时候字数才这么多。。。。发刀子从入门到炉火纯青
这章扫尘有点孩子气,嗯
第十四章 是夜
楚婆婆看着扫尘一副小孩子的模样,笑叹着出了屋子。
杂役这时送了温水进来,在盆架上放好,顺手将白巾放在水里浸透拧干,要去给安左迁擦擦脸,却被扫尘用手拦了下来。扫尘接过白巾,蹲下身仔细的擦去安左迁身上的血迹,那些伤口才得以展露在眼前。那些伤口纵横交错,手臂内外都有着伤口。虽然只是些细小的皮外伤,但数目多,乍一眼看上去也是十分触目惊心。将血迹擦净后,扫尘再也不敢触碰安左迁,唯恐将他从梦中疼醒。
楚婆婆带着药走了进来,看见安左迁满身的伤口也是吓一跳。赶忙蹲下来细细的看了,才嘘了一口气,道:“还好伤口浅,注意些饮食倒也不会留疤。头上的伤口重了些,估计落疤要的时间久一些。好在上次顾兴送来的祛疤的方子还在,我也调了一些,等他醒了你叫他一天擦两次,也就不用担心留下痕迹了。”
扫尘点头,道一声:“谢谢婆婆。”
楚婆婆再检查了一遍安左迁的伤口,在头上的伤口处散上药粉,再用干净的白色纱布裹起来,打个结,这便好了。“他只有头上的伤口需要用药。”
扫尘却道:“他还咬破了自己的舌头。”
楚婆婆神色一凌,捏开安左迁的嘴,想要查看。睡梦中的安左迁感到脸被人捏住不舒服,将头一偏,嘴里藏的血就淌了出来。
楚婆婆啧了一声,看着安左迁血淋淋的口腔,道:“这不好上药啊,会被他吃下去的,只能等他自己止血了。”又捏着左右看了看,“不过幸是小伤,只会影响吃食说话,你也不必担心。最近给他吃点稀饭面糊就好。”
扫尘眸光一暗,安左迁本身就瘦弱了,这舌头上的伤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好。本就只能吃些汤粥这类没有营养的,万一他还嫌清淡闹个不吃,那指不定得瘦成什么样。
楚婆婆看着扫尘一脸疲惫,心疼道:“估计一时半会儿他也醒不了,你且回去休息吧。”
“不必,平日陪他时间太少了,今夜就陪陪他吧。”扫尘执起安左迁的手,这只手骨节分明还有薄薄的茧。是长期用剑的缘故吧。扫尘突然想起某天清晨他去竹里馆找安左迁的场景,和安左迁掀被子同时的动作便是熟练的拔剑,那时他不甚在意,现在想起来,那是在自己的家啊,是有多害怕多戒备才会枕剑而眠。扫尘之所以会想当这个宫主,不就是为了给安左迁一个足够安全、可以让他任性可以让他不受任何人欺负的家吗?那为何还会让他落得一个浑身伤痕的场景?
究竟是他错了,还是安左迁天命如此?何为书望着天上的一轮圆月,神色陷在树影下,令人捉摸不透。他的右手臂,本来还有些许扫尘的温度,现已被夜风连带着自己的体温卷走。他固执的在这等着他,固执地相信,扫尘只要安排好安左迁,他就会回来。
可是没有,就连差个小厮来让他回去也没有。
抄起右手边的酒坛,还有三成的余酒。何为书提起酒坛仰头喝尽,被月色印得晶亮的液体从嘴角溢出沿着修长的脖颈滑落进衣襟。将余酒喝水一般喝尽,何为书一抹嘴,将酒坛随手一摔,随着啪嗒的瓷器碎裂声,何为书摇摇晃晃站起来,竟还晓得用轻功,踉踉跄跄的走几步摔一跤,身上蹭上了泥土和草屑,看起来狼狈不堪的到了医舍。
夜深,医舍陷入了这茫茫夜色中。偏房闪烁的灯火如同兽的眼睛一般显露于一片墨色之中。直觉便是那里了,何为书两步走了过去,径直推开虚掩的门,扫尘正在给安左迁掖被角,听见声响回头一看,却见何为书委委屈屈满身泥泞的站在那。
扫尘还未开口,何为书却先道:“阿迁怎么样了?”
扫尘目光又移到安左迁身上,“还好,婆婆说他病快好了。”
油灯噼啪的响着燃烧着。何为书站在门口,身后是无边黑暗,他的表情也晦涩不明,只看得清他的嘴角上翘,似乎是在笑着,“他可真是幸运。”
扫尘察觉出何为书的不对劲,这时才向何为书走去,还没近身,就闻得一股酒味。扫尘皱了眉,不悦道:“你喝了多少?”
何为书瞪了扫尘一眼,跨进门向安左迁走去,熟稔的坐下,将安左迁的手翻得掌心朝上,右手搭上他的脉搏,静默了一会儿,何为书才说道:“脉相平稳有力,不似久病之相......阿迁这得天独厚的幸运,还真令我艳羡。”
“没什么好艳羡的,”扫尘找了椅子坐下,“你吃的苦阿迁未免受不了,阿迁遭的罪,却是你穷尽一生来消化也遭受不住的。”
何为书家破人亡固然凄苦可怜,但安左迁这一生也不是一直被人捧在掌心里娇惯着的。至少何为书还在父母膝边撒娇围绕的时候,安左迁就在青楼受尽白眼欺辱,即使后期被安永识接入千叶宫,安左迁也是凭着一身傲气在这个吞肉蚀骨的千叶宫咬着牙杀出的一条血色生路。若非要比较两人的成长历程,何为书虽活于友人之家不受待见,但也没经过什么大灾大难,安左迁可是彻彻底底的成长于白骨之上,接受鲜血的浇灌。
所以,何为书有什么好艳羡,有什么值得觉得不公平?何为书却不觉得,安左迁前有安永识宠他护他,后有扫尘守他念他,再不济,他那个师兄顾兴,心里也是记挂着他的。可他何为书有什么?有的只是一身无法对人诉说的仇恨而已。却还要装出一副无视名利心胸坦荡谦逊孤傲的模样,因为他知道,这几点他但凡缺一,扫尘都不会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那些现在和他称兄道弟的人,更不会有那个兴趣去认识他的。
何为书羡慕,羡慕安左迁有着一身美好无比的皮囊,可以轻而易举的吸引人的注意惹起人们的怜爱,可以轻易得到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宠爱甚至随便挥霍。而他何为书,却只能抱着别人施舍他的一点点好躲在角落反复回味,感恩戴德。
所以,即使是这样,何为书还是要觉得上天公平吗?
他真的很累。无论是与安左迁的明争暗斗,还是对扫尘的累累感情,都压得他喘不过气,如同溺水的人,没有人来救赎他,也没有人在背后推他一把,就这么任由着他往黑暗坠落。
扫尘看着何为书一脸疲惫不堪,心想估计夜深了他倦了,便道:“倦了的话先去休息罢。”
何为书也不推辞,点了点头,起身出了医舍。
第十五章 出错
中秋一过,降了两场霜,放眼望去,这天地间一片萧瑟,万物都沉寂下来。
不知不觉霜降已到,安左迁只要起得早一些练功,就能看到枯黄的草叶边缘结了白白的一层霜,随着日光的蔓延逐渐消融。
顾兴他没有回来,那边的事好不容易完结,何为书又远远飞鸽传书将他派到另一边去,指使顾兴得得心应手,丝毫不顾及安左迁这个师弟的脸色如何。
何为书也没办法看安左迁的脸色,中秋的后一天安左迁从医舍出来后,便再也没出过竹里馆。
安左迁虽一步也不肯踏出竹里馆,不代表他对千叶宫目前的形式一无所知。何为书做的事情或多或少的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人们都夸,这个新的总管温文尔雅,极好讲话,做事又大胆有谋略,一手将千叶宫培养成能与九大教相提并论的一大教派,是天赐给千叶宫的人才。对此安左迁只能嗤笑一声,笑这人心不古。
看着手里这一纸计划,又是针对哪个门派的了。安左迁真想不通,何为书何为如此执着于剿灭那些门派,武林盟又为何能纵容何为书胡来?想到何为书那张永远笑容得体的人畜无害的脸,安左迁又突然想得通了。
是啊,在所有人眼里,何为书便是满腔仁义仁慈的菩萨,这菩萨能是恶人吗?菩萨说灭了这个门派他们心怀不轨这能有错吗?
拿出宫主令在那张策划书上按个戳儿,安左迁将策划书交给何为书打发来的杂役,还交代道:“回去告诉何总管,多行不义必自毙。”
杂役唰的白了脸,论他的身份怎么敢对何为书说这种话,但是眼前的这个人也是不能惹的。杂役张着嘴支支吾吾连个安字都说不出来,安左迁早已转身回了书房。
安左迁心里清楚,何为书是菩萨。那处处和何为书相反的自己便是没有丝毫感情的罗刹,只晓杀戮,不通人情。
书房的窗台上放着一壶酒,安左迁取过来就着壶口喝一口。酒是烈酒,有些辣喉。但安左迁此刻还挺需要这些能够给自己刺激之感的东西,咂咂嘴,又喝了一口,拿着酒壶去书桌后面坐着了。
眯着眼翘着腿,时不时的喝一口小酒,安左迁便是妥妥的纨绔公子哥。如果可以的话,安左迁还真想坐在一群美人儿中左拥右抱。温香软玉,乐得逍遥,比在这里受气舒适得多。
是的,安左迁心里不舒服。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为了千叶宫能不内乱能稳定下来亲力亲为做了那么多,怎么反不如何为书一纸命令让其他宫人去卖命来得称赞多?其他人不懂就算了,为何扫尘也不懂?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夕阳西沉,进来布菜的丫鬟唤了一声“安先生”,安左迁才慢悠悠的去吃点东西。整日闲着也没什么胃口,安左迁挑挑拣拣的吃了一点,便去了竹林打坐运功。
稍晚些的时候,杂役送进来了热水。安左迁才将头发打湿,就有马的嘶鸣声在院内响起。
何人如此大胆居然敢骑马闯进竹里馆?安左迁眉头一皱,拿过玉簪将湿发挽起。不顾那滴滴答答落下的水珠,取下御邪剑就走了出屏风。
才将门一推,那人便喊了一声安总管。安左迁慌忙将手中的剑按回剑鞘,再一看,竟是溪风堂堂主。
安左迁怒呵道:“这么晚你跑到千叶宫做什么?”
溪风堂堂主赶忙单膝跪地,抱拳道:“安总管,属下真的有急事。”
安左迁看着他的马在一旁喘息不停,而他身上又有一股马味,心知他肯定赶了几天的路,也严肃起来,道:“跟我来。”兀自向着书房走去。
溪风堂堂主起身,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让溪风堂堂主自己找个位置坐,安左迁去看了看茶壶,水已经凉透了。正欲开门叫杂役去热水,却被溪风堂堂主拦了下来,“安总管不必客气,让我把事情说完。”
安左迁纠正道:“是安先生。”
溪风堂堂主可顾不得纠结安左迁的纠正了,直言道:“安先生一个月前派我堂参与歼灭半阳教的任务,弟兄们受伤的人太多,但药草告急根本不够弟兄们用,现在有五个弟兄已经因为感染死了!现在溪风堂人心惶惶,我真的没办法才选择半夜惊扰安先生。”
一个月前安左迁已不是总管,想必是何为书下的命令吧。安左迁想了想,道:“一个月前的事情,你为何现在才来说?”
“最初我就递了帖子,可是我迟迟没收到回复,所以现在才来千叶宫本宫一趟。”
安左迁寒了一张脸,这何为书是怎么办的事情,竟拖延到这种地步,“虽说我现在不是总管不该插手管这档子事了,但你且放心去休息,明天我定让你带着药草回去,再找几个内堂的医师随你回去,如此可好?”
溪风堂堂主当即抱拳,感激道:“谢过安先生。”
安左迁又道:“你现在也累了,我带你去休息。”说着,就去找了个灯笼,点亮,带着溪风堂堂主出了竹里馆。
走到荷池,正好遇上出来夜游的扫尘与何为书。溪风堂堂主不知道何为书已是总管,便只对扫尘行了礼,“见过宫主。”
扫尘借着灯笼光打量溪风堂堂主,脸色一黑,道:“刚才骑马闯进千叶宫的是你?”
安左迁上前一步挡住溪风堂堂主,愤怒的瞪着何为书道:“说起这个,我倒要问问何总管,一个月前溪风堂递的帖子,何总管为何迟迟不批?”
这次轮到何为书愕然了,他想了想,道:“我不记得有溪风堂的帖子......”“不记得?”安左迁一挑眉毛,“那我来帮你记一记。一月前溪风堂与他教大战中有弟兄受了伤,但周围药草告急递了帖子要内堂批药给他们。何总管,你可想起来了?你批的药呢!你把人家都逼来找我了!”
何为书脸色一白,“每天事务太多,我......忘了,”对着扫尘一抱拳,“这是为书失职,请宫主责罚。”
扫尘无心这边何为书的请罪,问溪风堂堂主,“那些弟兄们的情况怎么样了?”
溪风堂堂主答道:“死了五个,其余弟兄情况越来越严重了。”
安左迁越听越来气,道:“何为书!这就是你当总管做的好事!溪风堂确实不是千叶宫的比较大的分堂,但里面的弟兄也是人!你可不可以不要只顾及你一统江湖的白日梦?”
何为书自知是自己的不对,低声道:“是我的错。”
扫尘觉得安左迁的话语未免太过尖锐,也是很心疼何为书如此懊恼的样子,便道:“阿迁,为书他年岁尚小没有经验,出错是难免的。”
“年岁尚小?”安左迁啧了一声,“扫尘,何为书可比我大两岁。”
溪风堂堂主见状不对,默默退了。
“我还记得那年旱灾,因为下面的人报了错误的人数给我,所以银钱没拨够,有两个堂的人为抢钱打了起来,他们只是皮外伤啊,你让我给三十二个堂主跪下,还当着三十二个副堂主面前打了我一整个晚上,那个时候我才十三岁啊,那个时候你怎么不说我‘年岁尚小没有经验’,为什么要说不容许我出一点错?你可别厚此薄彼得太厉害!”
扫尘一惊,不是!当初他的本意不是这样的。
何为书一听,为了不让扫尘为难,道:“安左迁,这事是我的错,扫尘要怎么罚我我都接受,你别为难他。”
安左迁嗤笑一声,“他会舍得动你?你们别在这惺惺作态了!说起来我今天还插手了你的事情,我还要给你赔罪呢。”说罢情绪复杂的看了一眼扫尘,抽身离去。
安左迁走得极轻极快,就好像他从来没来过。扫尘被点了穴一般一动不动站在那儿看着荷池里的水,一双眸黑得不见底,就连何为书也不知道扫尘在看什么在想什么,只能站在哪儿默默的陪着他。
不动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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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
大家不要震惊,阿迁现在确实才十六岁。
扫尘目前十九岁,何为书十八岁。
不知道是不是小说的影响,查子觉得古代人早熟得很呐,所以年龄定得偏小。
所以阿迁哭唧唧的时候大家不要吐槽,他确实是个孩子。顺便一提,阿迁十二岁当的总管,也是很不容易,本来该玩的年纪全部用来管理千叶宫了。
所以扫尘什么人呐,那么小的孩子这么欺负他。
如果安永识还在的话,阿迁要比现在天真得多。
安永识暴虐,但确实是把阿迁当成亲儿子来宠的。
私心上讲查子很喜欢前期的阿迁的,妖艳中还有点孩子气。
这一卷中阿迁都太严肃了,整个人成熟了不少,这成熟让人心疼。
扫尘对待阿迁太严厉了。
第十六章 远离
十月廿一。
何为书捧着热茶坐在窗前看着叶落尽只剩枝桠的枯树,吹一口气拂去茶面上的热气,浅抿一口,喟叹道:“这冬天到了。”
扫尘低头整理卷宗,听得何为书这么一说,抬眼望了窗外,道:“是啊,每年千叶宫都会下雪,今年不知道会不会例外。”
“怎么会例外呢,我感觉今年都比去年冷得早,想必今年的雪会来得特别大。”何为书轻笑一声,“见惯了千叶宫春夏妩媚多情的样子,还真想看看它一片银装素裹的风情。”
扫尘走了过去,将手搭在何为书肩上,低头轻轻吻在了他脸颊,温存道:“这个好说,我们还可以乘着月色去踏雪寻梅,别有一番雅趣。”
“好极,”何为书将手覆在扫尘手上,“还要邀上阿迁,如此良辰美景能被他作在画上,更是锦上添花。”
扫尘眸中光辉暗淡了几分,“阿迁脚上有顽疾,冬日都是动弹不得的。”
何为书愧疚道:“是我疏忽,你和我提起过,我不该那样说......”想了想又道,“阿迁的顽疾要天寒阴潮才会发作,我这里倒是有个方法能够帮他缓解痛苦,只是怕会惹得他不高兴。”
扫尘道:“但说无妨。”
“千叶宫三十二分堂中的熙阳堂地处热岩之上,据说有一温泉石窟,石窟里温度常年如春。若是阿迁冬日暂居在那儿,使之不受寒气侵扰,那他的脚是不会痛的。”
扫尘思考了一会,道:“熙阳堂我也听说过,永识宫主尚在世时,确实冬季常把阿迁送往那里短居。后来他当上总管事务繁多,却是再也没机会去那边休养了。”
“那今年正好,”何为书偏过头看着扫尘,“今年有我替阿迁管理千叶宫,阿迁在竹里馆也是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有如此良机,扫尘可以将他送往熙阳堂养伤。而且,”何为书笑了笑,“阿迁很讨厌我,在千叶宫也总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我如此惹他心烦,他心里不好受,身体上也是难过的吧。”
“我看可以将他送过去。”扫尘也是有其他考虑的,如今何为书安坐总管之位,原来安左迁的手下逐渐归顺了何为书,可以说在内堂安左迁是完全没有势力的。如此安左迁一旦跟何为书闹翻,那损失最大的一定是安左迁。将他送往熙阳堂,将两人分开,安左迁完全可以在外堂积攒人脉,不说能对抗何为书,至少保全自己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只是现在对他已然失望不信任的安左迁,还会觉得这是个对他好的决定吗?
安左迁不会觉得,扫尘到竹里馆将消息告诉他的时候,他愤愤的砸了才换不久的茶具。“让我去养病?”安左迁一字一句的重复这扫尘刚才对他说的话,冷笑一声,去一次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是去养病?明明是放逐!
扫尘心觉不妙,上前一步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安左迁猛然推开。
“我他妈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我!”安左迁声音抖得厉害,但他依旧翘着嘴角在笑,笑得十分讽刺和悲伤,“扫尘,我安左迁可有一天对不起你?可有一天对不起这千叶宫?你现在要把我赶到外面去!你他妈凭什么把我赶出千叶宫?”
“阿迁......”扫尘欲要解释,可恼羞成怒的安左迁听不下去,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我可有不忠?我可有不义?”安左迁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想到什么也似的说道,“是不是因为那次我越了职管了何为书的事所以他不高兴了?想把我支走不碍他的事?”
“你别多想,为书他并未因为那件事记恨你。”扫尘拉住安左迁的手腕,捏得很紧,安左迁都觉得有些痛了,“阿迁,我真是为了你好,除夕前我就把你接回来好不好?”
安左迁用力拽了几次都没抽出自己的手,想着扫尘估计也认真了,也就不想再争吵,只道:“我去。”
扫尘见安左迁态度软了下来,也就松了手,安左迁抽回手的时候袖口往手臂上滑了一点,扫尘一眼就看见安左迁嫩白的手腕被他捏出的红色指印,心里油然而生出一种奇异的燥热感。
“明天派好马车,我趁早启程。”安左迁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也不管扫尘还站在那儿,径直站起身去了书房翻出一个物件,匆匆走了。
万归堂。
安左迁差了门口守卫的人进去找顾兴,没一会儿顾兴就出来了。安左迁也不说什么,拉着顾兴就到了旁边树林,将一木盒交给了他。
顾兴满脸疑惑的打开木盒一看,看清盒子里装的东西后,脸上的疑惑逐渐被惊讶取代,“这是......”
安左迁负手看着远方,亦是满脸愁容,“我上次做事碍了他的面子,何为书已经容不下我了。明天我就会去到熙阳堂,这内堂的事我监督不到,所以得劳烦师兄你了。这宫主令你收好,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可以使用它。”
顾兴慎重的点了点头,问道:“那你何时回来?”
“不出意外的话是开春时候。”安左迁道,“千叶宫现在不太平,师兄万事多加小心。”
“你才是该注意一点,”顾兴皱了眉,“当时就不该让你将师父给你留的精英解散,现在连个庇护你的都没有。”
安左迁道:“我不需要。”
他安左迁还没没落到需要人保护的地步。次日清晨,安左迁坐上马车。来为他践行的人不少,何为书也识趣的没有出现。燕无妄长吁短叹的表示了安左迁不在宫里的日子将会很寂寞,安左迁一直说着过年定会回来陪他喝上三天。楚婆婆则是给安左迁送来了他长吃的药方,叮嘱他不能不喝药。顾兴倒沉默多了,一直在帮他检查马车有没有破损,东西有没有带漏。
一一回复完,安左迁冲着大家抱拳,笑道:“燕师、婆婆,还有师兄,保重。”
扫尘这时才说了话,“多注意身体,有什么需要和那边堂主说就是。”
安左迁却不理,跳上了马车,架一声,马儿迈开蹄子,渐行渐远。
第十七章 听闻
从千叶宫到熙阳堂近半个月的路程,除了必要的方便,安左迁就没下过马车,吃食东西都是车夫亲自送到马车上的。
扫尘心细,派了两名车夫来照顾安左迁,没想到却为安左迁彻夜赶路寻了方便,一个架车时另一个就睡觉,交替着来。
安左迁皱了半个月的眉,看着车窗外的风景由茂密的树林变成了一望无垠的平原,面对这宽阔的场景,心中的郁结倒是解了几分。
安左迁考虑起了其他事情,比如如何不动声色的杀了何为书。
他从来不是忍气吞声的主,何为书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他,真的是可忍孰不可忍。
只可惜跨了半个中原过了半个多月,安左迁都没想到妥善解决掉何为书的方法。看着越来越近的熙阳堂,安左迁先忍下这口气,声色俱厉,看不出一丝的疲倦忧虑。
熙阳堂堂主傅伯同听着堂外有马嘶鸣,心里想着前些天内堂交代的那个安先生来了。说起来傅伯同早就听过安左迁风流之名,却未见过其真容。
都说安左迁一副妖精相貌,天生就是男女通吃的俏丽模样。听得说的人多了,傅伯同都有了怀疑。虽说这大千世界无所不有,美人万千各有风骚,但这安左迁却不一定符合他的胃口。至少他是喜欢女人的,男子……可不能提起他的兴趣。
就这么思绪着,傅伯同出了堂门,安左迁正好踩着马车旁的矮梯下来。一抬头,对着傅伯同就是勾唇一笑。明明是万物没有生气的冬初,可傅伯同竟看到了最艳的桃花绽放在了枝头。这个安左迁,果真不负世人对他的万般夸耀,果真是能令人一眼爱上的。
不知不觉看得痴了,傅伯同站在门口就未移动过。他眼中的爱慕与欲望太过露骨,安左迁心里冷哼一声,脸上却依旧笑魇如花,道:“傅堂主,看来这几个月我都要在这打扰你了。”
傅伯同回过了神,这才面带歉意的笑容道:“怎么会,有安先生如此贵客来临,真是熙阳堂的大幸。”
两人说笑着就到了那个终年温暖的洞穴。安左迁率先上前一步撩开遮住洞穴的布帘,里面摆设简单,就书桌、床和一个柜子,柜子后面拉着屏风,安左迁知道,屏风后面便是那温泉。这些物什和安左迁儿时的记忆一一重合,只是有些旧了,但没有损坏,一眼看过去,没有一丝灰尘在上面,看来这熙阳堂得知他要来,还是有用心的打扫。
安左迁喟叹道:“这么多年了,这里一点也没变。”
傅伯同奇道:“安先生在这里居住过?”
“当年永识宫主将熙阳堂迁至此,就是为了我的病。”
傅伯同溜须拍马,“永识宫主对安先生真是有心。”却没想马屁拍在了马腿上,安左迁冷笑一声,道:“若不是他罚我,我还至于来这休养吗?”他和扫尘走到如此境地,怎么想都是安永识的错。
傅伯同脸色一变,却只能道:“安先生赶了许久的路一定很累了,还请先行休息,有什么需要唤一声门外的丫鬟就行了。”
安左迁确实觉得累了,他疲倦的摆摆手,示意傅伯同出去。安左迁走到床边脱下披风,再脱下外衫,本来是打算脱了里衣直接去屏风后的温泉的,手都到了腰间束带,眼睛却是向身后看的,“还有事么?”随着话音落下的是那件白色的里衣。
展现在傅伯同眼前的线条流利漂亮的后背,看起来纤细了些,却丝毫不瘦弱,常年习武的原因让他的皮肤看起来极具弹性,白皙的肌肤在闪烁的烛火中泛着一层暧昧的光。
明明都是男性,为何眼前的这个人有着非比寻常的吸引力?
等了一会儿安左迁也没听到回答,于是疑惑的转过身,鲜红的桃花刺青此刻更具诱惑力。傅伯同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一抬眼就对上安左迁明显愠怒的眼睛,登时浑身一激灵,收起了明显不恭敬的视线,抱拳,便退出了温泉石窟。
安左迁望着傅伯同离开,盯着那微微摆动的布帘若有所思。
傅伯同走回自己的房间,满脑子想着的都是刚才看到的风景。这能被两代宫主宠爱的人果真不一样,就说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都能勾掉人半条魂儿的美貌,这天下怕也是寻不到几人能拥有的。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傅伯同收回了思绪,道一声:“进来。”
仆名很是讨好的笑着开门,殷勤的唤了一声:“大哥。”
傅伯同回头一看仆名的样子,心中便知了几分,调侃道:“怎么?看上谁家闺女了?”
“大哥,刚才你陪着的那个人就是千叶宫来的安左迁吧,果真不错。”
傅伯同故作深意的一笑,并未答话。仆名倒是个八卦话痨,在傅伯同的耳边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大哥,这话兄弟可只对你一个人说。安左迁来着熙阳堂,说是养伤,其实是惹到了那位新上任的总管了。”
傅伯同一挑眉,不置可否,毕竟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便是要烧了原来的在位者,只是将安左迁送到这来,看来那总管也不是多狠心的人。
“我那在本宫的兄弟说,这宫主本来对安左迁极好,但自从新总管来了千叶宫以后,安左迁的日子就不太好过了,现在更是被扫地出门,遣到熙阳堂来。”傅伯同听得,更是来了兴趣,问道:“哦?这新总管有这么大的魅力?”毕竟他已经亲眼看过安左迁,那种移不开眼的感觉可是牢牢的印在他心上,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妖孽般的安左迁更有吸引力?
仆名笑得极其猥琐,只道:“大哥才来不久不知道,安左迁可是被永识宫主一手调教出来的,到了宫主手下不说身经百战也可以说经验丰富,这样的货色,即使滋味再美,也比不上自己亲手一点一点教导出来的人有成就感吧。”
傅伯同也勾起了个同样的笑容,“这些上位者真是挑,我若能得此佳人,此生无憾,哪会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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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从这章开始阿迁就要恢复妖孽诱受的设定了,所以描写一下外貌
阿迁的谣言真是多啊,心疼一秒
安左迁挑眉,不屑道:“本座冰清玉洁着呢。”
第十八章 反叛
在这个充满童年气息的石窟中安左迁睡得十分安稳,少有的睡得不知天昏地暗岁月几何。就连丫鬟端着晚饭进了石窟他都浑然不觉,还是傅伯同上前凑在他耳边轻声唤了他,安左迁才从那深沉昏暗的睡梦中苏醒过来。
初睡醒的安左迁大脑还有些无法运转,一双如琥珀的眸子带着迷茫的看着傅伯同,微皱的眉表示了他对被吵醒的不满,将一双手伸向傅伯同,如此孩子气的模样,减了几分魅色添了几分可爱,让傅伯同一时忘了两人的身份差异,情不自禁的拥着安左迁将他抱了起来。
陌生的气味窜进鼻腔,安左迁瞬间清醒过来,略施内力推开傅伯同,眼中的惊恐一瞬即逝,后来傅伯同看见的,只是一片漠然。
果然是和男人搂搂抱抱惯了的人,傅伯同心里有些讥讽,不提刚才的事,只是恭敬起身,对着安左迁一抱拳道:“安先生,晚饭备好了。”
安左迁也清楚自己半睡不醒时最容易撒娇,想着自己估计把傅伯同当成了顾兴,见傅伯同不提这事,那么他也选择遗忘,只是沉默者点头,穿着单衣就下了地。
石窟很温暖,即使安左迁穿得单薄,也不会有寒意。
傅伯同见安左迁坐下来拿起了筷子,又一抱拳就要告退,才到门口,就听见安左迁淡淡说道:”以后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虽然刚才的事无伤大雅,但能杜绝还是杜绝得好。
傅伯同身姿一顿,却是勾起一个笑容,”是。“
傅伯同绝对不是一个甘于当熙阳堂堂主的人,就算是堂主,那也要当号称千叶宫第一堂的华清堂的堂主才能勉强满足他的要求。自命不凡,是之于傅伯同的绝佳形容。是的,他不明白为何区区一个门徒都能当上千叶宫的宫主,他可是正儿八经的弟子,为何只能是一个堂主?还是一个可有可无的熙阳堂的堂主?在见到安左迁后,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安左迁可是名正言顺的安永识的弟子,有他的帮助,那当上宫主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更何况,现在的安左迁已经被驱逐出千叶宫,虽说他整日瘫着一张脸不露喜悲,但心里说不定记恨着扫尘,只要自己给足暗示,安左迁会揭竿造反的吧。到时候,就算安左迁做宫主,他仅仅是个总管,成了安左迁的膝下之臣,傅伯同都深感满足。
不过这事急不得,好在冬天还很漫长,他还能好好试探安左迁。
千叶宫扬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如撒盐一般,在地上铺得细细的一层,一脚踩上去便化成了水。
某件房屋中,何为书一只手捧着小暖炉,另一只手在拨弄着桌上的棕色块状物体,嘴角是一个浅浅的笑。真不愧自己每天白百忙之中挤时间来制作这个,现在终于成了。找出锦缎小心包裹好东西揣入怀中。何为书看着桌角的奇书,想了想,打开了暖炉,用暖炉里的火点燃了书。看着书逐渐卷起了角最后成了一堆灰,何为书松了口气。
反正上面的东西都已牢牢记在了自己的大脑里,烧了最好,省得不小心被扫尘发现了,到时候就很难解释得清。再说了,就扫尘的性子,也是不允许这种阴邪的书留在千叶宫吧。
呵了一口气,看着白雾逐渐散在冷空气中。何为书忍不住的喜悦,这么久的规划,终于要迎来了尾声,自己最记挂的东西,终于要消失在自己眼前了。
等处理好这一切,自己就收了所有的野心,安心跟在扫尘身边,做扫尘的贤淑之人,掌管好千叶宫,让扫尘能专心练武成为武林至尊。
想到了未来的日子,何为书的笑意越发明显。
快了。
一晃,安左迁就在这石窟中待了一个月。这里不会下雪,没有梅花,安左迁终日倚在洞口,望着没有一丝阳光的天空,紧紧的抿着唇。
千叶宫的情况如何,这一个月来由顾兴写信告诉他,信中说的是何为书又端掉哪个哪个门派和一些琐事,这些杂事安左迁不关心,他在意的是,无极峰。
何为书开始策划着对无极峰下手,据顾兴信里说,这个计划得到了武林盟的默许。安左迁也想得通武林盟为何会默许这件事,无极峰出了两代武林盟主,可以说已经木秀于林,另外八大派无论如何也是不能忍受无极峰一家独大,那风必催之。千叶宫愿意淌这个浑水,八大派自然乐意了。
再者说,臧真一现在连床都下不了,万倾帆那边有武林盟牵制,杨一林武术上又不成器,就连唯一一个能打的大弟子舒达都在外云游,等他得到消息赶回来,那无极峰恐怕早已划到了其他人名下。如此好的机会,一向精打细算的何为书怎么会放过。
更何况......安左迁面带痛苦的闭上了眼,这次扫尘会亲自动手,无极峰毫无胜算。
臧真一这人算得可真精,早知道会有如此一天,竟早早要了安左迁护住无极峰的承诺,让安左迁现在进退两难。
当初安左迁答应臧真一的时候,可没料到会是和扫尘这么一个局面。自己,很快要和扫尘刀剑相向了。
睁开眼,安左迁走进石窟,脱了衣裳去到温泉里泡着,心里却下了个决定,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伤扫尘一分,动起手来估计也会留三分,如果扫尘这么想灭了无极峰,那就先杀了他安左迁吧。
有人在石窟外叫了一声安先生,是傅伯同的声音,安左迁又阖上眼,轻声道:”进来。“
并未有脚步声,默了一会儿,就听见有人下水的声音,然后便是一只有着薄茧的手顺着安左迁的腿侧抚上腰身。安左迁也不睁眼,在水里捏住了那只手的命门。傅伯同笑了一声,也不惊,轻轻说道:”安先生在因何事烦恼?“前倾身子,暧昧的凑到安左迁的耳畔,”是因为被扫尘赶出来了吗?“
安左迁猛然睁眼,眸中杀意一瞬闪现,他用力一扯傅伯同再翻身向上,将傅伯同压在身下,压到水中,语气愠怒:”敢直呼宫主名讳?“
傅伯同挣扎几下将头透出水面透气,依旧保持着微笑,”安先生何必伪装,你被扫尘赶到这里来心中自有很多怨气吧。倒不如我俩联手......“点到为止最为妙,有的时候话说透了,那就没意思了。
安左迁眯着眼看着身下的人,暴虐的气息没有从他身上消散过,”那也是我和扫尘的事情,轮不到你插手。“
傅伯同心里咯噔一声,自己赌错了!心里恐惧逐渐蔓延,他知道求饶没用,自己刚才说的话可是字字忤逆,早已死罪难逃!要活命,唯一的一条路便是逃走。
运行真气想要弹开安左迁,却没想到眼前这个羸弱的少年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力气,他居然纹丝未动。
”谋逆宫主,可以先杀后报。“安左迁冷冷的说着,捏着傅伯同命门的那只手开始强催真气。霸道的真气在傅伯同体内横冲直撞,傅伯同惨叫一声,爆体而亡。
听到叫声的人带着武器冲入石窟,却被满池血红给惊了。安左迁在一旁慢条斯理的穿衣服,边穿边说:”给内堂通报一声,熙阳堂堂主傅伯同因反叛而被惩死。还有,我要出去,这件事谁也不可以和内堂说。“
满室的人只能哆哆嗦嗦跪下,抱拳称是。
第十九章 守诺
派人牵了一匹宝马准备了些干粮,安左迁披星戴月,骑着马专挑小路,只求能最快到达无极峰。北风呼啸而过,夹杂着碎雪打在脸上,安左迁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咬住牙根,从温暖的石窟出来后,他的脚一直在痛着,并且由原来的镇痛变成了现在这般强烈的持续的痛,饶是安左迁意志再坚韧,遭受到如此折磨也是难以继续赶路的,更何况他已经疼得两眼一片漆黑,浑身也泛起了冷汗。
伸手封住腿上的几个穴位,安左迁调转马头,闯入林子寻到了一个能够避风的洞穴。点燃一堆篝火,安左迁盘腿运气疗伤,也借机吃一口干粮。感觉身体好一点后又继续赶路。
就这么走走歇歇,安左迁用了十余天才到无极峰山脚,找了一家店将自己简单的收拾一下,出门时却意料之外的遇上了万倾帆。
“安兄。”万倾帆的语气很是欣喜,安左迁听得却心里一惊,万倾帆都赶到了这里,难道臧真一已经不行了?
安左迁收了自己所有诧异,对着万倾帆一拱手,笑道:“见过万盟主。”
“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安兄,不知安兄因何事而来此地?”
安左迁略一沉吟,道:“我和臧前辈素有私交,近日听闻他身体抱恙,特来探望。”
万倾帆拍掌道:“巧了,我正好也要去无极峰探望师父的。”
安左迁轻笑,“那万盟主不介意与我一起上山?”
万倾帆自然是不介意的,两人分别回客栈取了马,约在了山脚集中。
站在山脚往上看,铅黑般的乌云压迫着无极峰,似乎在预示着什么。
上山过程按下不表,又重新看见那古朴不失雄伟的建筑时安左迁心情复杂,上一次来这里是为了扫尘,这一次来这是为了反抗扫尘,中间才不过一年,要不是安左迁亲身经历过来的,估计按他过去的脾气信都不会信。
守山的弟子是认识万倾帆的,自然没有二话的让了路,安左迁也受了益,没有多费口舌随着进去了。
万倾帆从小在在无极峰长大,对这里还是很熟悉,刚开始还和安左迁聊聊那些树房花石,聊聊自己的童年趣事,随着臧真一的卧房越来越近,万倾帆的表情凝重起来,多了几分哀伤。
在卧房门口敲了敲门,来开门的是一位红衣女孩,她看着万倾帆就红了眼,嗫嚅道:“师兄。”
安左迁看着那女孩,眉目间与臧真一有几分相似,心里估摸着这就算万倾帆唯一的女儿臧铃铃了,微微鞠躬道:“安某见过臧姑娘。”
臧铃铃蹙着眉,将疑惑的目光投向安左迁,“这位是?”
“千叶宫,安左迁。”
臧铃铃点了点头,收起了方才的小女儿姿态,侧身让出一条路,道:“请进。”
万倾帆先行一步,安左迁紧随其后。
臧真一此刻正躺在床上,杨一林守在床边,看着万安二人进来,也不多话,仅仅是一抱拳,而后弯下腰凑到臧真一耳边轻轻说道,“师父,倾帆和安先生来了。”
万倾帆上前蹲在床边,握住臧真一的手,眼前已经是一片水雾,声音难免有些哽咽;“师父,帆儿来看你了。”
臧真一喉咙嗡嗡作响,想抬手如过去一般摸摸自己徒弟的脑袋,结果却连动动指头的力气也没有。
安左迁站在一旁看得心里堵得慌。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臧真一的时候,那个声若洪钟、神采奕奕的前辈,现在怎么就躺在床上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呢?
万倾帆察觉到了自己师父的动作,将握着的那只手放在自己的头上,即使他现在满腔心酸,在看着臧真一的笑脸后还是挤出了一个无比苦涩的笑容。
臧真一心满意足的用目光一一看过屋内的人,最后停留在站在角落的安左迁身上。嘴唇微微动着,却只发出呜呜的声音,眼中是满满的期待。
安左迁走到正对床的位置。满脸严肃道:“左迁定会完成臧前辈所托。”
臧真一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复而失去了所有光彩。
安左迁推门离开,背后传来臧铃铃满怀悲伤的一声“爹。”
武华年冬月十一,无极峰宗主臧真一烛灭,武林上下无不觉得可惜哀叹,纷纷上山吊唁。
为臧真一守孝七天,万倾帆在武林盟的事再也推脱不得,便是要回去的。万倾帆临走的前一天,安左迁到了杨一林的房间,杨一林惊讶却不意外,只是给安左迁倒上一杯茶,也不询问什么。
安左迁一句话挑明,“千叶宫要对无极峰下手了。”
杨一林挑眉,“哦,那安先生现在是要杀了我这个新任宗主。”
“不是,我来这,是要你劝万盟主将臧铃铃带回武林盟。”
这次杨一林面容终于露出惊讶之色,道:“铃铃本来就是要随着师兄去的。”臧铃铃对待万倾帆的感情,除了万倾帆那个榆木脑袋不明白,这无极峰谁都知道了。
安左迁点头,接着说;“上一次我来无极峰,答应了臧前辈一件事,我想,现在就是我遵守诺言的时候了。”
杨一林何等的心思通透,诧异道:“你要帮我们对付千叶宫?你不是千叶宫的人吗?”传闻中安左迁诡计多端,你要杨一林如何信得过他。
“那又如何?”安左迁苦笑,“这毕竟是我答应了臧前辈的。况且,除了我,没人能帮你们挡住扫尘。”
杨一林轻蔑道:“就算舒师兄赶不回来,万师兄也一定会阻止的。”
安左迁依旧语气淡淡,“你以为,武林盟现在将万盟主叫回去是无意吗?千叶宫要灭你无极峰,是得到武林盟默许的。到时候武林盟是绝不会让万盟主得知这个消息的。”“别的门派,眼中只有自己门口的雪,更不会管你无极峰。你现在能信任的只有我。”
杨一林默了一会,道;“还请安先生在无极峰小住几日。”
安左迁得了答复,也不再多留,起身离开。
无极峰角某户不起眼的人家。
安永识细嫩白皙的手指间捏着一绘着青色浮云的茶杯,眼睛却是看着不远处高耸入云霄的无极峰。手中的茶早已被北风吹凉,他却笑着,浅抿一口。
手里拎着糕点的杜乾回来看着安永识呆呆的站在寒风中,那样单薄的身形好像随时会被凌冽寒风吹走。杜乾心中蓦地一紧,快步上前拿下安永识杯子将茶随手一泼,再一拉,安永识便乖乖到了他怀里。
也只有接触着安永识的时候,那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才会消散一些。杜乾不懂,明明安永识已在他身边陪伴多年,为何还会有一种捉摸不透握不住的感觉。
“你要的雪梨酥买来了。”只是安永识那夜无意间提起,他便出发。安永识要吃的那家是在另一个城,杜乾用了轻功四天才买到回来的。他不觉得太过娇惯安永识了,只要安永识想要,那他什么都会给。
他没看到的是,安永识窝在他怀里的脸那么一瞬间有了一点温情,但只是一瞬间,后又恢复了冷漠中带着点嘲讽的表情,“你的师父,现在应该入土了,作为大弟子,你不去看看吗?”
杜乾看了一眼无极峰,声音有点沉闷:“不去了。”
去了又如何?自己抛下武林让无极峰被江湖诟病多年,去了,也是有辱师门,师父也是不会开心的。
安永识一眼看透杜乾心里,嗤笑一声,“武林的诸多祸端也是因我而起,你大可提着我的头去祭奠他,他九泉之下会欣慰的。”
杜乾心口一痛,也不答,只是将安永识横抱而起,踏入那间木屋。
第二十章 对立
送走万倾帆后,安左迁在无极峰住下了。按安左迁的话来说,何为书行事小心谨慎,定会在无极峰周围布下眼线,他的踪迹不能让眼线知道。所以找了个偏僻小屋住下,也不出门。让杨一林偷偷给他送吃的。
杨一林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所以只能时不时的送一些耐保存的干粮给安左迁。对此他心里充满愧疚,人家明明是来帮你的忙的,你不好吃好喝的款待人家就算了,还天天让人家吃饼,看看,就半个月,安左迁脸色都苍白了些。杨一林唯一能做的就是可劲的赔笑脸,弄得安左迁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这仅仅是吃住不好安左迁还是能忍的,只是他的脚伤却不能忍。这一场一场的雪飘摇下来夺走天地间的温度,虽然有些不仁义,但安左迁内心还是希望千叶宫的人马能来快点,再晚一些他要站不起来了。
山脚。
安永识时常站在坊间听那些家庭主妇交谈,这个不大的镇子消息最为灵通的就是她们了。安永识靠着她们的话家常得知了不少有用的消息,就比如,安左迁到了无极峰。
“真不愧是我教导出来的徒弟,”安永识这么对着杜乾说安左迁,“明明帮无极峰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可他还是因为一句轻飘飘的承诺来了。”
杜乾正在给安永识挑核桃仁,听得安永识这么一说抬头看了一眼,后低头咔嚓捏碎一个核桃,“我听说他最近在千叶宫声望大不如以前,这次帮无极峰说不定也是为了卖一个人情,找一个靠山。”
“找什么靠山,”捻起一个核桃仁放在嘴里,“迁儿这个人很固执,他宁愿自己死了,也不会允许自己有一点对不起扫尘。若真有他和扫尘对立的那一天,输的一定是迁儿。”
“所以这就是你一直暗中保护他的原因?”杜乾情绪复杂,为什么这个孩子能得到安永识特别的关注。
“不是,我是为了挡下迁儿的情劫。”不求能阻止情劫发生,只求能在情劫过后从黑白无常手里拉回安左迁。
才从那间青楼接回安左迁时,燕无妄就对安永识说,这个孩子得天独厚,但命中有一情劫,躲得过便可万事无忧,躲不过,便是一个死字。
安永识默默看着杜乾,帮安左迁挡下情劫,就算他对夺走杜乾儿子这事的一点歉礼。只是不知道杜乾对于他妻儿的死是否还在介怀。安永识踌躇着,却还是开口问了:“杜乾,我杀了你妻儿,你不恨我?”
安永识这一提提起了杜乾最不愿触碰的伤疤,他的眼中疼痛晦涩如潮水般翻涌,却还是道:“不能怪你,若不是因我,他母子二人也不会死。你们三个是我这一生最对不起的人,他们只能等我下一世去慢慢还。这一世,只能慢慢弥补你。”
安永识突然吼道,“你这不是弥补,你明明在折磨我!你废了我武功断了我经脉,让我像个废人一样只能在你身边,很多时候我都觉得我只是你的禁脔你的泄欲工具。若你真有一点点想要弥补我的心,你就杀了我啊!”
这样的吵闹每月都会有一次,杜乾早已习惯。他不动声色的站起身给安永识倒水,轻声道:“饿了吧,我去给你做饭。”
安永识早就不奢望能激怒杜乾了,他冷哼一声,起身走出屋子。身后传来杜乾十分冰冷的声音。
“永识,如果晚上你没在屋里,那你的腿也别想要了。你要相信,我能找到你。”
这句话即使听了很多次,但依旧让安永识浑身发冷。
这辈子,只要杜乾还在他身边,估计连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雪最大的那天,有一支马队踩着积雪来到无极峰。这支马队异常安静,散发着浓浓杀气。如果你对武林有一定的了解的话,定能认出马队之首那位玄衣华服,气宇不凡的人是最近名声大燥的千叶宫宫主扫尘。
无极峰派下来的探子见了马队,立刻上山复命。杨一林默默听着,也不惊讶,只是拿起了佩剑,将安左迁在的位置告诉了探子,让他过去找安左迁。
探子心中一惊,这安左迁是什么时候在的无极峰?却也不敢耽搁,忙着向那间偏院跑去。
安左迁现在正扶着墙让自己站起来,今天气温大降,脚痛得厉害,远远看着一人影跑来,安左迁心里暗道一声来了,拿过御邪剑就冲了出去,途径那人时还好意扶住他,道:“你歇一会,我先过去了。”
探子一脸愕然,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杜乾也受了安永识的命令躲在山门暗处,只要发现安左迁撑不住了,他就要出手,这无极峰怎么也不能落入外人手中。
杨一林布置好人手,仅带着几个得力弟子守在山门口。杜乾将气息掩了些,心想这人应该是他师弟吧,看着眼生,估计这师弟拜入师门的时候他已经在云游了。再四下一看,不由紧皱眉,舒师弟怎么没在。
眼前一片白芒中出了一条移动的黑线,想着千叶宫的人来了。杨一林换上笑容,对着马队拱手道:“恭迎扫宫主。”
何为书率先下马,也是一拱手,“本座奉武林盟之命来铲除异己,还请杨宗主行个方便。”
杨一林道:“敢问何总管,我无极峰何来异己?”
“无极峰的存在,便是异己。”何为书早已蓄了力,一掌拍向杨一林胸口。杨一林侧身一闪,剑已出鞘。
扫尘道:“为书,你打不过他,我来。”走到杨一林眼前,语气诚恳,“杨宗主,请。”
杨一林自知在扫尘手下连一招也过不了,却依旧扬起剑,摆了阵势。这时一道白影掠过,扫尘徒手一挡,生生接下一招。再抬眼,安左迁冷着一张脸站在他面前。“若你想动无极峰,就先杀了我。”
安左迁为什么会在这?扫尘和何为书都十分诧异。直觉告诉何为书,今天的事怕是办不了了。
扫尘皱着眉道,“阿迁,不要胡闹。”
安左迁后退一步,抽出御邪剑在雪地上划了一条线,道:“我是不是胡闹,你跨过这条线试试。”
扫尘不动,何为书心知,用眼色指使了一个门人。那门人受了命,上前跨过了安左迁划的线。
安左迁目光依旧在扫尘身上,手上有了动作,只见他扬手一划,那剑刃就沿着门人的喉咙切了过去,带着温度的血液溅在安左迁脸上衣上,更多的是洒在安左迁身后的雪地上,融了雪,红的白的直刺眼。
何为书惊呼了一声,“阿迁,你是在做什么?”
安左迁浑身泛着杀意,他只说了两个字,“回去。”
扫尘面色不变,只道:“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知道,”安左迁冷笑着,“跨过这条线的,就算是你,我照杀不误。”
燕无妄一直在扫尘身后看着,他觉得此刻的安左迁太像一个人了,不仅是他觉得,躲在山门暗处的杜乾也觉得安左迁像他认识的一个人。
念头一闪,燕无妄喃喃出声,“永识宫主。”
当年安永识执一把剑捍卫千叶宫时,那身凌然气息和此刻的安左迁无二。真不愧是师徒,燕无妄暗自一笑,竟感慨起来。
扫尘听见了燕无妄的低喃,心中一时思绪万千。他转身离开,身后的门人便争先恐后的往上冲。
“杨宗主躲开些。”安左迁身随意动,超然的轻功配上良好的剑法,扫尘未走出五十步,安左迁身形已回到原点,那些门人便纷纷命丧于御邪剑下。
扫尘转身一看,怒道:“安左迁!你执意要如此!”
安左迁丝毫不惧,“你若要动无极峰,就先杀了我。”
周围空气肃然流得缓慢,两人之间仿佛拉了一根紧绷的弦,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但,谁也没有动。燕无妄深知这两人都彼此珍惜着对方,所以都不肯先出手,就等着对方服软。只能让他这么一个老人家来喽。
燕无妄走在扫尘和安左迁中间,两人间紧张的氛围都松了松,燕无妄问安左迁,“阿迁,你应该知道我们的计划的。你向来不是鲁莽之人,为何这次要来阻挡我们?”
“受人所托。”安左迁道,“再者,千叶宫宫规上从来没有恩将仇报的说法。千叶宫能参加武林大会,全是无极峰的功劳,现在怎么能翻脸不认人?”
燕无妄转身对着扫尘一抱拳,道;“宫主,老生觉得阿迁说的有道理。千叶宫以道教为修炼之本,这种做法确实不合规矩。”
听着这两人都这么说了。何为书虽心有不甘,但也不想太过逼迫扫尘,只得道:“扫尘,武林盟对无极峰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先撤回宫,待我回去和武林盟再商议。”
“撤。”
扫尘这一字才出,安左迁心中一松懈,摔倒在雪地上。他的力气已经耗完了,要不是燕无妄及时开口,估计就拦不住扫尘了。
距离安左迁最近的杨一林上前扶起安左迁,握住安左迁的手腕要号脉,发现安左迁体温高得吓人,“安先生!”
安左迁摇头,“我没事。我死之前,千叶宫都不会来打扰你了。”
杨一林皱眉,却还是十分诚恳说道:“谢过安先生,大恩无以为报,若安先生有要求,赴汤蹈火杨某在所不辞。”
扫尘上前一把捞过病得奄奄一息的安左迁,才抱到怀里都觉得安左迁像一个火炉一样冒着热气。无不心痛的想着安左迁刚才是凭着一种怎样的心情才吊着一口气和自己对抗,估计,也是抱着必死的心吧。
不再耽搁,扫尘抱着安左迁跳上马匆匆离开去镇子里找医馆。
何为书见扫尘离开,眼中一抹厉色闪过,却又很快恢复了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模样,带着足足的歉意道:“今日阿迁身体不舒服,我们要先行一步,明天我亲自来道歉。”
人都这么说了,杨一林再纠缠就是自己找麻烦了,只能点点头。
聚在山门的人纷纷散了,何为书留了几个门人来安葬死去的人。杨一林心里感慨万千,本来处于劣势的无极峰无一人伤亡,倒是千叶宫,却被自家人杀了那么多弟子,这世道啊,谁都说不清。
杜乾也没多留,早已离开,远远的见安永识又在迎着寒风发呆,更是加快了脚步。
安永识见杜乾回来了,问道:“伤亡怎么样?”
“两边没有打起来。”想了想安永识也不在乎这个,就说,“你那徒弟很厉害,病成那样都可以震慑住千叶宫。”
病?对哦,迁儿的脚疾。
安永识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就默默回屋了。
杜乾亦步亦趋,想了想,说道:“江湖上都传那位叫扫尘的宫主对何为书情深意切,今天我看了,倒觉得他对你徒弟真心多一些。”
看着安左迁挡在扫尘面前时他眼中的痛楚是伪装不了的。
“他蠢而已,他的那颗心。本来就是在迁儿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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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其实全文中最悲剧的是安永识
安永识其实是一个分得很清的人,他在偿还过去对杜乾的愧疚,同时也厌恶现在将他捆绑在身边的杜乾
查子希望大家看到这一章千万不要误会杜乾,他只是在保护安永识,可惜安永识和他看法不一样
第二十一章 夺蛊
在小镇待了几天,等安左迁的体温彻底降下来以后,扫尘确认了安左迁身体耐得住赶路了,才启程回了千叶宫。
扫尘担心安左迁的小身板,特意给他备了马车。安左迁在马车里躺着,这民用的小马车又没有千叶宫专门的马车抗震性好。道路颠簸,颠得他在车里一颤一颤的,本来大病未愈身体又虚弱,说真的实在苦不堪言,他宁愿去外面骑马,也比在车里颠得只想吐的好。
安左迁浑身难受,大脑却又是说不出的清醒。他知道,此次去帮无极峰,已经当着千叶宫众人的面前忤逆了宫主,还杀了那么多门人,纵使扫尘再心疼自己,责罚还是少不了的。想到宫规上的惩罚制度安左迁就唇齿生寒,是谁那么狠毒,这样的宫规都写得出来。
扫尘也在思考,这次他要怎么做,才能最大程度的堵住众人口和让安左迁受最轻的伤。他将马慢慢靠近燕无妄,轻声问道:“燕师,这次阿迁犯的错,按宫规该如何处置?”
燕无妄摸一把胡子,道:“阿迁这次忤逆宫主滥杀同门,这罪名小不了了。”
扫尘神色一凝,道:“我没说忤逆,那阿迁就算不得忤逆。”
燕无妄拍了拍扫尘的肩膀让他不要心急,“你别急。就算除了忤逆,滥杀同门呢?你不罚他你还怎么管理千叶宫?”
当初安永识放任宫内打斗,弄得那几年千叶宫乌烟瘴气。要说现在千叶宫能有规有矩还有安左迁极力镇压的功劳吧,怎么可以到安左迁身上就坏了规矩呢?安左迁自己也不愿意开后门吧。
“可我不知道怎么罚,”将安左迁再一次赶到外堂?他做不到。
燕无妄也没了法子,只得道:“你和阿迁商量去吧,他受得了什么你就来什么。”
安左迁那一身皮囊嫰得能掐出水,稍用力一握都能红一片,他怎么下得去手。
燕无妄想起了什么,奇道:“不对啊,宫主你以前处罚阿迁可是毫不手软的,怎么今日倒犹豫起来?”
“过去的我对他太严厉了。”原来的他以为不管做什么安左迁都会懂。现在要不是亲眼看见,他是万万不会想到安左迁居然也有横剑挡在他面前扬言要杀了他的一天。那时安左迁的眼神很认真,他并不是在演戏给杨一林看,也不是恐吓他,而是真的会亲手杀了他。那一刻扫尘终于认识到这世上没有完全的心灵相通,也是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毫无缘由的打骂安左迁,对他造成的伤害有那么严重。
想了想,扫尘还是觉得和安左迁商量一下这件事比较好。减慢马速和马车并排。扫尘施展轻功落到马车上,撩开门帘就钻了进去。
安左迁抱着棉被瞪着扫尘,虽没说话,但脸上分明写着你来做什么。
扫尘挨着安左迁坐下,直言道:“阿迁,你这次杀的人有外堂的弟子,我怕不对你做些什么难以平众怒。”
安左迁觉得莫名其妙的,“你罚我便是,说那么多做什么?”
“我要和你商量清楚,你觉得什么样的惩罚你既受得住,还能让他们闭嘴。”
安左迁很是认真的将千叶宫的所有惩罚想了一遍,给了答案,“都可以。”不同程度的惩罚差别就在于要休息几天吧。
“那这样吧,我找一根铁链将你锁在竹里馆,锁半个月就行,你没意见吧。”锁在地牢什么的扫尘还真舍不得。
安左迁奇道:“就这样?”
扫尘点了点头。
于是乎,安左迁才到千叶宫就被扫尘下令锁了起来。那铁链有婴儿手臂粗,一端连着一铁环一端穿墙而出,铁环则套在安左迁的脚腕上。
“你就留在这反省吧。”扫尘冷声道。
安左迁单膝跪下抱了拳,“听令。”
这一边何为书并没有去看安左迁受刑过程,他一个人来到望月亭想着事情。
那日安左迁仅凭三言两语就阻止了他计划了近两个月的计划,让何为书不得不介怀。看来自己是低估了他在扫尘心中的位置。留着他,只会阻碍自己的行动,安左迁就是自己的绊脚石。
若要杀他,虽扫尘说过自己若是能杀得了安左迁他是不会插手的。可现在的问题是,以自己现在的实力,恐怕在安左迁手下过不了十招,谈何杀他?
但是自己有一步险棋,本来要留作他用。可惜陆久立没能杀死安左迁,只能自己出手。
不过,那东西用在安左迁身上也不亏。
千叶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除了偶尔去看安左迁的顾兴,几乎所有人都要忘了安左迁还在被锁着。
那夜扫尘处理完当天事务时已经十分疲惫,回去的时候何为书在兽脑里点燃了不知名的香,扫尘闻着那香气,问道:“这是什么香,味道不像是檀香。”
“是我自己配的安神的香。”何为书坐在矮榻上,拍拍自己的大腿,“躺下来,我给你按按。”
有得如此福分扫尘自然要享受,也就不拒绝,将头靠在何为书大腿上接受按摩。
何为书真不愧是学过的,手法轻重合适,很快扫尘意识就模糊起来了。
“扫尘?”何为书试探性叫了他一声,听见他低低答在。
“扫尘,你的父母是何许人。”
“秦川人士。”扫尘回答得非常机械,何为书杨唇一笑,看来迷魂香有效了。
“扫尘,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做对不对?”
“对。”
何为书强压住自己激动的心情,轻柔道:“那去杀了安左迁。”
扫尘突然皱了眉,何为书心中一惊,连忙按摩三四次,扫尘的眉又一次舒展开。
即使被操控了意志,你还是要保护安左迁。何为书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一块迷魂香无论如何不能浪费。何为书想了想,突然灵光一闪,还真有了目标。安左迁和扫尘最亲密的联系不就是那同根同源的同心蛊吗?如果除了安左迁那一端的同心蛊,那即使安左迁深陷危险中扫尘也无法知晓了。
“扫尘,去除了你心中的同心蛊的另一半。”何为书小心的没有提到安左迁的名字,果不其然扫尘睁开了眼,眼神一片空洞。他站了起来,对着何为书说是。
为了防止被安左迁发现异常,何为书还详细的教了扫尘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失去了意志的扫尘一一记下,去向竹里馆。
安左迁正坐在椅子上看书,扫尘突然推开门还把他吓了一跳,安左迁不由得皱眉道:“这么晚你来这做什么?”
扫尘笑得阴沉,“安左迁,你对我忠心得很呐。”
扫尘阴阳怪气的语气让安左迁有些生气,他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若不是你心中的同心蛊让你不能有二心,估计你很想取我而待之。”
“扫尘!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安左迁拍案而起,对着扫尘怒目而视。
自己对着眼前这个人都快把心掏出来了,结果呢,人家还觉得你是因为被控制才有的忠心,一腔爱恋被当成了狗屁不如的东西。安左迁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心死。
同心蛊,安左迁当初培养这个蛊虫是为了让彼此某一个陷入安危之中另一人能够发现,怎么现在在扫尘口里成了强迫自己忠心的东西。
“你走!我不想见到你。”这已经是安左迁第二次被气得全身发抖了。
扫尘却不走,他在屋里来回踱着步,走了那么三四圈,突然转过身来一脚踢在安左迁胸口。
这一脚用十足十的力气,安左迁猝不及防挨了这一脚,倒在桌上却连那厚重的梨木圆桌也一齐震碎。这一脚是带着内力的,安左迁勉强支起上身,呕出口中的污血,快速运行真气护住心脉。
扫尘走了几步去床头拿过御邪剑,冷声说道:“你对我是不是真的忠心,把同心蛊掏出来就知道了。”
安左迁心中警铃大作,强撑着一口气起身想夺路而逃。却忘了自己还被锁着的事情。只见扫尘踩住铁链,安左迁受得那么一拉,整个人摔倒在地。
“不要!”安左迁翻过身来想要后退,但那一点点的移动怎么能躲得过扫尘的攻击。
“扫尘,别这样,我求你了。”即使是安永识换了他的皮安左迁也没求过饶,即使是在天极门被数十人围攻也没有害怕过,本来以为很难开口说出的“求”字,本来以为很难体会的恐惧,竟在扫尘指着自己的剑尖前一一说出来、体会到。
脸色煞白双目透露出哀求的安左迁本该我见犹怜。但扫尘偏偏瞎了见不到也似,扬起了剑。
安左迁眼睁睁看着透着寒光的剑没入自己的胸口,剑身与皮肤的接壤处流淌出几缕鲜红的血。
扫尘手法极好,避开了心脉,安左迁暂时不会死去。
疼,是能忍受的。当初被安永识拆骨易皮来的痛感是现在的数十倍不止,但那如潮涌一般的绝望让安左迁忍不住颤抖,让他要紧了牙才把眼泪逼回去。
“扫尘,我疼啊。”指尖紧紧扣着地砖缝隙,安左迁余光可以看到,自己的血再顺着那些缝隙流淌。
滚烫的血液顺着伤口不住的流出,扫尘还嫌不够深似的往更深处捅了捅,安左迁痛呼一声,流出的血在地上都积成了一个小水洼。
“扫尘你放了我,”安左迁眼中恐惧、痛楚和难以置信混成了一团,他捏住剑刃想要将剑拔出去,但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求求你,我求求你别这样,我疼。”
扫尘沉默不语,眼中一片空洞。就好像此刻在他剑下饱受折磨的人不是朝夕相伴的亲人,而是和自己有着深仇大恨的仇家。
不,即使是仇家表情也会有快意,可是扫尘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就像屠夫宰着案板上的鱼。
原来掏心剖腹是这样的感觉。
安左迁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但他怕,他真的好怕。
身心都在逐渐流失的生命上,安左迁都没有想过扫尘为什么要这样。
“我真的疼,”血液的大量流失让安左迁忍不住抽搐,“求求你放了我。”
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时间突然被拉得很长。安左迁自己也不知道这场凌迟一般的折磨持续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哀求了扫尘多久。
他只知道扫尘没有松手,一直没有松手。他冷眼看着血液汩汩流了满地,直到那黑色的线一样的东西随着流了出来。
然后拔出剑随意一丢,也不看一眼生死未卜安左迁,阔步走出竹里馆回到了何为书身边。
何为书赶忙给他换了衣服,安抚他睡下,明天一醒,扫尘便会忘了今夜对安左迁做的一切事。
真正留有这场痛苦而恐怖记忆的,只有安左迁而已。
在外的小厮听得里面动静,心中一惊,忙跑去找顾兴。
等到顾兴赶来时,留下的便只有躺在血泊中失去意识的安左迁,还好还有一口气。顾兴心中一痛,杀意大盛,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他知道,先带安左迁逃出千叶宫为上。
千叶宫留不得了。
找到御邪剑将铁链砍断,将人抱起,连人带剑的趁着夜色溜出千叶宫,找了最近的医馆给安左迁止住血,带着安左迁便是没日没夜的赶路。
这天下之大,处处有千叶宫的人,能留住他们的有谁呢?
顾兴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地方,便是刘家镇的禹天堂。
禹天堂堂主与顾兴有过命的交情,让他瞒住安左迁在那实在是小事,更何况,万倾帆也住在刘家镇。若是安左迁有什么不测,万倾帆也是个可靠的人。看着怀里已经踏入地府一只脚的安左迁,紧皱的眉头不知陷入了怎样的梦魇。顾兴心里真的又气又疼,一个扫尘而已,他何苦痴心追随,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希望他醒来时知道,有些人终是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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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大家把手里的刀放一放
躺倒。
同心蛊一直是一个bug的所在,时灵时不灵的。
这个是修改版~看过可以再看一次
第二十二章 分歧
扫尘觉得自己做了一个亢长压抑的梦,梦中是一片黑暗,只听得到安左迁虚弱但充满恐惧的一声声求饶。他不知道安左迁在害怕什么,但是他心很慌,他想找到安左迁来保护他,可是眼前一片黑暗,他什么也看不到。
醒来的时候,何为书一如往常坐在窗前看书。感受到这边投来的视线,何为书循着感觉侧头望去,扬唇一笑,“醒啦?你可睡得真久。”
便是最温柔的三月扶柳春风也比不得那一笑,扫尘心中一软,因刚才噩梦带来的郁结都消了几分,起身,大脑却是止不住的阵痛,扫尘揉了揉太阳穴,道:“你那安神香以后不要用了,一晚上净做梦。”
“那香我也只有一块。”何为书起身拿衣服给他穿上,“如果还在累的话今天就不要去万无阁了。”
扫尘想了想今天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也就说道:“也好,那万无阁那边麻烦你了,我去竹里馆将阿迁放出来。”
何为书暗暗吃得一惊,面上依旧笑道:“替我向他问个好。”心中在想要用什么借口将昨晚的事搪塞过去。
临了中午,扫尘思索着陪安左迁吃个饭,散步也似的闲逛到竹里馆,才到门口,心中已觉得隐隐不安起来。
太安静了。往日的这个时辰安左迁都会在练琴,可现在的竹里馆一声琴音也无,不仅如此,随着风带出来的还有一丝似有还无的腥味。
出事了!
扫尘慌忙跑进院内,入目的便是一片狼藉的内厅,还有滴落一路的血迹。
阿迁呢?扫尘几步跨入内厅,毫无防备的踩到了满脚的粘稠,扫尘低头一看,竟是一大滩半凝固的血液,被砍断的铁链委委屈屈的蜷缩在血迹里。
扫尘也不是没杀过人没见过血的人,但一想到这么多的血可能出自于谁的身上,扫尘就觉得遍体生寒,整个人害怕得快要爆掉。
“昨天被安排在竹里馆的小厮呢?”
前来布菜的丫鬟被扫尘的怒吼吓得手一抖,托盘上的菜品摔了一地。那丫鬟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跪下连连哀求,“宫主,奴婢知错,求宫主开恩呐。”
扫尘见有人进来,命令道:“给你半柱香的时间,叫昨天在竹里馆的小厮来万无阁见我!”
丫鬟边磕头边说是,正要起身走,又听见扫尘说道,“叫几个人打扫一下竹里馆,叫他们带一个圆桌过来。”
“奴婢明白。”那丫鬟再次作辑,匆匆忙忙的走了。
【郊外】
生与死就在一线之间,也不知是安左迁精神力太过于强大还是上天都觉得自己对这个少年不公平,在接受着最差的治疗和没日没夜赶路的情况下,安左迁微弱的脉搏竟渐渐有力起来。找了个山野旅店暂作休息。顾兴给安左迁换完药,坐在床畔看着安左迁的睡颜,胸腔是止不住的酸意。恨着扫尘的同时也恨着自己。如果当初自己脾气好一点不因为安左迁粘人而觉得烦,就不会故意带着他去山林甩开他,那安左迁,也就不会遇上如今让他神伤身伤的扫尘了。最后的结果也许是安左迁安受安永识的培养,成为新一代宫主。也许安左迁会选择云游四海,碰上心仪的姑娘,然后退出江湖,本本分分的经营着自己的家。无论是什么,也比此刻被卷入纠纷掏心哇腹来得简单幸福得多。
都是他顾兴没用,居然连自己的师弟都保护不好。
握着安左迁冰冷的手,顾兴这个七尺男儿,竟忍不住落下泪来。
“师兄?”安左迁费力抬起另一只手擦去顾兴脸上的水渍,“你别难过了,我没事了。”
再也克制不住,顾兴将安左迁往怀中一扯,本想抱得紧一些,但害怕压到安左迁的伤口,只能松松的圈着他的腰身。安左迁能感觉得到,自己腰上的那一双手,在抖。
回抱住顾兴,安左迁低声安慰着他的师兄,心里却十分苦涩,明明受伤的是他,为何还落得个安慰别人的下场。
突然顾兴按着安左迁让他看着自己,安左迁十分乖顺的问顾兴,“师兄,你要说什么吗?”
顾兴将计划告诉安左迁,“现在千叶宫不安全,你去禹天堂躲避些时日。”
安左迁对这个没异议,只问道:“师兄你呢?”
“我得回宫,宫主令还在我那里,不回去的话,何为书是不会放过我们的。而且,我得留在宫里给师父守孝。”
“可是......”
顾兴知道安左迁的顾虑,他打断了安左迁的话,只道:“何为书是不会对我动手的,毕竟没有什么值得的。”
安左迁知道顾兴倔强,只能妥协道:“那你照顾好自己,何为书不管要宫主令做什么你都同意下来。不过,若是他还想攻打无极峰。不要答应他,寄信来告诉我,我来处理。”
顾兴记下了,又道:“阿迁,只要你表一个态,我立刻去帮你找人手。”
“表什么态啊?”
“说你要夺宫主之位。”
安左迁挥手推开顾兴,表情已经有几分怒意,“你瞎说什么!”
“安左迁!”顾兴也被点燃了怒火,“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全拜扫尘所赐。这样的人你还是要执意追随他吗?”
“那也是我和他的事,”安左迁低垂着头,也许是被顾兴挑出了自己不愿承认的事而伤心,“无论他待我如何,我都不会反抗他的。即便是要我的命,我也会双手奉上。”
“你怎么还不醒悟呢?”顾兴真的是又气又心疼,“扫尘根本没有一点心思在你身上,他只是把你当工具。”“那又如何?做工具我也心甘情愿。”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能不能不要这么作践自己?”
安左迁抓着头发,咬着唇极力在忍耐什么,“师兄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从何为书来了以后我一直在收敛自己的感情,可是它还是越来越多。看着他们谈笑着,看着他们站在一起,我都快嫉妒疯了,可我不能让扫尘讨厌我,所以我只能笑。扫尘说让何为书接替我的时候,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杀了他的念头吗?”害怕自己被嫉妒给腐蚀,所以尽力躲着扫尘对扫尘冷淡,可是每当扫尘主动来找他的时候,那种黑暗中见到光的兴奋的感觉,顾兴是不会懂的。
顾兴真的恨铁不成钢,他多想打死眼前这个懦弱的人,手抬起来几次还是放了下去,掏出所有银票放在桌上,顾兴转身向着门外走去,声音却是能冻死人的冷漠,“你自己去禹天堂,我先回宫了。你......好自为之。”
看着门关上,安左迁颓然倒在床上,手掌轻轻覆在伤口上,他什么都没有了,
所拥有的一切,都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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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顾兴你这个懦弱的家伙,不要怂就是干啊!啧!
第二十三章 皲裂
【千叶宫 万无阁】
千叶宫的宫人都知道,这位年轻的宫主并不是一位严肃冷酷的人。然而,今天的宫主浑身却释放着一股强烈的威压,眉目间充斥着愤怒,那眼神似乎能将人撕碎。
何为书坐在扫尘身边,轻声安慰着那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你别害怕,扫尘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那小厮点了点头,眼中的恐惧分毫未减,他不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什么会被叫到这里,但看扫尘的脸色就吓得去了半条命,若不是扫尘还未开口他不敢提前言语,估计就要接连磕头说一些祖宗饶命之类的话语。
“昨天晚上,是你在竹里馆当职?”扫尘终于开口说道。
那小厮一想到昨晚的事脸色就煞白,莫不非这宫主害怕自己的事暴露所以要杀人灭口吧!却又不敢说不是自己,每天的轮班都有记录,要是否认了,说不定因为玩忽职守被罚一顿,那也是得不偿失。所以跪在哪里支支吾吾什么也不敢说。
何为书一眼看透小厮的害怕,皱眉看着扫尘,眼里全是怪他太严肃,回过头来跟小厮说道:“你说实话就好。”
小厮这才答了一声是。
扫尘又问道:“那昨晚竹里馆发生了什么你都清楚?”
“是的。”
扫尘强压住心里那一瞬的激动,使自己看起来平静些,藏在袖中的双手不由得暗暗握成拳,道:“从你昨天到竹里馆开始,全部速速说来。”
小厮吞咽一下口中唾液,定了定神,这才说道:“昨晚我是日落时分和别人交的班,安先生说给他备好热水就可以去隔壁休息。我在隔壁房睡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的就听见哄的一声响,等我赶过去看时......赶过去看时就看到......”本以为自己不会害怕,但说到这里时却再也说不下去了,他终究还是害怕的。
“你看到了什么?”扫尘真的觉得自己快忍不住要打人了。
那小厮将身体紧紧的贴在地板上,似乎这样才能让他有安全感一点,“看到宫主将剑刺进安先生的胸口......安先生一直在那里求着你,我害怕安先生出事,就去找了顾干事。后来的事我就不清楚了。”
小厮的话就如同一道霹雳直中扫尘天灵盖,扫尘松开双手却又捏紧,指尖紧扣着布料下面的肉,任谁都能一眼看穿他的难以置信和害怕,他用尽了全力,才能从嘴里挤出四个字:“你说什么?”
何为书见扫尘面露如此悲伤的神色,心中一痛,伸手覆住扫尘褪去温度的手,握紧,希望能给这个人一点点安慰,却对着小厮问道:“你确定你没看错?”
那小厮摇头,道:“我没看错。”那样骇人的场面已经深深刻在他的记忆里,怎么可能会看错记错。扫尘难以置信的看着何为书,眼神满满的都是恐惧,他启唇多次都没能吐出一个字音,好在何为书足够聪明足懂他,对着那小厮说一句下去吧,然后展臂将扫尘揽入怀中,“别急,这肯定有什么误会。那小厮不是说去找了顾兴吗?那就说明阿迁被顾兴带走了,现在肯定没事了。”
“我怎么会伤阿迁呢?我怎么会呢?”扫尘突然抬手捏住何为书的肩膀,他心中慌乱下手便有些没轻没重,将何为书捏得疼得直皱眉,“我要找到阿迁!这其中肯定有误会,我要解释清楚!”扫尘猛的推开何为书,一展轻功飞出万无阁,抓住一守卫怒吼道:“给我传令下去,全宫都给我搜寻安左迁!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他!”
顾兴回到宫里的时候,千叶宫正鸡飞狗跳的找安左迁的踪迹。有人发现了顾兴,心知安左迁和顾兴的关系的他们忙不迭的跑去告诉了扫尘。扫尘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赶到了万归阁----顾兴正好到了门口,见了扫尘也只是冷淡看一眼,不多言语的路过扫尘。
扫尘伸手拉住顾兴,心中纵使愤怒,但语气依旧平和,“阿迁呢?”
“你也有脸问他?”顾兴全然忘了主仆身份,此刻的他就是一心想维护师弟的师兄,“你有同心蛊,不该比我更清楚阿迁在哪吗?”
扫尘表情茫然的将指尖放在胸膛,那个终日在心口活动的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再无动静。虽然扫尘不想去想,但心中隐隐能猜测得到,安左迁那边的另外一只同心蛊死了。
“他们说,是你带阿迁出去的......”想不到高高在上的他也有语气软弱的时候,但扫尘除了眼前的顾兴,真的再也找不到一个能问出安左迁消息的人了,“阿迁伤得重不重?”
顾兴听得扫尘这么一问,本来就濒临爆发的怒火更是被浇上了一层油,他上前一步揪住扫尘的衣领,怒道:“你亲自动的手,你还问我他伤得重不重?”
顾兴这么愤怒是不会撒谎的,那一瞬扫尘仿佛被抽出了灵魂,竟是迟迟回不了神,他的手上,真的沾了安左迁的血。
顾兴左右一看,那些以为他要大不敬的侍卫蠢蠢欲动,便也松开了扫尘放弃了想要打他的念头,转身离开的时候还不忘给扫尘补上一刀:“宫主剑法真好,让阿迁受尽了最大的折磨,还能吊着他一口气不给他太早死去。真不愧是,魔教千叶宫的一宫之主!”
扫尘依旧在看着自己的手,他始终都无法相信,这一双手真的伤了安左迁?
有什么不对?头疼得快要裂开,这时一股奇香在鼻尖一瞬而过,扫尘脑中一片轰鸣,那安神香有问题!慌乱的跑回万无阁,何为书正在整理卷轴。抬头看着扫尘喘着粗气的站在自己面前,心里疑惑道这家伙向来冷静,为何今天如此这么匆忙,还没开口问,就听得扫尘问道:“那安魂香呢?”
何为书心中一阵慌乱,面上强装镇静,“你不是不喜欢吗?我丢了啊。”
扫尘眯起了眼,一股危险的气息荡在他身边,“那香,是怎么来的?”
“我......”何为书这边还没想好措辞,那边伽蓝突然就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声音慌乱道:“宫主不要错怪何总管,那香其实是一支迷魂香,是我骗何总管为安神香,并让何总管点上的,那夜也是我溜进宫主寝室对宫主下的袭击安先生的指令,还请宫主责罚。”
何为书心里大为震惊,强大的控制力让他忍住了想要站起来的冲动,他知道自己不能乱,扫尘在看着他。
没错,伽蓝在跪下诉说自己的“罪证”的时候,扫尘看的不是跪在地上的伽蓝,而是何为书。何为书也做出了惊讶的表情,当然,他惊讶的东西和扫尘所想的不是一个。
伽蓝,明明连他的计划也不知道,怎么就主动承认了呢?何为书犹豫着要不要给伽蓝开脱,却看见了伽蓝看向他的带着安慰的目光。那眼神,分明就是叫何为书赞同他说的。
何为书心中一酸,阖眸压下眼中万千情绪,颤着声音道:“你说的,可是真话?”
伽蓝将头埋得更低,却道:“伽蓝说的句句属实。”
“你为何要算计我去伤害阿迁?”扫尘正要上前,何为书眼疾手快拉住了他,那强大的惯性扯得他手臂生疼,但他不敢松手,他怕情绪失控的扫尘伤了伽蓝。
伽蓝是真的害怕了,他匍匐在地上哆哆嗦嗦努力将话说得完整,“我......嫉妒安先生,听他们说安先生在我这个年纪就拥有了千叶宫,可是现在的我什么也没有。”
“你也配和阿迁比?”扫尘前进不得,泄愤也似的将桌上的卷轴全部推到地上,“来人,给我将他打五十鞭后关进水牢,任何人不得见他!”若不是还要留着他向安左迁解释前因后果,扫尘真的想当场打死伽蓝。
何为书听言心中更是一片恐慌,趁着扫尘被气走得空子蹲下去拥住伽蓝,这才发现伽蓝已经害怕得出了一声冷汗,“明明不是你做的。”何为书皱着眉看着这个被他当弟弟的人,眼中是满满的痛惜。
伽蓝伸手比了个嘘声的手势,说道:“我知道何哥有大事要做,所以何哥不能在这里失败。何哥对我那么好,伽蓝就算死了也开心。”
“瞎说什么呢!”何为书不知觉中落了满脸泪,“等扫尘消了气,我会求扫尘放过你的。”“能为何哥做事我已经很开心了,只是,我估计不能和你一起看烟花放河灯了。”在刘家镇外的树林,何为书曾对他说,有机会一起去看烟花,看来,自己是没那个福气了。进了水牢,便再无生还机会。
何为书还要说些什么,这时扫尘派来的人正好走了进来,对何为书一拱手,沉默不语的拖着伽蓝往外走去。
何为书起身走到站在门口的扫尘面前,屈膝跪下,哀求道:“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伽蓝一马?他毕竟跟了我那么久,我知道他的秉性不坏,这次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你若放了他,今后我会好好管教他的。”
扫尘却只是冷冷看了何为书一眼,转身离开。
何为书跪在那里,明明屋内有燃烧着的炭炉温暖身体,可他却因扫尘那一眼陷入无边寒冷,如堕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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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子的话:
那天我向某个读者老爷推荐了查子码字必听歌,南瑾天的《灯约》,她表示十分符合剧情并想打查子一顿,查子好可怜,每天都生活在被人寄刀片的恐惧之中。
打着老爷们不用给查子买刀,查子自己买,给你们省省钱(笑)
大家有兴趣的话可以听听《灯约》,很美的一首歌(词穷ing...)
第二十四章 计划
【郊外 某野旅】
顾兴走后,安左迁倒在床上不再动弹,愣愣的盯着房顶的木板。从天明到天暗,从午时到申时,野旅的老板送来的吃食都没了热气,安左迁想了很多,亦或者什么都没想。
让安左迁回过神来的是飘进屋里的雪,碎米一般的雪越过窗落在他的鼻尖,丝丝凉意透进皮肤点醒了他。安左迁撑起身子去靠近窗户,却因太久没有动作而将伤口又挣裂了些,他能感觉到有血液流了出来。
粗喘一口气,安左迁费力的将手伸出去。那些雪落在了指尖,落在了掌心,还有些顺着衣服料子滑落继续飘扬。在巨大的黑色的夜作为幕布下,那些雪的轨迹异常清晰,纷纷落于尘土,融于尘土。
安左迁,什么也没接住。手心一片潮湿,像是雪对自己短暂一生的一点留恋。
雪脱离了天空可以毅然消亡,他安左迁,能甘心就此消失吗?
他不想,他还等着扫尘一个解释。
胸腔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也似的堵得难受,师兄说得对,他就是那么没出息,扫尘都快杀了他了,他居然还觉得扫尘是有苦衷的,还等着扫尘原谅他。
夜里寒风起,卷起雪,吹得木窗吱呀只响。安左迁裹紧披风,在桌上留下买马钱,去了马厩牵一匹马,一人一马迎着萧条寒风消失在茫茫夜色。
远在千叶宫的顾兴盼了许多天,终是盼来了禹天堂报平安的信,信里说安左迁安全到达,现在正躺在床上养伤,禹天堂向内宫的人隐瞒了安左迁到来的事实,有什么突发会传信给顾兴,望顾兴勿念。
顾兴烧了信,却也想不到怎么给禹天堂回信,思索了一夜,提笔写了祛疤的那张方子,再写了几句感谢的话,就这么寄了过去。
等到安左迁行动自如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初。侍女给他拆了绷带,本打算去打点水给安左迁擦擦身子,才转过身安左迁就失去了踪影,早就跑到万府骚扰万倾帆去了。
“万盟主,别来无恙啊。”安左迁堂而皇之的翻墙跃入院内,正好看见皱着眉不知道想什么的万倾帆,“贵府的戒备真差,居然让我这么轻而易举的溜进来了。”
万倾帆摇头苦笑道:“是安兄你轻功太好了吧。不过安兄不好好走正门,为何翻墙来院中?”
“来踩踩点,”安左迁没正经的答道,手上摇晃着装有烧酒的酒葫芦,“这样以后来找你喝酒也就不用做什么通报了。”
万倾帆接过酒葫芦,道:“千叶宫鸡飞狗跳的在找你,你倒悠闲。”
说完这句话万倾帆就后悔了,安左迁表情突然变得十分哀伤,不过也只是短短一瞬,安左迁又恢复了那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脸,变脸之快让万倾帆都觉得是自己看错了。“武林盟也知道我逃出来了?”安左迁问道,“那万盟主要不要和扫尘说一声我在这儿卖个人情?”
“不必,千叶宫宫主若有心寻你,你今天来我府也是逃不过他布的眼线的。”
安左迁啧的一声,“也对,若过几天万盟主没在刘家镇见到我,那还请万盟主给我立个衣冠冢,如有来世,我自会相报。”
“瞎说什么?”自从臧真一死后,万倾帆是听不得什么生生死死的话语了。想到了臧真一,万倾帆突然想起杨一林对他所说的安左迁反抗千叶宫来守卫无极峰的事情,便诚恳道:“那日无极峰之事,还没谢过安兄。”
安左迁则是一脸莫名其妙,“杨宗主已经谢过了啊。”
“那样口头的形势怎么能算谢呢?”万倾帆道,“改日我有时间,定备上薄礼登门道谢。”
安左迁一听就苦了脸,道:“别,我可不习惯这样。”
万倾帆见安左迁犯了难,也就不再提此事,只是当今这武林居然还有人如此无欲无求,默默赞了安左迁几分,心里直道这人值得深交。
“说起这个,臧前辈的女儿不是随你来了么?叫她来一起喝酒呗。”安左迁还在惦记着他的酒葫芦。
这次轮到万倾帆苦了一张脸,道:“这不是最近陆陆续续有人家的闺女失踪,铃铃得知消息后自告奋勇的要深入虎穴,她在明处吸引敌人,我在暗处保护她,不料那群劫匪会幻术,我才追踪到树林,他们就凭空消失了,直到现在音讯全无,而我却在这里一点办法都没有。”
安左迁也跟着皱眉头,道:“这可就麻烦了。到现在几天了?”
“三天。盟里有懂这方面的长者说这是要进行什么祭祀,现在人还不够,他们估计会再行动。只是我追踪不了他们的踪迹。安兄不是最擅长幻术吗?可有破解之法?”
安左迁摆出一副气愤脸,道:“江湖上传什么你信什么,你看我出手多次,可见我用过一次幻术?我会养蛊不假,但这幻术我也只是听说,从未学过呀。”
万倾帆泄了气,“这下真没办法了。”
安左迁见他这副样子也有些于心不忍,拍了拍万倾帆的肩膀道:“你也别太悲观,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在这多一个人,也就多一个脑袋帮你想想。”
说到这安左迁想出了个注意,随即又叹息一声,道:“只可惜这次出来得太突然,我的蛊盒没带来,不然我可以放出牵丝蛊到引子身上,我们只需在这里喝酒等它回来,就有东西带路了。”
万倾帆道:“从外攻不得,我们可以从内破。”说完便上下看一眼安左迁,笑得意味深长。
安左迁打了一个寒颤,语气有些慌:“你什么意思?”万倾帆朗声道:“千叶宫安左迁艳绝天下,谋略胆识无一不佳,这武功,更是深不可测鲜有人可匹敌……”
安左迁心里已经猜出几分,但依旧不承认,道:“有话你就直说,别夸我,夸我的人多了,不差这一句。”而且夸得如此直白没有水准的,也就万倾帆了。
“安兄在我伯父宴会上的女装,倾帆一直念念不忘。”
安左迁怒道:“我有那么像女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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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子碎碎念:
查子开学了~
更新更稳定了,只是估计字数会比较少,不能三四千四五千的更给大家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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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子论文还没写呐(ノへ ̄、)哭哭
第二十五章 开始
安左迁觉得万倾帆提出的让他穿女装扮女人混入贼窝这个方法蠢透了,但也找不到比这个更好的方法,只得焦躁的走来走去,从万倾帆左边走到右边,“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万倾帆摇了摇头,“安兄,你就是最万无一失的最好的方法。”
只是穿个女装而已,又不会掉块肉,安左迁心一横应了下来。万倾帆愁眉才展了一点,安左迁就一个箭步逼近万倾帆,擦着万倾帆的鼻尖竖起食指,“这是最后一次。”
万倾帆从善如流的点头,“知道知道。”
安左迁又提醒道:“我这是看在臧前辈的面子上,别人的忙我可是不会轻易帮的。”
万倾帆继续点头,“知道知道。安兄要不去屋里坐坐?”
“不了,”安左迁十分惋惜的看了一眼万倾帆手里的酒葫芦,“我们不知道这些贼人动手时间,便尽早开始最为好。我要回去准备一下。今日黄昏时分,我会出现在南巷,到时候你在暗处观察一下周围形式。”
万倾帆发现他除了点头也说不了什么做不了什么,虽然有些木纳呆板,但只能点头。
安左迁见一切安排妥当了,按来时的路翻墙出了万府。
万倾帆见那身影一瞬而逝,心里有些感慨。初见安左迁时他总是笑着依偎在扫尘身边,眼睛里仿佛拥有了天下。那一身被人宠坏流露出的娇气虽不引人厌,但也不会让人想要亲近他。现在的他却像突然被什么拔去了身上的刺,更加接近人烟,却再也不是当初的血妖安左迁。
至少他会寂寞,会想找人一起喝酒。
捏紧手里的酒葫芦走回屋。万倾帆心中暗暗做了决定,等这件事结束,就与安左迁结拜认他做义弟,将他护在自己的身后也不是不可,只是,看安左迁自己愿不愿意。
黄昏时分,南巷巷口突然出现了一位身披枣红披风的女子。那女子形貌昕丽,顾盼神飞,一双美目浸了水一般透着难以明状的哀伤,让见者无不伤神。
有人见如此美人在萧瑟寒风中久久站立,心中很是心疼,便上前一步询问小姐为何在此。那美人贝齿咬着薄唇摇头,楚楚可怜的模样,却趁着那个人没注意的时机冲着旁边酒楼露出了小人得志沾沾自喜的笑容。
躲在酒楼喝茶的万倾帆啧了一声,心道真是个祸害。
那上前询问安左迁的人显然被迷得神魂颠倒,见安左迁只是含泪摇头而不开口吐露只言片语,心中更是心疼。伸手进口袋里摸摸还算胀鼓的钱袋,大起胆子询问:“小姐若不嫌弃的话,随我去茶楼喝一碗茶暖暖身子。”
安左迁一想拒绝的话自己也没有理由在这站着了,给人看着未免怀疑,再者他也真的冷了,也就十分羞涩的点了点头,还勾起了一抹笑。那人欣喜得快要跳起来了,嘴角都快裂到耳边了,就连声音都抖了几分,“甚好甚好,也不知道姑娘芳名?”
安左迁拉过男子的手,白嫩如葱段的指尖在他掌心一写一画,是一个“芊”字。
男子只觉得从手心痒到心尖,走路都有几分飘然。
安左迁随着男子迈着碎步走进酒楼,男子大方的要了本不该属于冬日的新鲜龙井,看来也是下了血本,再问安左迁需不需要其他点心,安左迁摆手拒绝了,男子想了想,还是加了五香瓜子和咸水花生。
两人就这么交谈起来——当然是那男子单方面的说安左迁单方面的听。不过安左迁或面露憧憬或摇头叹息,一喜一怒皆在眸中,倒也给足了男子面子不会让男子尴尬。
但凡与安左迁接触过的人都知道,安左迁这人虽娇纵跋扈,盛气凌人,但其实是十分令人感到舒服的人,不管他喜不喜欢你,极好的教养让他用你最适用的方式和你相处,所谓千人千面,说的就是安左迁这类人了吧。
唯一真实的安左迁,估计只有扫尘顾兴一流能看见吧。
好容易打发走男子,安左迁走到暗处,万倾帆见安左迁有动作也跟着行动。安左迁见四下没人,附在万倾帆耳边悄声说,“叫几个女仆传一些消息,就说帝都的某家小姐与本家走散了,怎么可怜怎么来。”
看来安左迁是没发现可疑人物,打算找个借口在这里待久一点。万倾帆表示知道,跃到旁边的房顶继续监视。安左迁则若无其事的走出来,寻了客栈开了一间房。
第二天安左迁才从房间里出来,去街角买豆腐脑的空虚就发现有人在对着自己指手画脚,按照这种速度,那些贼人估计能很快知道自己的消息了吧。
每过一天安左迁和万倾帆便心焦一分,唯恐那些贼人找够了女子不再行动。
好在这两人足够幸运,安左迁在外面抛头露面了三天,晚上回去后,竟收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传话。他的“父亲”明日在南边树林等他。
看来那些人准备出手了。安左迁开始计划具体事宜。太过显眼的武器是带不得的,但没武器的话他一个人要护住这么多女子的同时还要打败所有贼人实在太吃力了。想了想,安左迁悄悄去找了万倾帆,叫他备几件针状暗器,还有一条能裹在腰上软鞭。
万倾帆忙活了半夜,才找够安左迁要的东西。送来时天已经微微亮了,安左迁将暗器做发簪,软鞭缠在腰上做束带。
检查一圈没什么纰漏,安左迁找了马车把自己送到南郊。
要装大家闺秀就装像一点,谁家大小姐会走那么远的路?安左迁坐在车里享受着。这个可不便宜,不过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这几天的开支都记在万倾帆身上。冬日的树林只剩一片枯槁的树干。这里的树大多是白桦树,笔直耸上天,就这么看着,倒也有几分气势。
树干也就两只手掐起来那么粗,躲不了人。安左迁走了一圈,却也没发现什么人,还没来得及疑惑。浓稠得看不清的白雾就从他的脚边向上弥漫。
万倾帆心脏被什么抓住也似的紧张,拼命瞪大眼睛去看,也只能看到安左迁渐渐被升起的白雾遮盖,便是什么也看不清。
杜安番外-牢
查子突然想写高傲受被羞耻play,本来觉得阿迁调教起来才好玩的,但是觉得吧,有比他适合的cp。
这一篇是私心写的,肉渣文,不喜勿喷。
就当给大家一些开学福利。٩( "ω" )و
未成年禁止看,未成年不要看,未成年请看下一章
即使查子写了肉,查子还是正直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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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安永识有一丝能悔过的机会,他一定不会再招惹杜乾。
此刻杜乾在他身上起伏,逼迫他与他交合,身体虽热得要命,心却冷得刺骨。
“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喘息之余,杜乾不停的问着安永识这个问题,安永识的回答只有一个。
“杀了我吧。”
安永识每说一次这四个字,杜乾就会惩罚也似的将他皮肤咬破,嘴里恶狠狠的说着“都成这样了看谁还要你”这一类侮辱人的话。安永识虽然恶名滔天,本以为不会在乎,但是从杜乾嘴里说出时,他还是止不住发抖。
如果当初的自己见好就收,现在两人会不会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而不是此刻的彼此伤害?
安永识已经没法思考了,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折磨让他恨不得死在杜乾身下。
太痛苦了,本来是表达爱意的方式,此刻却变成了一场凌辱。
杜乾掐着他下巴逼迫他看着自己,动作粗鲁却声音温柔,“永识,你说过你最爱的是我。”
他是说过这种话,不过对象是那个一笑如细雨和风的杜乾,而不是此刻将他手生生掰断,给他泄欲的杜乾。
“我要你再说一次。”
他不会说的。他闭上眼企图逃避这一切,可杜乾不允许他这么做,他捏住安永识的手掌断裂处,一用力,安永识就痛得哼了出来。
“这不是还能出声吗?”杜乾吻着安永识冰凉的唇角,将体液泄在他体内。满意的结束了这场合欢。
扯开床尾的薄被将安永识身体遮盖住,杜乾边穿衣服边交待道:“乖乖睡一觉,我去给你买药。回来你乖的话,我给你把手骨接上。”
杜乾出去时,安永识听到了落锁的声音。听得他只想笑,他手腕都断了,爬都爬不起来,还谈何逃跑。
从被杜乾带出千叶宫后的每一秒都是煎熬。杜乾出去没多久,安永识却觉得自己已经死了一遭。
杜乾大包小提的带了许多东西回来,看着安永识还躺在床上心情不由得大好。将他横抱起来,放入倒好温水的浴桶之中。
与在床上的粗暴不同。给他清洗时的杜乾温柔至极。还贴心的封住他的痛觉来给他接骨。而安永识终于说出了一句不是“杀了我吧”的话,“衣服。”杜乾充耳不闻,给安永识擦着头发,声音是浓浓的喜悦,“我给你买了个好东西。”话音刚落,安永识就觉得后面被什么冰凉的东西进入了。安永识一惊,忙起身想要摆脱那东西,却被杜乾按住了腰,那东西更顺畅的滑了进去。
“别乱动哦,小心出血。”杜乾声音依旧温柔,“这东西是小倌馆调教不听话的小倌的,据说催情效果很好。永识每次和我做都那么痛苦,我也想让你快乐。”
酥麻的感觉从那尾椎骨向上蔓延,没有内力的安永识完全挡不住欲望的来袭,身体与理智全都不是他的了。他颤抖着抬手想要抚慰自己,但才复原的手怎么能使出力气。杜乾倒是十分善解人意的帮了他,将他从欲望之海拉出来了一点。
杜乾舔舐着安永识的耳垂,心满意足的看着那张不沾人间烟火的清俊的一张脸染上了绯红,那种将仙人拖入地狱一般的快感让他也忍不住颤抖。
安永识靠在他怀里喘息着,身后的那东西继续发挥它的功能。方才才消散了的一点欲望又重新凝聚,让他不由得交叠双腿,摩擦。
这是从未有过的体验,安永识自知自己不是一个欲望强烈的人,这样陌生的体验让他有些害怕。身体里好像有了两个人,一个在与杜乾唇舌交缠,飘入云巅,一个则窝在身体角落,面露厌恶的看着与人交欢的自己。
杜乾抽出安永识体内的东西,那是涂了药的棒状物,上面的药膏已经被安永识尽数吸收,而安永识,竟脱胎换骨一般魅惑横生。
这样才对。
杜乾亲吻着安永识每一寸皮肤,感受着安永识或压抑或发泄的喘息,轻重缓急的撩拨无辜的安永识。
杜乾本不是擅长这种事的人,但是总能找到安永识最敏感的地方,让他哀求自己。
“进入我,求你进入我。”
若不是这药,安永识死都不会说出这般暧昧的话。杜乾心里复杂万分,他多希望安永识是真的渴求着他,而不是因为药物带来的催情之效。
但是杜乾极通情达理,还是深深的进入了杜乾。
安永识闷哼一声,脚趾忍不住曲起,全身感官都在享受着感受着快乐之感,身体里却有什么东西慢慢破碎。他知道,那是他最后仅剩的自尊。
现在的他,和外面给钱就可以上的小倌,没了区别。若江湖上的人不误认为他死了,肯定会指着他的鼻尖说,看,这就是杜大盟主膝下之臣,一个靠身体求生的男宠。
随着两人攀上了顶峰,药效渐渐散去。安永识大脑回归了清明,他将脸埋在杜乾胸口。不是羞涩,是真的生无可恋。
他本该是千叶宫最伟大的一代宫主,本该是安家最有出息的族人。他面前的道路条条光明,为何落得如此地步?如果岁月可以回头,他不愿再招惹杜乾。就让杜乾娶妻生子,两个人,都过着与现在截然不同的生活。
而他,就以千叶宫宫主身份,给杜乾递上一份贺礼,互不相欠。
也好过,现在的两相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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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打算写个肉给大家开心一下,结果又虐了
我初衷真的是要写肉的
我控制不住我写虐的手啊!【打手啪啪啪】
好想写阿迁的肉啊,诱受最可爱了o(* ̄▽ ̄*)ブ
第二十六章 救援
安左迁很快也就发现了脚边泛起的白雾,比起在外面干看着的万倾帆他有更直观的感受,那些雾气不仅仅是单纯的障眼法,中间还掺杂着麻痹散一类的药剂,那药剂效果很好,安左迁才发现白雾就受到了药剂侵蚀,浑身动弹不得。
这时迷雾中出现了两道黑色的影子,其中一个动作迅速,很快的到了安左迁身后,用手里黑色的布蒙住安左迁的眼睛,架住安左迁的左臂,另一个也紧随其后,架起安左迁右臂,就这样,安左迁就被人这么拖走了。
迷雾散了的时候,万倾帆看到的便是空无一人的树林,就好像从来没有人到过这里。
安左迁十分镇定,用听力及体感来感受周围环境的变化。他能感觉到架着他走的两人十分强壮。毕竟他好歹也是一男子,身形也不算小,能这么提着他走还不气喘的,力气也还是挺大的。
一路上这两人都没交谈过,安左迁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只觉自己的两条胳膊都被提得麻痹了,脸上更是被如刀寒风吹得生疼。这才听见有人开锁的声音,然后周围环境骤然变暗,风也不再吹刮,那两大汉和自己挨得近了,说明周围变得狭窄起来。
看来是进了地道之类的地方了。安左迁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距离,似乎也不是太远。但万倾帆说过他搜索了刘家镇方圆百里都没有找到蛛丝马迹,那么这伙贼人肯定是藏匿在地下,可真是小心啊。
又听得一阵铁链哗啦啦的声音,然后便是木门被打开的沉重亢长的一声。安左迁被粗鲁的丢了进去,摔得一痛,本来还麻木的四肢稍微有了点知觉。
安左迁费力的抬手解下遮挡住眼睛的布匹,周围光线暗淡倒也没有什么很刺眼的感觉,相反让他很快就能看清周围的一切。十多个个姑娘抱着膝盖坐在在一起,清秀的脸上布满泪痕。最靠外的红衣姑娘最特别,直勾勾的盯着看守的人,一张小脸很是愤怒。
即使只见过一面,安左迁还是一眼认出这与众不同的小姑娘就是臧铃铃,果然如万倾帆所说的是一位满腔侠义的奇女子,只是做事未免太过冲动了。
臧铃铃也发现了这个一直在观察自己的新来的“妹子”,还以为“她”是害怕,但因为看守的人在她还真不敢去到那个新来的“妹子”身边,只能给“妹子”一个鼓励的眼神。
安左迁被逗笑了,真是个可爱的姑娘。他思索着臧铃铃既是臧真一的女儿又是万倾帆的师妹,再加上她都有那个胆量去做诱饵,多少说明她是会武功的,那应该能听见用内功的传音入耳。定了主意,安左迁传音入耳道:“臧姑娘?”臧铃铃再有勇都只是一个小姑娘,这么莫名其妙听到一个男子的声音整个人都慌做一团,差点就叫了出来。
还是安左迁反应快,隔空点住臧铃铃哑穴,无奈道:“你看向这边,躺着这位,是我在讲话。你别害怕,听我说。万盟主很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拜托我男扮女装混入这里来救你们,我没有恶意。如果你听懂了就点点头。”
臧铃铃只是被封住了哑穴,并不影响她使用内功传音,于是她也传音道:“知道了,可以帮我把穴解开吗?”语气还有点轻蔑。
这时安左迁已经恢复了知觉,他装作很害怕的走向臧铃铃,那些守卫的人也没有怀疑,还以为他是想过去和那些同样受难的姐妹们相互依靠着寻找安全感,他们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安左迁不动声色的解了臧铃铃的穴,笑着传音道:“原来臧姑娘不会点穴之法。”
臧铃铃面露嗔怒,“要你管!”
安左迁便点头表示自己服输,看了看四周的小姑娘,向臧铃铃询问:“除了这里这些姑娘,可还有其他地方有?”
臧铃铃摇了摇头,但又觉得自己没有表达清自己是否认别的地方没有被关押的姑娘还是表示自己不知道,又说道:“其他地方没有人了。”
安左迁放了心,道:“等一下我会出手,你护好她们赶快逃出去,你能做到吧。”
臧铃铃红了眼,道:“万一他们来追我怎么办?我打不过他们。”
安左迁揉了一把臧铃铃的头,道:“没事,你尽管带他们跑,万盟主在上面接应你们,后面交给我,我不会让他们追上你的。”
“可是他们人很多……”你就这么一个人,怎么可能应付得了。
“我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魔头啊,这些无名小卒怎么可能打得过我?”安左迁心里一阵感慨,曾几何时,自己竟然需要用魔头的身份给人安慰了。“等一下你让她们往后退,我将门打开。”
臧铃铃点了点头,和身边的人交头接耳了一会儿,将消息一个一个的传下去。这群小姑娘很乖,不出声,很有秩序的往后退了一段距离。
安左迁抽出腰间软鞭,运气挥打在那用数根碗口粗的树干做的简易牢门上。树干应声而断,出现了一个足以让人出去的窟窿,他交代道:“先别跑,等人都跟着我来了再跑。”
姑娘们点点头,安左迁先走了出去,施展轻功追上要去求助的看守人,手中长鞭一挥勒住了那人的脖颈,再一用力,那人便窒息身亡。
外面的人听见动静纷纷赶了过来,安左迁尽力给姑娘们开出一条路,对臧铃铃传音入耳道:“快走。”臧铃铃点头,率先出了牢门,其他的接二连三的走了出来。有人察觉到有人逃出,想要来牢门口去拦截,却被安左迁一鞭子扯回原地,也是一招毙命。
安左迁留在最后走是有原因的,他要闹到真正的背后主使来。所以他看着姑娘们惊慌的跟着臧铃铃逃出这个鬼地方后,降低了攻击,甚至还放走了一个看起来还算有地位的人,让他去报信。
送佛送到西,他安左迁要助人,就会助到底。
第二十七章 结拜
其实安迁不大擅长使用长鞭,长鞭需要耗费很大的腕力与臂力,而在众多武学者中他力气算是偏小的了,平时用用剑还行,长鞭使用太久体力就会跟不上,这不见他反手打趴几个人,再把头上的暗器全部送了出去,才能解决这些小喽喽。
然而他们的头领远比预料中来得快。安左迁只听见一阵破风声向自己袭来,抖手挥鞭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打去,鞭子却打了个空,就好似刚才那破风声是他的幻听一般。
安左迁心中一惊,环视周围一圈,并没有什么人影。
好厉害的幻术,安左迁暗暗捏紧了软鞭,目观四处,耳听八方。
“这位公子看着也是一脸斯文,为何要闯我地盘屠我兄弟?”这分辨不出男女的奇特嗓音是从四方传来,安左迁从未听闻过这等奇怪招式,心中虽疑,但依旧一派淡然,只是露了一个极富讥讽的笑容,道:“我就不该对能做出暗抢民女这种龌龊事的组织抱有什么期望,如此下等的组织,其主子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人。”
“哦?”那不见身影的人不怒反笑,“那如此光明正大和在下叫嚣的公子是何许人士?”
“我乃是......”千叶宫三个字却是说不出口,安左迁有些失神,现在的自己,还能称为千叶宫的人吗?“我......不过是那些被你抢去女儿的可怜父母请来的打手罢了。”
那人心思机敏,看破安左迁失神的瞬间就立刻出手,他本意是想快速冲过去挟住安左迁的右手手臂卸下,让安左迁吃痛脱力用不了软鞭,他就有胜算了。奈何两人水平差距太大,他才近安左迁的身,安左迁便右腿向后一跨,手掌早已蓄了力,等他发现时早已来不及,硬硬吃下这一招,整个人被掌风掀翻在地,骨头散架一般的疼痛。
安左迁定睛一看,本该摔倒在那的人并没有在,只留下浅浅的一个土坑证明有人在哪里摔倒过。
好厉害的幻术,只可惜这基本武术功夫不到家。
那人出手暴露了他的短板,安左迁心中一定,很有把握能在对方下一次出手后制服他。可那人却是不再出手,只是消失在某一处,不阴不阳的声音从四周传来:“呵呵,公子真是好身法,在下自愧不如。在下受下的这一掌就算给那些被我兄弟们夺去子女的父母们赔罪。”
安左迁怒道:“你以为你做的事是这一掌能还得了的?”
“不敢,”那人轻笑了一声,“在下都懂得见好就收,公子何不也放在下一马,行各自一个方便?”
安左迁挑眉,并没有收住身势,他的目的很明显,他是不会放过这个人的。那人继续说道:“公子是不太擅长用软鞭的吧,刚才那一鞭气势虽在但用力鲁莽,想来你和我的兄弟们缠斗这么久,气力应该不续了吧?”
“那又怎样?对付你,不需要多少力气。”
那人啧了一声,又道:“还有刚才我俩过招,明明你用左手比较顺手,可是你还是用了右手。公子左手附近受过伤不方便使用左手吧?在下不介意与公子缠斗,可公子的身体……看来是不允许的了。”
便是一片踏过树叶的簌漱声,那人的尾音悠悠传来,道:“与公子打交道甚是有趣,只可惜今日有诸多不便,有缘定会与公子再会。”
安左迁内功也算高深,愣是没听出这人是往哪里退开的。他一向心高气傲,少有让人从自己手里溜了的吃瘪时候,气得他震袖一鞭子挥打在一旁无辜的树上。
安置好臧铃铃一行人便匆匆赶来的万倾帆远远听得那凌冽的鞭子声被吓了一跳,还以为安左迁是出了什么事,等过去一看,横七竖八的在地上躺了许多人,安左迁一脸不高兴的站在这些“横尸”之中。
万倾帆很是紧张的问道:“安兄可有受伤?”
安左迁摆摆手,道:“他们的主子跑了。”
万倾帆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那头儿的喽喽们都还在这儿,他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我叫武林盟多加留意便是。”
安左迁道:“那家伙诡计多端,又使得一手好幻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这也是我万某的私事,”万倾帆道,“我已经够劳烦安兄的了,若再对安兄加以利用,万某良心实在难安。”
安左迁也只是淡看一眼万倾帆,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万盟主不必客气,左迁素来被人利用惯了,并不觉得在意。”
“有什么事开口便好。”
安左迁抛下这一句,本是打算离开的,却被万倾帆叫住了。
“阿迁,若是不嫌弃的话,和我结拜可好?”
安左迁在原地愣了两秒,浅笑道:“求之不得。”
他真的被千叶宫困住太久了,需要一个游离于千叶宫之外的人来提醒他,他安左迁不是为了千叶宫而活,这泛泛天下,还有值得他生活下去的东西。
“好极!”万倾帆笑道,“那你今晚来万府,我们结拜。”
……
见证他俩结拜的是臧铃铃,在六支香的缭绕烟火中,两人含笑喝下了滴了两个人的血的酒水。酒过英雄喉,落入胃囊中,两人便是生不同时死同期的兄弟了。
“安弟。”
“万兄。”臧铃铃笑盈盈的看着这两人,一个豪爽洒脱,一个侠肝义胆,他俩做兄弟真是再合适不过。再看着因万倾帆要求叫他臧师妹的安左迁,打趣道:“想不到安哥哥脱下红装换青衫也是合适得很,这眉眼要迷死多少春闺少女也不晓得。”
安左迁少见的红了双颊,很是腼腆的笑了笑。
臧铃铃继续道:“也不知安哥哥心里可有人?若是没有的话,我也是认识了不少名门闺秀,可要我给你介绍一位?”
心直口快的臧铃铃并没有发觉安左迁脸色的变化,倒是万倾帆心中一紧,却也不知如何解围。
安左迁恢复了一张不羁笑脸,道:“都说对救命恩人都要亲自下嫁来报恩,臧师妹却要给我另牵姻缘。是嫌弃左迁呢,还是心有所属?”
臧铃铃登时红了一张脸,安左迁见她如此反应,也就不接着取笑了,对万倾帆道:“万兄,天色已晚,小弟要先回去了。”
万倾帆见安左迁给了个台阶,当即主动下了台阶,道:“路上注意安全。”
安左迁应声是,转身便走。
看着安左迁远去的背影,臧铃铃还有些委屈,道:“我也是好意,看着他永远这么一副落寞的样子,想找个人来陪陪他。”
万倾帆叹道:“阿迁心里早就有了人了。”
臧铃铃奇道:“是哪家闺女竟能入得了他的心?”安左迁那种人,不像是能看上一般人家姑娘的人。
“可惜,他心里的人偏偏是个男的。”
安左迁对扫尘的一腔深情,江湖上人尽皆知,只是扫尘身边的是别人,那深沉浓烈的感情终究是错付了。
万倾帆叹息着回了房间,留下一脸惊疑的臧铃铃。
男……男的?
第二十八章 相逢
与万倾帆结拜之后,安左迁便时常去万府坐坐,万倾帆事忙,不能经常陪着阿迁。起初臧铃铃还会陪陪安左迁喝茶,后来她发现,安左迁只是需要一个他足够信任的地方来发呆。
臧铃铃本是疑惑他为何不在禹天堂思考人生,难道就连自家的分堂都信不过?私下她也有把疑惑告诉了万倾帆,万倾帆只是叹息一声,只道一句:“那毕竟是千叶宫的地方啊。”
就是因为是千叶宫的地方,所以不该是更加信任吗?臧铃铃百思不得其解,想要问得更清楚,万倾帆却不愿再解释,只是摇摇头便走了。
“......倾帆师兄特别不能吃辣,我和一林师兄就去采了辣椒榨成汁......”臧铃铃讲到兴起处,特意转过身体来想要细细说说,却看见安左迁握着茶杯眼神飘忽,便知道安左迁又在发呆没认真听她说话了。一时小女儿的娇气发作,一拍桌子,嗔道:“安哥哥你又不好好听人家讲话!你再这样我以后不来陪你了。”
安左迁也知道臧铃铃并不是真正的生气,只是浅浅一笑,道:“接着说呀,你们童年可真有意思,热热闹闹的。”
臧铃铃见安左迁又是如此态度,却是再也发不出什么火,泄气也似的灌了自己一口茶,“从来都是我讲童年的趣事儿给安哥哥听,还没有听安哥哥说过自己的事呢。”
“我的一生太过乏味,也没什么能拿出来讲的。”
臧铃铃不依,道:“我还没下无极峰时就耳闻过安哥哥的名声,那么多轰轰烈烈的事迹,怎么会没得说?”
“做那些事大多有些身不由己,没什么好谈论夸耀的。”安左迁放下茶杯,道,“我与这茶杯并无区别,都是为人所用,除此,再无其他价值。人只会夸茶好,夸水好,你可听谁夸茶杯喝水好喝的?”
“安哥哥就是安哥哥,怎么会能和一个小小茶杯相比?”臧铃铃可见不得别人消极的样子,一时都有些急了,“我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些什么,我也没有倾帆师兄有用,但是我不想看到安哥哥总是这么闷闷不乐。”
“傻瓜,”安左迁止不住上扬的唇角,伸手揉了一把臧铃铃的头发,“我哪里有不开心了?”
“有!”臧铃铃斩钉截铁道,“如果安哥哥在千叶宫不开心,就留在万府,我去和倾帆师兄说。”
安左迁看看臧铃铃,又将目光投在远方,“千叶宫是我的家,留在千叶宫,我怎么会不开心?”毕竟是有了千叶宫,才有了安左迁这个人,没有了千叶宫,他估计连姓安都不配。
安左迁这类人随和却固执,臧铃铃自知说他不动,只能学着万倾帆叹息一声。安左迁见她心情似乎被自己所影响,想着说些什么转移她注意力也好,便调侃道:“先别管我是否开心,倒是铃铃姑娘打算什么时候和万兄说说小女儿的心事?”
臧铃铃先是满脸迷茫,体味到安左迁的话中话后羞得满脸娇红,猛的一拍安左迁的手臂,道,“你就会取笑我。”
安左迁正抬起茶杯给仆人加水,臧铃铃这么一打,安左迁手一偏,那才烧开不久的水就淋在了安左迁的手上,安左迁还没察觉到痛,那仆人就吓得跪在了地上。
臧铃铃也没想到会伤到安左迁,登时一步跃到安左迁面前,也不顾男女有别拉过安左迁的手看伤势。
“疼不疼啊?”
安左迁摇头。
那白嫩的手腕都红了一片了,臧铃铃都替他疼。
所以管家进来看见的便是这么一副诡异场景,他不顾跪在地上的仆人,也不顾拉着安左迁手的臧铃铃,只是对安左迁道:“安少爷,禹天堂派人来请你回去。”
安左迁觉得有些奇怪,这禹天堂从来不会干涉他的自由,怎么今天会派人来叫他?那管家也看出了安左迁的疑惑,又道:“他们说,有人想要见你。”
扫尘还是来了。安左迁深吸一口气,从他来禹天堂的那一天起,就没想让扫尘找不到自己。
“告诉他们,我很快就回去。”
虽然安左迁早有了扫尘会来这里的心理准备,但他真的来了还是有点忐忑。扫尘究竟是来向他解释的,还是来向他补上致命的一刀?不过是哪种也无所谓了,他与扫尘之间的这件事,总该有个了断的。
禹天堂外,安左迁远远而望。
依旧是熟悉的墨发黑衫,依旧是熟悉的轻浅笑容,却有着不熟悉的距离感。安左迁几步走到扫尘面前,明明是伸手即可碰的距离,两个人却仿佛隔了山与海。
安左迁走到扫尘面前,屈膝跪下,以一种卑微的姿态抱拳,声音却是清清冷冷:“属下见过宫主。”
扫尘觉得心尖一阵钝痛,却依旧保持着笑容,起身扶起安左迁,“阿迁,好久不见。”
语气轻柔而亲昵,就好像两人是朝夕相处的亲人,只是因为一点小事情而分离了些许日子。
安左迁不动声色的推开扫尘握住自己的手,往后退一步。是他保护自己的方法。
禹天堂堂主识趣,悄悄屏退了众人,连同自己也默默走开。
扫尘别的不好,但对人可是十足十的有耐心,他重新执起安左迁的手,这次用了力,让安左迁挣脱不得。
“阿迁住在哪?带我去看看吧。”扫尘本意是找个房间看看安左迁的伤口,却不想安左迁此刻思路不似一般人,被扫尘握在掌心的指尖十分冰冷,就像他现在的语气-----“如果你想杀了我,请在这里当着禹天堂所有人的面动手。”他可不想像那次一样,孤独的躺在地板上等着血流尽等着死亡。
“我是不会伤你的。”扫尘答道,“伤你心脉一事确实是我做的,可却不是我想做的。阿迁,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这世间有蛊惑之术对吧。”
安左迁身躯一震,他反握住扫尘的手,一双秋水也似的眸盛满不可思议,他颤着声音再次询问:“你是说......你是被人操纵了?你要我怎么信你?”
自己对扫尘的信任,就好像同心蛊一般,早就死在了那日的夜里。
“人我已经抓到了,就等着阿迁回去处罚他。”
“我是不会回去的。”安左迁说道,“就算这次事不是你做的,就算你抓到了所谓凶手,我也不会回去的。”
扫尘皱了眉,道:“现在天极门尚有余孽,你留在外面不安全。”
却听见安左迁苦笑一声,道:“那又如何,之于我最大的威胁,便在千叶宫。除了千叶宫,哪里都很安全。”
“扫尘,我在刘家镇有结了拜的义兄护我,还有无极峰的掌门做知交。回了千叶宫,我除了一身寂寞寥落,我什么都没有。便是如此,你还执意让我回去?”
一时间,扫尘却不知能说些什么。
第二十九章 情种
安左迁已经不是过去他的阿迁了。他的阿迁何时有过如此哀伤的眼神,何时说过自己无依无靠的话语。自己,明明就是他的依靠啊。
安左迁低垂着眸看着自己被扫尘紧紧握住的手,一言不发。
扫尘人生头一次犹豫起来,他皱了眉,嗫嚅半天,“阿迁,马上就是除夕了。”过年不就图一个团团圆圆吗?总该要回宫过这个年的吧。
却不料安左迁态度甚是冷漠,他抬眼看一眼扫尘,只轻轻一声,“哦。”
“我想我就留在刘家镇吧,回千叶宫也是冷清,在这里还有臧铃铃陪我。”
扫尘很是会抓重点,脸上竟有点惊慌,“铃铃是谁?”
安左迁莫名其妙,他觉得问题不该是这个,却还是答道:“认的一个妹妹。”
“那你可以带着你这个妹妹一起回宫过年,”扫尘松了一口气,“你出宫有一段日子了,再晚些回去,怕是看不到梅花的风采之姿了。”
“同我这般妖冶灼浊之人一齐赏梅有损梅之风雅,倒不如约何公子踏雪寻梅,更添雅趣。”
怎么就说不动他。扫尘惆怅的看着安左迁,这人什么时候喜欢自损起来?自己怎么都没发现?
扫尘走神之际,安左迁略施巧劲将自己的手从扫尘手里解救出来,他往后退了两步,抱拳道:“千叶宫宫大事杂,还请宫主处理好这边的事早些回去。”
扫尘满脸无辜,“可是我是特地来找你的,你不跟我走,那我这事也就处理不好。”
其实扫尘这人很是无赖,在过去那么久的相处里两人多少都会有些摩擦冲突,每次都是扫尘耍无赖将安左迁磨得没了脾气率先妥协才不至于闹僵,可那也是以前的安左迁。现在的安左迁只会淡淡看一眼满脸无辜的扫尘,拂袖离开。
关他什么事。
扫尘就这么愣愣的看着他走了,心中纵使万般恐惧,却连伸手拉一下他的勇气也没有。
安左迁,已经不是他的阿迁了。
即使是被毫不相识的人如此刨心挖腹都会怨恨,更何况是自诩为安左迁的亲人的扫尘亲自下的手呢?
禹天堂堂主路遇脸色不好的安左迁,心想是扫尘宫主走了么,却也不敢上前细问,只是匆匆忙忙回到大厅,看到的是少见的失魂落魄的扫尘。
“宫主?”
扫尘阖上眼,像是在压抑着什么,良久他才说道:“好好照顾好阿迁,他要的,尽力满足。”
禹天堂堂主并不知晓其中内情,当初瞒着千叶宫本宫安左迁所在也只因为顾兴所托。本以为扫尘这次前来是特意接安左迁回去的,听扫尘现在所说,好像并不是如此。禹天堂堂主碍于两人身份不敢多问,只道:“宫主何不在堂内歇息一晚,明日再启程。”扫尘看一眼安左迁离开的方向,开口道:“罢了,即刻启程。”
“遵命。”
扫尘走后,安左迁再也没出过房间,送过去的饭菜被原封不动的撤了回来,如此了两三天,禹天堂堂主都开始在担心安左迁是不是交代在里面了,却也不敢擅自闯进去,只得去拜托臧铃铃过来看一下。
臧铃铃一听安左迁几天没吃饭了怒得拍案而起,风风火火的闯进禹天堂闯进安左迁的房间,禹天堂堂主跟在后面苦不堪言,这要是让安左迁知道是臧铃铃自己叫来的,指不定被怎么责骂呢。
幸得臧铃铃手脚麻利,推开房间门,在安左迁目瞪口呆之际就将他拽出了门拖出了禹天堂。
大街上的人都将视线投在这一对男女身上。女的在前面走得急急忙忙,男的被扯得弯着腰在跟在后面走得踉踉跄跄,如此奇怪的路人,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安左迁被人看得臊得慌,嘴里直念叨:“铃铃,铃铃,慢些!你一个小姑娘这样鲁莽像什么样子?”
臧铃铃不答,将安左迁揪进一家酒楼找了个位置松开手,说了第一句话,“坐下。”
安左迁再看不出臧铃铃的意图他就是傻瓜了,但他着实没胃口,只能说道:“铃铃,晚膳时间还早......”
“叫你坐下!”安左迁是被臧铃铃按在椅子上的。看着安左迁坐下来,臧铃铃又豪气的对着店小二叫了好几个菜,什么醋溜鱼东坡肘子的,全是大鱼大肉,安左迁在一旁听着都腻得慌了,忙拦住臧铃铃还要继续点菜的话头,“够了够了!别浪费了。”
臧铃铃狠瞪安左迁一样,终于叫了唯一的一个素菜,便让小二退了。
没了第三人,两人气氛骤然尴尬起来,当然尴尬的只是安左迁,他对面的臧铃铃抱着双臂气呼呼的瞪着他,让他浑身不自在。
因为不是饭点,所以食材还要慢慢准备。不过店家贴心的先上了抵饿的小点心和茶水,算做歉意。
安左迁贴心的将离他最近的桂花糕推到臧铃铃面前,道:“铃铃吃一个,我记得你最爱他家的桂花糕了。”
却没想臧铃铃眼都不眨一下,安左迁叹了口气,轻声嘟囔:“到底在气什么嘛。”
在臧铃铃的眼神压迫下,安左迁连神都不敢走一下,如坐针毡的坐了良久,这菜才一一布上来。臧铃铃终于将投在安左迁身上的视线移在菜上。安左迁松了口气,拿起筷子来打算假装吃一下。
“安哥哥那天是见了什么让你难过的人吗?这么多天都不肯吃东西。”臧铃铃贴心的将鱼肉上的香菜花椒夹走,再将那块干干净净的肉放进安左迁碗里。安左迁手里筷子一顿,嘴角慢慢的上扬,“让铃铃担心了,我只是身体有些不舒服有些没胃口。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我蠢笨,但我能猜到那个人定是安哥哥心尖尖上的人。安哥哥在万府听得他来找你,眼中都多了魂儿,我怎么会不晓得?那个人定是伤了你的心吧?”臧铃铃说得小心翼翼,生怕再伤了眼前这个人。安左迁却只是感慨一声,“傻铃铃。”
“以后安哥哥有什么心事要和我说。”
“好。”
“不可以因为心情不好不吃饭。”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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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
迟来的更新!
实在因为开学事情太多了ORZ
以后会稳定下来吧......可能......吧
推荐大家一首歌《是我在做多情种》,写文必听之一。
不说了,我要继续沉迷阿离去了。
(阿离笑~)
第三十章 除夕
雪花在这苍茫大地飘扬了数日,乍一放晴,却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
安左迁站在残雪中,平生第一次看平民百姓们备置年货。红色灯笼挂满了整个镇,映的人人面容上都泛了喜气。
那些普通人家都会在今天买一些平日里舍不得吃的东西,孩童也趁这个父母不会骂人的日子大了胆子要了一些零嘴。整条年货街都热热闹闹,独身一人的安左迁站在人群中都被影响得有些许欣喜,头脑发热的跟风买了平时不吃的糖果点心。
随着人流一路走走停停,到了一个小巷口,安左迁侧步走了进去,找了一偏僻除打开了那些装着糖果点心的纸袋。他进千叶宫进得早,都还没来得及看看民间节令习俗就被安永识带在身边,也许享受到了民间没能享受的荣华富贵,但也少了这一份平凡的乐趣。此刻的他少有的流露出了孩子心性,甚至都等不及回禹天堂,就迫不及待的拆开袋子拿了一颗糖放进嘴里。
好甜。
安左迁皱着眉,匆匆咽下口腔里的甜水。太甜了,还有些粗糙如同混了沙的口感,和千叶宫里的点心师傅做出来的完全不是一个档次。有如此味道,加上安左迁不太喜甜,买了这么多肯定是吃不了的。他看着手里的纸袋,一时也有些懊恼自己为何头脑发热买了这么多,浪费食物。
拐角处传来了一阵悉簌声,绕过去一看,却见一个小乞儿贴着墙角坐着。虽说今天少有的出了日头,但寒风终是有些刺骨的,看那小乞儿衣不蔽体破破烂烂,却是与其他乞丐不同的干净,他不卑不亢的看着安左迁,黑白分明的眼中是无法言说的机灵。
几家欢喜几家愁。安左迁心念一动,将手里的纸袋放在了小乞儿手边,伸手解下兔绒披风覆在小乞儿身上。那小乞儿先是一愣,随后便是低声道谢。
“如果想求得一个生路的话,到禹天堂跟管事的说一声安先生推荐的即可。虽苦累了些,但也不至于饿死冻死在街头,也有尊严。”
安左迁留下这一句话便离去,他还是不习惯做善人。今日的一番言语作为,只是被这过年的气氛影响了。
大过节的。这世人不都爱这么说?
趁着安左迁外出,丫鬟们在房间熏了香,新换了门帘,就连前几天才换的床单被套全都重新换了。安左迁回来时,迎接他的便是这么一个带着香意暖意的房间。在温热干燥中充满香气可不是令人舒服的地方,安左迁挽起门帘让冷风灌进房间,带走了不少熏香的味道。
若是在千叶宫,那些下人们都清楚他不喜熏香,这种时候也只会折几枝梅给室内添点清冽冷香,绝不会在室内点燃香料。刚才的糖也是,现在的熏香也是,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回忆起在千叶宫的种种,心中那份酸涩的味道,是所谓的想家吗?
思绪间,双颊被冷风吹得生疼。安左迁呵热双手,正打算去放下门帘,正好遇上前来送粥的丫鬟。
“安先生,奴婢来送腊八粥,祝安先生在新的一年身体幸福安康,万事大吉。”
安左迁浅浅一笑,从衣服里摸出几两碎银给到丫鬟手里,也说了些吉利话。
那丫鬟得了赏钱,开开心心的离去了。
年始终是年,不管心境如何身在何处,还是得过的。
捂着耳朵将一串爆竹丢出去,噼里啪啦的响了一会儿,千叶宫再次陷入了沉寂。扫尘看着面容带了寂寞的何为书,轻轻搂住他,柔声道:“怎么不开心?”
“千叶宫宫大人稀,虽说是过年办得精致奢侈,却始终都没民间来得热闹。”何为书也点燃一串爆竹丢出去,又听得噼里啪啦响了一阵,又恢复了冬夜的静谧。
扫尘在千叶宫待了数十年,每年除夕都是这么过过来的,他不觉得这有些什么。可是何为书觉得冷清了,那他作为宫主和情人就该做些什么来弥补他。思来想去,却也不知道何为书要的是怎么个热闹法,只得说,“为书,我不大懂外界是怎么过年的。”
何为书看一眼扫尘,嘴角笑容掺杂了怀念意味,“说到过年,印象最深的便是每年初三庙会了吧。”庙会一开,父母总是会带他去逛逛,买糖人儿,看皮影戏,从上午能逛到晚上灯会,累得睡着了就由父亲背他回家。只可惜,后来再也没见过庙会的灯火了。
“为书想看吗?”扫尘执起何为书的手,将他往宫外拉,“你要看便看,现在启程的话,初二晚上便能到阳城,这样就能赶上庙会了,要逛庙会就好好逛一天。”
“这样会不会太不负责了?你好歹交代一下明天后天的宫事啊。”
“燕师会处理好一切的。”
说闹间两人就到了马厩,扫尘挑了匹好马,带着何为书在大年夜跑出了千叶宫。
独自喝着酒的燕无妄莫名的打了个寒颤,他看了看窗外,心里叹息一声。没了阿迁这个机灵鬼作伴对饮,这年啊,就是冷清。
依着门看杂役放完长长的一串爆竹,挑着爆竹的竹竿还在泛着青烟。耳朵边依旧是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安左迁看着雪地上的爆竹炸开的红色碎屑,饮尽了杯中酒。
年年有今朝,岁岁人不同。
安左迁忽一震袖,爆竹纸夹着碎雪翻滚到了街的另一边,安左迁散了满腔的怨气,这才转身回屋。
处在热闹中的寂寞,更逼人。
这次除夕,安左迁睡得格外早,却是辗转难眠。一大清早便有了孩子的笑语,想必是压岁钱得得多开心吧。安左迁起床梳洗了一下,用过早膳,本打算去万府拜年的,却不料臧铃铃先来找上了他。
“安哥哥过年好!”才到门口就听得臧铃铃的声音,她穿的是一件喜气的红色短袄,上面用金色丝线绣着云纹,整个人透着一股活泼泼的气质,“万师兄一大早又在忙,我正好来给安哥哥做个伴儿。”
安左迁自然知道臧铃铃目的不会那么简单,他将手中暖炉塞给臧铃铃,笑道:“一大早就来打扰我,说,是不是有什么事?”
臧铃铃被看透了小心思,赧然的一笑,低声道:“是有那么一点小事,初三阳城有庙会,你能不能和万师兄说说,让你带着我去逛逛。”
庙会?说起来安左迁还真没去过庙会。他想了想又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欣然接受了。
去给万倾帆拜年的时候,安左迁提起了庙会一事,万倾帆也很是放心安左迁,再者臧铃铃不在也能给他省去不少麻烦,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此事。
阳城也不是太远,安左迁与臧铃铃便约定在初二的黄昏启程。
第三十一章 庙会
黄昏启程,到了阳城正好华灯初上。许多店家为了明天的庙会提前做足了准备,将货摊摆在了自家店门口,还图喜庆的挂上了扎成花的红色布带。
也有想趁着庙会赚点过年钱但没有铺子的老百姓,便拉了一块靛色布匹,四角用石头压好,权当占位置了。
所以即使在夜晚没有多少行人,但道路也是狭窄难行的。
匆匆找了一家店休息,过年店家要的价都比往日高一些。安左迁无心讲价,连退回的散钱都赏给了店家,换得了店家的一句“恭喜发财。”
安左迁也学着拱拱手,“恭喜发财。”
一夜休息,早晨店家贴心的送了稀米酒和点了红点的糯米糍粑给安左迁,给臧铃铃送去的便是豆浆和糯米糍粑。
结束了早餐,街上也逐渐有了人声。臧铃铃趴在窗口好奇的探头张望着街巷,目光正好撞上推开窗透气的安左迁。
“安哥哥,过年好。”
安左迁回以一笑,“嘴那么甜,我可没准备你的红包。”
两人就这么隔着窗台聊了一会儿,看着时候临近中午,那些个摊子也都摆好了,两人便约着去街上吃点特色菜填填肚子便去逛庙会了。
街上已经有好些人了,大多是一些孩子,都窝在捏面人的摊子上看着手艺人用不同颜色的面团捏不同的历史人物和小说人物。手艺人的手极巧,将面团一揉一捏一戳,孙大圣的头便做了出来,再安到事先做好的身子上。
孩童们目不转睛的盯着手艺人,看着逐渐成形孙大圣不时发出惊喜的呼声。家境殷实的便拿出压岁钱买一个做的精致的,在大家伙艳羡的目光中得意洋洋的离开,大多数只能眼馋的看着。
安左迁正在帮臧铃铃挑香囊。找来找去挑中了一个绣着锦鲤的。付钱之际,臧铃铃在他身旁东张西望,目光落在了那面人摊上。
臧铃铃拽了拽安左迁的袖子,指着面人摊子道:“安哥哥,我要那个。”
安左迁看着那些花花绿绿的面人,和面人前面的小孩子,笑道:“你这是想回味童年?”却是向那边走去。
臧铃铃一吐舌头,跟着过去了。
“要哪一个?”
臧铃铃抬手点了几个,“这个、这个,还有那个,全部都要。”
安左迁无奈道:“这玩意儿只能看看,你买那么多也不好拿啊。”看着臧铃铃将嘴撅了起来,只能妥协道,“好的好的,我买。店家,这些我全都要。”
手艺人看到来了这么一位财主,笑的连眼睛都成了一条缝,将手里捏好的面人递给臧铃铃,嘴里不停的说道:“财源滚滚,大吉大利。”一类的吉祥话。孩童们看着臧铃铃拿着的面人,眼里都是满眼的羡慕。臧铃铃看一眼孩子们,笑着讲手里的面人塞进一个孩子的手里,“小朋友,新年快乐啊。”
得到面人的孩子欣喜得蹦了一下,察觉到自己幼稚的小动作后有害羞的笑了笑,对着臧铃铃鞠躬,“谢谢姐姐。”也算是知道是安左迁付的钱,也对着安左迁一鞠躬,“谢谢哥哥。”
安左迁知道了臧铃铃的企图,侧身让出摊位,对着孩童道:“自己来挑吧。”
孩子们一拥而上,吵吵闹闹的挑了自己喜欢的人物,道了谢以后又欢欢喜喜的走了。
看着孩子们走了,安左迁不知从哪拿出了一个面人递到臧铃铃面前,“喏,你不是想要么?怎么不自己留一个?”
臧铃铃一看那个面人,一眼认出是貂蝉。手艺人应该很用心的捏着这个面人。面人活灵活现,一颦一笑宛若活人。臧铃铃欣喜的哇了一声,接过来爱不释手的赏玩着。
这一条街逛从街头逛到了街尾,臧铃铃是看见什么买什么。手提的纸鱼,卜碌碌直响的风车,但都是才买不久就被臧铃铃随手送给小朋友,唯独那个貂蝉,一直被臧铃铃留着,哪怕后来貂蝉失了颜色,长了霉斑,都未曾被臧铃铃丢弃。
她是想留个念想。那个在面人摊前眉眼温柔细心体贴的给了她一个小小惊喜的安左迁太过深刻的刻进了她的记忆里。后来她见过暴怒的安左迁,见过妖娆风流的安左迁,见过失魂落魄的安左迁,却再也没见到过如此温柔如和曦的安左迁。
街尾便是庙宇,两人买了香烛进庙祈祷,再随着信徒们听主持诵经,便近了黄昏。
冬季的夜晚总是来得很快。去酒楼用了晚饭后这天色就暗了下来,卖灯笼的将做得最精致的灯笼点亮挂上,街道又明亮起来。河岸边有三三两两的少女将荷花状的河灯推入河中,河面上已经漂浮着不少的河灯。还有恋人站在桥上放着孔明灯,昏黄的烛火印着两人幸福的面容。
臧铃铃也心动了,拉着安左迁就去挑河灯。她依着小贩说的将心愿写在荷花花瓣上,写完还藏到背后不给安左迁看。安左迁也闹她,作势要抢,两人嘻嘻哈哈打闹之际,安左迁却被人一把拉住。
“阿迁。”
安左迁回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本该在千叶宫的扫尘,他身后跟着的,不出意料的是何为书。安左迁面色一冷,退一步与扫尘拉开距离。
臧铃铃见两人间气氛不对,面露担忧的看着安左迁,关心道:“安哥哥,你认识他们吗?”
扫尘听得臧铃铃如此称呼安左迁,将臧铃铃从头审视到脚。臧铃铃觉得头皮发麻遍体恶寒,和安左迁靠得更近了些。“这位就是臧前辈的独女铃铃姑娘吧。”何为书笑道,他得知安左迁认了一个妹妹后就调查好了那个人的关系,这不一眼就认出了,“果然长得人见人爱。”
臧铃铃皱着眉,“你是?”
何为书拱手道:“在下何为书,是千叶宫的总管,这位是千叶宫宫主扫尘。”
“你们和安哥哥是一个门派的啊!”为何看起来这三人关系有些不太好?
“铃铃,我们走。”安左迁拉着臧铃铃就要走,却被何为书叫住。
“阿迁,你受伤之事我很抱歉,是我对手下管教不利,你别迁怒扫尘,闹够了就回去吧,”
安左迁冷笑道:“我没有迁怒任何人,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不是?千叶宫已经容不下我了不是?”
何为书语气里充满了无奈,“阿迁。”
“你别这么叫我!”安左迁道,“何为书,要杀要刮你随意,别这么惺惺作态,我恶心。”
臧铃铃从来没见过安左迁发火,此时有点不安,“安哥哥?”
安左迁挤出了一个笑容,“铃铃,我们去放河灯。”
臧铃铃看了一眼那个叫扫尘的人,他脸色阴沉得可怕,像她要敢跟着安左迁走就要吞了她也似,还真的一动不敢动,手里还是拽着安左迁的袖子,她怕,她虽是江湖人士的子女,却从不入江湖,还真没见过气势如此凶恶之人。
幸好安左迁倾身上前挡住了臧铃铃,给了她一点安全感。
扫尘对着安左迁伸出了手,眼神是看待闹脾气的不懂事的孩子一般的包容,语气是捧在心尖的宠溺,他说道:“阿迁,过来。”
安左迁咬住嘴唇,扫尘知道,安左迁在迟疑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做这个动作。
贴着安左迁后背的臧铃铃清楚的感觉到,安左迁在抖。
很害怕那个人吗?臧铃铃有些疑惑,万师兄不是说安哥哥武功了得,少有对手吗?亦或者是......安哥哥喜欢的那个人?
臧铃铃偷偷看一眼扫尘,确实眉目深刻气度不凡,就算是见多安左迁美貌的她都小小惊叹了一下,难怪安左迁能倾心于他。却又不解,既然安哥哥喜欢他,那个人好像对安哥哥也很不错的样子,那安哥哥为何不过去?
“阿迁,过来。”扫尘又说了一遍,他对着安左迁笑,“燕师还等着你去陪他喝酒呢。”
“他呢?”安左迁伸手指着何为书,“他要我回去么?”
何为书道:“阿迁,你回不回去是你的意愿,和我,没关系。”
“你别说话!”安左迁厉色道,“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二位了,铃铃,我们走。”几乎是拖着臧铃铃快步离开的。臧铃铃手被拽得疼,却不敢说话。那个叫何为书的人好像让安哥哥生气了,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抱怨让他心烦,就只能将步子迈大些,努力的跟上。
周围的繁华突然失了声色,安左迁带着她来到没什么人烟的河边。河面上只有一两只误飘过来的河灯。安左迁松了臧铃铃的手,掏出火折子,“就在这儿放灯吧。”
臧铃铃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敢问安左迁为何突然生气了,点了点头便去放灯,边放边讲,“安哥哥,你说,我的愿望能实现吗?”
“会的,”安左迁看着逐渐飘远的河灯,“你的心意,能传达到他那里的。”
“他要是有安哥哥那么一半了解女孩子的心思就好了。”
“铃铃不急,他会懂的。”
“安哥哥也是,安哥哥心里的人也会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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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子说:
刚开学,好忙啊,文都没能怎么写,求别骂QAQ
查子真的对断更了那么久很歉意,这是一种及不负责的行为,目前已经在检讨了QAQ
接下来会正常更新,嗯,因为差不多忙完了。
爱大家,么么哒~
第三十二章 恨意
元月十五,元宵节。
天气逐渐有了回暖的趋势,白而无瑕的雪也随着温度的回升而逐渐融于泥土。千叶宫再也不是一片银装素裹,雪毯变得有些斑斑驳驳,露出黝黑的土壤。
何为书脱下了披风给随从抱着,站在还有些凉的风中将风筝放高放远,左手食指绕着细不可见的风筝线,状似无意的提起:“无极峰的事情耽搁了许久。”
扫尘本是在一旁的蒲团上打着坐的,听得何为书这么一说也只是皱眉,清浅道一句:“阿迁不喜欢。”
“那也不能因为他的不喜欢而不做啊,”手指再缠绕一圈风筝线,何为书如此说道,“武林盟答应了我们,如果我们解决了无极峰,就立千叶宫为九大派之一。扫尘,我们努力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这个吗?我知道你宠阿迁,但不能因为这个就让我们的努力白费了。”
想了想,连风筝都不放了,随手递给身边的人,何为书走过去伸手推一把扫尘,蹲在他面前要他看着自己,“现在阿迁恶名在外,且不说他得罪的大门大派,天极门余党都要取他性命,你在武林没有话语权,就凭一身功夫,你护得住他吗?”
扫尘道:“现在阿迁已经和万倾帆结拜,如果我们袭击无极峰,你让万倾帆怎么看阿迁?”
“你的顾虑我知道,我也有了计策不是,现在阿迁不在千叶宫,我可以封锁他的消息,这样他就不知道我们的行动了不是?不知者无罪,万倾帆也不好为难阿迁。”
“武林盟已经来试探过我很多次了,”何为书眼神里多了请求,“做还是不做,该给答复了。”
浩浩天地间,能让所有人为之动容的不过钱权情三个字。千叶宫财大气粗人所周知,扫尘又自觉喜欢的人一直在身旁,能令他心动的,也就只有权一字。扫尘这个宫主与安永识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扫尘不会为了一个人放弃所有东西,思量再三,终是同意了何为书的决定。
“别让阿迁知道。”以其说怕安左迁知道后难过,倒不如说是害怕安左迁如上次一般坏了事情。
何为书释然的一笑,道:“这个我知道。听说舒达因为上次的事回到了无极峰,这次你还是去一下吧。”
扫尘点头,重新阖眸打坐,又提醒道:“千叶宫专门培养了用于暗杀的奔雷堂,你这次就安排这些人去,让动静小一些。动用奔雷堂需要宫主令,阿迁应该把宫主令留在了竹里馆,你去问问顾兴吧,就说是我的命令。”
何为书记下,当晚就去找了顾兴说了这件事。本以为有扫尘的口令这不算难事,却不料顾兴就是一榆木脑袋,不管何为书如何解释他都一句话,“需要公子的同意。”“号令全宫的宫主是扫尘不是安左迁,你不拿出宫主令就是抗命!” 解释了这么多还是说不动他,何为书是真的生气了。
“何总管应该知道号令全宫的是宫主令。现在宫主令是公子掌管,若是没有公子的同意,我是绝对不会拿出来的。”顾兴依旧不温不火,“何总管,你就别在这白费力气了。”
何为书拍着桌子站起来,“现在本座是总管,你知道忤逆总管是什么罪吗?”一挥手,身后跟着的随从上前抓住了顾兴,“顾兴,现在改口还来得及。”
顾兴依旧一脸漠然,“除非公子同意,我是不会将宫主令给你的。”
“将他关到地牢!”
那两个随从架着顾兴往外走,虽然他没有挣扎,但是用这种被人拖拽的姿势走路实在难走,看起来还是有点狼狈。何为书跟在后面亲眼看着顾兴被带上手铐脚镣,亲眼看着牢门关上,气还是消不了,想了想,还是带人去了竹里馆一番寻找,抽屉、床铺、柜子都找了,就连花瓶也都看了一遍,就快要撬开地砖找了,却是一无所获。
扫尘在万无阁听说何为书快要将竹里馆拆了,放下手里的事就匆匆赶过去,却也只见了个尾声-----何为书正在带着人将东西原封不动的放回去,他到的时候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
扫尘强压怒气要何为书给个解释,何为书便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扫尘心里是十分不高兴,但听了原因后也不能说什么,只是丢一句“别弄丢阿迁的东西”便又赶回万无阁。
“那顾兴怎么办?无极峰的事又怎么办?”何为书在后面问道。
“那是你的事。”扫尘道,“作为总管,这点能力还是要有的。”
第二天,何为书去了地牢,他想着顾兴在地牢里又饿又冻了一夜应该会有所领悟,打算和他好好谈谈。
命人给顾兴打开锁链,何为书还细心的叫人抬了椅子给顾兴坐下。看着顾兴疲惫的脸,何为书诚恳的说道:“顾干事,你是一个可用的人才,何必画地为牢用安左迁约束自己呢?若你肯交出宫主令,我会派你去做堂主的,不比现在一个干事来得舒服有地位得多?”
“地位身份这些我若是想要,公子也不是不给我。”顾兴道,“何为书,这些吸引不了我。”
何为书一笑,道:“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若是帮了我的忙,一个安左迁,我还是能允诺你的。”
“你可真让我恶心。”顾兴站了起来,他在地牢里走了几圈,背着手背对着何为书站定,“扫尘也是眼瞎了会选择你。”
“哦?”何为书环抱双臂,眼里满是轻蔑,斯文谦逊一类的词与现在的他丝毫不相关,“可是不幸的是,就算安左迁千般百般好,扫尘还是选择了我。”他本来可以有更好的人生,他本来可以不用牵扯进江湖纷争,可是全被安左迁给毁了。现在的他面目可憎满手鲜血,步步为营处心积虑的才能挣扎着活下来。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成长在别人的羽翼下,任性挥霍着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宠爱,你让他怎么能不恨?
“顾兴,我就是要将安左迁一点一点毁掉,以此来祭奠我何家人。”
第三十三章 错过
“而你顾兴,也是我计划里的一步。”
顾兴却是一笑,也不恐慌什么,只说道:“何总管抬爱了,若总管能对顾某动手,尽管下手,何须多言?”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何为书冷哼一声,“我能将你关在这里,扫尘是同意的。”
“扫尘?”顾兴的语气说不上多意外,“从小他就看不上我,若不是怕阿迁伤心,他在当上宫主那天估计就杀了我吧。”
陪着安左迁长大的人都知道,扫尘对安左迁的占有欲超乎寻常令人可怖。小的时候,顾兴亲眼看着扫尘冷着一张脸将安左迁唯一的玩伴毁尸灭迹,又用那双沾了血的手去拥抱安抚安左迁。那个时候顾兴就觉得,要不是因为扫尘打不过他,他也不可能继续活在世上照顾他的师弟了。
现在,扫尘终于有了借口来杀他了。
“我想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何为书起身走出地牢,“本座敬重你的衷心,唯一能表示我的敬意的,就是让你死的时候少一些痛苦。黄昏时分本座会再过来,奉上鸠酒。”
都说人临死之前会想到很多人很多事。顾兴从自己有记忆起开始回忆。他想起了总是温柔摸着他脑袋的娘亲,那般温柔的眼神即使在娘亲濒死的时候都没有消失。娘亲残存着一口气,不再温暖的手一遍一遍抚摸着他,明明那时的娘亲已经没多少力气了,可是他不停的哭,那是他第一次了解死亡。
又想起了总是冷着一张脸的师父,话不多,却真的对他好。虽然他对自己远没有对安左迁那么温柔,可是有安左迁的也绝对不会少了他的。安永识对他有知遇之恩,可是在得知安左迁杀了他之后,他竟然也不觉得安左迁有什么不对,可能自己也是个没心没肺之人。
还有安左迁,从小跟着他的小师弟,喜欢仰着头叫他师兄的肉乎乎的小师弟,明明天天缠着自己那么讨人烦,却在他将偷藏的糖递给自己一脸期待的等着自己夸奖的时候心又软了下来,那糖都快化成水了,可是却是他吃过的最甜的糖。
“我把糖都给师兄了,师兄你要一直陪我玩!”
“好。”
不知觉竟然在地牢里回答出声。顾兴无奈的笑了笑,安左迁明明没在这儿的。
有温热的液体滑过脸颊。顾兴捂着嘴蹲下,肩膀止不住的抖动。生亦何忧,死亦何惧?他以为自己不怕死的,却没想在想起安左迁的一瞬间所有坚强崩塌。
阿迁,师兄还是说了谎,师兄,不能陪你玩下去了。
阿迁,师兄没用,终是不能守候你一辈子。师兄嘴笨,如果你得知了师兄故去的消息,请不要难过,请不要哭,哭了的话,师兄可不会哄你了哦。
阿迁,阿迁,我的小师弟,我多想再见见你,抱抱你,再听你叫我一句师兄。
阿迁,阿迁,知道我死后不要为我报仇,跑远点,离千叶宫远点。找一个能照顾你伴你终老的女子成个家。
阿迁……
黄昏时分,何为书如约而至。看一眼没什么变化的顾兴,说道:“顾干事,可考虑清楚了。”
顾兴只是点了头,像是立下了誓言。。
他放在顾兴面前的酒碗里的酒泛着清冽酒香,何为书惋惜的叹了一口气,“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转达的话?”
顾兴抬起酒碗,“我顾兴虽为魔教人士,但这一生光明磊落。要是说有些什么愧疚,就是不该在十年前将阿迁独留在林中。”阿迁便不会遇见扫尘,就不会有后面诸多令阿迁心伤的事。最后一句随酒吞入肚中。
鸠毒发挥得很快,顾兴只觉得腹腔撕裂了一般的疼痛,他连眉也不皱一分。
他顾兴用一死,向何为书证明,安左迁绝非任人宰割之辈。
他顾兴用一死,向何为书证明,安左迁绝不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许久没动静,何为书上前探了探顾兴的鼻息,没了,顾兴,已经死了。
眼前的男人死了都不愿在他面前倒下,当真的勇士,可惜就是有些死心眼。
何为书收了酒碗,对着随从道:“厚礼葬之。”
【禹天堂】
顾兴亲信的到来让安左迁很是意外,但他没想到,亲信下面说的话会让他如此绝望。
“安先生,顾干事被何总管关到地牢了,还请安先生回宫救他。”
“你说什么!”安左迁红了双眼,他摔了手里的茶杯一把揪住亲信衣领,手上也没了轻重不住的摇晃他,“是不是扫尘派你来骗我回去?”
亲信都快被摇吐了,却还是答道:“安先生,顾干事真的被总管关在地牢里,凶多吉少。” 从看见顾兴被抓他就连夜出发,到禹天堂已经过去了一天,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那你还废话什么!”安左迁一掌推开亲信,亲信后退了几步扶墙才没摔倒,抬头一看安左迁脸色煞白双眼通红,这还是亲信第一次见他如此惊慌失措,“给我备马!快去备马!”
亲信赶快把马牵过来。
安左迁跳上马背,一鞭子将马抽得长鸣了一声,马蹄迈开,横冲直撞的奔跑在小巷中。
所幸是在深夜,要不然安左迁这一番举动要让多少人被马撞到。
可这不是安左迁所关心的。
师兄,师兄,你可不能有事。
安左迁彻夜赶路,那匹马累得哼哧哼哧直喘粗气。安左迁顾不得那么多了,一鞭子一鞭子打的又快又狠,他紧紧咬着下唇把眼中的眼泪逼回去,师兄又没事,他怎么可以哭呢?若哭了又要被师兄嘲笑了。
是扫尘跟他开的玩笑吧?一定是的,扫尘为了让他回去怎么能开这种玩笑呢?
如果回去师兄还在好好的,自己会原谅扫尘的,只要师兄在,只要师兄在,何为书要自己死了也是可以的。
师兄,你要等我啊。转过一急弯,远远的就看见千叶宫挂着的白幡。安左迁浑身一震,心脏一阵绞痛,他弯腰呕出一口血,身上脱了力,竟被快速跑着的马甩了下来,头重重磕在旁边的石壁上。
师兄。
我还是来晚了。
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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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子的话:
双更庆祝祖国妈妈的生日,祖国妈妈生日快乐~
说实在的我也不想在今天写虐的,奈何剧情到了我不得不从。
祝大家国庆节快乐,比心~
番外 长伴
这是安左迁小时的故事了,讲的就是前文提到的扫尘怒杀安左迁唯一的朋友这一件事。
阿迁性格虽说风流,但始终都透着这么一股冷清的劲儿,其实这件事也是原因之一,读者老爷们慢慢看吧,感受一下软糯的小阿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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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秋色冷晴湾,无数峰峦远近间。闲上山来看野水……嗯?”
安左迁踢着街边的小石子,蹦跶了两下,可是就是没想起后面诗句,他嘴一撇,回头看看依旧在和别人交谈的安永识,泄气也似的耸肩,又从头背起。
“一天秋色冷晴湾,无数峰峦远近间。闲上山来看野水……”
“忽于水底见青山。”
有人随口将这句诗补了上去,安左迁一愣,左右环顾也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倒是对面坐了一个身上脏兮兮的小乞儿,怎么看也不会是他接的诗。安左迁黑葡萄也似的眼滴溜溜一转,又将他觉得最难的词背一半出来,“秋尽。叶翦红绡,砌菊遗金粉。雁字一行来,还有边庭信。”
若是那个小乞儿能背出来,他拜他为大哥也行。
那小乞儿端坐起来,只见他略一皱眉,随即又信心十足的背道:“飘散露华清风紧。动翠幕、晓寒犹嫩。中酒残妆慵整顿。聚两眉离恨。”
安左迁吃惊的哇了一声,噔噔噔几步跑到小乞儿面前,羡慕道:“大哥哥你好厉害啊!”
小乞儿赫然,他往旁边挪了挪,唯恐自己的手弄脏这个瓷娃娃干净整洁的衣服,安左迁丝毫不嫌弃的向他靠了靠,笑起来眼睛如同月牙也似,声音又甜又糯,“大哥哥还会不会背其他的?教教我嘛,我回去背给师父听。”
小乞儿觉得自己脸火烧也似,却抗拒不了安左迁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慎重的点了点头,搜肠刮肚想找一篇写得美的诗教给这位小公子。还没想出来呢,就看见一双手从小公子腋下穿过将他抱起,那位小公子先是吓了一跳,回头看了一眼后又亲热的搂住那个人的脖颈。
“师父,这位大哥哥会背诗!”
“是吗?那可真厉害!”安永识搂好安左迁,看一眼小乞儿,“迁儿喜欢他么?”
“喜欢!”安左迁晃哒着脚,十分快活的模样,“大哥哥说了,要教我背诗词。”
“那好。这位小兄弟,你可有亲眷?”
那小乞儿眼神一暗,道:“父母兄弟俱被贪官害死,我孤身一人。”
“可有名号?”
“父母赐名陈序林。”
“那你可愿意随我去千叶宫给迁儿做个玩伴。我能许诺你衣食无忧。”
陈序林起身又跪下,磕头,“谢先生收留。”
“要叫宫主哦。”安左迁纠正道,“除了我和师兄,其他人都要叫师父为宫主。”陈序林依言点点头,又叫了一句:“宫主。”
所有人都知道宫主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个人给安左迁做个玩伴,而这个玩伴,竟少见的入住了竹里馆,令人啧啧称奇,宫里皆传这宫主是提前给小徒弟找了双修对象,这莫名其妙的流言蜚语还真传播了一段时间,自然的,当事的两个人懵懵懂懂,全然没受影响。
“林哥哥今晚要讲什么故事呢?”安左迁抱着被子,满含期待的看着陈序林。
陈序林笑着捏一下安左迁肉嘟嘟的脸蛋,道:“就给迁儿讲个大闹天空。”
“好呀!”安左迁忙往床里边挪了挪,拍了拍空出来的部分,“林哥哥上来睡呀。”
在不久之前,陈序林还是扭扭捏捏的不敢和安左迁同床,但孩子是最容易适应的,被安左迁软磨硬泡了好几次,他也摸清楚了这个小弟弟爱撒娇的脾气,便也随意起来。这不安左迁才把位置让出来,陈序林就躺了上去,侧身面对着安左迁,将故事说给安左迁听。其实小孩子是熬不住夜的,往往故事还没讲完安左迁就呼呼睡去,陈序林听得安左迁睡得熟,自己也呼呼的跟着睡过去。
扫尘发现不对劲是在安左迁没有来找他的七天后,他想了想还是堵了顾兴问了安左迁的去向。顾兴与扫尘向来不对付,被扫尘堵住也是一时窝火,便道:“师弟在外面认了个哥哥,现在天天跟着人屁股后面呢。”扫尘一听,急了,赶忙跑去竹里馆,到了门口还慢慢的走进去,装作无意间路过的样子。
此刻的安左迁正窝在陈序林怀里读着话本,他有好多字还不认识,还得陈序林教才能一知半解的读下去,他看得极其认真,就连扫尘来了都不知道,更别提像原来那般跑过去求抱抱。扫尘看着的就是这么一副“郎情妾意”的画面,安左迁不主动投怀送抱让他心情十分不好,将安左迁从陈序林怀里捞出来,握住安左迁的手,语气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阿迁,我们去玩好不好?”
安左迁破天荒的摇头拒绝了,“不了,林哥哥答应我下午教我用叶子吹曲儿。”
这玩意儿我也会啊!扫尘脸色更难看了。
安左迁从来不是会察言观色的主儿,这个时候还补刀道:“扫尘你有事就去忙吧,我要和林哥哥一起看书啦。”
都没叫一句哥哥,扫尘打死陈序林的心都有了。可是安左迁分明是下了逐客令,就算再不甘,他作为安左迁的哥哥这点气度还是要有的,狠狠的揉一把安左迁的头发做补偿,还将安左迁揉得一踉跄,这才满意的走了。
“迁儿还是少和他接触,”陈序林在一旁围观了全程,最后警告安左迁,“他身上戾气太重了,是个坏孩子。”
“什么是戾气啊?”
“就是很凶恶的气息。”安左迁一脸疑惑,扫尘哥哥不凶啊,对他可好了,是除了师父师兄对他第一好的人。
“迁儿可要做好孩子哦。”
“嗯!”
在千叶宫的日子十分清闲安逸,若不是那日撞见安永识满脸冷漠的抱着满身伤痕的安左迁去了医馆,陈序林估计会一辈子呆在这里。
可是他现在想逃,想带着安左迁逃出去,哪怕是沿街乞讨,也总比在这丢了命强。
他每天夜里趁着安左迁睡着出去找逃亡路线,他已经足够小心,却没想到还是被人发现了踪迹。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见过的扫尘。
扫尘持着刀挡在他面前,声音是能将水冻住的冰冷,“你在做什么?”
陈序林慌了神,结结巴巴道:“我……我这是想将迁儿救出去。”
“你这样是会害死他的。”扫尘道,“阿迁和你,不是一路人。”
“那也比留在这里强!”陈序林激动了起来,“你们以为我不知道么?你们全都是魔头,迁儿只是你们的禁脔……”
手起刀落,扫尘擦净脸上的血,冷声道:“这样你就不会瞎说了。还有顾兴,出来帮忙。”
顾兴不情不愿的走了出来,看着地上的尸体,感叹道:“这可是阿迁唯一的朋友啊。”
“这种朋友不要也罢。”
“扫尘,你是不是喜欢阿迁?这么急的清理情敌。”
扫尘愣了愣,皱眉道:“只是看不爽他罢了。”
瞎说。顾兴啧了一声,一点也不诚实。
陈序林失踪了。
安左迁似有感应的直接找上扫尘,平日白净的脸因泪水有些脏兮兮的,扫尘见了就带他洗了脸,没想到才洗干净安左迁又哭了,“林哥哥不见了。”
扫尘将他拥入怀中,拍拍他的背,“阿迁,你要记住,你是魔教弟子,与他人不一样,不能与外界的人太过亲近。”
安左迁抽抽噎噎道:“知道了,我不会了,我不会交朋友了。”
扫尘也心疼了,安慰道:“阿迁难过了就来找我,想听故事了也可以来找我,只要你乖,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嗯。”安左迁将眼泪蹭得扫尘满衣服都是,“扫尘哥哥会不见吗?”
“不会,永远不会,阿迁在哪,我就在哪。”
第三十四章 陌路
还是巡逻的人发现的不省人事的安左迁。那人吓了一跳,知道这位公子身份尊贵,匆匆将安左迁送去医馆,又匆匆去给扫尘报信。
扫尘也在苦恼该怎么和安左迁交代顾兴死了的事,本是最不愿见到安左迁的时候,那个人却说安先生迟迟醒不过来,想着这件事怎么都该给他一个交代,心一横,还是去了医馆。
才到门口便被楚婆婆拦住,楚婆婆甚少伤悲,这一次却是湿了眼眶,“扫尘,你这次可是真的作孽哦。”
扫尘无心其他,只是问一句:“阿迁怎么样了?”
“他是急火攻心,再加受了外伤晕了过去,虽不危机性命,但一时也醒不了了。其他的你自己看看吧。”楚婆婆侧身走开,扫尘虽疑惑,但也不怀疑楚婆婆会害他,依旧推开门走了进去。
安左迁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头上缠着的绷带白得扎眼,他就这么睡在那里,单薄的好似一张纸,放佛生命静止了一般。
扫尘迟疑了,他害怕安左迁就这么一直睡下去。脚步停停顿顿,那么几步路的距离,扫尘用尽了一生的力气。
然后,他看见安左迁在哭。安安静静的,没有发出声响,眼泪接连不断的从眼尾淌下来滑过太阳穴,然后消失在发间。
“阿迁。”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哑得难听,安左迁一丝反应也无,扫尘才想起来安左迁已经昏迷的事。
即使晕了也还是感到那么难受吗?扫尘坐在床上,用手指擦去安左迁脸上悬着的泪,一遍一遍,却擦不净。那些泪水渗透了自己心脏也似,一颗心酸涩压抑得难受。还好安左迁是在睡着的,扫尘看不见他悲伤的噙着泪的眼睛,要不然,肯定是堕入地狱也比不得的疼痛。
“师兄……”安左迁喃喃一句,得不到想要的回应,嘴一抿,泪水又滚了下来。
扫尘心疼坏了,手伸进被子里握住安左迁的手,压低声音应一句,“公子,我在。”
这一声公子起了用,虽然没让安左迁意识清醒过来,但好歹止住了他的眼泪。如此也好,扫尘松开握住安左迁的手,给他掖了掖被角,他也没想好如何面对清醒的安左迁。
顾兴一事,本就是他对不起他。
安左迁不知自己睡了几天,他只知道自己头疼得慌。迷迷糊糊的揉着头坐起想要喝水,便扯开嗓音叫一句,“师兄。”才喊出口便是浑身一震,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
是啊。安左迁伸手挡住眼睛,那咸涩的液体又从眼睛里涌了出来,嘴角却扬了起来,自己怎么能忘了啊,师兄已经死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安左迁一愣,从床上跳下狂奔到门口打开门,见到的却是端着粥的丫鬟。那丫鬟被安左迁吓得短促的尖叫了一声,看清是谁后,欣喜道:“公子你醒啦。”
“不是你。”安左迁边摇头边往后退,眼中满满的难以置信。
“不是我?”丫鬟几步走到安左迁身前,将粥递上去,“公子你怎么了?”
“不要这么叫我!”安左迁挥手打翻粥,发了狂也似,双目通红,“我师兄呢!顾兴呢!”
饶是这丫鬟胆子大也被安左迁这么一副模样给吓到了,她腿一软就给安左迁跪下了,哆哆嗦嗦道:“顾干事……顾干事昨天就入了土。”
“你们骗我!”安左迁揪着丫鬟的衣领让她站起来,语气那么狠戾,表情却是那么悲伤,“他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我这半辈子还没过去呢,他怎么会入了土!”
自欺欺人罢了,事实就是事实,就算别人说他还活着,他也不会活着。
松开丫鬟,安左迁满脸冷漠的转身回到床上,抽出了御邪剑。“给我备一身黑衣,我要去祭奠他。”
丫鬟应下,不大一会就送来了衣裳。
寿寝陵。
无数个为千叶宫立了功的宫人葬在这一片陵墓,任安左迁过去怎么想,也没有想到会有来这里祭奠顾兴的一天。
将酒坛里的酒喝下一半,其余全都洒向土壤。安左迁是笑着的,他边洒边说,“你总是不肯陪我多喝,现在不能拒绝我啊。”
酒洒尽了,安左迁才肯认真看看碑文,又是一声笑,“谁写的字,不如我的。”
拔剑将碑文削去,一字一字重新刻下顾兴名字生平,然后便是生辰死期。安左迁的字潇洒飘逸,用作碑文十分不庄重,可是除了为顾兴刻一遍碑文,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来祭奠顾兴。
“师兄,若人有转世,那下一世,换我照顾你。”
屈膝跪下,磕一长头。安左迁走出陵园,他没有回头。
风吹树叶响,一阵劲风将门吹了开来。门拍墙壁拍得震天响,何为书吓了一跳,起身想要关门却被扫尘猛的推向一边。
一看,扫尘食中二指间夹着的是泛着寒光的剑尖,握着剑的,则是一脸杀气的安左迁。
“擅闯万无阁,阿迁,你长进了啊。”
扫尘一掌轰向安左迁,安左迁脚往前一蹬向后掠出数尺,重新扬剑,安左迁道:“顾兴做了什么以致你如此?”
何为书接口道:“顾兴抗令,按宫规理应赐死。”
安左迁冷笑道:“好大一个宫规,宫主令在我手里,我可没对他下什么命令,他何来抗命?”
“可是扫尘才是宫主。”
“借口!”剑尖一偏正对何为书,“何为书,我今天非要杀了你不可。”
话音刚落,安左迁便不见了踪迹。扫尘伸手将何为书拉入怀中,将全身真气汇聚于手掌,五指展开,空气中便形成了一层气罩,安左迁突然出现,剑尖擦着气罩发出嗡嗡的鸣声。扫尘再一翻掌,安左迁便被弹出数尺外。
安左迁将剑往地上一戳,借力让自己站稳,难以置信的看着扫尘,“你要护他?”“阿迁,顾兴这件事我也有份。”
“既然如此,那我也必须除了你了,”扬了扬剑尖,安左迁将真气运行到奇经八脉,“不过扫尘你别忘了,我才是安永识亲自收的弟子,凡音赋,我比你的全。”
“什么?”扫尘只来得及吃惊来不及疑惑,下一刻,熟悉的气流在他身周流动,但绝对不是他学过的凡音赋的任何一招。
何为书给他的凡音赋不全!扫尘运气护住经脉,却没想到安左迁的真气竟然强劲至此,生生将他掀翻在地。安左迁趁势使出轻功掠到扫尘眼前,扬起手中御邪剑,对着扫尘胸口就刺了下去。
他怕自己下不了手,特意用左手握住剑刃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可是,还是没力气将剑再刺深一分。每当他想用力,他的左手就会将剑往上提一寸,鲜血顺着剑刃流淌环绕,然后融进扫尘的血液之中。
他违抗不了自己的心意,他杀不了扫尘。
安左迁浑身抖得厉害,他抽出剑,掏出宫主令摔在扫尘身上,转身。
“扫尘,我承认我杀不了你,我……没那个本事给师兄报仇。”
“阿迁……”扫尘按着不断出血的伤口,他有点心慌。
“你知不知道顾兴与我如何?扫尘,一而再再而三的毁了我身边的人,你当真恨我至此?”鲜血顺着手指流下,眼睛却是干涸得疼。
“不对!”
“从今往后,今生今世,你我陌路,若是你我再相见,不是你死,那便是我亡!”
一振袖,身形已远。扫尘伸手一抓,却只碰到安左迁衣摆的一点残影。
从今以后,千叶宫再无安左迁这一号人,竹里馆就这么空了下来。
千叶宫宫主说,除了安左迁,谁都不能进去。
他在等。
第三十五章 灼华
这江湖上的门派如何更朝换代人去人往并不是普通百姓所关心的,他们关心的无非就是柴米油盐,还有坊间流传的八卦。
要说西城最近传的最热闹的,便是花街里快要倒闭了的南风馆突然来了个美人儿。据说那美人儿一到啊,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南风馆人堆人都挤到街上去了,老鸨收钱收得手都软了,笑得嘴都合不拢。
若是问那些挤进去看见美人儿的人那美人儿人美在哪?那些人定会痴痴笑个不停,美啊美极了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读过书的还能背出“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一类的雅句形容,总之,就没有一个能将那美人儿眉毛如何眼睛多大这些真材实料说明白的人。
灼华将今日陪酒客人给的赏钱丢在老鸨白落的面前,很是自觉的取了茶给自己倒了一杯。小倌的衣服松垮,他这么随意的向椅子上一靠,手往椅背上一放,衣襟扯开露出了胸口大片雪白的肌肤,他却毫不察觉,任衣襟这么敞着。白落点了点钱,嚯,还真不少,边将银钱扫进钱匣边问道:“灼华啊,你说你来我南风馆,月钱不要,赏钱也不要,你是图的什么?”
“图一个潇洒。”灼华十分妖魅的一笑,眼睛似有摄魂的能力一般,倒也不辜负他“灼华”这个称呼,“我也不亏,天天喝酒喝个够。”
白落看一眼灼华,隔着一个柜台都能嗅到他身上的一股子酒味。嫌弃的将手在鼻前挥了挥,道:“你昨晚又喝了不少吧?这一股味道都能臭死人了。”
“不醉就不算多。”灼华将茶杯放下,慵慵懒懒支起身子站起来,“我要去睡觉了,午饭不用叫我。”
那模样,活脱脱一个放浪形骸的纨绔子弟。看着灼华千娇百媚的上了楼,白落叹一口气,又想起了初见灼华的那一天。
若不是亲眼看见,他真的不会相信有人的悲伤会刻在眼睛里。
见多了因各种原因被卖进来的小倌,他们刚开始都会哭哭啼啼大吵大闹,劲儿一过便是双眼空洞麻木。不像灼华,人只是站在那儿看着你,你就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那只是同往常一般没有客人的夜,花街家家热闹非凡人声鼎沸,独独他南风馆门可罗雀。本打算闭馆早点歇下,却意料之外的看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似是在这里站了许久,在春夜料峭的寒风中纹丝不动,仿佛在等着白落出来。
白落出来熄了灯笼,触不及防的便和那个人对上了眼。白落见多了长相姣好的男子,可是初见这般妖冶的人还是小小的惊了一下,为他的美而惊,为他眼中的悲伤而惊。和他对视良久,那个人都没有要进来的意思。看来不是客人啊。白落胡乱的想着拉上了一边的门,正打算关上另一边,却被一只手给阻了。抬头一看,正是那奇怪的人。
“你们这儿缺人吗?”那个人低声问道,“除了卖身,我什么都可以。”
南风馆本就生意惨淡,可以说他白落都快养活不了自己了,又哪来的闲钱再去养一个小倌。可是看着那个人的眼睛,拒绝的话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只是道:“你的条件是什么?”心里直想他开个高价,自己就能拒绝他了。
那人想都没想,“只要每天都有酒喝,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怕白落理解不了“什么都不要”的范围,还贴心的补了一句,“月钱,赏钱,我都不要。”
白捡着一个漂亮的傻子了。既然人都这么说了,白落也就不矫情的让人进来了。不过他得把丑话先说清楚,“南风馆小,没有那个背景护住你,有些事你得掂量掂量。”言下之意就是你要卖艺不管你,若是有人什么权贵逼你卖身,你就要考虑从不从了,别牵连馆里其他人。
那人听得也是认真, “知道。”
听得那人答应的爽快白落又觉得愧疚起来,道:“你真的准备好了?进来了可就出不去了啊。”
那人很是慎重的点了头。
“那你的名讳是什么?”
那人想了想,道:“就叫我灼华吧。”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确实与他的那张脸衬得很。
灼华的第一次接客,按规矩来是要竞价的。消息放出去确实来了不少人,白落还觉得看热闹的人多,愿出钱的估计是一个都没有。没料到灼华才走出来,客人们傻了眼也似的盯了半天,还阔绰的点了最贵的茶。
更令白落吃惊的,是他本觉得灼华是个清冷货色,还给他备了竹青色的衣物,不曾想在台上的灼华媚眼如丝,能生生将人骨头看酥,那身竹青色衣物倒碍眼起来。
就该让他裸着上去。白落边数着钱边腹诽,今晚赚的钱都相当于小半年的了。
竞到灼华第一晚的是一位财主,他开口便是百两白银,白落都替他心疼得慌。花那么多钱只是能让一个美人儿陪酒,碰都不能碰美人儿一下,有意思么?财主却觉得划得来极了,乐呵呵的走进灼华的屋乐呵呵的被人抬出灼华的屋,都伶仃大醉了还兴奋的华儿华儿的叫着,像得了神仙的眷顾也似。白落还担心灼华被人轻薄呢,去屋里一看,灼华头发确实散了一些,衣服也被扒落了一半,可人儿压根不在乎这些,还低着头捡酒坛子呢。再一看酒坛子,好家伙,足足有六七坛,难怪财主醉成那副模样,没喝死就谢天谢地了。从此灼华艳名传开了,都说他活好弄得某某财主欲仙欲死都被人抬出来了。花钱买灼华陪他喝酒的人更多了,碰到酒量好的灼华一夜就陪一个,要是酒量不好的,一夜三两个也不是问题,统统喝翻。白落还奇怪呢,明明灼华喝得最多,怎么连醉态也不曾有?却也不敢多问,没陪客人的时候,灼华可冷清着呢。
后来白落才知道,灼华不要钱财不是傻,而是他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第三十六章 镜花
午饭时分灼华果真没下楼来,其他小倌早已习惯灼华如此,也不觉意外的该吃吃该喝喝。白落却是越吃越觉得闹心,最后还是放下筷子差人拿了食盒,挑了几样清淡的菜装进去,提着食盒噔噔噔的跑到了二楼。
人家好歹给自己赚了钱,自己也不能这么饿着人家不是。
殊不知楼下的小倌看着他的背影笑做了一团,“看,老板又心软了,等一会儿问铁定又不承认。”
白落心善,这一点大家都知道,若不是因为心善生意可不会做成这幅模样。可他却不承认,非要装出一个视钱如命的老鸨形象,嘴里时常说着要压榨谁谁谁,可真的有人翻牌子了,还是看人小倌乐不乐意,不乐意的话给再多的钱也是不能进南风馆的,这拒绝来拒绝去的,时间久了生意就惨淡下来了。
这不白落噔噔噔跑到了二楼,怕吵到灼华还放轻了步子。做贼也似的摸到灼华房间门口,将耳朵贴在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好安静啊,还在睡着吧。
轻轻的把门推开,蹑手蹑脚的走进去,将食盒放在桌上。房间被一展屏风分隔成两半,前部分放矮桌棋盘和琴,屏风后就是床。屏风是纱制的,白落依稀能见到灼华的身影,是背对着他的,修长的双腿自然的交叠在一起,十分惬意。
好生奇怪的人啊。
白落坐了下来,拄着下巴如同痴汉一般盯着灼华的背影。怎么会有人自愿来做小倌呢?看他对金钱的态度,怎么看都不可能是生活所迫吧。
又回忆起那夜灼华悲伤的眼神。是经历了什么才会有那样的眼神?是为情所困吗?
“不是说不必叫我了吗?”
灼华突然说话将白落吓得一激灵,自己竟不自觉想问题想痴了,想到灼华说不定以为自己在对着他犯花痴,一时羞愧难挡开不了口回答灼华的问题。灼华听不见回答心中也是疑惑,绕出屏风,看见了桌上的食盒,又笑一声,“原来你是来送饭的。”倒也不生分,将菜一一取出来。
菜还泛着热气,看来是刚做不久的,想着白落向来吝啬是不会特意为他再起锅灶的,那就是说这午饭时间才到,白落就亲自将饭送来了?
“嗯……老板你吃过了么?”灼华看着唯一的一双筷子,这有点难办啊。
白落虽疑惑,但还是答道:“没吃呢。”他也确实没吃几口就给灼华送饭来了。
灼华双手将筷子奉到白落面前,“老板先吃。”
“我还差你这一口?”白落都想打他了。
“那我吃了啊。”筷子在手上漂亮的一转,却是迟迟没有落在菜里。灼华保持了一会儿这个姿势,叹了一口气放下筷子,道:“老板,你是不是有问题要问我?”白落看他的眼神实在太炽热,那股好奇劲儿都没办法忽略掉。灼华干脆敞开话题让白落随意问,省得憋坏他。
白落赫然的一笑,道:“确实对你有一点好奇。”
灼华点点头,示意他可以问。
斟酌了一下词句,白落才开口道:“灼华,你为何会想着来做小倌?”
娼妓、戏子、皂吏和禁卒作为地位最为低下的四种职业,若不是生活所迫,谁会甘愿做这些事?尤其是小倌,地位更是不如,更是受人唾弃,来南风馆的谁不是有一段苦楚?谁不是从小孤苦伶仃?再看灼华,来时一身锦衣,行走站立坐卧躺都透着一股从容的大家气息。再者他对钱财一类也不甚在意,怎么看都不像是被生活所迫来南风馆的。
“你可别说你是为了一口酒喝!”白落警告道,还真的猜中了灼华要搪塞他的话,见灼华吃了瘪一样闭上嘴,白落气不打一处来,“不说实话的话你喝的酒统统兑上水!”
灼华来之前南风馆的酒都是兑了水的,灼华喝了一次就嫌弃得不行,第一次陪酒赚的钱就用来将酒窖里的酒全部换了一遍,让白落肉痛了好久。
“我说我说,”灼华算是服气了,自己喝的酒客人不也是得喝,怎么反倒用来威胁自己了?“我来这就是图个清净。”
图个清净?到一个夜夜笙歌的地方找清静?找清静不应该去寺庙道观步出俗世吗?他怎么反倒踏入红尘了呢?白落不可理解的看着灼华,白长这么一张脸了,脸是精明人的脸,人可是一个傻子。
灼华看穿白落心思,解释道:“我遇上的事,佛渡不了我。我心无法静,那就让外界闹,这样我就不会被自己心中不静所影响。”
所以在这夜夜笙歌处陪人寻欢作乐,用声色麻痹自己,让自己忘记。
“什么静不静的,矫情!”白落当这老鸨当了两年,之前还做了四五年的小倌,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听多了悲欢离合的事,灼华这般的人,不说四五个,一两个还是遇见过的,“你就是为情所困,不肯放过自己。”
灼华一愣,苦笑一声,“或许吧。”
“灼华,你不在意吗?做小倌毕竟是见不得人的事,你不在意被人指指点点吗?”人活一世,用各种条条框框束缚自己,不就为了一个好名声吗?
“没什么好在意的。在这花街柳巷寻欢作乐十年,十年后朱颜改,冷院独酌冷酒十年,最后十年还得常人身游历人间,最后,寻一棵老树抛三尺白绫了却一生。别人只会指着我的尸骨道一句可怜人,哪管我生前做过什么。”
白落听得心口直作痛,忍不住埋怨道:“你就不能有志气一点?就没什么想要的想追求的?”灼华闻言,一张冷漠的脸终于有了悲伤的神色,只见他慢慢阖上眼,似是在极力压抑什么,半晌才开口道:“曾经有过,但不过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碰了碎了,也就理解那只是我的虚妄,只是一场空想。”
又来了,那夜初见灼华的悲伤气息。白落不忍再与这个满心伤痕的灼华谈下去,只能悠悠叹息一声,走出屋子。
想了想,又折回来,“灼华,镜花水月是假象,那你可认真看过假象破碎背后的真实?”
灼华不答,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握了起来。
第三十七章 羞辱
真实?什么是真实?
愣神间有人将酒杯凑到嘴边,灼华下意识的启唇喝了下去,那手的主人趁势摸了一把那滑嫩的脸蛋,凑到灼华的耳边暧昧的说道:“华儿,再想什么呢?这么心不在焉的我可要不开心了哦。”
“是灼华的不对,灼华自罚酒给爷赔不是。”灼华饱含歉意的一笑,趁势与男人坐得远一些,伸手将眼前的酒杯满上,不等男人说什么端起便是一饮而尽。
酒杯还没放下,男人也是有什么话要说,就被厢房外边传来的吵闹的声音给阻了。
“灼华呢?叫头魁灼华来陪我!”说话的人粗声大气语言下流,中间还夹杂了不少一些骂娘的话,听得灼华直皱眉,想着估计是有几分蛮力便目中无人的货色吧,倒也不是很在意,给身边的客人满了酒,灼华起身道歉,“几位爷,灼华去外面处理一下,不多时便回来,多担待灼华一些。”
那几位客人也是听出包厢外的人不好惹,也不好怎么为难灼华,哄闹着让他喝了几杯酒便放他出去了。
包厢外没人,想来也是去看热闹了。灼华见四下无人,施了轻功到了地方,整理一下穿着,施施然的走了过去。
“灼华今夜个已经有约了。”白落极力安抚着那个长着络腮胡的大汉,“爷是真的看得起灼华,我给你打折定下明日的厢房,明晚让灼华好好陪你。”
“嘁,好大的一个架子,还不是出来卖的?爷竟然今日来了,便不会再回去,灼华一时不出,爷便砸烂你的南风馆。”说着络腮胡大汉便举起了一旁的椅子,作势要往地上砸去,再看他周围,早有了不少碟碗的碎片了。
只见有人影一晃,眨眼间灼华便站到络腮胡大汉的面前了,他伸手钳着大汉的手腕,衣袖滑下露出嫩白的一截小臂,大汉一失神手上失了力,椅子便轻轻掉了下来。
灼华松开手转身走几步找到椅子坐下,还十分嫌弃的掏出手绢擦了擦手,言笑晏晏道:“这位客人是没听见灼华我有约了?”
络腮胡大汉回过神,淫笑道:“不就一个卖屁股的嘛,还不是谁给的钱多就能上。”
有人如此出言侮辱手下的小倌,白落气红了一张清俊的脸,一个“你”字才说出口,就被旁边的小倌捂住了嘴,余光中看到灼华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虽然还是气,但也不冲动了,拍掉那小倌的手,愤愤的跺了一下脚权当泄愤。
众人见灼华也不恼,那一抹摄人心魄的笑意依旧挂在脸上,听得他道:“整个西城都知道灼华陪酒不卖身,客人你是不是弄错了对象了?你要找的,是不是东城北风馆的灼华?”
看热闹的人哄笑成一片,就连气急的白落都噗嗤笑了出来,又觉得影响了形象,清清嗓做了个严肃状。络腮胡大汉当众被人取笑,心中甚是不爽,狠狠的淬了一口,“我不管你南风馆北风馆,爷既然来了,就不会白白回去,定要让你躺在爷身下哭出声!”
“豪气!”灼华一拍椅子扶手,“若你能把灼华喝到求饶,灼华今夜任你作为!”
络腮胡大汉一看灼华这柔柔弱弱的模样就知道他没多少酒量,便也大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在座都听到了,可别后悔。”
灼华不答,只道一句:“老板,拿酒来。”以表决心。
原本打算离开的人又留下来看戏,他们都知道灼华酒量好,但都是遇到身虚体弱的财主富豪,喝不过一个小倌是正常的。看那络腮胡大汉,一眼便知是常日浸淫在酒色中的,灼华要喝过他,难啊。
白落也是知道这一点,气道:“灼华,你闹什么?”
灼华却是一笑,道:“老板,我有分寸。”
酒很快就抬了上来,一边各六坛。灼华徒手劈开两坛封泥,道一句请,兀自抬酒往嘴里灌去。
清亮的液体落入口中,也有不少洒出来的顺着灼华的脖颈滑入衣襟,实在魅于形色。络腮胡大汉看得痴了,心里暗爽这一遭来得不亏。
很快一坛酒就见了底,灼华一看络腮胡大汉面前纹丝不动的六坛酒,嗤笑道:“怎么不喝呀?是怕了吗?”
那络腮胡大汉呸一声,劈开一坛酒的封泥,也学着灼华往嘴里灌,看客们无不开口叫好。
一坛酒尽,络腮胡大汉便觉得有些站不稳了,再一看灼华神色如常的喝下第二坛,还用眼神示意他继续啊。看着酒坛络腮胡大汉就觉得心悸得慌,暗自觉得自己要喝不过这小倌了。可又不愿灰溜溜的回去让这些人看笑话,心下一横,踢翻眼前的酒坛,哐的一声酒液四处溅开,络腮胡大汉趁着人们吃惊之际掠身上前想要擒住灼华,却不料灼华反应更甚,抬腿给了他一脚,这一脚力度不小,还带着真气运转,将络腮胡大汉直直踢出了南风馆,络腮胡大汉挣扎着坐起,张开嘴哇的吐出一口血。
这小倌竟然会武功!
灼华悠哉的走到他面前,还把他惊得往后退了几尺。灼华讥讽的笑了一声,道:“别以为有点蛮力就可以耀武扬威了。教你一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又对早已呆掉白落道:“老板,他砸了什么东西找他讨要吧,他不会不给的,对吧?。”是对着络腮胡大汉说的。
络腮胡大汉拼命的点头,灼华满意的一笑,拍拍衣袂上的灰尘,转身回到南风馆。
“打扰各位爷的兴致了。”灼华施施然对大家行个礼,又回到了包厢。果不其然,络腮胡大汉乖得像个孩子一般回到南风馆,白落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算着自己的损失,心中却是十分郁结,他这是收了什么神仙在馆里,竟是如此身藏不露。
点了点络腮胡大汉赔的钱,白落只想睡个觉让自己好好镇静镇静。还没收掉算盘呢,一枚黄金便拍在了柜台上。
“老板,明晚灼华厢房可有人定下了?若没有,那这就是定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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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子说:
灼华是谁读者老爷们都猜出来了吧?
其实像白落这么好的老鸨基本上是没有的,古代南风馆小倌命运都是十分悲惨的,地位往往不如花魁。
因为白落做过小倌,所以更能体会大家的心吧,所以想让大家都过得有尊严一点。
第三十八章 交谈
白落就算把自己给卖了,把南风馆给抵押出去,都值不得这一粒黄金的钱。眼馋的同时心中警铃大作,白落看着那个人,警告道:“灼华不想卖身,你就算把这钱加十倍我也不会同意的。”
那人却是一笑,道:“老板,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让灼华陪我聊聊天,没什么非分的想法。”
“见你也是个斯文人我才信你的,”白落将信将疑的将钱收下,“灼华的身手你也看到了,若是因你动手动脚被他打了,小店概不负责。欸,你叫什么?我登记一下。”
“立早章,名景宏。”
“风景的景,宏伟的宏?”白落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写了帖子递给章景宏,“明天将这个递给小厮,他会带你过去的。”
章景宏抱拳道:“谢过老板。”
第二天白落便去了厢房跟灼华说了章景宏的事,要他洗白白好好梳理一番勾住这位财主,还一口一个人傻钱多。对此灼华很是嗤之以鼻,这白落看着人精明,却是一个容易头脑发热的小伙子,看人向来不准。现在他乐呵呵的说自己坑了人,看来是被人给坑了。
“那黄金是真的吗你就这么乐?”看白落都乐得不知东西了,灼华觉得这冷水必须得浇。
“那下面都有印儿!你当我不会看?”白落狠狠剜了灼华一眼,心中莫名一慌,“灼华,你该不会不想接着笔生意吧?”
灼华正在看晚上要穿的衣服呢,听得白落这么紧张的一问,放下衣服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我不会和老板的钱过不去的。”心里想着的却是这人肯花这么大一笔钱来预定自己肯定是找自己有事,就算那人居心不良也应是冲着自己来的,白落也损失不得什么,答应就答应吧。
“那你今晚就好好表现啊。”白落顺手收了灼华无聊时的乱写乱画,再四处转了转,“把屋里弄得香一点,冷冷清清的像什么样子。”
灼华受不了白落的唠叨,一边求饶一边将白落推出厢房,“老板,爷——!饶了我吧,你上次熏香弄得我好几宿没睡,好不容易味儿散了,你就别给我找不痛快了。”
干脆利落关上门,听了白落气急败坏的一声骂。灼华松了一口气,懒洋洋的回到床上打算再躺一会儿。
今晚又免不了废神了。
灼华悠悠叹了口气。
华灯初上,灼华提前梳理好自己等候章景宏大驾。为了迎接这一位贵客可是花费了他不少的心思。
房间花瓶里插着的是刚采的香草,灯罩是灼华自己做的,既不会让烛光昏暗得什么都看不清,又不会让房间太亮看透一切缺了美感,摆设更是恰到好处,不多不少。再看灼华身上穿的。衣服是艳而不俗的梅红色,袖口和衣摆处都绣上荷花式样,取的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一寓意。这身行头也是白落花了大价钱给他买的,用白落的话来说,也就灼华压得住这么一身魅色十足的衣服,以其让不适合的人买去,倒不如买来送了灼华。灼华也不辜负他一番心意,当真穿出谪仙一般的味道来。
顺直乌黑的头发只在发尾用红色丝带绑住,这一来不会挡住衣服后的图案,也不会给人一种太刻板的感觉。
来视察的白落见得这么一个灼华,一眼就被惊艳,不住的啧啧称奇,却又觉得可惜只能给章景宏看到,恨不得拉着灼华去花街上走一遭秀一遭。围着灼华评头论足了一番,白落觉得还是缺了点什么。
白落一拍掌,道:“你这脸太素净了。”
灼华虽然长得就有几分妖娆,但是那点媚气被这么一身衣服给比下去了,只让人觉得他脸色惨白。
风风火火的跑出厢房又风风火火的跑进来,白落手里多了一支笔和一碟朱砂,冲到灼华面前就有些犹豫了,他不敢对着灼华脸上随便下笔啊,他怕毁了这么一张脸。
“我来。”灼华理解了他的意思,接过笔和朱砂,走到铜镜前,用笔沾上朱砂,对着铜镜前的影子在眉间描画起来,寥寥数笔,一朵盛开的荷花跃然于眉间。再在眼尾勾勒两笔,双眼自有几分噙着笑意,恐怕那祸国殃民的苏妲己便是这么一副模样了。
“不把你献给敌国皇上可惜了。”白落砸砸嘴,“这张脸要诱惑出多少昏君啊。”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灼华将东西还给他,“我在这给你赚钱不好吗?还要把我献给皇帝?”
“把你献给皇帝,皇帝一高兴肯定要给赏钱的,说不定你在这待十年赚的钱还没皇帝赏得多。”白落奚落了一番灼华,却又想自己是真舍不得将灼华交出去,不由得叹一口气,心疼那么大的一笔钱白白丢了。
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小厮来说章景宏到了。白落起身告辞,趁机塞一把短匕首到灼华手里。
“好好保护自己。”白落交代道,“大不了整个南风馆都随你逃亡,别委屈自己。”也不等灼华说什么便出了厢房。
灼华失了笑,何必呢。
他们只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何必代价这么大来保全自己。
找地方将匕首放好,灼华坐在桌后,等着那个肯一掷千金包自己一夜的贵客。
章景宏随着小厮走进包厢,看见灼华的第一眼确实有惊艳的神色,但也是一眼看过,倒是细细的打量起这间包厢来。
包厢与他见过的其他小倌房间并无不同,同样的昏昏暗暗暧昧至极。却有着最特殊的地方-----包厢里没有胭脂香。有些小倌为了吸引客人,会特意在房间洒上香粉,因那若有若无的香味能让客人感到舒适放松,有些更是含有催情效果。可这位灼华,当真冷清至此,连香粉都不愿洒一下?
“没有胭脂味儿,华公子当真是雅致之人,倒不像一个小倌了。”
章景宏正对灼华坐下,一派正人之风。
“只是我的一点小脾气罢了,灼华身为小倌,便是小倌,当不起‘雅致’二字”
灼华说着便举起酒壶要给章景宏添酒,却被阻了下来。迎着灼华疑惑的眼神,章景宏笑着解释道:“在下来这不为喝酒。”
灼华收手,笑道:“除了喝酒,那灼华也做不得其他了,爷可别觉得无趣。”言下之意是若章景宏要泄欲,还是趁早去找别人的好,别在这浪费时间。
章景宏点头,“我见华公子是聪慧之人,只是想结交做一个知交而已,聊聊天下事。”
“承得爷垂青,若是爷不嫌弃灼华孤陋寡闻,灼华自是乐意至极。”
几步走到门口,命人撤了桌上的吃食和酒,等桌子擦净,灼华摆出琴,伸手一拨,冽冽琴音在房间荡开,“闲着也是无趣,爷可愿听灼华小弹一曲?”
得了章景宏的同意,灼华低头信手续续弹,一首《雨霖铃》从指尖泄出。
章景宏坐在一旁欣赏了一会,却是道:“华公子可知武林事?”
灼华手下动作一顿,而后又恢复了节奏,“灼华只听得一些客人说过武林,多少一些打打杀杀,听着瘆得慌。”
“可惜了。”章景宏道,“要知道这武林除了打打杀杀腥风血雨,也有儿女柔情,山盟海誓,只是不晓得华公子可愿意听我啰嗦。”
“爷愿讲,灼华自然是愿意听的。”说着便停下了手中的曲儿,一副静静聆听的乖巧模样。
“今夜要同华公子讲的这个人,还同你有几分相似呢。”
“哦?”灼华露出好奇的表情。
“在云滇有一号称第一魔教的千叶宫,除了令人丧胆的魔教称谓外,他们还有一样在江湖上也是赫赫有名,便是他们的总管安左迁。”
“传言中那安左迁也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样貌,都说他静若隰中静荷,动若青空惊鸿,琴棋书画信手拈来,连武功都不落哪一个,真真的人间极品。”
“就好似你一般。”
灼华扬唇笑道:“灼华可比不得那什么总管。灼华只是空有一身皮囊,为了谋条生路才练了些琴棋,其他的半分内涵也无。”
“欸!何必妄自菲薄。我看华公子也不一定比不得安左迁。只是华公子身在南风馆,要不这天下第一美人的称号定是灼华的。再说了,昨日我看华公子的轻功步法,可是比一些专职习武的人好太多了。”灼华只是笑着随手拨琴,琴铮铮一声响,也听不出情绪。
章景宏等了一会也不见灼华要说些什么,又继续道:“安左迁呼风唤雨了多年,一时风头无二,却在年前失了所有的势力。最近更有人说,安左迁在前不久被驱逐出千叶宫,成了无门无派的可怜人。”
烛火突然噼啪的一闪,房内光线登时昏暗了许多。灼华起身走过去,取下灯罩,拿起一旁的铁钩挑着灯芯,说道:“若那安左迁真如爷所说的那么得天独厚,即使离了千叶宫,他也能活得潇洒自如。”
“比如——”章景宏施展轻功掠到灼华身后,一手将他拽入怀中,另一只手捏上那如荷瓣般的下巴,“混入南风馆做一个不闻世事的清倌?”
第三十九章 联合
灼华伸手推开章景宏,原本一直挂着笑意的脸就这么冷了下去,边走边解开身上的长衫,将那身绣着荷花的精细制作的长衫脱下抹了脸上的朱砂后随意的丢在地上,转过身来,左胯骨上的红桃嫣红似血,衬得周围皮肤白皙胜雪。他的肌肤如锦缎一般细腻光滑,身体线条如同水流一般顺畅利落,让左胸上的刀疤更加显眼。
似受了蛊惑一般的走过去,不受控制的抬手触摸那一条伤疤。结痂已经脱落,露出的是粉色的新长出来的皮肤肌理,看来被人处理得很好,不久便会恢复得和周围肌肤无二。章景宏忍不住为此痴迷,手在伤疤附近游移抚摸。突然手被擒住,抬头对上的,是安左迁没什么情绪的眸子。
章景宏谄笑着收回手,道:“再用力一点,这一剑就要刺入心脏了。是谁这么狠心下的手,居然舍得破坏如此完美的身体。”
“这不关你的事。”安左迁道,“章公子闹够了就快点回去,别打扰我休息。”
“哟------,换称呼了。”章景宏倒十分留恋这间包厢,干脆席地坐下摆出一副不会走的样子,“也对,安先生一生骄傲,若不是形势所逼,怎可能放下身段叫人为爷?”
安左迁皱眉,道:“你是要说什么?”
“从云端被拉下来的感觉很难受吧,安先生,你就不恨吗?千叶宫本该在你这样的天之骄子手里的,现在却流入外人手,安先生就不想要夺回来么?”
“你对我倒是了解得很,”安左迁冷笑一声,“调查我废了不少心思吧。”
“谈不上调查,只是觉得安先生和我大有同病相怜之感,为交个朋友特意做个小小的准备。”
真是够大言不惭的,说是交朋友,背地里却调查自己。明摆着这人居心不良,恐怕是有利用自己的心。安左迁心中暗生警惕,却又忍不住细细打量起此人来。
要说相由心生真是有一定道理的。看这章景宏眉目俊彩飞扬,一看便是对自己极富自信、胸有大志之貌。年纪轻轻眉间就有了三条构成“川”字形的纹络,是时常皱眉的缘故。嘴角的笑也是带着八分假意,看来多少命途不畅。
他特意调查自己到底为了什么?安左迁不由得好奇,嘴上却是说道:“免了,我可不愿与来路不明就连名字都不知道真假的人交朋友。”
“我可是诚心诚意的要与安先生交朋友,怎么可能用假名来欺骗安先生。”章景宏面上浮出一层惊慌之色,用衣服中摸出一玉牌递给安左迁,“我的身份背景都在这玉牌上了,安先生过目。”
看来章景宏对自己的身份甚为满意,安左迁带着鄙夷的接了过来,随意一看,倒不是有多吃惊,但大概猜到章景宏如此巴结自己的原因了。章景宏系江湖灵蟾教的教主。要说这灵蟾教安左迁也是略有耳闻,好像是一个二线的小邪教,就连魔教也称不上,安左迁知道灵蟾教还是在何为书的扩展势力计划书上看到的,估计也在何为书吞并计划的范围内。最近千叶宫吞噬他教的声势浩大,这个章景宏是不是也察觉了什么。
那他来找自己的目的就很明显了。
他是想借助自己的实力来稳固他的势力。
“怎么样?安先生可有兴趣结交我这个朋友?”看着安左迁盯着那玉牌沉思了好一会儿,章景宏不由得喜上心头。
“我若与你结盟,我可有什么好处?”安左迁从来不喜欢与人话里有话互相猜测,叫什么朋友?结盟就是结盟,合作就是合作,其间的利益关系和朋友来得天差地别。安左迁向来分得很清。
章景宏见安左迁如此爽快,也不再收敛,只道:“我自愿带着灵蟾教所有教徒归入先生麾下,事成之后,先生便是千叶宫宫主了。”
安左迁点点头,道:“千叶宫宫大人灵,扫尘练成了凡音赋后更加难以对付,这件事我们要从长计议,慢慢部署,不可急功近利。”
章景宏一抱拳,“一切听先生的。”
又看一眼窗外月已挂梢头,这次倒自觉的站了起来,“不打扰先生休息了,告辞。”
“诶,等等。”安左迁却是出声拦住他,又去屏风后随意找了身衣服穿上,“我要送你出去,不然白落又要念叨我了。”
章景宏想了想,道:“要不我替先生赎身,先生就安定在灵蟾教好了。”
安左迁一口回绝,只道:“我是自愿在这当的清倌。在这南风馆始终要逍遥快活些,也更能掩人耳目。”
章景宏了然,在安左迁陪伴下下了楼。
在柜台后昏昏沉沉打瞌睡的白落听得有人下楼的声音,打了一个激灵以后也清醒了过来。却看着灼华换了一身衣服送客人下楼,等他再清醒一些的时候,客人都出了门了。
灼华目送章景宏走远后,转身就撞到白落身上。他比白落矮一些,正好鼻子磕到白落下巴上,他一脸懊恼的揉着自己的鼻子,埋怨道:“老板你站在这吓人啊。”
白落则是十分激动,“灼华你终于开窍啦!”
灼华一脸莫名其妙,“开什么窍?”
白落不知道怎么说,只是拉拉灼华身上的衣服,不住的用眼神暗示。可是他的眼神太深奥了,灼华看不懂,依旧是一脸奇怪的看着他。
“你看看你,朱砂都花一脸了,也不晓得洗个脸下来。”白落明明很想笑,但又不能笑,面部肌肉抽搐得不行,但眼神却不是说灼华此刻样子可笑,反而有一种自己儿子终于懂事的欣慰感。
灼华唰的脸黑了,他顶了这么一张花脸多长时间了?白落却瞎了眼也似的看不出灼华变了脸色,伸手一拍灼华屁股,将灼华吓了一跳,“你们这是有多激烈啊,妆都花了。告诉我你疼不疼?要我拿药给你吗?”
“激烈?”灼华他终于知道白落笑得那么猥琐是为什么了,白落明显是误会了,却不顺着白落的话答,回了一句,“只是喝酒,又不是打架,激烈什么激烈?疼什么疼?”说完就气呼呼的推开白落上楼了。
留下白落在门口怅然若失,难道他误会了吗?灼华还没有体会到鱼水之欢?没有也可以直说呀,没想到灼华那么单纯,啧啧。
第四十章 相思
辗转难眠。
安左迁披了一身衣服坐起,捂着头叹一口气,他这般假意合作拖延时间能拖多久,本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入江湖,却还是一脚踏了进去。
这就是所谓的宿命吗?
一坐就是一宿,天朦朦亮的时候他披了披风出了花街,半柱香的时间抱着御邪剑回来了。
来南城的那天,他在城门外徘徊了很久,直到守卫发现他的异常过来询问,他也下定了决心将御邪剑赠予那个人,踏入这所没有千叶宫分堂的城池。
今日他重新找了那个守卫,那守卫见是他,也不等安左迁看口就将御邪剑还给了他。
“谢谢。”除了这个,安左迁真不知道能说什么。
“是一把好剑,”守卫说道,“下一次可别随意送人了。”
安左迁一笑,道:“不会了。”
既然是宿命,自己不防和它抗一抗。
“希望下次见到你,你是一个意气风发的侠客。”守卫也随着一笑,“年轻的时候我也想做一个江湖人士,可惜被人骗了......不过我也不后悔选择来这做个守卫。年轻人,可不要轻易放弃自己的选择的路啊。”
“谢前辈指点。”抱拳,将御邪剑裹进披风里,安左迁回到了南风馆。
南风馆的小倌们都在大厅里打扫卫生。看大家也是一副刚起不久的样子,个个都眯着眼有气无力的擦桌子扫地,白落在一旁坐着意气风发的指点江山。
见灼华回来了,白落不知为何表情有些窘迫,其他人更是一副抓了现成的表情。
“原来灼华你出去了啊,我说怎么叫不醒你。”白落打着哈哈,走过去往灼华手里塞了一点钱,将才踏进门的灼华又给推了出去,“你看兄弟们都起来打扫卫生了,你竟然偷懒,罚你去街角给大家买早餐去。”
“老板你又偏心!”
“去去去,人家赚了多少钱,你又赚了多少钱。”
灼华听得白落如此训小倌,也只是笑着摇摇头。
到了那家小吃摊,灼华一一说出大家爱吃的。便去了后面的椅子上坐着等。
然后,便看见有一个约莫三岁大的女娃娃一直站在小吃摊的前面,眼巴巴的看着摊主手速飞快的将揉好的饼下到油锅里。
“老板,给她拿个肉饼。”灼华说着,将刚才数好的钱又加了两枚进去。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看着灼华,拿了肉饼以后乖乖的坐到灼华身边吃。
这边老板将灼华点的包在了油纸里,灼华付了账,提着东西就回了南风馆。
他没注意身后那个小姑娘一直在跟着他。小孩子走得不快也不稳,踉踉跄跄的,却追得很欢乐,一直在咯咯的笑着。
等灼华到了南风馆,白落才惊到:“灼华,你怎么拐了个女娃娃来!”
“迷路了吧。”灼华放下东西走过去将小姑娘抱起,“女娃娃,你家在哪里啊?”
小姑娘很是喜欢灼华的样子,就这么乖乖的任灼华抱着,还亲热的用手圈住灼华的脖子,吧唧一口亲在灼华脸上,才奶声奶气的说道:“华府~”
“她说她住在华府......”灼华转过身,看到的是有些愣神的白落,“老板?”
“灼华你一大早就跑出跑进的,先去休息吧,这女娃娃我送她回去。”白落回了神,说着伸手想接过小姑娘,那小姑娘却不领情的将头一扭,胖胖的小手将灼华抱得更紧了。
灼华哭笑不得,“我送过去吧,”看着白落失落的表情,又道:“要不老板随我一起去。”
“罢了,”白落摆摆手,“早点回来。”
好生奇怪。灼华抱着小姑娘边走边想,刚才白落知道小姑娘是华府的小姐的时候,那悲伤又欣喜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他认识华府的人不成?
思绪间竟到了华府门口,那家丫鬟看见小姑娘便欣喜的跑了过来,叫一声小姐,又转过头去叫老爷夫人。
期间她也想抱下小姑娘的,可是小姑娘就赖在灼华身上不肯下来。
“心肝哦。”华家老爷这么叫着小姑娘,将手伸出来要接小姑娘,小姑娘咧嘴一笑,脆脆的叫了声爹,也就依着他被抱了过去。
“谢恩公。”华家夫人也很是欣喜。
华家老爷这才意识到灼华的存在,忙道:“也不知恩公住哪?改日我登门道谢。”
南风馆说出去也不是太好听,灼华也不是在乎一个谢字的人,便找了借口,“我也只是偶然途经南城遇见小姐。”
华家老爷又道:“那恩公肯赏脸来我府喝杯茶?”
“琐事缠身,怕要辜负老爷的好意了。”
华家老爷见灼华如此,也不好强留,再三感谢后也就回府了。
灼华突然问道:“华老爷可知道南风馆白落?”
华家老爷脚步一顿,又佯装没听见的快步走进华府。
一切已经了然,灼华冷笑一声。离开。
原来这世间为情一字痴的,竟有那么多人。
原来这世间看不起情的,也有那么多人。
回了南风馆白落并不在大厅,去酒窖取了酒后,灼华去了白落厢房,果不其然看见痴痴呆呆坐着的白落。
“老板,陪我喝点酒。”将酒倒入酒杯,递了过去,白落难得没有数落他败家,只是不吭声将酒一饮而尽。
一个闷不吭声的倒酒,一个闷不吭声的喝酒,两人相对无言的喝了数杯,大有喝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可惜白落并没有灼华的酒量,没多久便醉得一塌糊涂,也渐渐话唠起来。
“灼华,你为什么喜欢喝酒?”
“除了喝酒,我也不知道我能做什么了。”说着便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白落递杯子过来就给他添上水。白落醉太厉害了,都没发现自己喝得好几杯都是水,甚至有几杯是空杯,他趴在边喝边哭,边哭边笑,说话还有点口齿不清,“你当初说很快就赎我回去的,可是你没有......好,我自己赚钱,我自己赎自己,拼了命攒够了赎自己的钱,你却娶了别人......这么多年了,你连来看我一眼都不肯......”
他说的“你”是那个华家老爷吗?
“不过我还是很开心,你有个完整的家了,你的孩子很可爱,很像你......我多想抱抱她,可是她不给。”白落哭闹着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推到地上去,杯子茶壶碎了一地。
“酒品一点也不好。”
灼华叹息一声将他拥入怀中,趁机点了他的睡穴,白落乖乖的瘫倒在他怀中。将白落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出门前还顺手收拾了地上的碎片,灼华啧啧称奇,没想到居然会有自己来照顾别人的一天。
突然回忆起很久很久以前年幼的自己仰着头抱着话本看向安永识的画面。
“师父,什么是相思呀?”
“就是你看见了一个人,便再也忘不了他。”
“那这是好是坏?”
“害了相思,便是一生的劫数。”
那时不懂,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
无论他还是白落,亦或者安永识,便是进了相思,万劫不复。
第四十一章 误会
那日之后,灼华依旧整日沉醉酒乡,白落依旧数落他浪费酒,两人很有默契的没有提白落醉酒之事。
要说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那便是来找灼华陪酒的人骤然减少,甚至有几晚他都没了生意,只能一个人坐在大堂的椅子上喝着闷茶——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人,灼华是不敢碰酒让自己一身酒味的。
好在南风馆总体生意不坏,要不然白落可能真的要给他的酒兑水了。
这日弹琴的小倌关门的时候不小心夹到了手,可怜兮兮的翘着手指来向白落告假。白落觉得灼华在南风馆白吃白喝了几天是该有点付出了,当即让灼华顶上弹琴的位置。灼华听得消息也是叹息一声:“老板你便是要如此压榨我?”
“白吃白喝那么多天你还说我压榨你?”白落受不了他那阴阳怪气的怨妇口气,将他拽上琴台,找准椅子按了坐下去。
南风馆有一左一右两楼梯,这琴台便是在这两个楼梯交接的地方,高度合适,能让下面单纯喝酒的客人听到琴音看到弹琴人,也不至于打扰了楼上人求欢的兴致。
灼华一落座大厅里的人视线便齐齐投了过来,紧接着便是噼里啪啦的掌声,真的是热情极了。
灼华伏身行礼,指尖搭在琴弦上,一勾,瑟瑟琴音传遍大厅。欢场上的音乐不能太冷清,灼华便选了一曲欢快活泼的《弱水》献给在场的各位。
不时抬眼看去,大厅一派寻欢作乐的景象,好不热闹。
两位小倌结伴上了二楼,便走边聊。
“那位客人好生奇怪,来南风馆也不点公子,也不点酒,就要了壶茶那么坐着。”
“估计是没钱又想看看灼华吧。可真好运,灼华平日都不会登台弹琴的。”
听到有人提到了自己的名字,灼华偏过头去看,却也只看到两个小倌的背影。一脸莫名的转过头来,就见到一走路摇摇晃晃的醉汉爬上了琴台,伸出大手捏住灼华的下巴。
“你到底是男是女?”
这话说得侮辱之至,但看灼华这一身红衣,如瀑般披散着的头发,当真有点雌雄莫辨起来了。
这样的醉鬼灼华每晚都要碰上那么一个,大多数都被他一掌拍晕了事。今天自然不例外。灼华对着醉汉笑了笑,慢条斯理的弹完最后一段曲调,手还在蓄力,大汉就被一阵气浪猛然被掀翻在一旁。
灼华脸唰的一下白了,食指挑着的弦哀鸣一声也断了,委委屈屈的蜷缩在琴的两端。
凡音赋!
那阵气浪是凡音赋催动的真气。
天下会凡音赋的就两个人,他刚才并没有蓄气,那就是那个人出的手。
他还是找来了。
手指止不住的颤抖,灼华匆忙站起,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惊慌,还没迈开一步,就被人挡了去路。“阿迁要去哪里呢?”声音一如往日的低沉如耳边喃喃,是说不尽的缠绵入骨,可是扫尘的眼神却不是想和他缠绵下去,有怒火在他眼中燃烧。
“灼华。”
“别过来!”
白落担心的在琴台下走来走去,他本来是想上去的,却被灼华阻了下来。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露出如此惊慌神色的灼华,知道平日灼华性子薄凉,露出如此神色,是真的害怕到极点了吧。
“你来这里干什么?”西城没有分堂,他出现在这里摆明了是针对自己,害死了师兄,他居然还有脸来见他。
“我听闻千叶宫安总管流落到卖身为娼的地步,一时好奇,便特意来看一看。”语气轻蔑,这是扫尘第一次用如此不尊重的语气对他说话。
好似一桶冷水从头浇下来,安左迁浑身一颤,脑海中不切实际的幻想被打破,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敛眸,扬唇,这一笑勾魂摄魄。安左迁抬着双臂原地一转,向扫尘展示他的身姿,最后停住,衣裳微敞,风姿绰约,“你可还满意你所看到的?”
扫尘眸中暗流涌动,他泄了一口气,有些无可奈何的感觉,眼中怒火全然不见,有的只是化骨的温柔。
伸手将安左迁拽入怀中,有些霸道的不让安左迁挣扎开他的怀抱,语气是面对不懂事的孩子一般宽容宠溺,“阿迁,闹够了就回来吧。”
这一切变化太快,看得台下白落一愣一愣的。这怎么看怎么像“情人负气入住小倌馆,痴情男人千里寻夫君”的戏码啊。
白落觉得灼华讨厌死那个黑衣男子了,他哪次被调戏都是一副笑眯眯的假脸,这次被抱着却挣扎得那么厉害,可为什么灼华眼中,不是气急败坏,而且那夜里出现的难以言喻的悲伤呢?
可是扫尘却知道,但凡安左迁有一点想挣开他的怀抱,只要加点内力就可以推开他。可安左迁却也只是挣扎得厉害而已,手指却是紧紧拽着他的袖子。
小时候的他不舍的时候总是这样,是在害怕吗?真是可怜。
埋首在安左迁的颈窝,嗅着那熟悉的体味混着不熟悉的脂粉味,身体微微有些发热。
安左迁现已练成凡音赋,他无需再顾及什么了。
可是现在的安左迁,能原谅他让他为所欲为吗?
终究是自己疼爱了一整个年少时期的人,他若是不愿意自己也不舍得做什么。聊表安慰的至他脖颈落下一吻。这一吻却扯断了安左迁早已绷紧的神经。
“你在做什么!”大力将扫尘推开,安左迁抚摸着被亲吻的地方,那地方热得烫手。
阖眼压下重重心绪,他现在是什么身份,一个小倌而已,扫尘是他的客人,他这样的行为已经是大不敬了,理了理气,睁眼,笑得绰约。自觉上前,双手攀上扫尘的臂膀,灼华低声下气道:“对不起了爷,灼华这只是一时激动……是爷搞突袭太坏了。”
扫尘捏住他的下巴,眼神中危险的气息暗流,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你叫我什么?”
灼华委委屈屈的对上扫尘的眼睛,“爷不喜欢灼华这么叫你么?是灼华愚昧,不懂得爷喜欢听什么。”
“你确实愚昧,身为一个兔儿爷,就该做你身份该做的事!”
灼华瞪大了眼睛,愣神之际,却被扫尘拦腰抱起。
第四十二章 偏执
扫尘拦腰抱起灼华,顺势点住了他腰间的穴位,灼华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眼神里带着的悲愤似乎是做戏给旁人看的,更深处的则是冷漠。
那是看淡一切的冷漠,似乎扫尘就算当着所有人把他衣服脱下来,他也不会为此皱一皱眉头。
白落早已不顾灼华之前所说的爬上了琴台,他叫住扫尘:“你不能带走灼华!”
“哦?我不能带走他?”扫尘眼神轻蔑,“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不管他是谁,他只要进了我南风馆,我就不允许任何人对他胡作非为。”白落拉住灼华的袖子,露出一副无畏的样子。
傻瓜。灼华心中叹息了一声,怎么就这么固执呢,没看出来这个人惹不起吗?“白落,我愿意的。这位爷也是,想要和我一同求欢便早些定下包厢嘛,爷这么突然,灼华着实吓了一跳呢。”
他说这话时眼波潋滟,腔调婉转,若放平时,能将白落恶心出一身鸡皮疙瘩来,可现在白落无心顾虑这些,只是问道;“灼华,你决定好了?”这一答应,往后便是想再做个清倌便也是不可能的了,他白落没有可以挡住众人的盾牌了。
灼华不答,只是闭上了眼。
白落见得灼华如此态度,也就不好再说话,只道:“灼华这一客接得太突然,我也没提前备好什么,只能让这位客人在其他小倌厢房里委屈一晚了。”
“不必准备什么。”扫尘道,小倌房里多有催情之物,他不想要安左迁是因为药物的原因对他有感觉。
“知道了,灼华房间在左边走廊靠楼梯的第二间。”白落退到一旁,台下看戏的客人们纷纷拍手叫好,白落心里暗暗咒骂一声,这些个如狼似虎的人都等着这一天呢,一会儿定要好好给每个人多加一笔酒水钱。
扫尘抱着灼华每一步都走得很稳,每踏上一级阶梯灼华心便沉一分。
虽憧憬过这一场景很多次,但现在完全和憧憬不同,不是自己想要的。
踢开门又关上,房间的黑暗让两人都有一瞬间的失明。适应了以后,将安左迁放在床上,走到窗前推开,月色正浓,清冽的月光透过小小窗口洒向屏风。
将屏风合上,月光没了阻挡全部洒在床上。背对着月光走过去,坐在安左迁身边将他穴位解开,手指在他脸上一点一点描画那精致过分的五官,看着那欣长睫毛微微抖动,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害怕。
拇指从唇左边划到右边,俯身轻轻落下一吻,沿着唇线辗转,逐步深入,舌尖扫过唇瓣,然后探入。
左手也顺着衣摆伸入,在安左迁紧实的腰身上游走。是不亚于绸缎的手感,似幼儿般的滑嫩,又有着习武之人特有的结实。再往上,依稀能摸出肋骨的形状,还是太瘦了。手下的躯体随着自己的抚摸变得僵硬,接吻也是自己一味的索取,得不到身下人的回应。留恋的在他嘴角流连一会儿,直起身,背对着他坐着,“不要勉强自己。”
安左迁沉默了一会儿,暗暗咬牙起身,两条手臂如同灵蛇一般从扫尘腰侧肩上划过交错缠绕,埋首在颈间,低声道:“没事的.....没事的......”劝服扫尘,劝服自己。
扫尘是他唯一偏执的东西,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即使他和扫尘早已成了敌人,他还是想要扫尘给他一个拥抱,给他一个吻,给他更加深入的东西。
他需要什么来填满他的身体,他需要什么来证明自己活着。
衣服随着身体线条滑落,露出光洁的肩膀流畅的腰线。扫尘轻轻啃咬着安左迁颈边嫩肉,手从尾椎一寸一寸往上移,要摸清他脊椎有多少一般细致,指尖似带了火种,一点一点灼伤安左迁的肌肤。到了蝴蝶骨手指转向圈住他,顺势一带将安左迁压床上,右手摩擦着他左胯骨上的桃花刺青,艳红的桃花刺青在月色下妖冶异常。
低头轻轻舔舐着安左迁左胸口的刀疤,不带任何情欲色彩,满满的珍而重之,眼里是要溢出来的疼惜。
该有多疼......
安左迁抬手,扶过扫尘胸口同样的狰狞的疤痕,与他长出新肌理的疤痕不同的是,扫尘胸口的疤还有着厚厚的痂,摸起来有点刺手,“疼吗?”
安左迁眼神迷离,蒙了一层水雾,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扫尘捉住他的手,紧紧贴在胸口,左胸腔的心脏跳动有力,正如他正视安左迁眼睛说的话一般:“阿迁,是我对不起你,这是我该受。”
安左迁有一瞬间的失神,他不敢再看扫尘的眼睛,转过头去看那一室的月光。
扫尘解下发带,绕过安左迁的双眼挡住他的视线。手随着尾椎骨向下,伏身在他耳边安抚着他,“阿迁,忍一忍。”
安左迁突然皱眉闷哼一声,身上浮起一层虚汗,白皙的肌肤有了淡淡蜜色。
扫尘并没有因为安左迁的痛楚停下动作,屈膝压住安左迁的腿不让他乱动。与手上的粗鲁不同的是,他落在安左迁身上的每一吻都温柔之至。
安左迁颤抖着,接受着,汗湿的头发粘在脸上,即使看不到眼神也能感受到那股自里向外的魅惑。胸膛因为喘息而起伏,抓着床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在月光下诱人得惊心动魄。
快乐吗?
快乐吗?
混沌的大脑从欲望之海挣扎出来,眼里落了泪被布带吸收,安左迁伸手抱住扫尘,双臂用力让他更贴近自己,像守着玩具的孩子。
我快乐啊,我已经快乐得颤抖了。
一阵风刮过关了窗,月色被阻断,只听得满室低吟。白落一直在隔壁听墙角,倒不是因为他有这个爱好,而是他担心灼华有什么危险,不过这一夜听下来,倒觉得两个人相处得很愉快,至少从声音来说灼华很舒服不是么?
第一次就有这么好的体验啊。听着隔壁逐渐低下去得声音,白落咂咂嘴,打算把厢房还给别人。没想到才出来就遇上了扫尘。
白落脸一红,听墙角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现在还被主抓了个正着,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的时候,客人开口了,“背点洗澡的热水,放门外就成。”
“灼华呢?”清洗这种事情,应该小倌自己做,他也借此机会来教教他。
扫尘眼中多了分柔情,“他已经睡了。”
该说这位客人体力太好了还是该说灼华太柔弱了,怎么就睡了呢。一遍胡思乱想着一边下楼找了小厮,上楼的时候发现那位客人还在站着,似乎是在等他。
“能找个安静点的地方吗?我有些事要和你说。”
白落戒备道:“你要说什么?”
扫尘转身看一眼屋里睡着的灼华,低声道:“我想收购你南风馆。”
白落心里咯噔一声,也知道这件事不能在走廊上谈论,便领着扫尘去了自己屋内。
还来不及给扫尘看茶,便听得扫尘说道:“我来之前便调查了这间店,发现你并无什么背景又容易得罪人,这间店曾几度要倒闭,以其这样,倒不如纳入我宫门下,也有个帮衬。”
“不需要,”南风馆是他的心血,他怎么能卖出去,“你也看到了,南风馆现在生意并不差。”
“若是灼华不在呢。”
白落吓得倒茶的手一颤,“你要带走灼华。”
扫尘纠正道:“我不是要带走他,他要去哪儿我随他高兴。只是他不属于这里,迟早他都要离开。”
“价钱你开,你乐意当老板就继续当,千叶宫只是来资助你。”
条件实在诱人,就像一个傻子开的条例一样,对白落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但他心里始终觉得有些不妥,却也找不出不妥的地方,只道:“你收一个赔钱的南风馆做什么?”
“他喜欢这儿。”扫尘无奈的笑了笑,“他在这里就有了七情六欲,比起在千叶宫,有灵性太多。”
白落听出了那个他是指灼华,也就想起了扫尘问他的“你知道他是谁吗?”本来就觉得灼华身份不简单,这一问让他觉得灼华比不简单更加不简单,便问道:“我能知道灼华是谁吗?”
扫尘抬眼看一眼他,道:“千叶宫,安总管。”
灼华睡醒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白落正一脸纠结的看着他。
“他走了?”灼华揉着腰坐起,得到的不是回答,而是扔到他身上的一张纸,一块玉牌。灼华疑惑的看一眼白落,拿起那张纸一看,整个人都惊了,“你把地契给我干嘛?”
白落没好气道:“昨天那位客人买下来送你的,现在你是老板了。”
灼华觉得自己头疼得都要炸了,扫尘什么时候有买小倌馆送给人的爱好了?千叶宫宫大人壕也不是这么个折腾法吧。身上疼头也疼,一时也不想细想这些,将地契折好,拿起玉牌一看,整个人都吓精神了,那块玉牌,本该是在何为书手里的,代表千叶宫总管身份的玉牌。
“这也是他留下的?”
白落点点头。
“他说了什么?”
“他叫我转告你,千叶宫除了你,再无总管。”
这就是师兄死他给的补偿吗?灼华头疼欲裂,跟白落要了水一口气喝下去,缓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灼华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态度,道:“老板,这店依旧你管,你想开就开想关就关,亏损的写个条找千叶宫要去,我来给你批。”
他不是觉得钱多吗?那就自己帮他挥霍一下。
但是扫尘那边又把总管之位还给了自己,安左迁多少能猜出几分何为书与扫尘信任关系有了裂缝,何为书野心那么大,能放过自己和扫尘吗?扫尘这么做,何为书是不是又有了新的对策?
安左迁嘴里一苦,只道:“老板,灼华这个人,留不得了。”
白落心中一紧,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今晚安排下去,就说灼华被赎了身,切记别让章景宏知道,这间厢房暂时给我留着,我有他用。”
白落点点头,道:“我也不太清楚你们武林人士间的利害关系,但经常听着些腥风血雨,心里总是怵得慌。”
“我不会把南风馆里的人卷进来的。”安左迁做下保证。
“那你也要保全自己啊!再怎么说……再怎么说你也是我白落手下的人,你要是有个什么事儿,他们不得笑死我?”
安左迁浅浅一笑,道:“我知道了。”
第四十三章 开始
却不曾想章景宏是那么的心急,当天晚上便来到了南风馆。白落都来不及拦住他就让他闯了上去,气得白落直跺脚,这都是惹了些什么客人,一个个的都没个规矩,愣头愣脑的往上闯。可灼华说他有大事,也只能忍一忍,骂一骂那些个偷懒的小厮。
章景宏完全没有君子风度的直接推门而入,安左迁正好收了琴音,端坐在一旁,见到他时目光淡淡,似知道他回来,特意在等他。
“听说扫尘来了?”章景宏语气十分不悦,较往日低沉了些。
“你监视我?”安左迁一挑眉,并不直接回答。扫尘为人谨慎,断然不会轻易让眼线一路随着他,还将踪迹透露给别人,再者一晚上就能让章景宏知道,这速度也太匪夷所思了吧?唯一的可能就是章景宏派了眼线在南风馆附近监视他。
料得那眼线也是昨晚告诉章景宏的,今晚扫尘去了也该一早就告诉他的。这么一想他也怪沉得住气的,竟此刻才来找自己,防了一手扫尘突然回来。
章景宏一窘,现在的他暂时没有和安左迁翻脸的资本,便道:“我本打算派人保护安先生的,但害怕安先生生气,便埋了暗线在安先生旁边。”
安左迁也只是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也不继续追问,倒解释起扫尘来找自己的原因来了,“我再怎么说也是千叶宫的人,得知我的下落,于情于理他都该来看我一看,两个人叙叙旧而已。”
“安先生是坦诚之人,那我也不说暗话。”章景宏也没料到安左迁竟那么干脆的承认了,也就敞开了说,“安先生说和我合作,但至今没有什么行动。我虽然不想,但难免怀疑安先生的诚心。”
“再者,安先生和扫尘的一些传闻在武林传得沸沸扬扬,倒不是我不信任安先生,我的手下多有些微词。现在安先生如此态度,难服众啊。“
“你是担心我与扫尘有染,重新归顺与他?”安左迁冷笑一声,“他对外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那你可曾听说他几度想要逼死我?我都被他逼到勾栏院了,你觉得我还会归顺与他?昨日他来,可惜我与他武力悬殊,不得不接待,要不你以为我不想手刃了他?”武林就没几个人知道他习得了凡音赋,还依旧觉得他是刚入百名谱的愣头青。
想了想这么吊着章景宏也不是办法,他现在对自己尚存有信任,便跑来自责自己。保不准那天就背着自己苟合其他帮派了,那个时候以他的力量估计很难控制得住了,也就松了口,“现在以灵蟾教的实力是无法与千叶宫相抗衡的,一口吃不成个大胖子,我们得先积攒实力。”
“安先生的意思是?”
安左迁招招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你过来。”
【千叶宫】何为书在这净心阁静坐了七天,看了医书也看了心法,也曾发呆走神,但再无聊也没走出净心阁一次。他也心知扫尘想让他反思将他囚禁不过是走个形式,他想出来自然就能出来了,却也置气也似,非要待着这儿等他扫尘将他带出去。
这七天除了来送早晚饭的丫鬟,也只有伽蓝的小师弟木序肯抽时间过来陪他聊聊天,讲讲千叶宫发生的事儿。他已经失了总管的职务,已是一闲人,能了解的,也只有些人尽皆知的事,聊胜于无。
那日听得门外噔噔噔的一阵脚步声,何为书便料得是木序又来玩儿了。拿出丫鬟刚送来的点心,才摆好,木序便一把推开门,拍得墙壁震天响。
“上次便说了,净心阁是宫人思过之地,要行静心端!下次可不准这么鲁莽了。”何为书笑骂道,却还是拉着人去了里面坐下。
“何哥,今儿个吃什么呀?”那次叫了他一次何先生后,木序也被何为书要求和伽蓝一样叫哥的好,木序也乖,都脆生生的叫着。
“吃的芝麻酥。”
“那可正好,伽蓝师兄说这个顶顶好吃,比糖葫芦还好吃。”木序性子大咧,敢笑敢骂,全不是伽蓝那么小心谨慎,有几分千叶宫人少有的天真活泼,也听过他说他与伽蓝之事,知道伽蓝对木序还是挺上心的,也就不怪他那么一副无邪模样了。“只是不知伽蓝师兄什么时候能回来一起吃这些个点心。”
何为书笑道,“他早就把这些吃了个够,只是来不及告诉你就被派去了外地,回来说不定会带更稀奇的点心同你吃。”
伽蓝以前同木序说过他跟的是神通广大的何先生,后来他被扫尘压入地牢生死未卜,两人便断了联系。木序自然听了宫人间的一些传闻,但苦于见不到何为书求证,便天天尾随何为书,直到七天前何为书被扫尘带入净心阁反思,何为书身边的守卫都撤了,他才得以接触何为书。何为书见木序为人伽蓝急得想哭不敢哭的样子,不忍将真相告诉他,只道伽蓝被派去外地做秘密任务去了,这宫里只有他俩和宫主晓得,倒把木序喜欢得郑重的做了好几次保证,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大人物了,绷着一张脸甚是可爱。
“稀奇的点心?是何哥也没吃过的么?”在木序简单的世界里,何为书是样样都见过的,既然他说稀奇,那定是他都没见过的,木序眼里闪闪的都是一种期待与骄傲。
看着木序这么一副骄傲的小模样,何为书忍俊不禁,塞了芝麻酥想堵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道:“是是是,我可没吃过,只有木序有那个好福气。”
木序不好意思的笑笑,几下咽了芝麻酥,连连道他会分给何哥一起吃的,还说:“宫主最近也出宫啦,也会给何哥带好吃的。”何为书心中一惊,问道:“扫尘出宫了?你可知为什么?”
“他们都说有安先生的消息了,宫主是去将他接回来的。”木序喝了一口茶,“也不知那安先生和宫主又闹了什么矛盾,宫主地位那么高的人,竟低声下气的去西城那么远的地方找他。”
“这话在我这说说就行了,在外面可不能乱说。”何为书戳了一下木序肉呼呼的脸颊。
“我知道,伽蓝师兄说过,要谨----言----慎----行----”木序撅着嘴,“可是宫主一道命令就能让安先生回来的事,为何要亲自去请呢?麻烦不麻烦?”
何为书苦涩的一笑,道:“若是心尖上的人儿,就是三步一叩首去求都值得的,都不麻烦。”
“可是他们都说宫主是喜欢何哥的啊。”
“他是喜欢我,见了木序也会喜欢上你,那也只是喜欢,和爱有很大的差别的。”何为书起身进了内室,“木序将点心带回去吃吧,我想静一静,想一些事情。”
木序点点头,端着盘子出了净心阁。
扫尘去找了安左迁,不管安左迁回来与否,对他的计划都有很大影响。现在扫尘断了他在千叶宫的势力妄图来压制他,想来也是察觉了什么,这是在逼他提前进行计划啊,还好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握中。
唯一意料外的便是安左迁习得了凡音赋,武力亦是不俗,武林盟那边恐怕是难以找出足够牵制安左迁的人,看来自己手里的这股势力还得再扩张一番,专攻安左迁。扫尘这边仍旧不足为惧,从只是让自己来净心阁反思就看得出,他对自己仍旧有那么点温情所在,只要有这一点点温情,就足够自己控制住他了。
更何况,以安左迁的劣性,将他玩弄与手中只需一个人。
看来不能再和扫尘置气了,还是自觉出阁与外界联系上,早日开始计划。
推开阁门,何为书看一眼周围风景。天空一洗如碧,门前桃树抽出了依旧嫩绿的花芽,林间有不知名的鸟儿声声啼叫,好一副万物俱生的景色,欣欣向荣,让人看着就心生喜欢。
桃花马上就要开了。听说在千叶宫桃花开得最盛的日子,就是安左迁的生辰。
那自己就为他备上一份让他永生难忘的贺礼,以表祝福。
第四十四章 武场
从此南风馆的头魁灼华便消失了,正如他来时的无声无息,走时,也只徒留一段令人津津乐道的风雅之闻,再无踪迹可循。
南风馆虽因此损失了专门来看灼华的一些客人,但好歹还是有些固定客人愿意来南风馆坐一坐,比起原来倒也热闹多了。
有的人有钱,愿意来花街一掷千金博美人儿一笑,有的人有钱,愿意去赌场赌一个手气,而有的人,则喜欢去地下武场,将钱压在一个陌生人身上,看他们打得头破血流,换一个心里刺激。
“这次压你输的人很多。”矮小且长得猥琐的场监对那带着面具的奇怪男子说道,“无论如何这场你得赢下来,要不我就亏大发了。”
面具男笑道:“那你得叫对面那哥们儿省着点力气打我,你看他那一身腱子肉,一拳打在身上该多疼。”
场监扫一眼那面具男,虽脸被面具挡了个七七八八,但露出的手和脖颈皆白白净净的,整个人都是一副瘦弱模样,心中便有点鄙视,直道晓得自身的脆弱,就不该选择吃这一路花力气压上命的饭,口中却说:“这我可不管,若你输了,医药费我是不会给你的,你不仅没有钱拿,还要赔我的损失。”
“我会让老板一次性赚个够的。”面具男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恰好台上主持人介绍完了两人,面具男也就不再聊,绕过场监便到了台上去。
面具男的对手也到了台上,壮汉身形足有面具男两个大,看着面具男十分不屑的哼了一声,眼神中大有轻蔑之意。其实两个人心里都有个谱儿,这场比赛无论如何面具男都得赢下来,这一场比赛也就做戏而已,不能断了人的财路不是。
虽是做戏,但也不能做得太假,那些个观众也有常客,看的比武多了也就能看出个道道来。你是真拳实脚还是打个过场,常客看了几轮就能看出来。打太极也似的推来推去很容易让客人不满砸了场子。而且来这的就是找一个刺激,不见血谁兴奋的起来?谁愿意买赌票?所以一开始面具男就没好果子吃,被壮汉追着的打。目的是让客人们都将钱压到壮汉身上,那面具男被打得越惨越好。
面具男每挨的一招,都是实打实的拳拳到肉,挨了几拳后,面具男都觉得自己的脏腑要碎了,跪在地上呕着血。整个人摔在酱料铺子里也似,露出来的皮肤青一块紫一块。
这哪是做戏?不知情的还以为壮汉寻仇来了。壮汉却也没可怜面具男,奔跑上前揪住面具男衣襟提鸡仔般将他拎了起来,馒头大的拳头一点力道也不收的招呼到肚子上了。观众们都疯狂的将银票压到壮汉赢的赌码上,几个压了面具男的还宁愿加钱将赌码撤了换成壮汉,一时竟无人压面具男,即使发赌票的小厮说压壮汉赢的一赔十,压面具男赢的一赔百都无济于事。
场监见面具男连连被打趴下,心知壮汉是不好放水,他是赢不了的了,哎呦哎呦的直心疼钱,那些个疯狂的观众听不见他骂什么,但面具男可听得一清二楚,什么“丧门星”、“倒贴钱的”将面具男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正想着要让面具男怎么赔偿这笔损失,却看见面具男死鬼还魂了一般一跃而起,那壮汉吃了一惊,刚想躲,面具男一膝顶就追了上来,速度快力度大角度刁钻,壮汉觉得胆汁都要被顶出来了,还没来得及站稳回神,就被面具男一腿扫到了台下。
好反转!观众噤了声,看着本不堪一击的面具男将壮汉踢下台,壮汉怒吼一声,挣扎着起身,纳一口气朝着面具男跑去,右手的拳头拽得死紧,臂膀上的青筋根根爆出。
却看这边面具男摆了个起手势,侧身躲过壮汉打出的拳头,两手如灵蛇一般从壮汉手臂游过,捏住,使劲,只听见极低的一声“砰”,薄尘从两人脚边扬起,壮汉一瞬间双目失了光彩。面具男松了手,转身才走几步,壮汉便跌倒在地,却是连挣扎都没有。
“爷!”场监这下可兴奋了,忙着迎上去又是递水又是送药,他都不用打算盘都能猜到今天赚了多少。就好像刚才骂面具男的不是他,一时间殷勤无二,笑得褶子都挤成了一堆,“明天爷还会来的吧?”
面具男点了点头,将药捏在手心,再催内力,药丸就成了药粉,从掌缝里洒了出来面具男也不在意,还拍了拍手将药粉拍干净。
“那可感情好!”场监将包好的赏钱塞进面具男手里,“爷拿去好好买点吃的补一补,明天又是一场苦战呐。”
面具男回头看一眼现在才摇摇晃晃站起的壮汉,他自然知道自己那几招打得有多狠。自己与他不过萍水相逢,因一点钱财站在了同一擂台上,仅见了一面,又无冤无仇,但因自己不能输就将他打了个半死,实在是造孽,便将钱丢还给场监,“这个就算他的医药费。”
场监也看一眼壮汉,对面具男如此慷慨的态度啧啧称奇,心里却也有丝好奇劲,他大胆问道:“来这打架的人可都是急求着钱的,看爷不像在乎钱财之人,为何又会来这里呢?”
“求个刺激。”面具男说道。面具男这般的人场监也是见过,给的理由大多是敷衍。不过人不乐意说,追问可就没什么眼力见了。当下了然的一笑,便将面具男送到了门口,客客气气的拜别了。
面具男走出小巷,解下面具,露出一张艳绝天下的脸。路过的人只要去看过武林大会,定能认出这人便是在武林大会上大放风采的千叶宫安总管。
一辆暗色马车在巷口停下。章景宏撩起车帘,低声道:“先生辛苦了。”
安左迁从容踏上马车,抬手间露出了摔得青紫的手臂,章景宏一惊,嘴上关切道:“先生没事吧?”语气却听不出多少关心成分来。
“无碍。”这些伤只是看着可怖,但也只是皮外伤,算不得什么。
“这计划着实危险,可我这也没比先生更适合的人选了。”章景宏无不愧疚的说道。
安左迁倒是不在意,道:“你无需自责,既然是合作,那属我分类之事,我自是在所不辞。”
章景宏一抱拳,“景宏谢过先生。只是这段时间一直是先生在忙,我不知什么时候才有灵蟾教的用武之地?”
“明天便可。”安左迁如此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