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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倒计时 三天
何为书醒来的时候,身上还盖着扫尘的外衫,但人却不知道去哪了。何为书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拿起扫尘的衣服就走了出去。
扫尘正在打坐,察觉到何为书过来也不为说动,只是淡淡的说道:“给你烤了兔子肉,快吃吧。”熄灭的火堆就在他身旁。
何为书走过去盘腿坐下,拿起兔肉却没有什么胃口,“感觉怎么样了?”
扫尘摇了摇头,他的真气还是一团乱,只是有一股不属于他的真气在保护他的命门穴脉,他才能苟延残喘到现在。说到这股真气,扫尘还不知道属于谁,今天他醒过来只有何为书在身边,但何为书理应没有那么浑厚的真气,护住他经脉的同时还能神色如常,于是他开口问:“昨天我晕过去之后,你是怎么带我逃到这儿的?”
“安总管赶过来了,他带着我们躲到这里。”何为书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我太差劲了,要是我的武功有安总管一半好,你也就不会受伤了。”
“对,”扫尘毫不犹豫的肯定了,看着何为书沮丧的样子又于心不忍,叹了口气将何为书拉到面前,解开他的发带用手指代替梳子帮他整理头发,扫尘手指修长白皙,与何为书乌黑的长发对比明显,美成了一幅工笔画。
何为书都靠在扫尘的胸口,鼻尖是属于扫尘的令他心安的气息,扫尘的手指还在发间穿梭,岁月静止,现世安稳,何为书舒服得骨头都要酥了。
扫尘将他头发束好,顺势环抱住他,“阿迁从小习武,这些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倒是你突然护住我的样子,让我有点心动。”
“真……真的吗?”何为书觉得耳根有些发烫,但一想到扫尘的伤势,眼圈都有些红了,“可是你受了那么伤,我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谈这些,”扫尘轻吻着何为书的后颈,“接下来的这几天我好好陪你,不要去想我的伤。”
何为书将手覆盖在扫尘的手上轻轻握住,感觉扫尘的手凉得骇人,他都捂不暖,让他怎么能不在意?但扫尘不让他谈,他就不谈,谈其他的,“昨晚阿迁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毕竟他们从天极门逃出来都走了那么久了,而且大概方位都没和安左迁说,安左迁还是找到了他们,而且很及时。
“阿迁养成了一对同心蛊,种在我俩身上,这同心蛊相互都有感应,大概能知道对方的方位。”扫尘随意答道,“现在我能感觉阿迁距离我们不远,而且受了不小的伤。”
“确实,他昨天流了很多血。”何为书道,“他受了伤,你不去找他吗?”毕竟你平时是很宠他的。“阿迁就在附近,但他不现身,说明他是特意让我们独处的。为书,我知道阿迁是为了什么,他说了什么是他的事,你不用太在意。”扫尘话锋一转,“你一会儿想去哪里?”
何为书垂头丧气,他哪里都不想去,“你打坐调理吧,说不定就突然好了呢?我就在这陪你。”
何为书就陪着扫尘坐着,这一坐就是从晨曦到黄昏。期间何为书饿了还去吃过东西,扫尘从始至终没有睁开眼。何为书就这么守着,仔细的观察扫尘每一点细小的动作,可是除了他面色越来越苍白,何为书什么转机都没有看到。
还有两天。何为书看着眼前的火焰,他该不该救?
第二十五章 倒计时 两天
火光明明灭灭的燃了一夜,扫尘也坐了一夜,火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也算是有了几分生气和艳色。这一夜的打坐不仅毫无收获,真气还减少了一些,安左迁渡与他护体的真气也在变薄,最只能多撑两天了。
他这一赌下的赌注太大,也不知道能不能赌赢。他看了一眼睡得安稳的何为书,那样温润安静的睡颜,就像毫不设防的婴儿一样。扫尘突然有点迷茫,自己对他的感情是假的吗?不得不承认,何为书的出现确实是他这段日子的亮点,他确实对他有那么一丝怦然心动。
心动归心动,千叶宫的前程如何才是他最关心的。
何为书迷迷糊糊的坐了起来,睡眼惺忪的问到:“你一夜没睡?”
“调了一晚的真气,也差不多算睡了吧,”扫尘温柔的笑到,“为书今天要做什么?我好好陪陪你。”
何为书很认真的歪着头想,却也想不到能在这个什么都没有的洞里做什么,沮丧道:“不清楚呀。”
扫尘提议道:“那去附近转转好不好?”
“好极,正好去看看这附近有没有药草,”最好能找到可以调理气息的药草,就可以给扫尘好好调理了,说不定还能找出医好他的方法。
于是二人将安左迁的交代忘在脑后,在林子闲逛起来。其实这林子并没有多大,没有奇花异草,没有珍奇走兽,非常的一般的树林,但二人仍然津津有味的看着聊着,他们心照不宣,如这般轻松的日子说不定是最后一天了。
可是扫尘终究没有挺住,身形一晃摔了下去,走在前面的何为书没有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察看,这才发现摔倒的扫尘,他跑过去拉起扫尘右手把脉,发现扫尘的脉门已经跳得很微弱了。
何为书慌了神,学着安左迁给他输送真气,他本就不太熟练,这一慌神那薄弱的真气更是聚不起来了。
“如果你能醒来,”何为书抓着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没有温度,一点温度也没有,鼻梁一股酸意冒了上来“我把我会的全教给你好不好?”
除了虫鸣和鸟啼,这林子里没有谁回答他。
何为书吐纳一口气,吃力的背着扫尘想回到洞穴里。何为书瘦弱,这一路跌跌撞撞给扫尘添了不少皮外伤。一路摔了那么多次,竟把扫尘摔醒了。
扫尘趴在何为书背上轻笑,虚弱的对对着何为书的耳朵说:“笨蛋,不会用轻功啊。”
何为书差点喜极而泣,忙道:“你别说话,回去我告诉你心法。”又担心扫尘不说话的话万一他晕过去自己发现不了,又改口:“还是说话吧,保持清醒。”
扫尘愣了愣,居然……成功了。
可是一点成功的喜悦也没有,反而是一种复杂沉重的心情。何为书怕扫尘再晕过去,絮絮叨叨的和扫尘闲聊,扫尘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被何为书说得烦了,还会轻轻哼哼。
“你是小孩子吗?”何为书忍俊不禁。
“你别那么聒噪,”扫尘道,“烦得很。”
何为书倒也不恼,还安抚道:“等回去,我把心法告诉你,你好好调息,等你完全好了我就不啰嗦了,以后你喜欢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扫尘又不说话了。
这心法一到手,他和何为书得缘分算是到了尽头。何为书会因此如何,是死是生,与他没了关系。
这是扫尘一直的打算,可是为什么有些犹豫?
第二十六章 最后的时间
月隐云现,树枝张牙舞爪如同鬼魅一般伸向天空。
不远处的洞穴正有火光跳动,两人席地对坐,何为书正在向扫尘口述功法。
“汇于气脉,沉于丹海……”
“调营气右行至冲脉,引而不发,换卫气左移达任脉,归于气海……”
“万宗合一,由天枢达气冲,吐纳沉寂……”
扫尘仔仔细细记下,反复思量,是悟透了。他盘起腿,交代何为书:“我且试一试,你切勿发出太大的响动。”
何为书乖乖巧巧的应声,走到洞口为扫尘看护。
扫尘深吸一口气,集中精力调动体内乱成一锅粥的真气,按照何为书所说的功法一步一步化解。先是升降气海,使之流过四肢百骸。再是分化元、宗、营、卫四气,润洗十二经脉。
细细看来,也能发觉扫尘周身覆盖着一层气雾,在火光中隐隐波动。
最后,四气汇聚,到达腹部天枢穴,缓缓流向气冲穴。
真不愧是天下奇功凡音赋,本来混乱无比的气海在骤然膨胀后归于沉静,竟比原来还舒畅无比,扫尘觉得天高云阔,他也只不过是沧海一粟,如今只不过窥得天下武功的冰山一角,依旧震撼无比。
那杜乾安永识这般的高手所见识的武林,是不是和他大有不同?那将是多么的波澜壮阔,令人神往。心中有鸿鹄大志,身体已经躁动起来,扫尘睁眼看到了已经睡着的何为书,表情讳莫难测。
何为书,杜乾亲手教出来的人,虽习武不精,但胜在真气纯净。若是能得到他的真气,这境界自然会上一层。
扫尘也不是没夺过别人的真气,但看着何为书,他下不去手。
可恶。扫尘稳了稳心神,走过去如同拎小鸡仔似的将何为书丢进洞里。
何为书是被吓醒的,大脑还在一片空白就被摔在地上,他揉着摔痛的尾椎骨,惊喜的看着扫尘恢复了血色的脸。
“扫尘,你已经……”话还没说完,衣料就已经被扫尘撕裂,何为书慌乱的瞪大双眼,如同一只受惊的鹿。
“何为书,你之前不是很想向我献身么?”扫尘点住何为书的穴道,“我成全你。”
“不要,不是这样的!”何为书动弹不得,眼睛湿漉漉的,“你不是说你不会伤害我的吗?”
扫尘轻蔑的看了他一眼:“没发现吗?我骗你的。”
“你说过你喜欢我的!”
“何为书,若不是你身上有凡音赋,我连认识你的兴趣都没有。”
心死也比不过此刻的感觉,何为书面如死灰,骤然一笑,颓然而凄厉。他不想再问什么了,他放纵自己随着那阵疼痛晕过去,看不见最好了,没感觉最好了,至少还能欺骗自己刚才不过一边梦。安左迁如约而来,到了洞口,被里面香艳的场景给惊到了。“看来扫尘已经好了。”安左迁垂着眸,明明嘴角是笑着的,但低垂的双眸是说不尽的忧伤。洞里低吟轻哼不断,安左迁听得心烦,身形一动,安左迁轻跃至不远处的枝头,枝头晃了晃,落下几片叶子来。他不想去打扰,就默默守在这帮他们警戒。
安左迁坐在枝头看了一晚的月亮,看得腻了,数了一晚上的叶子,度秒如年。
数清了一棵树的叶子,晨光刺得安左迁微微眯着眼。扫尘走了出来,对着安左迁说道:“走吧。”
安左迁跳下了树,巧笑倩兮,“到手了吗?”
扫尘点了点头。
安左迁拔出归云剑,扫尘拦住他,“阿迁,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家破人亡,丢了心法不说,还被自己骗了情,再杀人灭口的话太残忍。
安左迁睫毛颤了颤,沉默着收了剑。
怎么和当初说好的不一样?安左迁问不出口,他心里有答案,只是他不敢也不想相信罢了。
安左迁选择了逃避,扫尘开心就好。从此千叶宫与何为书再无瓜葛,扫尘的身边也只有他而已。
毕竟,何为书是一个废人了。
惊鸿一现震武林
第一章 欺瞒
从树林回到千叶宫,路途遥远且无趣,安左迁也因伤高烧不断,这一路走得缓慢无比,还常常需要停下来等安左迁恢复。
安左迁觉得愧疚,扫尘毫不在意,用指头沾水一点点的将安左迁因发烧而起皮的嘴唇润湿,责备道:“当自己是肉盾?看见武器过来也不晓得躲一下?平时叫你认真练武你不听,现在吃苦了吧?活该。”
安左迁并未告诉扫尘那晚他走后自己是被包围起来寡不敌众才受的伤,他只是一如既往的撅着嘴,极其委屈的模样。
“你还敢委屈,”扫尘皱着眉,“出来了也不找个地方疗伤,你是怎么想的?”
“我还不是害怕嘛!我走远了天极门的袭击你们怎么办?”安左迁争辩道,“何为书那家伙三脚猫的功夫我信不过!”
提到何为书,两个人都沉默起来。安左迁发现,从扫尘夺走何为书真气的那天晚上,两个人竟有了隔阂。他咬着下唇,拉下衣袖来给自己的伤口上药,侧着头的他眼神被散落下来的头发挡住,扫尘没有看见那一闪而过的阴险。
忍疼将药擦匀,安左迁整理好衣襟站起来,“走吧。”
扫尘看着他,“你不再歇歇?”
“我又没那么娇气。”安左迁道,“千叶宫不可一日无主,快走吧。”
就这样,两个人各怀心事的回到了千叶宫,在竹里馆外道了别,各回各住所去了。
顾兴烧好热水,小心翼翼脱下安左迁的衣服,那夜月黑风高没有看清安左迁的伤势,现在他左肩上狰狞的伤口清清楚楚的暴露在他眼前,见惯了血腥的他感到心惊肉跳,止不住的心疼。安左迁他的公子何曾受过如此重的伤?要是留下伤疤公子的这一身好皮肤不是得毁了?
“公子可还记得当初永识宫主调的祛疤药膏所用的药材?”顾兴拿着葫芦瓢往安左迁身上浇水,小心翼翼的不让水碰到安左迁的伤口。
安左迁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等一会我写给师兄。”
顾兴笑道:“公子真是好记性。”
安左迁洋洋得意的扬起嘴角,没有廉耻的夸到:“那里自然,这江湖谁能敌得过我的记性,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也只是我是江湖中人,若是寻常人家,考个状元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是我的。”
顾兴看他还是如孔雀般洋洋得意沾沾自喜,不由得笑道:“何为书走后,公子开朗了许多。”
何为书这三个字就像一根冰针戳到了安左迁的死穴,让安左迁从头凉到脚,自喜的笑容都凝结住了。顾兴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抱拳下跪等候安左迁的处罚。
安左迁用食指敲击着木桶边沿,边敲边说:“我记得宫里的伏龙堂是隶属总管的,是不需要宫主令就可以直接执行总管派下的任务。”“公子有何打算?”
“派伏龙堂的人去调查何为书,切记不可让扫尘知道。”安左迁垂下眼眸,“何为书这个人看起来人畜无害,我始终觉得他城府太深,扫尘不杀他我不放心。”
“扫尘下不去手,那就我来,反正……我替他挡的杀孽不是一两次了。”
当初的安永识之死,也是安左迁下的杀手,毕竟他是唯一一个可以靠近不设防的安永识的人。当初安左迁袖里藏刀,没有丝毫迟疑的将匕首刺向安永识,他确实刺中了,但不知什么原因晕了过去。等醒来安永识待着的书房成了一片火海,而安永识也成了焦尸,完全无法看出生前样貌,只能根据体型来辨认。
所以安永识是被自己杀了的还是烧死的,安左迁真的想不起来了,包括自己怎么从火海逃出来的,大脑里真的一片空白,没有丝毫记忆。
安左迁看着自己的右手,那上面沾了多少人的血,他已经数不出来了,他真的不喜欢杀人,每一次杀人都会整宿整宿睡不着,要么就是睡着做噩梦,他不敢和别人说,他想为扫尘排忧解难,而不是添加烦愁。
“何为书的任何信息都不能遗漏,他和哪些人说过话都给我查清楚。”
顾兴答道:“遵命。”
处理了安左迁的伤口,照顾安左迁躺下休息。顾兴拿着安左迁写的药方去药堂找楚婆婆,楚婆婆看了看药方,疑惑道:“这不是祛疤的方子吗?阿迁那小家伙受伤了?”
楚婆婆地位不高但辈分高,顾兴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劳烦婆婆费心,公子这次伤口不小,怕是要多配些药,”想起安左迁偏高的体温,“还请楚婆婆抓一副清热却邪火的药给我带去。”
楚婆婆转身去抓了些降火补气的药,用黄纸包好,细细交代:“这药要小火慢慢熬,一天要服两次,阿迁要是嫌苦可以配上蜜枣。还有,在血痂脱落之前让他别去湖里泡着,太伤身了。”又拿了一小罐药脂,“这是给他脚止痛用的,你送的药方待三天后来拿吧。”
“谢谢楚婆婆。”顾兴告辞离开,又来到伏龙堂。他走的路隐蔽,躲开了几个巡查的门徒。
伏龙堂堂主见顾兴光临伏龙堂,自知他是安左迁身边的红人,有些殷勤的迎了上去,还沏了茶。
“今日我来之事,堂主切莫和其他人谈起。”顾兴吹了吹茶上的热气,“我是带着公子的令来的。”
“公子要你瞒着宫主派出精锐去彻查这个人。”顾兴从袖中拿出一小纸卷,推到堂主眼前。
堂主打开纸卷,上面的字迹俊秀,并不是多么大气,但横撇竖捺每一笔讲究至极潇洒至极,他一眼就认出这是如今的总管安左迁的字迹。
纸上只有三个字:何为书。“调查他的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事无巨细都要清楚,特别是何为书接触过的人,更要查得清清楚楚。”顾兴抿一口茶,“你可清楚?”
“属下明白,现在立刻派出精锐。”
“甚好,”顾兴笑道,“那我也不再叨扰,告退。”
堂主送别顾兴,回来死死盯着那张纸看。
这何为书他也是听过的,宫主也是宠过他一段时间,只是自从宫主出宫回来也就再也没见到过他了。本来还以为是宫主厌烦了,现在看来,这事情不简单。
能让安左迁瞒着宫主来找自己的人,定是不一般的小喽喽。
堂主好奇,但绝对不是多嘴之人。这千叶宫谁谈起安左迁不是战战兢兢,生怕他一个不开心要了自己的命,安左迁是绝对做得出这等事的。
何为书啊何为书,你是如何惹到了安左迁这个大魔头,可怜咯。
第二章 不能给的承诺
距离武林大会召开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扫尘全身心放在修炼上,宫中的大小事务全权交给安左迁,自己去闭关修炼了。
安左迁累得够呛,处理完手上的事还要抽出时间练功。这天他抽空,端着一盒鱼食到了池塘边,坐在石凳上发呆,时不时回神丢一点鱼食到池塘里让锦鲤游上来啄食。
池塘中的小荷才露尖尖角,满宫桃花都谢了,千叶宫一派苍翠,少了春日的妩媚,多了作为武林门派的大气。
顾兴上前呈上刚刚得到的信,信封上有伏龙堂的标志。安左迁拆开了信,里面记载的何为书的信息和他了解的相差无几,越是这样毫无价值的信息,越令安左迁眉头皱得很深,不该是这样的,这何为书不该有那么普通。
安左迁将信纸信封交给顾兴,顾兴心领神会打开火折子吹了一口气,将信纸信封烧成了灰烬。
“也罢,现在重要的是武林大会,何为书的事且放一放。”安左迁取出手绢擦了擦手指,“在扫尘闭关期间,千叶宫不能出什么岔子,叫各堂主提高警惕。”
顾兴一如既往抱拳道:“明白。”
扫尘出关之日,正是荷花初开,还没有盛夏那么婀娜多姿,却别有一番清丽。安左迁伸手折断一支花苞,将它插在一旁的花瓶里,想供在屋子里赏玩。
扫尘笑道:“阿迁好雅兴。”
安左迁一边观察花色一边道:“再开几天,这荷花香味正好,酿酒再合适不过。”
扫尘道:“你若是把酿酒的心思放在练功上,我倒不担心你在武林大会上的排名了。”似是想起什么,“我闭关前曾把凡音赋抄写给你,这几天你可有好好练?”
安左迁心虚了,放下把玩的荷花,小声的说了一句:“没有。”看着扫尘要发火的表情,争辩道:“我也有想好好练,可是一想到那是从何为书那里得来的,我就静不下心去好好练,我能有什么办法?”
扫尘无奈,“阿迁,你莫要任性了。”
安左迁拽着扫尘袖子撒娇:“千叶宫心法那么多,我也可以修行别的,就别逼我学凡音赋了嘛。”
“别人想学凡音赋还学不到,你是喂到你嘴里了还要吐掉。”为了得到凡音赋,他付出了多少代价,安左迁怎么就不珍惜呢?
安左迁烦了,用手指拨弄花瓣,不满的嘟囔:“我觉得我还蛮厉害的。”那天还一挑多呢,虽然逃得有点狼狈,但还是说明自己很厉害!
“厉害?”扫尘气笑了,“你那点功夫,练个十年八载也成不了宗师。”
“我不在乎自己能不能成宗师,”安左迁很认真的看着扫尘,“我只要能在你背后就好了。”你只消向前看,背后的刀剑就我来挡。安左迁说得轻快又认真,扫尘心中一动,长臂一展将安左迁揽入怀中,这一揽就发现安左迁又高了一点,又瘦了一点。还是过去的他抱着舒服一点,肉呼呼的,现在没当初的手感了。
“阿迁总是为我考虑,可是我怎么可能时时护住你?”
安左迁拽紧扫尘的衣服,像是得了心爱的玩具的孩子一般舍不得放手,“怎么护不住?这么多年都护过来了,怎么就护不住了……”
“我不许你这么说,”安左迁最怕什么?无非是扫尘不再需要他了,那他做的这些还有意义吗?“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不对?”他很不安,从何为书来了后一直不安,从他替扫尘占卜后一直不安,他需要一个承诺,口头白话都可以,只要是扫尘说的。
扫尘突然沉默了,这个承诺,他不敢给。他可以答应安左迁任何一件无礼的事,可是却不敢轻易给安左迁一个承诺,这未来无法预测,他想一辈子陪着安左迁,但他害怕他做不到,让安左迁伤心。
沉默……沉默……扫尘给安左迁的答案就是沉默,安左迁将手中的扫尘的衣物拽得更紧了,“连骗骗我都不想吗?”
扫尘安抚性的拍了拍安左迁的头,“好好练功吧,后天就出发了。”
安左迁气得推开扫尘,狠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扫尘并不去追,追上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还不如就这样让他离开,反正没几天他就能消气了。
直到临行前,安左迁都没有和扫尘见过面。一方面是因为赌气,另一方面,实在太忙了。
出发前,扫尘给安左迁带上用红线穿牢的玉环。玉环不过拇指大小,颜色碧绿掺杂着丝丝乳白,贴着安左迁的皮肤透着凉意,是一块好玉。
扫尘边为安左迁调节红线长度边说:“玉能护主,这参加武林大会真刀实枪,还是小心点不要受伤为好。”
顾兴一笑,“还是宫主心疼公子。”
“玉能护主是因为能挡邪气,哪能挡刀枪?你若真想我不受伤,就应该拿个玉护甲给我穿上。”安左迁面容上写着嫌弃,其实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得意,扫尘帮他带好后一直在玩弄那小小的玉环。
武林大会召开在无极峰下的刘家镇,前往无极峰的路途漫长无聊,按下不表。到了刘家镇,发现这里虽叫镇但还是相当繁华,看来武林大会在此召开给他们带来了商机。路边上卖糖葫芦的,卖葱油饼的,还有卖胭脂的,卖小玩具的,吃的玩的看的,应有尽有。
过去安左迁出宫都是有任务的,从来没有好好逛过这种民间的集市,今天一见就好奇得左右张望,扫尘知道他的天性,下了马带着他慢慢的逛。大街上的镇民很少能见到如此俊美的两人,走过了也不住回头张望,生怕自己看错了似的。挑担的货夫放下担子打量这两人,不小心眼神和安左迁撞在一起了,随即面红耳赤慌乱的移开目光,谁知安左迁并不在意,还回了一个美煞旁人的笑容。
两个大男人在街上手拉手,居然没有人觉得奇怪。
逛了一圈,安左迁吃够看够玩够好奇心消了,赶了几天路的疲惫感又回到了身上,于是懒洋洋的靠着扫尘,几乎是被扫尘连拖带抱的带到客栈里的。
武林大会在即,刘家镇自然是充满了各路英豪。此刻客栈的桌子被这些英豪坐了个满,不过不影响,他们是来住店的,又不是来吃饭的。
“有上房么?”扫尘询问店家之际,安左迁不断打量着这家店,顺便打量那些江湖人士,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形。
这看见还不如不看见,弄得自己一天的好心情说没就没了,安左迁还真想把自己戳瞎了当作没看见。
第三章 再遇
在客栈满满当当的江湖客中,那一群人看起来很特殊,比起江湖侠客,那群人安安静静坐在角落,没有什么突出的气场,更像是出来游玩的富家子弟,也就难怪安左迁会注意到他们了。
让安左迁恨不得自剜双目装作没看见的人便是这一群人中的一个,那个人形容消瘦,身披斗篷,长长的帽檐将他的脸挡住了,再加之那个人一直低着头坐在光线晦暗不明的角落,仔细看都不一定能看出是谁,安左迁就那么不经意的一瞥,居然就认了出来。这样的人,要么是安左迁爱之极深,要么是恨之入骨。
安左迁刚迈出脚步,突然人影一横挡在他的面前,那人膀大腰圆,手握双斧,看安左迁的眼神十分不屑,“这不是千叶宫的魔物吗?还想在武林大会上捣乱?你觉得聚集在这的各大门派能由你们胡来?还是快滚回狗窝呆着吧。”随他一起的大汉十分配合的哈哈大笑起来。
更有猥琐的人狠狠用目光揩这安左迁的油,说出的话粗鄙不堪:“这假娘们儿倒有几分姿色,倒不如去当相公,比这江湖打打杀杀销魂多了,大爷我还可以去捧捧场。”
这些人是看清了安左迁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手才说此恶语,而安左迁身旁的人……见都没见过有什么好畏惧的。
安左迁握着归云剑的手是紧了又紧,心中的气是忍了再忍,才没有出剑伤人,这次的参加武林大会的机会是多重要,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扫尘伸手将安左迁拉到身后,将手中铜钱运气一扔,竟嵌到大汉手中的斧子里。
大汉感觉虎口一震,紧接着麻木起来,再一看手中的宝贝斧头竟被一枚小小铜钱打穿,心中气恼却不敢上前。这个人内力太深厚,他还远远达不到那种境界,冲上去就是自寻死路了。大汉的气焰瞬间矮了一分,还不自觉的退了小半步。
“我家阿迁虽然清秀了些,但生活上还是挺自律的,”扫尘爱怜的看着安左迁,“少侠要是好男色,自可去找相公,还请别来坏了阿迁的根基。”顿时语气一凌,“千叶宫能在一方独大,自然靠的不是皮囊,你可明白?”
扫尘气场强大,压得大汉气焰全灭,大汉恹恹说道:“明白。”若不是怕旁人笑话,恨不得点头哈腰做出狗腿模样。
安左迁看着那个坐在角落的穿着斗篷的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他却毫不在乎的样子,一直蒙头喝茶,安左迁提声喊道:“何公子,见到熟人都不打招呼的么?”
何为书身形一震,握着茶杯的手指骨节泛白,不肯答话。何为书身旁的人站了起来,手执茶杯对安左迁说道:“没想到安总管与卢某的义弟是旧识,实在有失远迎,卢某以茶代酒,先敬安总管一杯。”
站起来的人,竟是素问阁阁主卢焦池。这素问阁在江湖地位颇高,倒不是有令人眼馋的自家功法,而是因其强大的信息收集系统,各个门派各个侠客都有黑点在素问阁手中,自然没几人敢招惹。他将手中茶一饮而尽,卖了个面子给安左迁,希望他不要找何为书麻烦。
安左迁冷笑道:“这何公子面子也是大,竟能结识卢阁主,实在令我等艳羡。”
“大家都是江湖中人,自然都是兄弟。那天卢某有缘遇到义弟,接触几日甚是合得来,所以拉着他结义,收他为义弟。”
安左迁不答话,目光始终停在何为书身上。这何为书实在阴魂不散,都被扫尘扔了,没几天又出现在眼前,惹人心烦。但看着何为书此刻什么都与他无关的样子,戏弄他的心思就活跃出来,“何公子好歹出身于世家,有朋至远方来不亦乐乎,我千里迢迢过来,虽然是无意间遇到你,也得问候一声吧。”
“安总管不要说笑,我只是一介平民,怎能结交安总管?”何为书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不要抖起来,那晚发生了什么他都还清晰的记得,“卢兄,我身体有些不适,先退下了。”说完便离开了。
扫尘自始自终没有看何为书一眼,仿佛他是一个不相关的陌生人,他看着安左迁还如此活力十足,十分宠溺的笑了笑:“你刚才不就说乏了么?还不去休息?”
“也罢,”安左迁想了想,“你明天再陪我到处走走吧。”
两人上楼后,客栈的气氛顿时轻松不少,安静了那么一会儿,又开始吵闹起来。
没有人注意到有人走出了客栈后直接去了牌匾上写着万府的宅邸。
这万府,便是现任武林盟主万倾帆的住处。他正在书房和几位武林元老商讨武林大会的细节,探子送来了千叶宫人马已到的消息。
万倾帆不懂为何师父放权让魔教也参加武林大会,但毕竟师命不能违抗,他只能在名单上写上千叶宫,再去一个个说服各大门派。既然不能阻止千叶宫,防备总可以吧?万倾帆便派出探子千叶宫必经之路上,一旦发现就来禀告他。
现在千叶宫进了镇子,也没引起什么骚乱,万倾帆让探子继续监督,一旦发现不对立刻回来报道。
万倾帆这几天被武林大会的事折腾得人都瘦了一圈,又因加了千叶宫这个大隐患,实在安不下心来好好休息,顿时理解了前任盟主杜乾为何要玩失踪了。
这武林大会简直不是人能办下来的,各个门派的吃喝拉撒睡都不能有差错,武林元老也想为自己的门派要点福利便倚老卖老,万倾帆是无极峰难得的专于武的武痴,实在不像他的师兄杨一林那般长袖善舞,下场就是他常常被那些老滑头耍得不知东西。
这武林盟主的位置人人想坐,只有坐上去的人才知道其间的辛苦。万倾帆甚至都想这次武林大会谁来叫嚣他,他就故意输,赶紧把位置给那个人,自己快意江湖去。
可是,故意输这种事可是有辱武道的,作为武痴的他怎么会侮辱武道呢?认真对待每一场比武可是他的信条啊。
也是活该万倾帆当这么个憋屈的武林盟主。
第四章 玉
客栈有一个中庭,中庭中栽着一棵榕树,榕树下便是一石桌,清冽月光透过榕树枝丫间的缝隙倾泻而下,斑斑驳驳印在那个人身上。
何为书就这样静静站在他背后,明明是一伸手就可以拥抱的距离,现在却觉得如天涯般遥远。他拽紧了手中的玉佩,这是那天扫尘落在洞里的,这么久他一直是贴身放着的,扫尘都那么对待自己了,可是自己还是放不下,也是可笑。
虫鸣声声,竟令何为书有一种还在千叶宫,什么都没有发生的错觉。凉风习习吹动着扫尘的衣摆,就好像下一秒他会转过身来,笑着叫自己的名字。那个时候的扫尘会和他夜游千叶宫,会和他共剪西窗烛,会在宣纸上写上他的名字,笑着说这就是情字。这样爱自己的他,怎么会是在演戏呢?
“扫尘,”何为书轻轻唤了一声,走到他面前,将手中的玉放在他眼前,“这块玉,你那天落在洞里了,我想着哪天遇见你可以拿给你,就随身带着了。”那块玉晶莹剔透,正中间刻着一个“书”字。
扫尘眼睛都不抬一下,漠然道:“不要了。”
这块玉,是何家唯一一样留给何为书的东西,也是他和扫尘有联系的证物,他之所以会厚着颜面来还玉,也是因为心中在期待着什么,扫尘说他不要了,是不要这玉了,也是不要他了。
何为书伸手把玉一抛,道:“也罢,是我自作多情了,告辞。”
原来不过是红尘一梦,自己把别人的临场作戏当了真,还如此不要脸面卑躬屈膝去求别人施舍一点目光在自己身上,真是天大的笑话。
何为书边走边笑,大笑,肆意的笑,尽情的笑,他好久没有那么痛快了,竟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扫尘将酒壶里的酒一饮而尽,也回了客房。
中庭里就剩一榕树一石桌一酒壶,还有满庭的月华。
安左迁刚洗完澡,正抱着一碗药汤一口一口喝得艰辛。这一来便是雨季,空气潮湿,他腿痛一犯指不定得疼成什么样,楚婆婆就在他常喝的草药里加了几剂镇痛效果好但苦到哭的药,安左迁生平最怕苦,刚开始打死都不肯喝,被扫尘压着灌了几次以后就学乖了,能很自觉的喝药了。扫尘还是蛮享受灌安左迁药汤的,每次结束安左迁都是一副眼泪汪汪的委屈模样,安左迁能自觉吃药着实让他少了不少乐趣,实在有些遗憾。
“扫尘换洗衣服还在我这。”安左迁喝下最后一口药,刚开口嘴里残留的苦味就冒了出来,难受得他直皱眉。
顾兴将放蜜枣的食盒拿给他,起身去帮他找衣物,问道:“哪一件?”
“要那件祥云纹黑底的。”安左迁指挥着顾兴,“等一会我给他送去。”“宫主刚刚才回来。”顾兴将衣服交给他,“现在去应该刚好。”
“也好,师兄快去休息吧,我这里没有要帮忙的了。”安左迁乖乖的一笑,拉着顾兴一起到门口,一人往一边去了。
安左迁抱着衣服来到扫尘客房门口,确定里面有灯影才推门而入。扫尘正在试水的温度,白天穿的外衫被他脱了丢在一旁。
安左迁走过去将手中衣物担在屏风上,顺手收了扫尘随手乱丢的外衫,“有一股酒味。”安左迁抖了抖衣服,有一玉白色东西掉了出来,与地面撞击发出清脆的声音,安左迁弯腰拾起,“玉佩?”
安左迁还来不及看清玉佩上面的字就被扫尘夺了过去,安左迁一愣,不可思议的看着扫尘,只是一个玉佩而已,就要抢过去,自己就看不得了?他犯得着这么对自己?
扫尘收起玉佩,淡然道:“回去吧。”
安左迁气极,将手中的衣服摔到地上,大步走出去的同时还把门也摔得震天响。不远处客房里的顾兴听得这么一声,止不住的摇头,自家公子又发什么脾气啊。
安左迁在门口站了一会,平静下来他才想起刚才玉被夺去的瞬间,他似乎看到上面有一个“书”字,他本不打再为难何为书的了,经过刚才这么一闹,安左迁又开始害怕起来。扫尘真的是在做戏吗?第一次,安左迁不敢肯定。
何为书留不得了。
安左迁向房梁某处弹指,一身着夜行衣的人跌了下来。安左迁走了过去,捏着那个人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冷冷说道:“烦请给我留点私人时间,我要去办点事。”
那人大骇,心道这人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的。安左迁将他点了穴丢进自己的客房的床上盖好被子,吹了灯,推开窗跃了出去。
这一去就是一夜,鸡鸣时分安左迁才从窗户里跳进来,他拉开被子解了那个人的穴道,手中短匕首旋转几圈,刀刃准确的朝着那个人的喉咙,“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对不对?”那人忙不迭的点头,安左迁满意的放了他,“别耍花招,你跟踪我那么久,也知道我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滚吧。”
处理好了一切,安左迁连喝一口水的力气都没有了。躺在床上,大脑又是一团乱,没有丝毫睡意。他不停的用手指摩擦着颈项上的玉环,凉凉的触感并没给他带来多大的安全感。
没事的,他闭着眼安慰自己,后天武林大会一开始,就什么都结束了。
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梦中回到了小时候,安永识抱着一把上好的红木琴,笑盈盈的对小安左迁说:“迁儿,给为师弹一曲《如梦令》,为师把这琴送给你。”小安左迁点点头,伸出手弹了几个音听音色。宫商角徵羽在他手里谱成了曲,才要开口唱,竟看到故意到溪对面练功的小扫尘,小扫尘迎上他的目光,露齿一笑。这一笑笑得小安左迁手中弹的《如梦令》变了调,变成了《鹊桥仙》(①):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
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一语成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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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①:取自于秦观的《鹊桥仙·纤云弄巧》,其实查子觉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两句实在有点悲伤,爱而不得的感觉。
第五章 武林大会开始
武林大会如期召开,全江湖武林豪杰都聚集在那一方比武擂台前,熙熙攘攘,吵吵闹闹。比武擂台的两侧分别是两座两层木楼,木楼摆了桌椅瓜果茶水,是供那些位高权重的人休息观看的。擂台后方的墙壁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一个“武”字。武字下面摆了一张桌子,这是武林盟主的座位。
一瞬间,吵闹的人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看向走来的扫尘一行人,并与他们保持距离,就好像他们是毒物,一旦接触就会丧命也似。所以出现了一个奇景,周围人再多人再挤,以扫尘为中心方圆半里都是没有人的。
扫尘他们看得开,至少不挤了不是么?
万倾帆落座,紧接着杨一林上了擂台,代替臧真一主持大局。
“臧宗主已经年迈,这杨一林今日上台,看样子无极峰的宗主之位多少都是定下的了。”武林人士纷纷猜测,有些期待这位后生的表现。
“各路英雄好汉,家师身体抱恙,所以派在下来主持这武林大会。”杨一林笑得谦逊,“若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各位英雄好汉还望海涵。”
“这武林大会历年都有召开,但规则在下还是要多嘴的。”杨一林抖开手中卷轴,宣读的同时还夹着着笑语,倒也不是多枯燥,台下江湖人士也都听听笑笑就过去了。
规则简单说来,便是这刘家镇四个方位都摆了擂台,每个报名的人会随机分到四个擂台一对一比试,输的淘汰赢的晋级,依次类推,每个擂台都选出五个人,再到主擂台逐个比试分出名次,并将名次载入英雄榜。
“当然,大会是不允许使用任何暗器、蛊毒、幻术的。”杨一林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安左迁,但安左迁有些心不在焉,没有注意到杨一林的“特别提醒”。
安左迁抽到的是甲字台,是一行人中最早开始的。扫尘他们理所应当的先去看安左迁的比赛,其他没有赛事的人,也因对安左迁这个“血妖”感到好奇,纷纷聚到甲字台,就连万倾帆都来了。
安左迁站在擂台上,笑盈盈的问道:“能让万盟主亲自来看我比赛,我真是三生有幸啊。也不知万盟主是来观察我的还是监督我的,要不万盟主亲自搜身来查查我带没带暗器?”说完,还特别配合的抬起双臂,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万倾帆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当众调戏,对方还是个男的!一时也不知道 该作何反应,尴尬的脸都红了。作为堂堂武林盟主居然如此脸皮薄如书生,也是令人唏嘘,他应该多向他的前辈杜乾学学,杜乾可是个无赖出名的人啊。安左迁还在一脸无辜的抬着手,眼睛里写着“你怎么还不来啊,看我多乖。”扫尘看着安左迁玩够了,看似呵斥实则宠溺道:“阿迁,别闹了。”安左迁乖乖的放下双臂,等待比赛指令开始。
敢直呼安左迁其名的,必定就是千叶宫那个未成露面的宫主了。万倾帆虽派人监督他们,却没有见过他们一行人,他打量着旁边这个身着玄衣的男子,气宇不凡,确实有大器之相。
扫尘察觉到万倾帆的目光,大大方方的看回去,抱拳道:“万盟主。”万倾帆抱拳回礼,再也没有与之交谈。
随着锣鼓一敲,大会开始了。安左迁抽出归云剑,剑锋直直朝着对方刺去。他出手快速,对方使用一长棍顶着剑尖错了过去,安左迁转身一掌,隔空打出的气劲哄得那人一踉跄,紧接着身形一晃,安左迁已然到了那人背后。
好快!台下观众目不转睛看着安左迁,生怕一眨眼错过了什么精彩内容。懂的人除了被安左迁速度之快震惊,还被安左迁所出招式所震撼——刚才安左迁所用的三招,都不是同一部功法,气脉运行完全不一样,安左迁居然能巧妙结合发挥最大功力,这等分析力实在令人惊叹,在如今一代武林人中也是佼佼者了。
惊叹之余未免担心,安左迁是可造之材,但他毕竟是魔教的总管,他一旦成才,有极大可能成为安永识那样的魔头,到时候又有谁能降伏他呢?
剑影棍舞,安左迁轻松应对,十分有成就感的看着对方被他戏弄得满头大汗,随着对方气力不支,安左迁也减弱了攻势,像猫戏弄老鼠一般,极富恶趣味。
那人心急,心一急攻击也就乱了起来,开始上下左右东西南北胡乱敲打,他攻击一乱,安左迁就有些找不到对付的方法,那人将长棍往安左迁脸上抡,安左迁一时没反应过来竟用手臂挡了一棍,痛得他轻轻的吸气。周围的人入了神觉得自己也疼,跟着轻轻抽气。
顾兴心疼得不得了,恨不得替安左迁挡那一棍。安左迁这可不敢玩了,运了气劲舞了个剑花,又快又狠的攻击对方。
衡山剑法!衡山派掌门气啊,恨不得给那些张大嘴惊得说不出话的弟子们一人一个爆栗,看看人家,人家还不是正经的衡山派弟子,衡山剑法运用转换都比这些不成器的弟子好到哪里去了!这堆弟子该罚!又十分肉疼,那么一块璞玉怎么就落到千叶宫手里了呢?
安左迁攻势骤然加快,那人有些招架不住,硬挨了几招,还是被安左迁打出擂台。
安左迁揉着手臂看着掉出擂台的人淡然道:“你武功不差,就是运气不好,一来就遇到本座,还是快回去烧烧香,祈祷明年不要一来就遇到本座。”“你!”那人正欲发难,却被万倾帆拦住了,万倾帆向安左迁抱拳,由衷道:“安总管真是好身法。”
安左迁受得一夸有些洋洋不知耻,“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补了一句,“什么剑法都可以。”
作为武痴的万倾帆自然心中一喜,刚想答应下来,突然想起自己好歹还是武林盟主,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敢答应安左迁,免得让人误解他要与魔教交好,虽然他觉得安左迁也没传言那么狠毒,甚至还有点孩子气。
“快下来,你那点三脚猫功夫还想教万盟主。”扫尘伸手接住安左迁,完全不在乎这是大庭广众之下。
“你们关系可真是好。”万倾帆有些羡慕他们。
扫尘挽起安左迁袖子看他的伤势,听着万倾帆这么一说,笑道:“当然,阿迁可是我唯一的亲人。”
第六章 扫尘的第一次登场
万倾帆感觉自己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转移话题也似的问到:“扫宫……扫尘兄是哪方擂台?”
扫尘抽到的是丙字擂台,距离比赛开始还是需要一点时间。万倾帆作为盟主还要去看其他擂台的比赛,抱拳告辞道:“我先去看看其他比赛,一会再过去,告辞!”他对扫尘的表现也是期待得很。
“告辞!”扫尘目送着万倾帆离开,“阿迁,他对你很感兴趣。”
“他只是对我的功夫感兴趣罢了,”安左迁眼波婉转自成风情,“万倾帆可是出了名的武痴,武功好,有没心机,那些名门正派推选他当武林盟主不就是看中了他这一点?”
两人正笑闹着,衡山派掌门走了过来,作为长辈的掌门没行那些繁琐之礼,毫不掩饰的夸赞安左迁:“安少侠真是一表人才,刚才少侠所用的衡山剑法的转化呈接,真令老朽叹为观止。”
衡山派掌门也是直爽之人,丝毫没有大门派的装腔作势,安左迁就喜欢这样的掌门,当即笑道:“后辈使用衡山剑法时还担心会不会有些班门弄斧侮了衡山派的名声,现在得到了掌门的称赞,诚惶诚恐,实在是三生有幸。”
衡山派掌门实在喜欢这个后生,把一年的夸耀话在今天说了出来,安左迁时而搭话时而静静听,装乖装得娴熟无比。
扫尘意味深长的看着作出一副谦逊模样的安左迁,这衡山派掌门似乎还挺喜欢他的。以前没有带着他出宫和别人交际过,今天才发现安左迁很是吸引人。
安左迁是魔头出生,万倾帆也好衡山派掌门也罢,全然不顾他魔头的名声来与之交谈,说明安左迁有这一方面魅力,这一点是大为可用的。
衡山派接下来有比武,衡山派掌门在弟子的催促下意犹未尽的和扫尘安左迁告辞。
衡山派掌门一转身,安左迁收了那一副乖巧模样,邪魅之气露了出来,“我还以为他要收我为衡山派弟子,连推辞之语都准备好了,可惜了。”
“你未免有些张狂了,以为全天下都要宠着你不成?”
安左迁眨了眨眼,讨好也似的摇着扫尘的手臂:“我不要这天下宠我,我只要你。”
天下与你,相比又算得上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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丙字擂台。
扫尘比赛的对手早已在擂台上等候,扫尘作为迟到者自然理亏,微微颔首表示歉意。对方有一嘴络腮胡,那一嘴络腮胡甚是惹眼,完全让人忽略了那张脸,络腮胡过去有一个美娇妻,那美娇妻是因为父母婚约被迫嫁与络腮胡的,其实她心里更向往的是俊秀的公子,而络腮胡长得粗犷了些,所以嫁给络腮胡后没正眼看过一次络腮胡,反而天天坐在门口看那些过往书生,所以络腮胡最讨厌那些空有一身皮囊的人,于是拿着鼻孔对着扫尘,不屑的哼了一声:“绣花枕头。”
扫尘对此也只是一笑而过,并不多做反应。络腮胡一头撞了个软棉花,心中有些不快。他抡了抡手中的流星锤,对着打锣人说:“快开始,别像个娘们儿似的磨磨唧唧。”
指桑骂槐。扫尘也不是任人揉搓的面团儿,他将手伸向安左迁,道:“剑。”
安左迁用内力将归云剑弹出剑鞘,伸手握住后丢掷给扫尘,扫尘接住剑凭空一划,在空中留下泛着寒光的余影。
扫尘平时是不用武器的,这次看来是想让络腮胡挂点彩。这还是扫尘第一次公开出手。
锣鼓一敲,比赛开始了。
络腮胡先发制人,抡着流星锤冲向扫尘。络腮胡人长得粗旷,思考事情却是十分细致。他也清楚扫尘不是省油的灯,冲向扫尘的同时也留了后路。
果不其然,扫尘侧身一闪,他也随之脚蹬地,跃到擂台另一边,再一蹬地又如离弦的箭般追到扫尘面前。
扫尘将剑一横,挡住了络腮胡的流星锤,将体内真气按凡音赋口诀在经脉走一遍,一股气劲呼出,竟将络腮胡这么一个大汉推出丈余,络腮胡跪在擂台上,剧烈咳嗽后吐了一口殷红的血。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即使没在台上,他们也感受到了那股强势的内力,更何况是与扫尘正面交锋的络腮胡,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猜测络腮胡是内脏碎了还是武功废了。
隐藏在人群中的何为书更为震撼,凡音赋在他体内数十年,他也没发现有这么大的威力,看来凡音赋在他身上是废了的。扫尘……他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人,心中酸涩难耐,这样的人无论怎么对自己,自己都学不会恨啊。
扫尘转过头来看向他,何为书有一些恍神,他看见扫尘对着他说:“上来。”竟不自觉的迈开脚步。
安左迁却先他一步跳上擂台,将手中的什么东西丢给络腮胡。何为书这才反应过来,是他误解了!扫尘看的是安左迁,让上去的也是安左迁,扫尘……根本没看见他!
何为书觉得今天的太阳好大,刺得他眼睛疼,晒得他浑身不舒服只想哭,他多希望,多希望此刻站在扫尘身边的是他不是安左迁。
身上的力气被抽空也似,何为书慢慢贴着墙壁蹲下,卢焦池察觉了他得不对劲,关心道:“义弟,哪里不舒服吗?”何为书摇摇头,勉强笑道:“有些困了而已。”
卢焦池将信将疑,还是带着随从回了客栈。到了客栈,卢焦池给何为书号脉,发现脉象平稳确实没有异常,但何为书一直面无表情的不说话,卢焦池知道他的脾气,想他估计又因为什么想不通了,于是宽慰道:“义弟,把心放宽些。”
何为书感激得看了卢焦池一眼,“让卢兄担心了。”父母死后,除了扫尘的逢场作戏,卢焦池就是待他最好的人,他感激卢焦池,也为卢焦池感到不值。
素问阁阁主,终究只是表面风光,诸多不如意和身不由已都是外人所不知道的啊。
第七章 只有你不可负我
这一天的比赛下来,铁打的人都该累了。安左迁陪着扫尘喝了一点酒后回到了客房,不急着休息,反而研墨铺宣纸,让毛笔笔头吸饱墨,一挽长袖在宣纸上运笔。他的字并不是多令人惊艳,却是十分飘逸,看着十分舒服。
收了笔,安左迁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淡然道:“下来吧,别躲着了。”
万倾帆推开窗户一跃而入,丝毫没为自己偷偷摸摸的行为感到愧疚,他倘然道:“安总管好雅兴,这么晚了还练书法。”
“你这么晚还不是擅闯人住处?”安左迁将墨痕干透的宣纸一卷,丢给了万倾帆,:“给你,算作是见面礼。”
万倾帆展开一看,惊道:“溯月剑谱!”
“我只记得这半卷,”安左迁表情有些小得意,“以后有机会再告诉你剩下的半卷。”
万倾帆迟疑道:“这……毕竟是你千叶宫的剑谱。”
“溯月剑谱本就不是我宫的,”安左迁不在乎道,“况且我宫不缺这一本剑谱。叫你收下就收下,废话别太多。”
“恭敬不如从命。”万倾帆收下了剑谱,看来这安左迁并没有江湖所传那样阴险狡诈,相反是非常直爽干脆的一个人。
安左迁坐在他面前,杵着下巴望着窗外若有所思。万倾帆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也跟着看外面,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
“万盟主。”半晌,安左迁终于开口了,“你看,已经月上柳梢头了。”
没想到这安左迁也是极富诗情画意的人啊,万倾帆也跟着欣赏起月亮来,真的是越看越美。
“这剑谱你也拿到了,难不成还想耍流氓要我陪你一晚不成?”安左迁幽怨的看着他,“我倒也不介意,可是我明天毕竟有比武,弃权了别人问起我,难不成要我说‘陪了万盟主一夜没休息好’这种话么?”
万倾帆脸一热,有这样的佳人陪一晚也是不错,不过说那种话太让人误解了不是?时候确实也不早了,万倾帆站起来抱拳告辞,像来时一样从窗户翻了出去。
“就不能好好走门么?”安左迁走到床边将被子抖开,走到桌前蜡烛将吹灭。
扫尘虽然没有明说,但安左迁还是察觉了他想和万倾帆结交的心思。今天的比赛安左迁就发现万倾帆对他的武功十分好奇,所以他故意写下溯月剑谱来赠予万倾帆,从万倾帆刚才的表现来看,他并不讨厌自己吧。
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安左迁走到窗口吹了个口哨,一只黑色的夜枭稳稳落到他手臂上。夜枭脚爪上拴着一个小小的竹筒,安左迁解下竹筒放飞夜枭,钻进被子里。
有人敲了敲门,安左迁脱了外衫顺便将头发弄乱,慵懒道:“谁呀?”
“阿迁,刚才可是你在吹哨?”是扫尘。安左迁下床给他开了门,一脸无辜:“没有啊,我睡下了。”
“刚才我听你房中有交谈声。”扫尘走到桌前点燃蜡烛,给自己添了一杯茶。
“是那万倾帆啦,这么晚来找我却什么也不说,我正好临摹了一篇剑谱,就赠给他了。”
扫尘将信将疑,不说话,只是一口一口喝着茶,安左迁也不知扫尘在想什么,十分委屈的站在一旁,时不时的打个哈欠表示自己困了。
扫尘还是心疼他,不打算怎么追究,喝尽杯中余茶起身走到门口,“阿迁,这天下人都可以骗我负我,唯独你,不能对我有二心。”
“我知道,我不会。”安左迁垂眸,长长的睫毛给他眼底覆上阴影,“无论扫尘如何,我安左迁一定会站在他身边直到最后一滴血流尽。”
所以,瞒他这一次,也是可以原谅的吧。安左迁看着关上的木门,觉得他和扫尘之间多了一扇门。这是唯一一次欺骗他,也是最后一次。只要……只要除了那个叫何为书的家伙,除了他以后,自己还是会和以前一样乖乖的,绝对忠诚的留在他身边。
武林大会继续有条不紊的进行,千叶宫发挥稳定,竟全部晋级。那些没有晋级的,资金充足的继续逗留观看武林大会,资金不够的都收拾行李回家了。当然留下的居大多数,毕竟能够晋级的证明实力不赖,这样一打可比初赛精彩得多。
重新抽号排序的时候,顾兴询问安左迁的目标是第几。
“只要能在扫尘后面就好啦。”安左迁挽着扫尘手臂十分兴奋。
有一个人将他们的行为全部收到眼底,扫尘察觉到那股不怀好意的视线,顺着那股视线找到了人群中的陆久立,扫尘抱拳行礼,“陆门主。”毫不介怀被陆久立打伤的事,虽然那次受伤多少有他故意设计的成分。
陆久立看着他们就牙痒痒,这群人运气还真是好,逃了自己精心布下的局,还能光明正大的站在这儿比赛,真的让人不爽,他不想理扫尘,但大庭广众之下也不好装作没看见,只能随便回礼表示自己看见了。
“陆门主身体可还好?”安左迁是不会放过他的,“那晚没经过你同意就擅自抢走他,还没和你好好道歉呢。”
周围的人哗然,听这么个说法千叶宫和天极门私下打过啦?而且还是千叶宫赢了抢了个东西,于是他们装作在做其他事实则竖着耳朵听得仔细。
讲起这个陆久立就想打人,天际门那么大的一个门派,却被这两人轻松突破,这脸打得实在有些疼,不过……却让他想起了什么,他笑了,满脸歉意:“那天打伤了安总管和扫尘宫主,我实在是愧疚啊。”周围的人更加骚动了,这几天安左迁和扫尘的实力他们也是看在眼里的,这两个人已经是新面孔中最厉害的了,听陆久立那么一说,他还一口气打伤了两个?这实力,不容小觑啊。
劲爆,实在太劲爆了。
安左迁的伤……扫尘眉头紧锁,安左迁长那么大还没受过那么重的伤,虽然安永识下手更狠,但毕竟他已经死了,可陆久立还在这站着。安左迁是他的人,宠着他惯着他这种事当然天下人都可以做,但安左迁做错了什么,要打要罚也得扫尘亲自动手,别人是不可以染指的。扫尘就是这样,护短护得令人发指。
看样子要找个机会教训陆久立了,扫尘伸手抽签,纸条上写着廿三。
第八章 受辱
要说这陆久立也是点儿背,竟和扫尘一前一后抽到了相邻的俩个数字,这样一来在主擂台的第一场比赛就是和这个男人打,陆久立心里是抗拒的。
虽那晚交手他略胜一筹,但他也十分有自知之明的清楚那是有扫尘还要护住何为书这一层缘故在他才险胜,况且这几天扫尘同他人的擂台赛他也看过,扫尘的实力与那晚相比早已不是一个境界了,那他的胜算更小了。若是他输了,那天极门在江湖上哪还有什么颜面?
细想来,扫尘在短短数月竟提升至此,这其中大有玄机啊。陆久立曾偶然救过一个被千叶宫逐出的门徒,那个门徒和他谈起过千叶宫的镇宫之宝——凡音赋,当初那个人将凡音赋说得神乎其神,自己虽然心动,但也是信一半疑一半而已,现在看来那个人所言说不定是真的。陆久立突然对凡音赋有了兴趣,甚至有了想夺过来的念头。若是自己修得凡音赋,那江湖中还有几人是他的对手?
他看着扫尘的表情太过露骨,看得安左迁打了个寒颤。安左迁抽到了十一,正好是在今天比赛,按照这个趋势,他和扫尘对打只可能是决赛了。扫尘愁啊,这晋级了的基本都是各门派的掌门或者是精英,安左迁平时练功不认真,那点功夫就够唬唬普通弟子的,遇上了那些真正意义的高手,恐怕他招架不住几招就要败下阵来。恨铁不成钢,说的就是现在的扫尘他的心情吧。
“抽到了十二的人,安总管你还认识呢。”卢焦池走了过来,脸上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便是那晚在客栈中当众戏谑安总管的人。”
“那又如何?”安左迁挑眉,像极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骄傲孔雀。
何为书不在他身边,扫尘不动声色将屋内看了个遍,并没有发现何为书。
卢焦池眼尖,他捕捉到了扫尘找寻的眼神,“善意”的问道:“扫尘宫主是在找义弟?今早有一个他相识的人来找他,他随那个人出去了,还没回来呢。”
原来如此,扫尘安心了,脸上却一副我又不关心他的表情。除了顾兴,没有人注意到安左迁在卢焦池提到何为书那一刻瞬间苍白的脸。顾兴伸手揽住安左迁,轻声问道:“公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安左迁勉强笑了笑,推开顾兴站直道:“只是有些饿了。”
扫尘淡淡的看了安左迁一眼,“时候不早了,阁主肯赏脸一起吃个便饭么?”
“恐怕义弟回来了,我还是不打扰扫尘宫主和安总管了。”卢焦池婉拒,“不过我还是要给安总管提个醒,你的对手满青为人猥琐下流,且他的功夫也不差,他向来好美色,且男女通吃,安总管还是小心为妙。”
安左迁不以为然,卢焦池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离开了。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安左迁平时欺负人欺负惯了,就没想过自己总有一天是要还的。
简单的填饱肚子和休息,又看了几场比之前激烈很多的擂台赛,轮到了安左迁和满青。这两个人也算臭名昭著了,如今聚在一起,引得人们看戏一样揣着瓜子儿观看,就差摆板凳了。
安左迁右眼突突的跳得厉害,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早不跳晚不跳偏偏在比赛的时候跳,真是晦气。转念一想最惨不过是留几道疤,是个男人身上有几道疤又没什么。这样一想安左迁宽心多了,拔出归云剑示意对方快做准备。
满青今天选的武器是双剑,看着与他壮硕的身躯有些格格不入。他笑容猥琐,将剑鞘随意一丢,“美人儿,我们又见面了。你是希望我粗鲁点呢?还是温柔点?”安左迁厌恶的表情还没做出来,满青就自答道:“还是粗鲁点吧,毕竟我最喜欢看美人哭了。”围观的女性都大暗骂他无耻。
“阿迁,勿要被他的话乱了心神。”扫尘传音入耳。
看着安左迁不为所动的样子满青觉得索然无味,挥了挥手中的双剑做好准备。
“这个孩子还挺沉得住气的。”不远处的某个二楼房间,玄衣男子如此点评道,“就是这武功,实在不如当年的你。”
那人坐在房间阴影处,姿态优雅的端着茶浅抿一口,“那是自然,当初的我只想着成为武林第一,所有精力都花在练武上。迁儿他杂念太多,用心不专,武功方面怎比得上我?”
玄衣男子看了他一眼,又回过头去看比赛,“他所谓的杂念,可是那位宫主?”
那人只是笑,并不回答。
“安左迁可比你重情重义太多。”
“哈哈哈哈,也许多情之人最是无情,这种事谁知道呢?”
擂台上,寒光闪烁,两个人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其实局势已定,满青内息已乱,是打不过安左迁的了。可是让安左迁如此普通的赢了,也不是他一贯的风格。于是他抽剑而退,安左迁如他所料上前,他左侧身让过安左迁,转身正对安左迁的后背,抬剑劈了下去,安左迁来不及转身,反手用归云剑挡住了来势汹汹的剑刃。即使这样,他的发带和衣物还是被剑尖划开了,头发和衣物基本是同时散开。
满青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满意的听着现场各侠女的尖叫和猥琐大汉加粗的喘气声,也毫不避讳的将安左迁从头到尾看了个遍,十分下流的舔舔嘴唇,“果真是个尤物,腰还是蛮细的,”目光灼灼的盯着安左迁左胯骨上的桃花刺青,“这刺青也是惹眼得很,是打算勾引谁?”
安左迁怒不可遏,将内力运行聚集到右掌,将满青打下擂台,满青倒地咳了几口血,站了半天也没站起来。“若不是在武林大会,本座早就杀了你了。”
安左迁表情狠戾,宛如嗜血的魔头,对生与死完全不在乎。
在场的各位都想起来了,这安左迁虽在这几天表现得纯良无比,但他依旧是那个千叶宫的大魔头血妖啊!
全场无声,安左迁跳下擂台,接过顾兴现买的衣服随便披在身上。
“走吧。”扫尘将安左迁揽在怀里,周围的人迅速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那个人肋骨估计断了,看样子武功多半废了”玄衣男子阖上窗户,“真是下得去手。”
“和你比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人讽刺的一笑,“你不也废了我武功?”
“永识,你还在恨我。”
“怎么敢,”安永识垂眸把玩着手指,“我生死都在你手里,不敢得罪你。”
第九章 争吵
安左迁给了满青一点教训,向这天下人说明千叶宫不是那么好惹的。千叶宫虽不惹事,但也决不怕事。
他们走后,周围的气氛明显轻松不少,又吵吵闹闹开始下一场比赛了。安左迁回客栈换了衣物,尚在有点余怒未消。
“你已经把人家武功废了,也算扯平了。”
“废他武功又如何?”安左迁看着扫尘,“若不是是在比赛,我一定会杀了他。”
“阿迁,你戾气太重了。”扫尘可不想安左迁成为安永识那样的魔头。
“我又不修道成仙,”安左迁道,“放下心中怨恨什么的我做不到,一报还一报才是真的。”
“哦?”扫尘挑眉,“那我以后可得注意一点呢,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你怨恨上了。”
安左迁急道:“怎么会!你是你,他们是他们,能比么?只要是你做的,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很开心的接受的。”
“无论什么?”
“无论什么!”
“包括接受何为书?”
安左迁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固,他坐到椅子上,一言不发。
扫尘柔声安慰:“阿迁,为书是个十分有谋略胆识的人,千叶宫需要他。”
“那又怎样?”安左迁看着窗外,一对黄鹂正在树枝上相互整理羽毛,“那么多年千叶宫都走了下来,不也没有他么?”
“为书是个人才,千叶宫要想发展好,需要他的帮助。”
借口!安左迁捏紧了桌上的茶杯。
“你作为千叶宫的总管,应该清楚千叶宫目前的形势。”
“我不清楚!我只清楚你自己说你不喜欢他,只清楚你说你对他好是装的!”
“阿迁,你什么时候才会长大。”扫尘无奈道。
“扫尘,我怕他,”试探何为书的那天,他将何为书压到浴桶的一瞬间,他从何为书脸上看不到丝毫恐惧,而是一种一切皆在他掌控之中的奇怪表情,明明他比他弱那么多,可是那个表情还是令他恐惧,“你要谋士我可以招募,实在不行我也可以学,你别留下他好不好?”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扫尘不为所动。
”他能给的不就是床第之欢么?我也可以啊。“安左迁气极,将手中杯子摔到扫尘面前,杯子哗啦啦碎了一地,惊飞了树上的鸟儿,“他到底哪里比我好!为什么你只要他不要我?”
扫尘看了一眼满地的陶瓷碎屑和已经气到极点的安左迁,淡然道:“早点休息吧,你明天还有比赛。”说罢推开门离开了。
“何为书!”安左迁一掌拍碎了红木桌子,上面摆放的茶具掉下来摔了一地,安左迁在一地的陶瓷碎片和木块中呆站了好久,忽然笑得妖异。反正何为书活不过今晚了,自己干嘛要去和一个死人计较?
“店家,换房。”店小二来得很快,他在楼下就听到了上面的动静,已经提心吊胆了好久,他虽不入武林,但楼上千叶宫的名声他还是听过,刚才的动静那么大,若是千叶宫在店里杀人发出,他的生意还怎么做?
所以他两步做一步走,到了客房门口又开始犹豫起来,万一千叶宫的人连他一起杀了怎么办?自己虽下无小但上有老啊,这一家子还得靠他呢。
不料安左迁已经拉开了门,他看着店小二,重复了一遍:“店家,换房。”
店小二忙不迭的点头,“是、是,这位少侠想换到哪间房?”
“无所谓,还有天字号房么?”
“有的,有的。”店小二没有闻到血腥味,便大起胆子往屋内看了一眼,并没有尸体,店小二安了心,再一看,那张红木雕花桌毁了。“我的桌子!”肉痛啊,“这个可是古董。”
安左迁掏出银两丢到店小二身上,不耐烦道:“快点。”
店小二欣喜的接过了银两,狗腿的带路,“少侠跟我往这边来。”
伽蓝将何为书邀请了出来,一路走着谈着离城镇越来越远。伽蓝看着何为书温暖的笑颜,不由得有些愣神,马上他就要看不到这种笑容了,说不难过是假的,毕竟除了何为书,没有人对他笑得那么暖那么温柔过。
“每年上元、中元、下元都有庆典......”何为书察觉到了伽蓝的走神,无奈的笑道:“看来我太啰嗦了,伽蓝都走神了。”
“没有没有!”伽蓝忙道,“何哥说的我都很感兴趣,那些灯会啊,舞狮啊我都没有见过,我很羡慕何哥能看到这些。”
“除非是做任务,我们是不能踏出千叶宫的。”
“这样啊。”何为书有些心疼伽蓝,明明是最好动的年纪,却因为身处环境而被迫沉稳,何为书当初寄人篱下,宋伯伯的小儿子可以吃新出的糕点,可以请教书先生,这一切何为书何尝不想要呢?只因为宋伯伯不是自己的父亲而不敢提出口,人人都夸他文静懂事,可谁知道这是被逼出来的呢?现在的伽蓝不就是当初的他吗?
“那你这次出来是为了什么任务呢?”何为书问道。
伽蓝低着头,表情哀伤,“我奉安总管之命......前来刺杀你。”
何为书先是一愣,然后释然的笑了:“原来如此,那你准备好了吗?”
伽蓝抓着何为书的袖子,哀求道:“何哥,你快走,不要让安总管发现。”
“你那么好的人,我不能杀你啊。”
何为书揉了揉伽蓝还有婴儿肥的脸,“你不杀我怎么和安左迁交差?”
伽蓝一咬牙,道:“没事的,他发现不了,他是瞒着宫主派我来刺杀你的,现在宫主就在他身边,他不会查的。”扫尘......何为书眼中光彩暗淡了几分,揉了揉伽蓝的头,说道:“谢谢你,那我走了?有机会一起看烟花放河灯。”
“往北走!不要靠近千叶宫。”
何为书浅浅一笑,“知道啦,快回去吧。”
伽蓝一直站着,目送何为书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过身,他放走了何为书,安左迁是绝不会放过他的,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
何为书没事就好。伽蓝安慰自己,自己也只是受点皮肉之苦。
何为书那么好的人,菩萨可要保佑他不要被抓到。
第十章 安左迁的誓言
第二天的比赛如期进行,安左迁昨夜没睡好,此刻无精打采的瘫软在椅子上。
扫尘看了一眼全场,发现何为书不在,却意外的看见了卢焦池对他摆摆手,示意他过去。
“为书昨天晚上一夜未归,扫尘宫主与他颇有渊源,可知道他去哪了吗?”卢焦池眼圈发青,看来是昨晚没有睡好。
扫尘转过头去看安左迁,正好与安左迁四目相对,安左迁扭头避开他的视线,扫尘皱了皱眉,转过头来一脸坦然的答道:“不清楚,但本座会让人注意的。”找到何为书就带回宫,扫尘心想。
卢焦池失望的叹了一口气,道:"那劳烦扫尘宫主费心了。"
扫尘微微颔首,走回自己的位置,目光也许是有意也许是无意的避过安左迁,安左迁何其敏感,心中已经猜到卢焦池对扫尘说了什么,他暗暗咬了咬唇,心里一直在不停的安慰自己,他在赌,在赌何为书是不是扫尘的底线。
扫尘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稍微用力迫使他的牙关松开嘴唇,“阿迁,你别太自作聪明,伏龙堂的伽蓝突然出宫,你以为我会不清楚么?”带有温度的手指轻轻拂过带有牙印的嘴唇,明明是爱惜之极缠绵之极的动作,却让安左迁感到阵阵寒意。
“只是一个何为书而已,你这样对付他实在有失你总管的身份。”
安左迁一听犹如涸辙之鱼突逢甘霖般起死回生,“你不怪我欺瞒你?”
“这是最后一次。”扫尘道,“不管你这次结果如何,以后不许再针对何为书。”
“我答应你,”安左迁忙道,“这次是真的,我不骗你。”反正何为书是活不了的了,这个承诺和空头白话并无区别。
这时比赛也开始了,扫尘不再说什么,将注意力放在擂台上。
与扫尘隔着一个擂台的对面的位置就是陆久立所在,他的目光如一条蛇般阴霾,牢牢的锁定对面的扫尘,他在等,在等扫尘与他目光相接的时刻。天随人愿,台上打斗的人逐渐向陆久立的方向靠近,扫尘的视线也随之推移,刚好与他的视线相交,陆久立抓住时机做了个“何为书”三个字的口型,却不料扫尘依旧面无表情的移开了视线。
陆久立愣了,那晚扫尘冒险闯入天极门只为带出何为书不是说明何为书对于他很重要吗?可是他刚才的反应是怎么回事?是不在乎还是没看懂?
这边,扫尘拉了拉安左迁的衣袖,让他侧耳过来,安左迁面露疑惑,歪头去听扫尘要说的,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差点没咬碎牙,“伽蓝这家伙,等回宫看我不收拾他。”
“那是你的事,我交代的事你得给我办仔细了。”安左迁一脸无可奈何,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了。他现在要去要做的,就是救出被陆久立劫持何为书。他也是刚刚才从扫尘口中得知这件事,看来这伽蓝没有完成任务啊。安左迁先是回到客栈,唤来还没离开的伽蓝。
“昨晚何为书被天极门的人抓了。”
伽蓝一听,立刻跪下了,“是属下的失误,属下认罚。”
“罚?本座自然是要罚的,只不过不是现在。”安左迁抽出归云剑,“这陆久立昨天才抓到何为书,自然是来不及将他带回天极门的,那必定是在这刘家镇,本座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找出何为书在哪,素问阁也会协助你的。”
伽蓝抱拳说听令,匆匆退了出去。
另一边,扫尘看了一局比武后起身离开,陆久立见了也跟了上去。
扫尘走到一人少僻静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一直尾随的陆久立道:“陆门主尾随本座已多时,是有什么事想找本座吗?”
陆久立笑得奸诈,道:“扫尘宫主的情人现在在我手里。”
扫尘一脸疑惑:“谁?”
陆久立有些不敢确定了:“何为书何公子。”
扫尘一副“原来是他”的表情,并没有陆久立想看到的焦急与愤怒。扫尘说道:“所以陆门主想要什么?”
陆久立心中一喜,大脑里最先想到的就是凡音赋,他清楚这件事不可操之过急,退而求其次道:“只要你在比赛中输给我即可。”扫尘的实力有目共睹,赢了他必定是段佳话,还可以灭灭千叶宫的威风,涨涨天极门的底气,再者,这场比赛事关能不能入英雄谱,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赢扫尘,若是能得到扫尘的承诺,虽然有些胜之不武,但总好过上不了英雄谱啊。
扫尘大笑,直言道:“陆门主未免太看得起为书了吧,你觉得本座会为了一个小小的男宠故意输掉这一场比赛?”
“什......什么?”
“比武快开始了,陆门主,我在擂台等你。”
陆久立心中忐忑,害怕扫尘在比赛中会有什么厉害的招式在等他让他颜面尽失,出乎陆久立意料的是,扫尘在擂台上的发挥十分平庸,平庸到可耻的地步。扫尘攻击,防守也是随随便便,让陆久立觉得自己是在打棉花,精心设计的招式全部浪费了。扫尘越是这样,他越担心有诈,一招一式打得小心翼翼。
扫尘依旧闲庭信步一般出招,不温不火,不攻不退,打得陆久立恼火不已,就连观战的其他门派都在想扫尘是在打着什么算盘。
陆久立心急啊,余光一瞥竟然看到安左迁走到看台,从袖中拿出手绢将归云剑上的血迹擦净,安左迁旁边坐的赫然是该被门徒看住的何为书!扫尘轻笑道:“看来为书在天极门做客回来了。”说罢不再收敛,拉开架势打了起来。
扫尘气行八脉,各个穴脉依次打通。先是一招劈空掌劈向陆久立琵琶骨,陆久立侧身一闪,一拳袭击扫尘的腰身,扫尘向上一跃,五指同时对地张开,一股气劲打向擂台,陆久立空翻躲过,却还是被掀得颤了两颤。
想必这就是凡音赋了,陆久立目光透出贪婪,五指如弯钩向扫尘扑了过去。
台上的两人也都是高手,一时打得难解难分,台下的人也看得如痴如醉,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深怕漏了什么精彩内容。
何为书被安左迁点了穴,只能乖乖坐在他身边,身体不能动但还是可以说话,于是他问道:“安总管既然派人来杀我为何又要救我?”
安左迁斜睨他一眼,继续低头擦着手中的归云剑:“你以为本座想?若不是伽蓝办事不利,你还能坐在这?恐怕早就过了奈何桥了。”
伽蓝......伽蓝私自放了他肯定会被安左迁处罚,他不能害了伽蓝,“是我求伽蓝放了我的,安总管若要罚罚我便是,不要为难伽蓝。”
安左迁冷笑一声:“本座还真不敢罚你,况且伽蓝这是抗命,在千叶宫可是死罪,死罪本座可以不追究,但这活罪......呵呵,逃不了的。”
何为书不再说话,将注意力放在擂台上。安左迁却突然将剑横在他的脖颈处,冷冷警告:“何为书,从今以后本座不会再为难你,若你敢做出任何有损千叶宫的事,本座拼死也要把你送到阎王殿。”
何为书突然笑了,他转不了头看不了安左迁,看向别处的目光带着讥讽:“安总管,你好像很怕我,怕我抢走你的扫尘?”
安左迁不说话,将剑逼近他喉咙几分。
看样子是的了,何为书又道:“扫尘现在就如皓月一般引人注目,我想问问安总管,若扫尘样貌全毁武功全失成了一个废物,你还会喜欢他么?”
安左迁毫不迟疑的答道:“本座自然不会喜欢这么一个废物,但本座也告诉你,只要本座活着一天,就一天不会让扫尘沦落到如此境地。”
第十一章 扫尘与何为书
擂台上陆久立以掌做刀化解了扫尘的出招,扫尘一手抬高挡住陆久立乘势袭来的手,另一只手贴上陆久立腹部,依次按压商曲、盲俞、中注、四满四个穴位,再五指张开释放真气,陆久立便被这强悍气劲掀到了擂台外。。
扫尘抱拳道:“陆门主,承让。”
陆久立挣扎着站了起来,回礼道:“凡音赋果然名不虚传,我甘拜下风。”
扫尘下了擂台,下一组的比赛随即展开。他走到安左迁所在的看台,也不看一眼一动也不动的何为书,只是道:“走吧。”
安左迁疑惑道:“你不看比武了?”
“下面比武的人不是出自什么大门派,没有看的价值。”扫尘伸手解了何为书的穴,何为书得了自由作势要走,却被扫尘一把拽住,“从昨天开始就没吃东西吧?我带你去吃些东西,要不然胃该疼了。”
何为书甩开扫尘的手,冷着一张脸,道:“劳烦宫主费心了,我有些累了,就不奉陪了,告辞。”
扫尘无奈道:“为书,你这是闹什么别扭呢?”
其他人纷纷竖起了耳朵,有意无意的往这边看,大八卦哟,看样子这个千叶宫的一宫之主和他面前这个青年有一腿哦。
安左迁听不下去了,先行离开。他的离开让何为书意识到一个事实------他被围观了!何为书向来脸皮薄,此刻有些站不住想离开,但又被扫尘抓住了胳膊动弹不得,无奈道:“你先放开我。”
扫尘脸皮厚不在乎别人围观,“不放,放了你就跑了。”
何为书只得退一步,半是哄半是劝:“我都一夜没吃东西了,找个地方让我慢慢吃,好不好?”
扫尘自然同意了,拉着何为书就拖到附近客栈,要了个包厢自顾自的坐在靠近门的地方,眼睛就再也没离开过何为书。
何为书随意点了几个菜,杵着下巴看向窗外不搭理扫尘。
“跟我回去吧。”扫尘率先开口,“留在素问阁也不是长久之计,回宫也自在些。”
何为书讽刺的笑了笑,“扫尘宫主,凡音赋我已经给你了,已经没什么值得你骗的了。”
“我并不想要你给我什么,我只是想要你回去。”
多熟悉的话!何为书握紧拳,当初扫尘也是那么随口一说,他就无脑信了,还天真的觉得自己能和他就这么度过一辈子,多可笑的想法,也活该被骗得什么都不剩。
他垂眸把玩筷子,“宫主错爱,为书自认不是你的良人。”
“你还在恨我,”扫尘道,”你也该恨我。那天丢下你是我最后悔的事,我也一直在考虑如何补偿你,现在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带你回千叶宫。“
“剩下的,我再慢慢还。”
店小二敲了敲包厢的门,得到扫尘同意后走了进来布菜。待店小二退出包厢,何为书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能怎么还?你觉得这是买卖吗?”
扫尘摇了摇头,道:“你回宫后,完整凡音赋我可以教授你,算还我骗你功法之事。”
“我辱你清白之事,你也可以还回来,几次都可以。”
何为书脸一红,都被气笑了,收收笑脸怒道:“谁要你清白!”
扫尘看着何为书一笑,心想他可能没那么气了,从袖口摸出一块玉,玉上面刻着一个“书”字,正是那晚何为书生气扔了出去的玉。
扫尘捡回来了!何为书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清楚现在是如何心情,只能默默吃菜不说话。
扫尘将玉推到何为书眼前,“凭着块玉,你可以向我提出任何要求,我万死不辞。”
何为书有些晃神,感觉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那天晚上,扫尘抱着他跑了好久,最后找到了一个草垛才放下他,还贴心的给他生火。
“明天下午之前就呆在这,不要出去乱逛给千叶宫的人捉了去。”扫尘笑着揉乱他的头发,火光的照应下他未张开依然幼稚的脸在何为书的眼里宛如天神一般。交代完该交代的,扫尘正欲离开,却被何为书拉住衣角。
“大哥哥,爹爹说过知恩要报,你收好这块玉,以后,我有能力以后,你可以向我提出一个要求,”何为书双手递玉,说出新学的一个成语,“为书万死不辞!”
和现在好像,扫尘依旧还是救了自己的人,自己依旧是那个无依无靠的人。自己对着扫尘......根本恨不起来。没有人知道扫尘在他心里是什么样的存在,他割舍不掉啊。
扫尘道:“我不逼你,武林大会还有一段时间,到时候你再告诉我答案。”
安左迁的比武已经进行了一半了,可他始终静不下心来应付对手。他和对手边打边走,擂台转了一圈,安左迁也顺势看了一圈看台,扫尘不在。
安左迁不甘心,还要打一圈看一圈。他对手劝道:“后生,你这样可是要输的。”毕竟能打到这个阶段的人实力也不弱,不是安左迁随便应付得了的。
安左迁不语,一掌推开自己和对方的距离,抖了个剑花冲上去,正是归零剑法!对手兴奋道:“好!”也提了剑冲上去。
剑与剑刃相撞擦碰出了些许火花,双方不撤剑,就这样硬碰硬的拼起内力来。对方好歹也是一个门派的长老,其内力早就不知比安左迁深厚到哪里去,安左迁心觉不妙,想撤剑却晚了一步。起初是虎口很麻,瞬间一整条右臂都动弹不得了,归云剑也是拿不住,从手中滑落下来。
对方也撤不了招式,眼看着剑刃就要劈向安左迁的左肩,在场观众男的伸长脖子看着,女的就别过头捂住眼睛,就连万倾帆都忍不住站起来了。说时迟那时快,一只木筷直直飞来打在那柄即将落在安左迁身上的剑上,剑身一歪刺到了旁边。
众人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惊叹之余也面面相觑,是谁出手救的安左迁?那么多人,就没有谁见谁动了手。
万倾帆看向了某个窗口,那里并未见任何人影。不过能肯定的是,那人好强的内力,竟能在那么远的距离丢出筷子还保证打偏剑刃,是哪位不现世的高手呢?
衡山派掌门盯着那支筷子若有所思,据他所知有如此内力者只有一个人。但让他疑惑的是,那个人不是早就归隐不再问江湖事了吗?为何现在出现却不现身,并且这几天意外受伤的人也不少,为何他独独帮了一个不认识的后辈呢?
奇怪,太奇怪了。
第十二章 梦回
安左迁战败,成绩也足已载入英雄榜,位居第十二名。成绩安左迁是毫不在乎的,但他生气,生气扫尘居然为了何为书没来看他比赛。
万倾帆特意来祝贺,一番溢美之词后,万倾帆看了看安左迁的周围,疑惑道:“扫尘兄呢?刚才也没见他帮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果不其然安左迁神色一凌,嘲讽道:“他在哪儿?他在哪你该去问素问阁,问我干嘛。”
万倾帆有些哑口无言,这不是他看着安左迁与扫尘天天厮混在一起才问的他么?倒成了自己的不对了。万倾帆看着安左迁像一只炸毛的猫,不自觉的将手放在安左迁头上揉了揉,做完这个动作他反应了过来,一愣,有些尴尬将手收了回来。
安左迁看着他,秀眉一挑,带着小小的骄傲:“喂,摸我的头可是要请我喝酒的。”他完全不觉得万倾帆这点小动作有什么不对。
万倾帆笑道:“自然,要不订到今晚?”反正安左迁没了比赛,喝醉了也不碍事。
安左迁爽快道:“好极,我要最贵的酒、最烈的酒!”
万倾帆抱拳道:“归来客栈,不醉不归!”
没想到晚上这酒坛一开,安左迁先给他斟满一碗,自己抡起坛子咕噜咕噜的往嘴里灌,很快一坛酒就见了底。万倾帆将酒举起,道:“安总管好酒量。”也一口气将碗中酒喝尽了。
“叫我阿迁就行。”安左迁伸手再劈开一坛酒,给万倾帆倒满,自己又一口气喝尽了这第二坛酒,除了双颊染上了绯红,其行动声色并无异常。
万倾帆开始慌了,他并未料到安左迁竟有如此大的酒力,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招架不住了。别人喝酒论碗,这安左迁这一坛一坛灌水一般的喝法闻所未闻,实在骇人。
万倾帆怕安左迁喝出问题,忙伸手去拦,口中说道:“安兄,安兄,这两坛酒都空了,已经够啦。”
安左迁斜睨他一眼,道:“也不过才两坛酒,你还怕我醉么?”
万倾帆道:“我知道安兄好酒量,你看这酒是好酒,这么个喝法是品不出滋味的,喝慢些。”
安左迁突然一笑,一边摇着酒坛一边说道:“这可不算什么好酒,万盟主,你可知这世上真正的好酒是什么么?”
看着万倾帆一脸疑惑,安左迁竖起食指放在嘴前,道:“万盟主可知道梦回,这世间真正好酒就是梦回。”安左迁伏在桌子上,自言自语也似,“一双有情人滴血于酒,窖藏,若是一方生离或死别,那这坛酒也就成了梦回,书上说饮后会大醉三天,然后忘记一切回到原点,我很想尝尝这梦回,很想知道是不是真的会忘记一切。”
万倾帆道:“倒是十分悲情的一种酒,这一生还是别尝的好。”安左迁转过头看着万倾帆,突然问道:“万盟主可有喜欢的人?”
万倾帆脸一红,摇了摇头。
“我有,”安左迁羞涩的笑了笑,这还是万倾帆第一次见到安左迁做出这样的表情,“喜欢到了什么地步呢,喜欢到恨不得和他一起死了的地步。”
万倾帆有些不寒而栗,这魔教的人都是那么偏激吗?连喜欢一个人都那么骇人。
“可是呢,他有了自己喜欢的人了,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旁边看着。我喜欢他喜欢得想要杀掉他容不得他多看别人一眼,也是因为喜欢他就想做令他高兴的事,包括接受他喜欢的那个人,我真的好矛盾真的好难受。”
“不得不说他对我好,但不是我想要的那种好,他对我的好,始终都有那么一点利用的意味,他也许都没发现。”安左迁又劈开一坛酒,仰头喝了一口,“现在呢,我对于他连利用价值都没有了,他不要我了,他有了别人,就不要我了。”说着,眼泪就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是啊,扫尘一直在利用他,从扫尘要安左迁去刺杀安永识那天开始,扫尘对他的感情就变了味,自己早该清楚的,为何还是等到何为书出现来给自己一个提醒?最可笑的是,哪怕已经清楚了这一事实,自己还是改不过来,还是会为扫尘做一切自己能做的事。
万倾帆慌乱起来,在身上到处翻找都没有找到一块手绢之类的给安左迁擦眼泪,安左迁随便用袖口一擦,又恢复了往常的神色道:“所以万盟主你不该在今晚找我喝酒的,酒入愁肠只会更愁。”
“我该走啦,你明天还要看擂台呢,”安左迁起了身,“万盟主以后若是遇到喜欢你的人啊,喜不喜欢给个痛快话,始终不说明确对方可是会很难受的。”
“明天再会。”明天,安左迁还是那个安左迁,千叶宫的总管,飞扬跋扈,狡诈无情。
万倾帆目送安左迁走远,今晚安左迁突然的交心让他心疼,安左迁给他的印象一直是洒脱不拘小节的,却没想到是个被情所困的可怜人。万倾帆学着安左迁劈开一坛酒直接往嘴里灌,没几下就被呛住,咳嗽的时候酒还洒了一身,看来是个技术活。万倾帆带着一身酒味结账回府。
其实扫尘不是没有去看擂台的,只是他到的时候安左迁的比武已经结束,四下寻找又见不到安左迁,他也就离开了。在客栈用餐的时候扫尘听说安左迁输了比武,便点了一壶茶坐在一楼等安左迁回来。
没想到安左迁居然带着一身酒味回来了,安左迁在客栈门口看到扫尘,眉头一皱,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此刻他最不想见到的就是扫尘了。“输了比赛还有脸去喝酒,”扫尘说话听不出喜怒,越是这样平淡的面容所隐藏的怒气越厉害,“安左迁,看来最近我对你有些松懈了。”
安左迁看他这样倒也不紧张了,大不了就是挨一顿打,回嘴道:“松懈?你注意过我么?”你的心全在何为书身上。
扫尘厉色道:“安左迁,你越来越不知分寸了。”
“我累了,”安左迁颓然,他心中自有千言万语满腹牢骚,但他知道一旦开口就什么都挽回不了了,“我现在想睡觉,你也知道我太累了脾气会不好,我明天会自觉来认罚的。”
扫尘无奈了,摆摆手示意他快走。
安左迁,你怎么那么贱啊。安左迁关上房门叹了一口气,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刮子,这一耳刮子把自己扇得回过神来,忙到铜镜前看有没有把脸扇肿,还好只是有点红,要是肿了的话明天就不好交代了。
明天,明天自己依旧是那个自己,今天的失态就当没存在过吧。
第十三章 何为书的要求
待安左迁上楼回了客房,扫尘坐了一会觉得没意思,也上楼休息。
不过,扫尘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客房,而是去了何为书所在的客房。
何为书此刻已经收拾好吹了灯打算睡下了,扫尘在门外发现里面没有灯光。倒也不避讳顾忌什么,推开门就走了进去,把何为书吓得从床上坐了起来,看清是扫尘后气不打一处来,却也十分矜持的没有骂出口,只是冷冷道:“宫主你这么晚找我做什么?要是不是太重要的事的话请离开,我要睡了。”
扫尘坐到床尾的椅子上,颔首道:“你睡吧,我给你守夜。”
谁要你守夜啊!何为书道:“不麻烦宫主了,我还是能保护自己的。”
扫尘的脸上写满了怀疑,“自己能保护自己?那还会被天极门劫走两次?”
“若不是因为千叶宫,天极门捉我去做什么?”何为书看着扫尘,自己倒霉了那么久,全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所以,我想要补偿你。”扫尘道,“你在素问阁不安全,素问阁没有保护你的能力,为书,跟我回千叶宫吧。”
沉默,沉默,
何为书在想,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会进千叶宫引这一身晦气。不就是为了给父母报仇么,但是现在安永识已死,他也没理由没必要再回千叶宫了。
……
不对,还有一个人,那个人还活得好好的!若不是他,安永识也不会突然发怒,若不是他,自己还是何家最小最受宠的何公子!
何为书轻轻一笑,扫尘疑惑的看着他,何为书悠悠说道:“我可以跟你回千叶宫,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我要杀一个人,你给不给?”
扫尘问:“谁?”
“千叶宫的总管。”何为书笑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
骤然寂静,仿佛周围声音都被一条看不见的缝吸收了过去,扫尘看着何为书的眼睛,想看看何为书刚才那番话有多少玩笑的成分。
何为书很认真。
“那是你的事,”扫尘道,“若是你有实力能杀得了他,你就尽管去,我是不会插手的,我既不帮他,也不会帮你。”安左迁还没弱到能被何为书随便杀死的地步,若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也是安左迁活该,死不足惜。
“那说定了。”何为书道。
另一件客房里,睡熟的安左迁将身体蜷了起来,他的眉头皱起,看来睡得不是很安稳。
扫尘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何为书无奈道:“我都说我回去了,你还在这儿干嘛?”
扫尘意味深长的看着何为书的床,道:“这客栈的床还是蛮大的。”
何为书面露疑惑,然后才恍然大悟,笑骂道:“你不是宫主么?怎么像个登徒子一样不知廉耻。”
“我要是知廉耻,你会回千叶宫么。”扫尘一脸真诚。“你快回去睡觉,你明天不是还有比武么?快走快走。”何为书开始赶人了,要是留扫尘在这肯定没法睡觉。
扫尘很认真的想了想,“确实,这里隔音效果不太好,床也不是太结实,那种事留着以后回了宫在做。”说罢起身出去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何为书抱着被子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熟了,今天实在太累了。
第二天一大早安左迁就起来了,他打坐运了一会儿气,早起的困意全消了才梳洗整理,他特意选了一身素白衣服,头发也高高挽起用白玉冠束住,看起来如同翩翩公子一般温文尔雅,少了几分江湖气。他走到大厅点了一笼灌汤包,坐在那里用筷子戳包子,让汤水流出来再一口吞进肚子。有小姐闺女一类人往客栈门口过,看到安左迁后娇羞的用手帕捂着脸笑,眼中满是好奇。
安左迁就坐在那里吃,不受任何影响。待最后一个汤包下了肚,安左迁走出客栈打算去逛逛。
刘家镇此刻还是十分宁静,有勤快的商贩已经出了摊,挑着豆腐脑的货夫也在走街窜巷满镇子吆喝,只是路上少有行人,道路宽阔了些许。
安左迁就那么漫无目的的走,走出了镇还在走,穿过不太茂密的小树林,一条小河就那么横在眼前。安左迁微微一笑,脱下外衫跳入河中。
好久没被水包围了,这几天的烦愁消了不少。安左迁在水底将肺里的气用尽,笑着看那些往上飘的气泡,实在憋不住了,才浮上水面吸一口气。
他手抱膝盖蜷缩在水底,如同躺在子宫里的婴孩。
安左迁就这样待了很久很久,感觉力气快用尽了才回到岸上,躺着让阳光将衣服烤干。他完全可以用内力弄干衣物的,但他不想,这样他就没有理由赖在这儿了。他不想回去,回去就会看到扫尘和何为书恩恩爱爱的样子,他怕他会忍不住打何为书。
“明明就是我先认识扫尘哥哥的,”安左迁喃喃,“为什么会成这样?”
小时候,安左迁特别喜欢烦扫尘,扫尘什么都顺着他,任由他胡闹。安左迁是安永识的弟子,扫尘只能算个门徒,那个时候的门徒在认师之前学不到什么太好的武功,而且什么最苦最累的事都会被指使去做,是完全比不上弟子的。扫尘在门徒中被欺负得最惨,一天的事情做下来差不多全身散架,却还要照顾黏人的安左迁。
那时的安左迁除了习武和时不时的练琴练画也就没了什么事,那他就会去找扫尘玩,可扫尘事多,还要抽出时间练功,却也不烦安左迁,带着安左迁满千叶宫的乱逛。安左迁饿了,他就上天下水捉野味烤给安左迁吃,最好的肉都是安左迁吃的,安左迁无聊了,他就搜肠刮肚找故事讲给安左迁听。白天陪吃陪玩晚上还陪睡,那时扫尘真的很喜欢抱着还有婴儿肥的安左迁。
安左迁还记得有一次自己耍脾气非要养兔子,扫尘在树林里找了好几天才遇到一只,捉兔子的时候不小心弄坏了兔子的一条腿,安左迁就不开心了,说什么也不吃饭,扫尘哄不乖就强喂他,喂一口安左迁就吐一口,扫尘不气不恼,还是喂,喂到安左迁忘记兔子的事开开心心的自觉吃饭,扫尘这个时候才将安左迁打了一顿。
小时候的趣事太多,让安左迁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就难受了,现在为什么成了这样子,明明依旧每天在一起,为何感觉不到一丝亲密无间?
第十四章 来自于何为书的挑衅
待到衣物晒干时已经日上三竿,安左迁才慢悠悠的晃到比武擂台。
扫尘已经结束了一场比赛,看他的样子是赢了,现在正和何为书坐在看台悠闲的喝茶嗑瓜子儿,像是生活了多年的夫妻一般默契有加。要不是扫尘看到了安左迁,安左迁是不乐意过去煞风景的。
扫尘对安左迁招招手,安左迁如同平时一般走了过去,并没有什么异样。
扫尘问道:“怎么现在才过来?”
安左迁嬉笑道:“贪睡了一点......比武结束了么?”
扫尘不疑有他,点了点头示意安左迁坐下。何为书坐在他右手边,安左迁坐在他左手边,从始至终两个人没有一个眼神的交汇。
万倾帆将担心的目光投向安左迁,安左迁向他摇摇头,还回了一个笑容,就好像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安左迁看比赛看得很认真,别人叫好他也跟着鼓掌,但一句话也没有说。扫尘没发现,顾兴发现了,顾兴太了解自家的公子了,安左迁在扫尘面前向来是没话找话的人,根本不是能安静下来的主,但说安左迁反常呢,他此刻又是一脸的兴奋,没有一点生气失落的样子。
再者,刚才顾兴就很好奇了,这何为书是什么时候和宫主和好的呢?而且公子还对何为书挨着宫主坐在一起这件事毫无反应,真是奇事一桩。这武林大会短短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顾兴好奇啊,也只敢好奇,不敢问当事的三个人。
“好热。”安左迁用手扇扇风,刘家镇始终没有千叶宫夏季来得凉爽,他问扫尘:“你等一会还有比赛么?”
扫想了想,道:“等一会儿还有一场,若赢了的话,明天再一场就结束了。”
“一定会赢的!”说罢,安左迁恹恹的摊在椅子上,叹了一口气。
刘家镇好热啊,他好想念竹里馆、盛月池和盼归亭,还有楚婆婆熬的酸梅汤啊。
扫尘见安左迁坐姿不雅,一巴掌呼道安左迁腰身上,斥责道:“坐正。”
安左迁撅撅嘴,还是坐直了。
顾兴看着这一切,明明什么都没变啊,为什么自己还是觉得有什么变了?一定是最近太累了产生的臆想吧。他最近也有比武,虽可惜没进决赛,但也让武林人士刮目相看了。
安左迁安安静静的看了三场比赛,便是扫尘上场的时候了。扫尘离开后,安左迁和何为书中间就空下来了,安左迁十分善变的收起了笑容,对何为书的厌恶表现得一览无遗。
还是何为书先开的口,他笑得如同隐于云的月一般温和,道:“我答应扫尘回千叶宫了,同时他也答应了我一件事,安总管有兴趣听听吗?”
安左迁面做不在意状,手指却绞着外衫,心里后悔怎么没带归云剑来。他不说话,何为书却不在意,自言自语也似:“扫尘答应我,说不会插手一件事,”何为书突然凑近安左迁的耳朵,轻笑:“这件事,便是我要杀你。”
安左迁僵住了,他万万没想到扫尘居然会拿自己的性命做条件,心中思绪万千,安左迁又惊又怒,一时不知作何反应,顾兴先安左迁动作,将剑横在何为书喉咙前,要杀了这个出言不逊的人。
剑刃再近一分,何为书就必死无疑,却被安左迁挡了下来,安左迁两指夹着剑刃,冷冷道:“把剑收回去!”顾兴收剑如什么都没有发生般站好,安左迁看着何为书,居然笑了,笑得狂傲放肆,他道:“如果你真有杀了本座的本事,那你尽管来,本座随时恭候。”
扫尘在擂台上发现了异样,扭头看向他们,安左迁当作没看见的别过头,何为书向他笑了笑。什么都没发生啊,扫尘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回头继续比赛。
何为书看着擂台,笑道:“安总管好气度。”
安左迁忽略他的话,对顾兴说:“扫尘又要赢了。”
果不其然,安左迁话音刚落,扫尘的对手就踉跄两步倒了下去。裁判官宣布扫尘赢,那人的弟子匆匆上台抬走了他。扫尘施展轻功,稳稳落在看台上,道:“走吧。”
安左迁真的坐得不耐烦了,唰的站了起来走了,顾兴紧随其后。扫尘扬扬眉毛,问何为书:“你们刚才谈什么了?”
何为书递上凉透的茶,倒也不隐瞒笑道:“我只是和他说了一下回宫的原因。”
扫尘点点头,喝了一口茶,领着何为书回去了。
安左迁走得很快,就差用轻功了,他快速的走到一没人的小巷,小巷的尽头有一间摇摇欲坠废弃的菜圃,安左迁气不过,将气劲运开,一拳打塌了菜圃残破的墙壁。
顾兴在一旁默默站着,他深知安左迁现在要的是发泄。
“该死,”安左迁狠狠道,“他以为他是谁?竟敢威胁我!”他真的好害怕,虽然何为书杀不了他,但扫尘......若扫尘站在何为书那边,那后果简直不敢想。
安左迁也想不通,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到何为书了,为什么何为书要杀他。除了那次试探何为书是否习了凡音赋自己是真的动了手,安左迁再也想不出自己还有哪惹到他了。明明是三伏天,安左迁却感到彻骨的寒冷。
“何为书这个人太恐怖了......”安左迁苦笑,“可是扫尘还把他当个宝,要接他回宫,他这是养了一头狼,还乐呵呵当自己养了一条能看家的狗啊。”
顾兴抱拳道:“公子所言极是。”
时候还早,回客栈也没意思,扫尘与何为书放慢了脚步边走边聊,顺带逛了逛这刘家镇。路途中遇到一古玩店,何为书对这方面颇有兴趣,又想着明天就要回千叶宫了,在素问阁打扰饶卢焦池这么久该送点什么聊表心意,就和扫尘说了一声,进了古玩店挑些古董打算送给卢焦池。
何为书一眼就看中了一幅画,画上是一棵红透的枫树,树下有人依着树干似在睡觉,有一支枫叶落在头上也浑然未觉。何为书叫店家取下画细细观赏起来。明明只是一幅画,何为书竟从中感觉到作画人对画里人的温柔之极用情至深。不知道为什么,何为书觉得这幅画很熟悉,那每一笔的风格和自己过去见过的哪幅画相似,尤其是树下的那个人,明明只是一个大概的形状,但何为书总觉得自己见过那个人的肖像画。
扫尘凑过来看,发现这作画人笔的运转竟和安左迁有几分相似,在一看落款,居然是杜乾,心中也就不奇怪了,毕竟当初安永识教安左迁画画的风格就是杜乾的风格,相似也是必然的。他看何为书一直在欣赏,心想他估计喜欢吧,于是默默的把钱付了,站在一旁等何为书看完。
最后,何为书挑了一把玉骨的扇子作为礼物送给了卢焦池,那幅画被何为书放在卷轴里,打算回千叶宫挂起来。
第十五章 武林大会落幕
虫鸣星闪,夏风习习,这一夜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过去了。
天尚未明,扫尘早早起床打坐,只见他静坐床头,周身氤氲环绕着气流,似在吸收这天地精华,他要将状态调整到最好来迎接这最后一场比武,这次出宫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千叶宫也因他们崭露头角,可扫尘觉得还不够。
他要的,是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他要的,绝不是泛泛之辈所崇尚的英雄榜,而是另一种宗师境界。鲲鹏心中自有吞天之志,燕雀安得知?
阳光从窗户洒下,有人敲了敲门,扫尘收了气息,下床去开门,一看,却是何为书。
何为书笑道:“比赛要开始了,快走吧。”
扫尘也是笑,拉起何为书的手往楼下走,在楼梯口看到安左迁坐在大厅的椅子上,捏着茶杯发呆。
安左迁察觉到楼上的动静,抬头看了一眼,正好与扫尘的视线对上,安左迁忽略扫尘身旁的何为书,对着扫尘翘起唇角笑了笑,算作是打了招呼。
扫尘拉着何为书走到安左迁身边,道:“一起走吧。”
安左迁摇了摇头,道:“我要等顾兴呐,你先走吧。”他说的是你,不是你们。见扫尘还不走,又催促一声:“快走吧,我一定会去的。”
扫尘无奈,只得走了。
这次扫尘的对手,不是他人,正是衡山派掌门尚海之。只见他手持一柄长剑立于擂台,不怒自威,一代宗主之气息宛若天成。
扫尘脚尖点地跃到擂台之上,抱拳行礼,道:“尚掌门。”尚海之抚须点头,再伸手抖出一剑花,示意比武可以开始了。
铜锣一响,扫尘便一挥扩袖,以凡音赋的气劲先发制人。
尚海之左手以掌横于胸前,将真气行于右手,生生吃下这一击。尚海之惊道:“凡音赋?看起来比起安永识来差了不少啊。”
“望前辈指点,”扫尘施展轻功上前,一手去夺剑,另一手去袭击尚海之的曲垣穴。却不料尚海之一手握住剑身将扫尘震开,扫尘后退两步站稳,余光一瞥,安左迁正好到场。扫尘右手伸向安左迁,道:“归云剑。”
安左迁领悟,拔出剑丢给扫尘,扫尘跃起,稳稳接住了归云剑。
尚海之笑道:“这才像点样子。”抖手挽了个剑花,安左迁看出来了,是衡山剑法的起手式!
扫尘剑法并不如安左迁精通,安左迁看他与尚海之过了几招,心中已知大势,皱着眉道:“这局扫尘赢不了了。”无论是内力还是剑招,扫尘都是不敌尚海之的。
只见尚海之提剑冲向扫尘,扫尘一声“嗬”提剑挡住那剑尖,真气流转,两个人互相拼起真气来。不大一会,扫尘额头上便有了一层薄汗。扛不住了!扫尘心想,提起一口气将真气运转加快。安左迁心急啊,在看台上坐立不安,扫尘要败已是定局,安左迁不能做什么,却已经运行真气打算在扫尘倒下去的时候冲上擂台了。
何为书并不精通武道,很是疑惑安左迁的焦虑。
果不其然,几乎是一瞬间扫尘便被尚海之弹开,踉跄几步却是再也没力气站稳,已经摇摇欲坠,裁判官看了,当机立断宣布尚海之胜。几乎是声才落,就见一白色身影从看台飞至擂台扶住扫尘,定睛一看,是安左迁!
好快的速度!万倾帆感叹,安左迁这一身轻功在世间恐怕无人能敌。
安左迁扶住扫尘,趁机渡以扫尘真气,不大一会,扫尘就觉得身上的无力感减轻了不少,对仍在台上的尚海之抱拳行礼:“多谢尚掌门指点。”
尚海之捋了捋胡须,道:“后生,你的凡音赋实在不精啊。”说罢便下了擂台。
扫尘对着尚海之的背影又抱了一拳,下了台。
扫尘这一败,录入英雄榜的排名便是第五。安左迁奇道:“那前四个分别是谁?”
万倾帆答道:“这第四,便是衡山派掌门尚海之,第三便是在下。”
万倾帆顿了顿,却发现扫尘和安左迁都好奇的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也就不忍心钓他们胃口了,直言道:“这第一第二还和你们千叶宫有些渊源,第二便是千叶宫前任宫主安永识,第一就是前武林盟主杜乾。”
安左迁一惊,道:“可他们已经一死一归隐,还能算在英雄榜?”
万倾帆解释道:“英雄榜并不关心对方是死是活,是否属于江湖人士,只要你能凌驾于百人之上,就可入榜。”
“安永识前辈虽然已故,但和他交过手的前辈仍存,他们能判断出那人是否比安永识厉害。”
“再者,我与杜师兄交过手,能判断对方是否能赛过杜师兄。”
一行人听得云里雾里,万倾帆笑而不语,杨一林转换话题,道:“我包了归来客栈给大家庆功,还望大家赏个面子。”
各侠客唯唯诺诺四下离开了。
万倾帆叫住安左迁,问道:“安兄会去吗?”
安左迁歪歪头,问道:“酒管够么?”
“我担心喝多了会有人打起来,不敢备多。”万倾帆可不敢再让安左迁喝那么多的酒了,再哭一次真的哄不乖。
“这样啊。”安左迁满脸失望,却道:“我还是去吧,留在客栈也无聊。扫尘也会去的吧?”将目光移向扫尘。
扫尘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晚上,归来客栈热热闹闹,杨一林订下的十张桌子都坐得满满当当,杨一帆站在门口迎客,看到安左迁他们来了,忙走两步上前,抱拳道:“扫尘宫主,安总管。”
安左迁笑盈盈回礼,问道:“万盟主呢?”杨一林侧身引路,带他们来到万倾帆所在的席位。
小厮斟了酒给安左迁,安左迁双手奉酒,道:“这几日多谢万盟主照顾。”万倾帆与之碰杯,两人仰头一饮而尽,周围英雄纷纷叫好,拿碗争着和安左迁喝酒。
扫尘找到了和素问阁坐在一起的何为书,坐在他身边,这一桌人很安静,没有多少喝酒的,想来都是喜静的人。
何为书夹了一筷子菜给扫尘,眼睛往安左迁那边看,道:“安总管真是好酒量,这么一会儿都喝了三碗了。”
扫尘瞥了一眼被人包围大放异彩应付得当的安左迁,不说话。
以前他只是知道安左迁美,却不知道他能吸引人到这种地步,这种倾天下之人的魅力,让扫尘很是不舒服。
安左迁就该静静待在千叶宫,弹琴作画,下棋赏花,万般风情只独属于他。
扫尘被自己的念头惊到了,自己怎么会有如此自私的想法。
空叹人未如初见
第一章 雨夜
一夜酒酣,待到兴尽人散时已是月上梢头,作为东道主的杨一林和万倾帆留在了最后结账离开,回到万府,已然没有多少睡觉的时间了。
回去的路上,扫尘一直不理安左迁,安左迁也不知他在生什么气,只是默默跟在扫尘后面,也不吭声。
武林大会就这么落下帷幕,千叶宫也有了新的开始。
回千叶宫就没必要那么匆忙,何为书收拾好行李带着谢礼去见卢焦池,卢焦池不放心,一直询问何为书是否真的下决心回千叶宫不反悔了。
何为书淡淡一笑,宽慰卢焦池道:“我已经不是孩子了,会保护自己的。”
卢焦池可不信,当初他从山洞捡到何为书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真不放心把何为书交给扫尘。
何为书拍了拍卢焦池的肩膀,道:“卢兄,你是唯一知我的人,你知道我没千叶宫不行的。”
卢焦池自然明白他的雄才大志,也就不再挽留,只道:“有用得到素问阁的时候只管来找我,好好保重。”
何为书颔首,“保重。”
出了客房,扫尘在楼梯口等他,看到他出来了,走过去自然而然的接过何为书的行李提在手中,“可以了吗?”
何为书点了点头,走出客栈,看到客栈门口一前一后停着两辆马车。安左迁坐在后一辆马车的车辕上晃着两只修长的腿,他才喝完药,膝上还放着一个小食盒,他正好从食盒里拈出一颗蜜枣放在嘴里,用甜味抵消嘴里的苦味。
见何为书他们出来了,安左迁撩起帘子进了马车,自然而然,装得毫不刻意。
扫尘和何为书坐上前一辆马车,示意车夫可以开路了。
回宫不需要赶路,马车慢悠悠的走着,遇上风景美的地方还会停下来欣赏一番。
马车很宽,坐垫之间还放着一个木桌,上面还贴心的放着茶和点心,点心也做得精致,倒像出来游玩似的。
何为书打趣道:“你们千叶宫也太奢侈了吧,出来比个武还带吃食。”
扫尘淡淡说道:“阿迁要吃,就带了一些。”将食盘向何为书推近了些,“尝尝,这是永识宫主在外面寻来的厨子,做点心很有一手。”
何为书推辞道:“我早上不吃甜食,等一会我饿了会吃的。”
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何为书正欲开口寻问,赶马人说:“禀报宫主,后面的马车停了下来。”
扫尘与何为书对视一眼,下了马车。
只见安左迁立于马车车辕,皱着眉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他的右手手腕上缠绕着一条白蛇,正立着身子吐着信子,虎视眈眈的望着那个人。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伽蓝!
何为书一惊,快步走过去挡在伽蓝前面,抬眼直视安左迁:“安总管这是在做什么?”安左迁抬起右手,那条白蛇静静的依偎在安左迁的掌心,吐着猩红的信子,像宠物一般乖巧,只是那双眼睛依旧不离伽蓝。
安左迁轻轻抚摸蛇头,道:“是他主动来找本座的,本座可没做什么。”
伽蓝朝着安左迁磕头,颤着声音道:“安总管请饶过伽蓝吧。”
安左迁冷冷看了一眼伽蓝,“当初本座既没逼你也没骗你,是你毛遂自荐要接这任务,况且这惩罚又不是本座定的,你要本座怎么饶你。”
何为书问道:“什么惩罚?”
伽蓝浑身一抖,似不愿提起,却仍然开口道:“以身侍蛊。”
以肉体之躯入蛊池,无时无刻没有蛊虫在身上爬过,那些蛊虫贪得无厌的吸取你身上的精血,同时也在续着你的生命,令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何为书愕然,问安左迁:“你不是答应我不会再为难他了吗?”
安左迁冷哼一声,道:“本座说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何为书见安左迁这里说不通,便回到扫尘身边,抓着扫尘袖子寻求帮助:“你说句话放了伽蓝吧。”
扫尘冷着一张脸,摇了摇头:“阿迁做得没错,况且这是在阿迁权利范围内,我不能干涉。”
安左迁笑了笑,颇有挑衅意味。
何为书失望了,他松开抓着扫尘袖子的手,质问道:“堂堂千叶宫竟是如此血腥残忍毫无人性!你觉得千叶宫配成为武林大派么?”一手指着安左迁,“这就是你选出来的总管!无情无义,无法无天!”
扫尘直视何为书的眼睛,有怒气在他眼里流转,他开口,一字一句皆是警告:“何为书,你是想取代阿迁么?只怕你现在还不够格。”
说罢,拂袖上车,再也不管何为书。何为书心里苦笑,原来在他心里现在的自己还是比不过安左迁。
安左迁冷哼一声,也上了车。
车轮滚动,竟没一个人在乎留下的他俩。也是顾兴明事理,默默牵来自己的马,他等一会要去附近的一个分舵拜见一位长辈,这马就暂时借给他们。何为书道了谢,扶伽蓝起来。
远方天空有隐雷声传来,铅灰色的云已经压近天际,看来今晚避免不了一场大雨了。
好在扫尘还是挂念着何为书的,在傍晚将何为书强拉上车。
是夜。
轰!巨雷在天边炸开,闪电也照亮了一方天空。
安左迁在睡梦中被惊醒,耳边尽是噼啪噼啪的落雨声。
脚踝如烙铁一般滚烫。
这是犯病的征兆,安左迁起身在包袱里寻找膏药。指尖才碰到那个小瓷瓶,马车碾到石块,车身突然一晃,整个包袱都掉了下去,包袱里的东西落了一地,小瓷瓶在车厢内滚了一圈,撞开帘子掉了出去。
安左迁前倾身子,是捡东西的动作。可是瓷瓶掉了下去。
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脚踝蔓延开来,安左迁抓紧了盖在身上的薄毯,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出声。就好像有人用锥子不停的戳自己的脚踝,疼,疼到安左迁两眼迷蒙,意识模糊。这疼也不是短暂的,是持续的,就像安左迁弹的行军曲,一下比一下疼得强烈,没有最痛,只有更痛。
安左迁在马车坐塌上烙饼也似的翻来覆去,那坐塌本来就窄,这一翻滚就摔了下去,险些没掉下马车。
安左迁已经疼得意识不清,疼得想要砍断双腿,但他一声不吭。
扫尘只觉心窝里的同心蛊一直不安分,弄得他也跟着心慌起来。同心蛊不安分的原因只有一个,那便是它的另一半正处在煎熬之中,而扫尘身上这只同心蛊的另一半,就在安左迁身上。几乎是没有迟疑的,扫尘下了马车去看安左迁,他的动作很轻,没有弄醒向来浅眠的何为书。
昏昏欲睡的赶马人被突然出现的宫主吓了一跳,还来不及谢罪,扫尘就掀开帘子,只见安左迁背对着他们蜷缩在车厢内的地板上,扫尘走了进去,才发现安左迁表情痛苦,额前头发已经被汗打湿了。
扫尘伸手去摸安左迁额头,温度高得骇人。赶马人不停的往里看,想知道自己能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扫尘却放下了帘子,警告他不要往里看。
接着,扫尘抱起安左迁,除去安左迁身上同样被打湿的衣物,又在车厢里找到一壶水,倒在布匹上握在手中,再一催内力,浸了水的布匹竟温热起来,扫尘便用这布匹给安左迁擦洗身子,再换上干爽的衣物。
安左迁是脚痛病犯了,扫尘心疼的看着那平时纤细的脚踝如今肿成这种模样,右手抚摸上去,徐徐灌输一些真气来缓解安左迁的痛苦。
也许是在扫尘怀里安心,也许是扫尘的真气真的舒适,安左迁紧皱的眉头有一点舒展。
却见安左迁动了动苍白的唇,吐出一句呓语,带着哭腔的:
“师父,迁儿知错了,你不要这样对待迁儿好不好?”
扫尘长叹一声,每次安左迁犯病都会梦到那年酒醉被易皮拆骨之事,这俨然已成安左迁的心结,却又何尝不是他扫尘的心结。
就是不愿安左迁再受诸如易皮拆骨之痛,所以才下定决心做千叶宫宫主将他护于羽翼之下。可是他现在已经是千叶宫的宫主,却不能替他受这份痛苦。
“好疼......”安左迁喃喃,“我受不了了。”
扫尘再催真气,俯身在安左迁耳边说道:“阿迁乖,忍一忍,扫尘哥哥去给你捉好吃的。”
哪知睡梦中的安左迁听得,竟勾出一个笑容来。
扫尘有些恍惚,安左迁有多少年没这样笑过了呢?
第二章 归途
雷声渐隐,雨点渐小。
怀中的安左迁渐渐安静了下来,扫尘探了探安左迁额头温度,降下来不少,再号脉,脉象虽虚但好歹还算平稳。
天已经蒙蒙亮了,又是一夜折腾。
扫尘将安左迁抱起放在软塌上,撩起帘子对赶马人说道:“注意一下里面的动静,有什么不对就叫本座。”
赶马人称是,越过扫尘去看马车内,安左迁正乖乖睡在那,少了平日的飞扬跋扈,就像个孩子一般。还是这样比较好,赶马人心想,安总管平时戾气太重,见了只会觉得他不讨喜,这样安安静静模样更让人心疼些。
扫尘担心安左迁盖太多闷到,又回到车厢内在一旁观察了好半天,确定安左迁没出汗才离开。
才回到车上,何为书就揉着惺忪的睡眼醒了过来,“咦,你出去了?”
扫尘到了一杯茶一口饮尽,淡然道:“有一点事。”掀看车帘看看周围,“今天会经过一个湖,风景不错,等一会儿去看一下。”
何为书问道:“你都在外面那么久了,千叶宫那边没问题吗?”
“千叶宫那边还有燕师,出了什么事,他也是会通报我的。”扫尘换了外衫,昨晚冒雨出去的时候都湿透了,照顾安左迁一晚上都没管过自己,“再者,回去就没多少空闲时间,也趁现在还有机会偷得浮生半日闲。”
何为书低着头轻轻的笑:“你这个宫主还真不负责任。”
扫尘无奈道:“当宫主事多无趣,还没多少自由,一举一动都会被宫里人评头论足,没多少意思。”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会选择当宫主?”话才出口,何为书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何为书现在想收都收不回来,只能忐忑的等着扫尘发怒。
“因为只有有了宫主这个身份,我才能接触更高的武林境界。”扫尘没有生气,“虽然我很想专心于习武,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扫尘责任心很强,是做不到安永识那样洒脱随心对千叶宫漠不关心的。
这样啊,看来世人大多都有些身不由己啊。
接近正午,安左迁才慢慢转醒,先是发现自己的衣服不知何时换了,又是发现车停了,一惊一乍了一下。
撩开车帘,赶车人并不在,安左迁下了车,这脚刚落地就有痛感传来,还好不如昨天强烈,还是能忍住的。一阵微风拂来,带着雨后的泥土味道。安左迁抬手放在眼前遮挡太阳,环顾四周,只见天空万里无云,四周重峦叠嶂,群山环抱着一片碧绿湖泊,美不胜收。不远处,扫尘从背后环抱何为书,两人四手重叠拉着一张红木弯弓,一拉一放,一只羽箭划着弧线飞了出去。扫尘如此教了何为书几次,就站到一旁语言指导,何为书学得很努力,奈何实在没有天赋,时时射偏,因扫尘在一旁看着羞得面红耳赤,更是拉不好弓。扫尘也笑着打趣,好一对羡煞旁人的天作之合。
安左迁找出一张弓,搭箭拉弓,羽箭咻的一声朝着何为书射去,不偏不倚,擦着何为书头发飞了过去。
何为书吓了一跳,手中箭还未拉好就飞了出去。四下寻找箭的来源,却见安左迁拿着弓走了过来,走到他身后捡起了一只身上插着箭还在蹬腿的兔子。
这力度和精确度,是何为书怎么努力都达不到的。安左迁将那只兔子举到眼前,笑道:“今晚有兔肉吃了。”
何为书已经稳住了心绪,勉强笑了笑赞道:“安总管好箭法。”
安左迁高傲的斜睨他一眼,道:“那是自然,要是这点本事都没有,在千叶宫早就成了那些花草的养料了。”
何为书默默走上前,将刚才那支射偏的箭捡了回来,“所以才要学啊,扫尘应该不会嫌我烦吧。”因为武功不好,所以才有理由和扫尘接触啊,原本他没这么想过,但安左迁都这样挑衅他了,他也只能言语回击了。
安左迁张嘴吃了个瘪,却也没找到什么反击的话,随手拉弓放了一支箭,泄愤也似。
“那边开阔些,为书去那边练练,”扫尘解围道:“许久没试试阿迁的武功了,也不知你是长进了,还是退步了,今天正好有时间,陪我打一场吧。”
安左迁眼中带着惊慌,他最近都没认真打过坐,气海已经有了消退,再加上昨晚病发,他现在站在这都像踩着针毡,若和扫尘打一场肯定会被察觉,免不了又是一场骂,他才不要呢,于是找借口道:“我不用剑不习惯的,但你又赤手空拳,对你不公平。”
扫尘一语拆穿:“你什么时候和我打我用过武器?你最近是不是偷懒了?”
安左迁笑了笑,踢着脚边的草。
沉默就是承认。
扫尘觉得十分手痒,想打这个家伙一顿。他伸手扣住安左迁的脉门,探寻安左迁体内的真气,虽不稀少薄弱,但十分无力,想来也是受到昨晚的影响了,更何况比起他上一次试探多了不少真气,扫尘也就不那么生气了。松开安左迁的手,扫尘道:“回去就给我闭关。”
安左迁急道:“我不要!”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那里寒气太重,潮气也重,脚会痛的。”
扫尘不为所动,“少废话,我已经飞鸽传书回宫,叫他们熏艾除湿,也加了火石升温,你回宫就给我去里面待着,七天闭关少一天都不行。”“你怎么这么讨厌呀!”安左迁心里苦,他并不是那种能安安静静待七天只为练功的人,他极其讨厌闭关,这件事是整个千叶宫都知道的。“我回去要拆了那里,你就找不到地方给我闭关了。”
扫尘不为安左迁的评价喜怒,直言道:“我就是那么讨厌,你拆了我重盖,实在不行挖个洞你都要进去。”
安左迁因此气得一天没和扫尘说话,扫尘也无所谓,烤好的兔腿照例给安左迁,安左迁气呼呼的接受了。
第三章 回宫
一路笑闹玩耍,一行人回到了千叶宫。才回到宫中安左迁就被扫尘拖去闭关了,何为书在旁边默默看着,他还没见过那么委屈的安左迁。
扫尘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将何为书原来住的屋子里的东西全部搬到自己的屋子,打算开启没羞没躁的同居生活。
何为书坐在椅子上看着扫尘,向他提了这几天一直在想的一个要求,“伽蓝那孩子,你可不可以让他跟着我?”打狗也得看主人,也许伽蓝跟着自己安左迁就不会为难他了吧。
扫尘疑惑道:“你需要人照顾你?我可以给你找做这方面的仆役。”伽蓝职责并不是照顾人,做这方面没有专业的人来得周全。
“不是因为这个,”何为书道,“我与那孩子很有眼缘,想留在身边做个伴。”
扫尘想了想,道:“也行,你不懂武,有伽蓝在你身边我也放心。不过你最近没事可以来跟着我练练武,有一技防身总归好一些。”
习武这个何为书倒是没什么异议,笑着打趣道:“我可不太擅长练武,到时候你可别嫌我蠢。”
扫尘无所谓的摆摆手,道:“没事,看不下去我可以骂。”
换来的是何为书狠瞪的一眼。
总之,何为书在千叶宫的日子就这么开始了。他奔波几天有些累,提前去休息了。
扫尘有事处理,待何为书歇下后去了万无阁,燕无妄早已在那里等候了。
燕无妄看了看扫尘身后,并没有何为书。
扫尘发现了端倪,问道:“燕师可是有事?”
燕无妄道:“宫主可是把何为书接回来了?”
扫尘颔首。
燕无妄又问:“宫主把他接到宫里是为了什么?”
扫尘道:“我喜欢他。”
“那阿迁呢?”
“阿迁......我也很喜欢他。”
我的宫主呀,燕无妄无奈了,他到底分不分得清什么是对恋人的喜欢什么是一般的好感。燕无妄不死心再问:“若要宫主你从这两个人中选一个,宫主会选谁?”
扫尘迷茫了好一阵,他垂眸看着路旁盛开的花,半晌才说道:“我两个都要。”
何为书与安左迁不同,他们各有各的千秋各有各的吸引人之处。何为书表面不出彩,却是疑是暗香来不做声色细品才知其味的雪夜白梅。安左迁美艳得夺人耳目,是偏与百花争春色盛气凌人美艳不可方物的春日桃花。若是要从这两人中选出一个,扫尘他选不出来,也不想选出来。
燕无妄叹息,扫尘这种想法,对这其中一人公平吗?他与何为书接触不多,寥寥数次的接触都让他发现,何为书这个人外表看似谦逊,实则心高气傲,若是他真对扫尘有心,怎么会容得下安左迁呢?
风过无痕,扫尘进到万无阁,留下被吹散落了一地的不知名的花。桃花一败,千叶宫其他花便多了起来。
何为书休息了一天,一大早他就跟着扫尘出去练功。
扫尘带他来到溪边,岸上有一方青石,二人盘腿坐下,扫尘道:“你有凡音赋的底子,那我便传你凡音赋。你我二人皆是凡音赋,辅以双修的话对你也有好处。”
何为书问道:“那安总管呢?他习武那么多年,和他双修效果要比和我好很多吧?”
扫尘答道:“阿迁修行的是另一种功法,就算他习得凡音赋,我也不会因一些功力增长而夺取阿迁的童子之身毁他修为。”
怎么听起来这么不舒服呢?何为书皱了皱眉,没有计较什么,按照扫尘所说的在丹田聚气。他本是有些许薄弱的真气的,但那一晚被扫尘尽数夺取,只留下空空荡荡的丹田,现在又要重新聚拢,好在也是学过的,虽底子差了点,还是很快聚起了一小圈真气。
扫尘见他呼吸逐渐悠长平稳,料得他肯定进入了状态,吩咐伽蓝在那里守着,自己去一旁练拳脚。
待何为书收息纳神睁开双眼时,已是黄昏。扫尘走过去捏住他脉门,导入真气在他体内细细探寻,看看这一天下来的成果。何为书不太适应别人的真气进去体内,不由自主的缩手。扫尘无奈道:“小孩子吗?还怕痒?”
扫尘真气在何为书奇经八脉走过一遍,给出结论:“你还是蛮适合凡音赋的,今天修炼效果不错。”
何为书问道:“那我照这种趋势,多久可以超过安总管?”他觉得今天的自己应该是疯了,怎么偏偏和安左迁过不去。
扫尘看了他一眼,倒也不想给他留什么面子,直言道:“你根骨天分不如阿迁,除非阿迁遭遇大难功力尽毁,你才有胜过他的希望。”
这样啊,何为书虽然心里猜到了,但被扫尘这样直白的说出来还是有些难过。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扫尘有些心疼,又道:“人无完人,你也有阿迁不能及的地方。”
何为书站了起来,他不要多谈了,话题一转转到今晚要吃的菜色起来。
伽蓝在他们身后跟着走也跟着看,越看越觉得这两人合适。何哥那么温柔,比起安总管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因为安左迁的闭关,扫尘要处理的事骤然加多,何为书闲着也是闲着,得到扫尘的允许后去万无阁帮忙,他还第一次处理这些宫中事务,虽速度有些慢,但总归做得可圈可点很是优秀。
待处理好一切,银盘也似的月亮已经高高悬在空中。
扫尘与何为书踏着月光回去,扫尘累了甩甩手臂,叹道:“才离开宫里几天,事就多成这个样子。”
燕无妄接道:“在这方面你还不如阿迁,你闭关的时候,阿迁还不是要处理那么多,他可有向你抱怨过一次?”何为书问道:“安总管一个人?”
燕无妄答道:“一个。”
“那还真是很厉害。”何为书心里却有其他顾虑,扫尘将那么大的权放在安左迁手里,也不怕养虎为患吗?
扫尘默默地听着,心里有了主意。
闭关中的安左迁浑然未知宫中发生了什么,七天期限一到,安左迁将这几天修来的真气凝在气海,神清气爽的出了关。
这出关的第一条消息,就让他犹如五雷轰顶,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第四章 万倾帆的委托
安左迁七日闭关出来,扫尘就给了他一个巨大的“惊喜”。
扫尘给何为书了一个职称,那就是千叶宫的副总管。安左迁在位那么多年,千叶宫就没出过一个副总管,安左迁在千叶宫只手遮天这么多年,就那么横空出了一个副总管来平分了他手中的权,他十分想笑,却笑不出来。
安左迁并不是多在乎权利的人,这副总管是谁都可以,就不能是何为书!何为书并不是那种目光短浅的人,他若是想要这个总管之位自己可以毫无怨言的让给他,可怕就是怕他想要的不仅仅是这些,危害到扫尘危害到千叶宫,那自己一己之力怎么能挽回。
“阿迁,为书和你分担一些宫中事务,你也能安心练武。”扫尘看着安左迁本来轻松愉快的表情迅速收敛变得冰冷,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什么语言都很单薄。
“所以让我闭关是为了你能够有时间有机会安排副总管,”安左迁扯着嘴角笑,带着讽刺,带着凄苦,“何必做那么多?你是宫主我还能阻拦你不成?”
扫尘开口打算说些什么,安左迁伸手堵住了他的嘴,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安左迁眸色比一般人浅一些,如同盛着秋水一般,安永识曾夸过他的眼睛是有情人的眼睛,一喜一怒皆在眼中,现在那双眼里的是悲伤,安左迁就这样堵住扫尘的嘴,一字一句说道:“属下明白。”
安左迁不想再看见扫尘了,他不想一次一次的对他失望。他害怕扫尘嘴里会再说出将他推开的话语。
于是安左迁放下手,往后退了几步,转身,施展轻功,不一会就消失在扫尘眼前。
扫尘抬起手一抓,却什么都没触碰到。
他说过,安左迁的轻功无人能敌,所以,只要安左迁想,如同今日一般,安左迁想要抽身离去是十分简单的事情。
扫尘将抓空的手放在胸口,靠近心脏的地方,那里有一只蛊虫。
同心蛊……安左迁对他毫无理由的忠心耿耿,会不会是因为这只同心蛊?
回到竹里馆,安左迁坐立难安,他憋屈,胸口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怨气。
那可是扫尘做的决定啊,安左迁除了妥协什么都做不了。
扫尘对何为书越来越上心,自己在旁边就好像无关紧要的人物。
明明……明明自己才是陪着扫尘长大的那个人啊,为何最后留在他身边的人不是自己。
心口痒痒的,安左迁勉强笑了笑。
还好,同心蛊还在,他和扫尘唯一的羁绊还在。
安左迁远远没有想到,千叶宫的镇宫之宝凡音赋也被扫尘传给何为书了。发现何为书习得凡音赋一事还是个意外。安左迁闷在竹里馆生了几天的气,终于在顾兴的说动下打算出来走走,却遇到在荷池喂鱼的何为书,没有和扫尘成双成对独自一人的何为书。
安左迁近日心情不快还全是因为何为书,现在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安左迁更不是忍气吞声的主儿,安左迁抽出归云剑一抖剑花向何为书刺了过去。
安左迁意在吓他而不是伤他,何为书一躲就能躲过,但就何为书这么一躲,安左迁就从他身法看出了问题。
“凡音赋?”安左迁咬牙切齿道。
何为书谦逊的笑了笑,道:“宫主说安总管不大乐意学凡音赋,但他又需要一个能和他双修的,思来想去也就只有我合适了,也是托了安总管的福才能习得凡音赋。”安左迁最害怕什么他完全清楚,无非是害怕扫尘不需要他了,现在安左迁手中的权利被自己分了,陪扫尘双修凡音赋的人也是自己,安左迁怎么可能不恐慌。
何为书笑看安左迁脸色变得越发难看,心里竟有些舒坦,愉悦的等着平时牙尖嘴利的安左迁反驳。
安左迁淡淡的看着他,默默的看了一会儿,不声不响的离开了。
既然是扫尘的决定,那他尊重他,也义无反顾的支持他。扫尘需要何为书,那安左迁也只能接受了。
至少现在的安左迁,还是千叶宫的总管,还能压住何为书。何为书有什么计划打算,也还得经过安左迁的同意,还是能提防住的。
一旦有什么不对,那时安左迁杀了何为书扫尘也无话可说了吧。
......
时间就那么慢慢流逝,仿佛只是在眨眼间,千叶湖就开遍荷花,整个千叶宫飘荡着隐隐荷香。
蝉鸣声中,安左迁推下一竹筏到湖面,轻轻一跃就稳稳落在竹筏上。再执起长竿在水面一拨,水纹荡开的同时竹筏缓缓前进,闯到了荷花群中。
乱花渐欲迷人眼,安左迁伸手折下一支荷花,放到鼻前轻嗅,再折断一片花瓣放在嘴里尝了尝,十分满意的折了许多荷花抱在怀中。
岸边,一小厮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四下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安左迁轻功一展落到岸上,拍了拍小厮的肩膀,“找什么呢?”
小厮吓了一跳,道:“总管,可算找到您了,武林盟主来宫,宫主叫您去一趟万无阁。”
安左迁喜道:“万兄来了?”也不等小厮回答,当即迈开腿快步向万无阁走去。
万倾帆还在和扫尘闲聊,突然眼前就变得粉粉白白的一片,待回神看清楚,发现自己抱了一怀的荷花,安左迁正笑盈盈的站在他面前。
安左迁行了江湖礼,“万盟主。”
许久不见,安左迁瘦了一圈,尖尖的下巴如同他手中的荷花瓣一般。万倾帆回礼,道:“既然安兄来了,那我也说正事了。”
“这次我是想以私人身份请千叶宫办一件事,”万倾帆略显迟疑,“我发现我的伯父万盛均被掉包了。”
看着在座的人都用一副惊疑的面孔看着自己,万倾帆道:“那日我按约定去请伯父鉴赏古董,可是伯父一脸迷茫的样子。”
何为书道:“说不定是忘了呢。”
万倾帆摇摇头,“伯父身份特殊,他性格细致谨慎,平日做事都是有计划有安排的,所以请他去哪都要预先说好,不然会打乱他的计划,自然也请不出来。”
万盛均虽不入江湖,但他为朝廷办事,黑白道通吃,几年下来惹了不少仇家。
安左迁道:“既然万盟主知道了掉包一事,出手即可,来找千叶宫做什么?”
万倾帆苦笑道:“没有确切的证据,我也不好对他下手。家父说,伯父胸前有三颗连城一条线的红痣,这件事很少有人清楚,我想那个人应该没有伪装这一点。所以我来千叶宫就是想请你们出面帮我找证据。”
千叶宫最近才展露风头,万盛均对他们戒心很低,让他们接触万盛均是上上之选。
“说得倒容易,”安左迁道,“我们哪有那么大魄力让他光天化日之下脱衣服?”
“伯父有一个爱好,他好女色。”万倾帆道,“千叶宫地杰人灵,应该不缺心思机敏的貌美之人。”
扫尘终于开口,“你是要向我宫借人?”
万倾帆点头道:“那人太过谨慎小心,我这边的人连门都进不去......若千叶宫肯答应这件事,我万倾帆可以答应你们一件事。”
扫尘沉思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最近千叶宫财政有些吃紧,如果万伯父肯少点运输税......”
万倾帆一愣,他没想到扫尘居然狮子大开口要求减税,但一想还是伯父性命重要,还是应了下来。
“过几天是伯父生日,我会向千叶宫发邀请函,还请宫主赏脸来一趟。”
“自然。”
第五章 寿宴
邀请函如约到了千叶宫,何为书看着那张邀请函若有所思。
他管理千叶宫已经有段日子了,对千叶宫各个人不说了如指掌也是有所认识,符合万倾帆要求的女子少之又少几乎没有,他心里暗暗着急,但扫尘和安左迁却像没事人一样照旧生活,看起来毫不关心万倾帆的委托。
待到安左迁荷花酿味儿正浓的时候,便到了去刘家镇时候。一大早扫尘就不见了踪影,何为书备好贺礼,心急如焚的在宫内找扫尘,心想等一会找到扫尘要把他骂一顿,这符合条件的女子还没找到,他跑去哪里了都不知道。
扫尘常去的地方都找不到,思来想去,何为书还是去了竹里馆。距离上次到这里已经过去了半年,这四周依旧翠竹葱葱一派生机。
看着门口那龙飞凤舞的“竹里馆”三个大字,何为书深深呼了一口气,走进竹里馆。
穿过大厅,没有人。
闯过回廊,没有人。
何为书来到了安左迁寝居门口,门没关,何为书站在外面往里看,却见扫尘正对门坐在矮凳上,手里执着一支笔,膝上趴着一红衣女子,女子仰着头,扫尘正在女子脸上细细画着什么,流露出何为书从未见过的温柔眼神。
扫尘看见了何为书,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那女子也有所察觉,也回过头来看。
精致繁复的花钿插在精心设计半盘半散的头发上,红底扩袖裙上用金色丝线绣着一只振翅欲飞的孔雀,她露着光滑圆润的肩头和精致的锁骨,脖颈处还带着贝类珍珠穿制而成的项链。肌肤如骨玉,眉似远山不描而黛,唇若涂砂不点而朱,眉间浮屠尚画了一半,想必刚才扫尘是在给她描画浮屠吧。
红衣女子回眸看向何为书,仅一眼就风情万种。
明明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女子,但何为书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啊。
扫尘捏着红衣女子的下巴让她转过头,再点几笔这眉间浮屠才算完成。扫尘起身,淡然问何为书:“都准备好了?”
何为书见他完全没有想解释这个突然冒出的女子的意图,只得吞下满腔的疑问,“都准备好了,可以走了。”
扫尘对那女子摆摆手,那女子站起来整理了罗裙,缓缓走了出来,翩若轻云出岫,腰肢袅娜似弱柳。她抱了一把朱红木琴,就那么静静站在扫尘身边,面带羞怯。
就这样,红衣女子一路沉默着上了马车。
何为书这才发现不对劲,这半天都没有看到安左迁,遂问道:“安总管不去吗?”
谁知扫尘和那红衣女子噗哧一声笑了,红衣女子开口道:“本座在你眼前那么久了,你还没认出本座来?”声音虽清亮,但确实是男儿音。红衣女子解了脖颈处的项链,露出小巧的喉结。难怪何为书越看越觉得红衣女子眼熟,原来是安左迁男扮女装扮的啊!何为书闹了个大红脸,一路上都尴尬得没有说话。
这千叶宫确实没有比安左迁更适合的人了,不管是长相还是武功他都是上乘。安左迁形态姿势都可以扮得与女子无二,这声音却改不了,只得扮作琴姬哑女献艺,只求能被万盛均招为入幕之宾,安左迁才有机会下手。
快要到万府时,扫尘给安左迁带上了面纱,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之美才是美的极致,当然也是为了不让别人认出安左迁来。
万倾帆早早迎接,扫尘何为书依次下了马车,安左迁是最后,看到安左迁下马车还惊艳了一下,再等却没等到第四人下车。
万倾帆问道:“安兄呢?”
扫尘淡定答道:“他尚有些琐事,今日不能前来,还望万盟主见谅。”说罢指了指旁边静静站着的安左迁,“这是前些日子寻到的琴姬,尚有些琴技,人也乖巧,特意带过来给万老爷子庆寿。”
万倾帆心领神会,叫了一个小厮过来,“带这位姑娘去后厅休息。”
安左迁对着万倾帆施施然行了礼,抱着琴与小厮离开。
万倾帆又道:“请宫主和何公子跟我来。”说着带着他们来到了大厅,此时大厅摆了两排矮桌,桌上有菜肴酒水果品,两排矮桌间铺了红布,供表演用。
万盛均广游天下,个性豪爽不羁,几年来结交的人不少,此刻他就坐在两排桌子的正上方,一脸喜气笑意盈盈的看着满堂宾客。
万倾帆向他引荐扫尘一行人,“伯父,这是千叶宫的宫主扫尘,这是何为书。”
扫尘与何为书双双行礼,“见过万前辈。”
万盛均笑道:“好!听帆儿说起过你们,现在一看果然是青年才俊。”对万倾帆道:“帆儿,带他们寻个位置坐下。”
万倾帆称是,带着他们退了。
寿宴办得宏大,众宾客言笑晏晏,认识的相互交谈,不认识的也相互结交。万倾帆还要去门外引客,安排好扫尘与何为书的座位就离开了。
何为书观察着全场的宾客,笑道:“万盛均结交的人的范围还真广,你看这官场上的,江湖中的,各个领域的都有。”
“他的侄子又是武林盟主,有这等身份地位,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想取而代之也就不稀奇了。”扫尘分析道,“不管黑道白道,用万盛均的身份地位是能谋到不少的利益的。”
说话间,这寿宴就开始了,宾客纷纷起身向万盛均敬酒,万盛均乐得连喝三杯,除了扫尘与万倾帆,其他人皆如万盛均一般笑,要么笑得豪放,要么笑得委婉。万倾帆是因为愁而笑不出,扫尘则是不屑于恭维。两人都闭嘴不说话,只是众人敬酒才喝一杯,宛如木头。还好其他人没发现什么异样。
天色渐晚,酒色渐酣,单纯的吃饭聊天已经索然无味,万倾帆也就唤了舞姬,一时大厅载歌载舞,热闹非凡。
舞姬个个身材高挑,姿态优美,抬手投足间妩媚天成,一颦一笑勾得万盛均魂儿都没有了。万盛均目不转睛的盯着舞姬,想从中找到最媚最美的宠幸。
他快醉死在这些粉色佳人的眉飞色舞中了。
第六章 百媚不过安左迁
见时机到了,扫尘与万倾帆对视一眼,开始计划。
万倾帆派小厮去后厅请安左迁,扫尘则起身绕过宾客来到大堂中央。
扫尘踏上红毯,舞姬纷纷停了舞,宾客将目光投向了扫尘。
宾客中有人面露疑惑,不知道这人是谁。
还是有人将扫尘认了出来,交头接耳道:“这不就是在武林大会中大放异彩的千叶宫宫主扫尘吗?”
扫尘弯腰行礼,道:“后辈在这祝万前辈万福金安,后辈收到万前辈寿宴的邀请很惶恐,一时也不知准备什么礼品送给万前辈,只能略备一点薄礼献给万前辈。”说罢拍拍手,示意门外的人进来。
千叶宫在江湖上也算是镶着金砖的门派了,他们虽自谦薄礼,但既然出手了,那这礼自然也薄不到哪里去,引得在场众人十分好奇,纷纷伸长脖子往外看。
未见其人影,先听闻叮叮当当的环佩敲击声,更引起宾客的好奇心。
最先跨进门的,是一只裸着的如白玉般的脚,紧接着便是红色为底绣着金孔雀的裙摆,再往上,便是遮着面纱的一张脸。
安左迁抱着琴以莲步走了进来,他的脚踝上栓了银铃,走一步便响一声,大厅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铃铛声与环佩敲击声回荡。
万盛均眼睛都看直了,迎面走来的这个美人,那腰似柳枝,面如芙蓉,微微垂眸的样子楚楚可怜,虽遮着面纱,但依旧秀色可餐,十分可人。
安左迁走到扫尘身边,弯腰作辑,那万盛均的眼神就没从他身上离开过,他洋洋得意于自己惊为天人的美貌的同时,也厌恶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若不是因为自己这身皮囊,那些人估计连看都不会看自己一眼吧。
扫尘继续说道:“这女子名唤时芊,在琴上颇有造诣,后辈便把她带来给万前辈献丑,还请万前辈不嫌弃。”
万盛均自然不嫌弃了,忙道:“无妨,还请时芊姑娘献艺。”
安左迁再次行礼,款款盘膝坐下,将琴横于腿上,素手一拨,清脆琴音便荡开了。
一勾一拨成曲,一颦一笑如画。大厅格外安静,只有袅袅琴音盘旋。也不知宾客是被琴音吸引了,还是被安左迁美貌吸引了。
何为书静静的看着安左迁,一直以为他是个绣花枕头,除了在扫尘身边扬威作势什么都不会,现在看来他似乎挺有一手,会的还挺多的,至少这琴技还是可圈可点的。
一曲罢,安左迁起身,再次行礼。
“妙啊!!真是妙!”万盛均击掌叫好,“也不知时芊小姐师从何处,竟弹得如此一手好琴。”
安左迁看了看扫尘,没有说话。
万盛均疑惑的看着扫尘,扫尘抱拳解释:“时芊幼时生过病,导致她没法发出声音。”万盛均眼中染上了怜惜,心疼道:“等宴会结束来找我,初次见面总该给点见面礼。”
安左迁隐藏在面纱下的嘴角微微一翘 ,成了。
安左迁再次作辑,随着万盛均唤来的丫鬟向外走去,叮叮当当的环佩声再次响起。
良久,没有人说话,依旧呆呆望着门外安左迁消失的方向。还是万倾帆举起酒杯敬了万盛均一杯,这宴会才得重新开始。
接下来的表演,万盛均就有些食不知味了,大家也是明事理的人,心照不宣,也就不过多停留,纷纷找了借口离开,这寿宴也就结束了。
万盛均带着酒气送走最后一个人,乐呵呵的回房间。他的房间还有一个大美人在等着呢,怎么敢怠慢。
安左迁端坐在红木矮凳上,偏着脸看桌上明明灭灭的烛火。昏黄的烛光给他脸上染上了温柔之色,此情此景,安左迁没头没脑的想到了“洞房花烛夜”,如果他和扫尘也能有洞房花烛,会和今晚一样吗?
安左迁感觉双颊一烫,心在胸口扑通扑通跳得很快。真是无厘头的想法啊,安左迁鄙视了一下自己,伸手将头上花钿插紧,顺便整理好仪容,就等着今晚的主角到来。
只听见吱的一声,那烛火随之摇曳了几下,木门被打开了,安左迁做出一副受惊的样子,惶恐的起身行礼。
在私人环境万盛均也不拘束了,伸手揽住安左迁的腰身将他拉进怀里,一手抚摸上安左迁的鬓发,在安左迁耳边喃喃,带着诱哄的语气,“美人儿,可以把面纱摘下来吗?”
安左迁红了双颊,他睫毛轻轻扇了扇,抬手取下了面纱。
俊眉修眼,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万盛均已然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见过的女子没有一万也有一千,就没有谁像他怀里的人,明明眉眼都媚极魅极,却还有三分英气。
“果然是美人哦。”万盛均嗤笑着将安左迁往床上压去,抬手就向安左迁的腰上探去,这腰身真是细哦,万盛均笑着捏住安左迁的腰间束带,要将安左迁身上衣服除去。
安左迁当然不肯啊,这衣服一脱他性别就要暴露了,当即做出一副热切的样子,修长的腿往万盛均腰上一缠,就势打了个滚儿,万盛均就被压在他身下了。
安左迁冷眼看着喜滋滋的万盛均。两手一拉将万盛均的衣领拉开。
万盛均见安左迁这么主动,笑得褶子都出来了,看来今晚注定是一个销魂的夜晚啊,想着就要往安左迁脸上亲去。
安左迁迅速扫了一眼万盛均胸口,果然没有痣,运了气道扬手劈晕假的万盛均,十分嫌弃的在万盛均颈部摸索,果不其然摸到了一小圈凸起。沿着凸起一扣一撕,那张面具逐渐脱离了脸,露出了真面目。“本座的便宜也是随便占得的吗?”安左迁将床帘撕碎结成绳绑住“万盛均”,脱了手脚上的铃铛,将满头花钿全部摘了丢在一旁,从小窗翻出去找扫尘。
扫尘此刻和心急如焚的万倾帆待在某间客栈,因为同心蛊的缘故他不担心安左迁找不到他,十分悠闲的喝着茶。
万倾帆急啊,那个叫时芊的琴姬看起来柔柔弱弱,万一被糟蹋了怎么办,他也是现在才后知后觉这计划的纰漏,这无辜损失一良家女子的清白,他良心不安啊,他都想给自己两巴掌了,叫你头脑发热!叫你为人鲁莽!
再一看扫尘气定神闲的样子更气不打一处来,时芊毕竟是他门下的人,他倒自在得很,弄得自己瞎着急似的。
何为书见万倾帆如此心焦,特地泡了泻火药草茶给万倾帆,安慰道:“万盟主放心,安......时芊他有自己的把握,不会有事的。”
万倾帆听了,才安安稳稳的坐住了,只是手指仍忍不住的敲击桌子。
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何为书起身开门,果然是披着头发的安左迁,安左迁全当没看见何为书,径直走了过去倒茶喝,一天了,整整一天他什么也没吃,就连水也没沾一滴。
万倾帆看到他平安归来激动得差点抱住他,突然想起男女有别又猛的收回手,动作十分滑稽,安左迁忍俊不禁,道:“万盟主这是怎么了?”
声音清亮,不像是出自女子之口。万倾帆愣住了,欣喜的表情都凝住了。
安左迁继续说道:“我就换了身衣裳,万盟主该不会没认出我来吧。”
万倾帆抖着声音说道:“安......安左迁!”
安左迁一脸你终于认出来了的看傻瓜表情。
“怎……怎么……”万倾帆实在不能把乖张的安左迁与那个柔柔弱弱爱脸红的时芊联系起来。
安左迁也只是咬着茶杯露出一口小白牙向他笑。
扫尘看着他闹,等他闹够了问道:“结果怎么样?”
安左迁回答道:“他确实不是万前辈,我已经将他捆起来啦,毕竟是万家的事,剩下的千叶宫也不方便插手,万盟主自己定夺吧。”
万倾帆终于回过神来,开口道:“那是自然,倾帆在此谢过千叶宫宫主和安总管。”
安左迁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继续调戏万倾帆:“你觉得我女装怎么样?”
万倾帆脸皮薄,安左迁这么一问脸又红了,支支吾吾就是说不清什么。安左迁还站在那儿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扫尘无奈,给万倾帆找台阶:“时候不早了,万盟主一天劳累还请早些休息。”
万倾帆看救星一样给了扫尘一个感激的眼神,嘴上说着告辞,脚底抹油的走了。
安左迁做出一副失落的样子,打算去叫厨房弄点吃的,却被扫尘拉住了。扫尘丢了一套衣服给他,“把衣服换了再去。”
安左迁撅嘴,还是乖乖的回了客房。
第七章 宫主令
处理完万倾帆这边的事,三人马不停蹄的赶回千叶宫,自从千叶宫在武林大会上亮相,大大小小的事务就没断过,实在缺不得人。
再者,扫尘与何为书已经不拘泥于千叶宫现在取得的成就,打算在武林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他们打算在武林做些什么来获得威望。
何为书给的主意是,为武林铲除那些碍于情面不能铲除的小邪教。
“那些武林正道一口一个正义一口一个平等,殊不知早已看那些亦正亦邪的门派不爽了,但碍于自己在武林的名声不好动手罢了。”何为书分析给扫尘听,“如果我们能够帮他们解决一下,不仅给他们卖了面子,也是给千叶宫立了威名。”
扫尘提出问题道:“我们无缘无故去打他们一顿,这不是给人诟病。”
何为书淡然一笑,“我与素问阁也有不少交情,找理由这种事就由我来吧。”只要从卢焦池口中问出那么一两个门派令人不齿的事情,那千叶宫去攻打人家门派也是情理之中。
“但安总管再怎么说也是一宫之总管,这样瞒着他擅自做决定是不是不太好?”何为书说道,这次的主意是何为书私下和扫尘提起的,并没有和安左迁商量,于情于理都是不应该的,毕竟千叶宫的发展与管理有安左迁的份。
“先决定下来。”扫尘道,“阿迁不爱冒险,做事态度倾向于求稳,反而会束缚住他的手脚,这种决定他不会同意的。”反正安左迁每次意见与他相悖都是向他妥协收尾,这一次也不会有例外,那自己先实行着,还省得开导安左迁所需要的时间。
何为书意会,“那我现在去写信给卢兄。”
扫尘想了想,还是去竹里馆找了安左迁。
竹里馆外,郁郁葱葱的竹林与开得灿烂的不知名花朵相互呼应,给一片翠意添了夏日的活泼气。即使在盛夏,竹里馆也没有多少炎热的气息,一年四季没有界限一般,都如春日般温暖。
顾兴就在一片翠意中浇灌花草,见扫尘来了,行了礼。
扫尘问道:“阿迁呢?”
顾兴答道:“公子在内室。”
扫尘轻车熟路的来到内室,只见安左迁端坐在案几后面,手执毛笔写着什么,案几上还放着高高一摞文牒,安左迁左手边的矮凳上也放着一摞。离他右手不远处放着茶杯,看起来似乎冷透了。
安左迁没有发觉扫尘的到来,低着头很仔细的阅读着文牒上的内容。他脸色苍白,眼圈发青,连嘴唇都起了皮,似是好久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扫尘很难感受到千叶宫事务繁琐沉重,那是因为安左迁经常通宵达旦帮他处理好,他只消审阅一下签个字就行。现在虽有了何为书,但很多决策还是要安左迁亲自决定的,所以何为书的到来并没有给安左迁减轻负担。相反,安左迁对何为书戒心十分重,何为书的一些建议他要反反复复审查多次考虑多次才敢签上字,这无形中增加了安左迁的工作,让安左迁比平时更累而已。
安左迁脾气怪,喜欢用一些无关痛痒的小麻烦小烦恼向扫尘撒娇,越是这种真真正正的劳碌辛苦反而不愿说了,宁愿自己一个人悄悄抗下来,也不想扫尘为他做什么。
若不是今天扫尘偶然撞见,安左迁估计独自要熬几天将这些看完才拿给扫尘吧。
扫尘走了过去,随手拿了一本随意翻了翻,“这些我带回去给为书看看吧。”
安左迁被突然说话的扫尘吓了一跳,“批”字写得扭了几圈,他抬眼瞪扫尘,没有多少怒气,风情倒是多得让人看不下去,“你要让何为书来批这些?我可不干,我不放心他。”安左迁放下笔拿起冷透的茶喝了一口,“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有什么事?”
扫尘找了个地方坐下,将自己与何为书的计划说了一遍,果不其然看见安左迁眉尾往上挑,一副快要发怒的模样。
安左迁许久没说话,双眼死死盯着面前的文牒,似是要将那文牒看穿看出两个窟窿。
“他口口声声说为了千叶宫,你就真以为他是为了千叶宫?”安左迁拍案而起,茶杯抖了三抖,还是一歪身子咕噜噜从桌面上滚了下来,泼了安左迁一身茶水,安左迁全然不顾,只是看着扫尘。
他的眼里充满愤怒和不解,还有一丝委屈。
“你别忘了,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不是其他,就是千叶宫!他有什么理由来帮千叶宫扬名立万?”这么浅显的事实,为何扫尘就是察觉不到?何为书满身疑点,为何扫尘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重用他。
安左迁已经让步了,他已经接受何为书留在千叶宫,甚至扫尘让何为书分了他的权利他也没有吵闹,可是扫尘还在不停踩踏试探他的底线,他真的害怕自己忍不住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
扫尘道:“这件事我也考虑过,可以说对千叶宫百利而无一害,阿迁,你是对为书有偏见,所以才觉得他居心叵测,作为一个总管你不该在宫里事务上有私心,你也要为千叶宫考虑。”
什么话!安左迁瞪大了眼睛,自己就是因为为千叶宫考虑才不答应这种事,怎么反而成了有私心不为千叶宫考虑了?
安左迁气节,坐了下去,偏着头看看窗外。扫尘与安左迁无话可说,从怀里掏出了个东西丢给安左迁,安左迁接住一看,竟是代表宫主权利的宫主令。
“这是干嘛?”安左迁捧着宫主令不知所措,扫尘这是打算用身份压他逼他就范?
“知道你不放心为书,对于千叶宫发展有利的事,该做的还得做。你拿着宫主令,若以后为书有什么计划,决定权在你,我绝不过问。”扫尘如此答道。
宫主令才是千叶宫真正的权利所在,持宫主令者可以号令整个千叶宫,任何人不得违抗。扫尘将宫主令交给安左迁,也就相当于将宫主之位交于了安左迁。
安左迁将宫主令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直摇头:“这个我不能要。”
扫尘认真道:“阿迁,我从不和你分你的我的,这宫主令在谁手里都没区别。”
这是何等的信任?安左迁眼睛一热,再也说不出什么反对的话。
他找了个位置将宫主令放好,只道:“也罢,这宫主令就暂时放我这儿,若你想要,你随时可以拿回去。”
眼睛眨了一眨,安左迁翘了嘴角,笑得意味不明,“千叶宫就要做大事了,也不知道以后还需不需要我这么一个刻板顽固的总管。”
扫尘道:“无论千叶宫成了什么样要做什么,你永远都是千叶宫的安总管。”
安左迁讽刺的一笑,道:“那对于你来说呢?我又是什么?”
第八章 借刀杀人
扫尘一愣,他没有想到安左迁会这样问,他想躲避这个问题,抬头却发现安左迁红着眼看着他,他只能答道:“你永远是我的亲人。”
只是……亲人吗?
安左迁苦笑,若按照他原来的性子,他肯定要借此撒娇来闹上一闹,可是他现在实在没那个心力再去这么做了。
多么好的答案啊,既显得他重要,又显得他没那么重要。
安左迁不再说话,他掏出手绢低头擦着衣服上的茶渍,心里第一次盼着扫尘快点离开。
也许是安左迁逐客意味太过明显,也许是扫尘觉得太过无聊不想多呆,安左迁擦衣服的动作还没几下,扫尘就已经起身离开。
安左迁停下手中的动作就那么看着扫尘离开,明明是自己希望他走的,为什么还会这么难受?
......
卢焦池的回信很快,何为书从信鸽身上解下竹筒,展开信纸。看了几行不禁皱了眉头,“想不到豺羽堂堂主竟做过如此龌龊事。”
卢焦池寄回来的信,便是关于豺羽堂的小道消息。信上说豺羽堂堂主杜仲在几年前看上了一户普通百姓家的闺女,心心念念想了好几天才鼓足勇气去提亲,可人家小姑娘怎么可能会答应这么唐突的一桩婚事,于是婉言谢绝了杜仲。没料到杜仲是一个土匪性格的人,得不到就抢吧,一时气便愤杀了小姑娘的父母将小姑娘抢回豺羽堂。最后的结果小姑娘悲愤交加猝死在花轿里,而这一切被杜仲自认完美的隐藏起来,没想到还是被素问阁记录在册保存下来。
何为书生平最恨的,就是灭人家族之人,他也是受害者,他自然知道流离失所寄人篱下是多么痛苦,所以这杜仲他绝不会放过。
“豺羽堂多少也算一个邪教,我们用它开刀也不会引起武林的多大反感。”扫尘道,“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我们要怎样在不让四大派怀疑千叶宫的同时下手灭了豺羽堂,还要让他们觉得我们这样做是对的。”
何为书浅浅一笑,道:“这我考虑到了,在写信给卢兄的时候我就和他提过这个事情,收到这封信的同时,想必豺羽堂这个污点已经被素问阁秘密传播了,我想只要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动身前往武林盟主动请缨。”毕竟豺羽堂是个烫手山芋,其他教派肯定不愿出手,那千叶宫就代劳了,互惠互利,各取所需。
扫尘赞道:“还是为书考虑得细致。”何为书确实是人才,敢想敢做,计划谋略细致大胆,只是他身在武林中,若是在官场,说不定是一个手握大权的国师之类的人物。可惜他偏偏身在武林这个唯武至尊的地方,没有一身好武艺,头脑再好用也是得不到尊重的。
如果何为书一家没有被安永识灭门,何为书应该会好好读圣贤书考取功名的吧。“三天后我要出宫去拜访武林盟,宫主你是给还是不给?”何为书最近放得开很多,都能和扫尘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和撒一些轻呼呼软绵绵的娇,扫尘对此很受用。
“当然给了,除了答应让你出宫,我还要找人保护你。”
何为书疑惑道:“伽蓝跟着我就可以了呀。”
扫尘摇了摇头,“伽蓝那点功夫,跟着你两次你被天极门劫了两次,这次换一个厉害一点的,我也能放心一点的。”
何为书看着扫尘那副表情,就知道扫尘心中有人选了,“你说的是?”
看着何为书疑惑的眼光,扫尘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若说这千叶宫谁人武功仅在我之下,那只有千叶宫的总管安左迁了。”
扫尘其实是另有打算的,一方面确实是因为安左迁武功不错,但更大的原因是安左迁在宫里闷了太久,而且他事情太多,看起来很久没有放松过了,扫尘也是心疼,就想趁着这次机会将安左迁放出去休息休息,权当游玩。
“安总管会同意吗?”何为书倒是不介意,主要是安左迁那边,他对自己敌意那么大,会同意和自己出去吗?
安左迁向来听话,扫尘倒是不担心安左迁不答应,只是叫何为书好好准备,其他不用担心。
果然,出发那天,安左迁早已骑马等在宫外了,看见何为书出来只是脸色有些难看,倒也没说什么,勒马先走了。何为书还听了扫尘几句叮嘱才慢慢跟着安左迁。
一路无话,何为书和安左迁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气氛也不尴尬,只是何为书要照顾好自己,安左迁是绝对不会像伽蓝一样提醒他处处照顾他的。就像好几次何为书走神被树枝挂到碰到,抬起头只能看见安左迁远去的背影。
不过相处了一路,何为书发现安左迁离开扫尘身边变得十分成熟沉稳,他注意力很集中,计划都拿捏详细,到哪个地方是哪个时辰都掐得极准。何为书突然理解了安左迁为何能在千叶宫当这么久的总管了,不仅仅是靠扫尘的宠溺,还有他自身的能力。
何为书不擅长武艺,安左迁的根骨如何他看不出,但他能分析出安左迁办事运筹的能力,才惊觉这个人谋略比起扫尘不差多少,甚至更胜一筹。扫尘还偏偏觉得自己是养了一只爱撒娇的猫,殊不知安左迁是一只装乖的虎!指不定哪天就兽性大发反咬扫尘一口,何为书是真替扫尘急。
何为书在这里天马行空完全不知道现实发生了什么,待回过神来,看见安左迁勒着马一步一步往后退,安左迁前面的,几个络腮胡大汉手持双斧一步一步逼近他俩。
何为书完全不担心,安左迁再怎么说也是上过英雄榜前二十的人,还会怕几个强盗?安左迁并没有露怯,归云剑就在他腰间,只要找准时间只需一招这几个人都得死,他拉着马一点一点的退,看似是在害怕在逃避,其实是在找最合适的位置。他就那么沉住气仔细观察,余光却扫到了在一旁很平静的何为书。
心跳骤然加快,安左迁大脑里蹿出一个念头,他想借这群强盗的手杀了何为书。若何为书因为这些强盗而死的话,扫尘也只敢怪他办事不利,其他的也不能多说他几句吧
这个念头太过疯狂了,这还是安左迁第一次想要做与扫尘意愿相悖的事情,这份叛逆感令他兴奋,安左迁心里如同恶魔一般的笑着,脸上却是一片惊恐,他取下腰侧归云剑丢在地上,自己也乖乖下马,连声道:“各位爷,小的出来没带多少钱,还请各位爷饶命。”说着把身上的碎银掏出来毕恭毕敬递到强盗手里,强盗点了点,发现还真不少,也就不再为难安左迁,示意他可以走了,安左迁得到强盗的首肯后慌不择路的跑了。
安左迁跑了一截,估摸着那些人看不见自己后施展轻功上树,用树叶做掩护回到了原地,他身姿轻快,落脚的枝叶并没有大幅度晃动,那些强盗自然没有发现他。
何为书没有带银两出宫,这一点安左迁是清楚的,那些亡命之徒不见钱是不罢休的,这一点安左迁更是清楚,他只是想看一场好戏而已。反正何为书也学过凡音赋,他打得过是他运气好,打不过那安左迁坐收渔翁之利,利用强盗除了何为书,岂不美事一桩?
安左迁想着扫尘是怪不了他的,他又没亲自动手,大不了被关几天,那又有什么关系?
百利无一害。
第九章 戒心
何为书万万没想到安左迁居然就这么走了,就留下他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么几个彪形大汉,安左迁也不像是敌不过,怎么就跑了呢?他身上又一文钱都没有,倒有一块玉,可那个毕竟是扫尘答应他的凭证,也算是一种信物,怎么能随便给了别人了呢?
看看眼前的大汉,何为书心里评估着自己能不能打过这么些人,越想心越寒,凭自己那点三脚猫功夫,估计拼尽全力才能打倒一个,那其他的同党怎么办?说不定自己出手还会惹怒他们,到时候会死得更难看的。
何为书在这里纠结,安左迁也是有些不安。何为书再怎么说也是扫尘心上人,安左迁不敢妄自揣测他与何为书在扫尘心中的地位孰重孰轻,他原本抱着扫尘舍不得太为难他这种心态跑了的,现在冷静下来开始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做事太过武断了,更重要的是,何为书死了扫尘会伤心吧......他怎么舍得扫尘伤心呢......
大汉看着何为书磨磨蹭蹭不肯拿出什么东西的样子,薄弱得可以忽略的耐性在一点一点减少,一人终于是按耐不住,挥着双斧大步向何为书走了过来。
忽然,一道白影一闪,那上前的大汉脖颈处出现了一道红色的线,也只是眨眼间就涌出大量血液,白影落地的同时,大汉轰然倒地。
安左迁手执一片树叶落于何为书身前,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树叶边缘一圈红色的痕迹,安左迁竟能做到以叶杀人的地步,看来闭关还是有用的。
“到后面去。”安左迁沉声道。
何为书一愣,还是乖乖退到了一边。
安左迁再怎么说也是魔头,与这些拦路抢劫的小土匪不是一个档次,杀一两个人对于他来说算什么?不过那些强盗就傻了眼了,他们万万没想到这么纤细瘦弱的少年竟然出手杀人,一时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互相看一眼,恍然大悟,对方才有两个人,而另一个一副不能打的样子,而自己这么多人,还怕一个手无寸铁的公子哥不成?
不蒸馒头争口气,自家兄弟都死了,逃跑还怎么向那个死去的兄弟交代。
心中当即大定,竟齐齐上前了。
安左迁扔掉手中的叶子,静心凝神观察强盗的走向。他身体微微前倾,如同狩猎的豹子一般充满危险感,强盗向前行走时露出了破绽,说时迟那时快,安左迁一个猛冲上前,待众人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一手扼住一个人的喉咙,那人只觉喉咙一麻,瞬间喘不过气来,已经两眼白翻,没有力气动弹了。鲜血顺着安左迁扼住那人的手上淌了下来,染红了安左迁白色宽大的衣袖,安左迁竟然生生把别人的喉咙给捏断了!何为书捂着嘴一步一步往后退,此时的安左迁和他记忆中的安永识的身影不断重合,让他想逃,想躲避,让他颤抖得不能自已,已经忍不住害怕的情绪,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魔头就是魔头,哪怕平日再一脸纯良,也改变不了杀人如麻的事实。
其他幸存的强盗也不是没杀过人或者没见过杀人的人,但是像安左迁杀人杀得这么血腥这么生猛的还是第一次见,当即屁滚尿流连滚带爬的逃开了。
安左迁将手上的血在身上随意的擦了擦,走过去捡起丢在地上的归云剑,转头就看见何为书一脸惊慌的坐在地上。
“这点程度就怕了吗?”安左迁拿出手绢将归云剑上的尘土擦去,“如果是扫尘,那些人死得更惨不说,就连一个都别想活。”扫尘虽不轻易动手,但不代表他是一个仁慈的人。
安左迁走了过去,弯腰接近何为书,嘴唇贴近何为书的耳朵,一副亲昵的模样,“何为书,你和我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虽说你现在能站在扫尘身边,但能陪他一生一世的人,只有本座。”
何为书身体一僵,久久不能回过神来。安左迁毕竟陪了扫尘十几年,这一方面他是替代不了安左迁的,虽然扫尘答应他可以随时杀了安左迁,他也是料想自己杀不了安左迁才敢这样答应。扫尘口口声声说自己爱着何为书,对何为书也是呵护有加,不管做什么都会询问何为书的意见,看似两人相敬如宾,但何为书始终觉得两人还是不够亲密,始终有那么一点隔阂疏远。
反观扫尘对待安左迁的态度,安左迁一有点点不对就会被扫尘责骂,这才是何为书想要的感情,一种亲密得什么都能做什么都能说的感情。
也许扫尘自己都没发现,只要安左迁在他身边,他的目光是一直追着安左迁的,宠溺的疼惜的,怒其不争的为其骄傲的,这一切从眼中流露出来的神色,全是属于安左迁的。
扫尘看向何为书的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但也只有温柔而已。扫尘,只是误认了自己的感情,何为书很清楚,但他不想点破,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扫尘了,哪怕这份感情只是一个假象,他也要,而且会努力将其变为真的感情。
安左迁翻身上马,马上要到武林盟了,穿那么一件血衣上武林盟实在是抹黑千叶宫,他可做不出什么损害千叶宫的事,思索着在前面找个镇子好好买身衣裳洗一个澡,然后光鲜亮丽的出现在武林盟众人面前。
不过上武林盟的好像只需要何为书就够了,他去不去无所谓吧。想到何为书,安左迁扭头看了一下,发现何为书还呆呆坐在地上,登时有些不满,安左迁皱着眉道:“你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啊,还不想走吗?”
何为书回了神,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也骑上了马背。
安左迁见他上了马,转回头走在前面,再也不开口说话。
何为书看着安左迁的背影,心里思绪万千,安左迁这个人于公于私是留不得的了,他得为扫尘铲除他。
风卷着沙石吹向安左迁,安左迁抬手挡住迎面而来的沙石,右眼蓦地一跳。
第十章 武林盟
还好武林盟所在不是什么偏远地方,而且恰好坐落在一比较繁华的城里,安左迁到了城里,将马丢给何为书后开开心心的去找成衣店了。
安左迁白衣上一大片血迹,过路人看见了都离他远远的,眼里要么带着惊恐要么带着厌恶,甚至有好事之人叫来了巡捕,巡捕倒也重视,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安左迁,深怕他是什么重犯,虽不能说是寸步不离,但亦步亦趋也是有的。
安左迁就这么领着巡捕逛了两条街才找到一家合适的成衣店,他进去挑衣服,看店的都不敢上前招揽这位满身血迹的客人,远远的站在店的另一端打量着安左迁。
好在安左迁不挑,不需要谁来介绍那些衣服的成色啊款式什么的,他随意的找了一件合适的黑色长衫,交给看店的,看店的哆哆嗦嗦的将衣服装好,也不敢开口提钱的事。
安左迁见店家没有开价的意思,皱眉道:“店家,这件衣服多少钱?”
那看店的打了一个激灵,赔笑道:“爷喜欢就直接拿去,不要钱。”
安左迁也不是白拿白用的那种人,他虽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掏出一两纹银放在桌上,只多不少。
看店的看安左迁这么走了,才敢将银两放到钱匣子里。
何为书牵着两匹马找了安左迁许久,一天奔波何为书也很累,要不是钱都在安左迁身上,他十分愿意先找一个客栈休息一下的。不过还算安左迁有些良心,也没让何为书多费力找他,安左迁放了一只蛊虫,跟着蛊虫找到了何为书。却没料到安左迁才和何为书碰面,就被一群衙役给围住了。
为首的看起来好像是个巡捕,他对何为书抱拳道:“这位公子别慌,他现在在我们控制之下,不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情来的。”
何为书云里雾里,看见安左迁那一身血衣恍然大悟。再一看安左迁的脸色,那眉头都绞了好几圈了。何为书还真怕安左迁发怒当街杀人,忙道:“官爷,这是误会,我和他认识的。”
那巡捕上下打量了何为书一眼,“看来是从犯,拿下!”说罢,那些衙役的枪尖统统指向了安左迁何为书二人,作势要将他二人抓住。
“官场不管江湖事,你懂是不懂?”安左迁冷眼看着那巡捕,伸手用归云剑挡住那些朝自己刺来的枪尖。
那巡捕被安左迁看了,后退了一步。
“你也是个负责任的好官,不过管错了事。”安左迁一推,那些衙役纷纷退了几步,“你看见本座身上有血,所以跟踪本座,这是为民着想。你看见本座进了成衣店,怀疑本座要打劫,所以叫来了弟兄们,这是未雨绸缪。可是本座一没偷二没抢,你们还来围捕本座,这就是蠢!”“本座身上的血,是一些不长眼的喽喽的,朝廷和武林有个约定,江湖纠纷,官场是不能插手的……”安左迁继续说道,“你大可问问那个店家,本座可有做什么事。”
原来是江湖之事!
巡捕听得,让衙役散开,抱拳向安左迁说了道歉。
安左迁冷哼一声,也不说接不接受歉意,直接走了。
何为书啧啧称奇,要说这安左迁,倒也不是那些鲁莽之人,还是有讲理的地方。
第二天一大早,何为书起床写了帖子就去了武林盟所在。武林盟并不是一个门派,而是由昆仑、少林、武当、唐门、衡山、无极峰、素问阁、崆峒、五祖九大派联合武林盟主处理江湖事务而建起来的一个类似于议事堂的所在。各个门派必须服从武林盟管理,极少数不服从的就被打入邪门左道一流。在扫尘等人参加武林大会之前,千叶宫自然也是不被武林盟承认的。
安左迁对于与他人打交道这类事向来没兴趣,所以只有何为书一人前去。武林盟虽在城镇中,但也远离城镇坐落在郊区,没有十分宏伟的建筑,就是几间白砖青瓦的普通屋子,掩映在一片绿色中,看起来有几分超脱凡俗。走得近了,能看到朱门门前站着一神采奕奕的童子。何为书向门童递了帖子,门童一看是千叶宫的帖,神色变得有些怪异,他狐疑的打量了何为书几眼,还是很负责的进去交帖子了。
门童对何为书的戒心还是能理解的,虽然千叶宫在武林大会上已被万倾帆承认隶属武林盟,其他武林正派嘴上不说什么,心里还是对千叶宫有些抵触望而远之的。毕竟安永识在位时实在杀了太多人,江湖中不管名门大派还是无名小卒,都有那么一两条命是在安永识手里没了的,你叫那些门派怎么对千叶宫坦诚相待?
“烦请公子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先去请示我家主人。”门童交代了一句,推开朱红色大门走进去。何为书就在那里站着静静等,却不想等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卢焦池从轿子上走了下来,一眼就看到了何为书,他很高兴的上前拍了拍何为书的肩膀,“义弟,在千叶宫还习惯吗?我就料到你最近会来武林盟,没想到今天恰好被我遇上了!”
何为书抱拳问礼:“卢兄安好。”
卢焦池左右一看,见没有他人,道:“等你在武林盟办好差,叫小厮领你到我厢房见我,关于安左迁,我有一些和他有关的事要和你谈谈。”
何为书一愣,安左迁的事?他并没有拜托卢焦池啊,这时门童也出来了,一脸严肃的对着卢焦池行礼,“见过卢阁主,”又转身对何为书道:“何公子,家主有请。”卢焦池对着何为书使了眼色,何为书点头,跟着门童走武林盟,见到了武林盟的家主舒胜宇。
武林盟是九大派联合监管,用哪一个门派的心腹都说不过去,所以九大派推选了舒胜宇担任家主这一职务,只因他既不属于任何一个门派,也不懂丝毫武功,既不会偏袒任何门派,也不会伤害到任何门派的利益。
舒胜宇是一个热情之人,何为书还没踏进议事厅吗,就听见舒胜宇朗朗笑声传来,“哈哈,稀客啊。”
何为书抱拳弯腰,“为书见过舒家主。”
舒胜宇扶起何为书,道:“何副总管不必多礼,论江湖地位,在下还略低何副总管一筹呢。”
何为书摆摆手,“舒家主过谦了。”
这么一来二去相互谦逊完,舒胜宇领着何为书来到会客厅,让小厮给何为书沏了茶就把所有人给遣散了。
何为书浅抿一口茶,不打算绕弯子,“想必舒家主已经听说豺羽堂的事情了吧。”
讲起这个舒胜宇就气愤,当即拍案道:“杜仲实在丧心病狂,就只会欺负一不懂武略的寻常百姓。”
听得舒胜宇这么一说,何为书已然胸有成竹,他笑了一笑,道:“那舒家主可有对策了?”
舒胜宇皱了皱眉,道:“现在还没有,各个门派都对这件事闭口不提,看来是不想管这个档子事了。你还是第一个找我说这件事的人呢。”
“想想也是,豺羽堂这个门派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是让唐门少林这种名门大派去对付呢,未免大材小用,还被人诟病,若是让小门派去呢,又怕敌不过,被人耻笑。”何为书说的每一个字无不是舒胜宇心里所想,舒胜宇一个激动握住何为书的双手,快口快心道:“何副总管是个明白人啊。”
何为书不动声色将手抽了出来,自己和扫尘在一起后就对这种同性间的接触有些在意,还好舒胜宇个性直爽,没有介意何为书这小小的动作。
舒胜宇发现自己太过激动了,立刻正了正神色,“那何副总管既然来找我了,想必也不是为了给我提个醒吧?”
何为书放下茶杯,“正是,我受宫主所托,来为千叶宫请缨。还请家主给千叶宫一个机会,让千叶宫为武林盟分忧解难。”
舒胜宇思考了一会儿,道:“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啊,我实在想不通接手这件事对千叶宫有什么好处。”
何为书低头把玩着手指,将所思所想隐藏了起来,“对于别的门派来说这件事劳命伤财,百害而无一利,对于千叶宫来说,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名’。”对于唐门武当这些大门派来说,他们早已名声在外,自然不会因江湖情怀插手这件事。那些不知名的小门派呢,有那个心却没那个实力,衡量来衡量去,千叶宫确实是最合适的选择。
舒胜宇沉吟一会儿,开口道:“那好,铲除豺羽堂这件事就交给千叶宫了。”
何为书起身行礼道:“谢过舒家主。”
第十一章 秘密
一锤定音,双方都了了自己的心事,各为各利,各取所需。
舒胜宇与何为书浅聊了几句,发现何为书与自己三观甚是相合,说话很是投机,当即想招呼何为书一起用饭好再聊三百回合。
可是何为书心里一直在想着卢焦池的事,无心与舒胜宇多聊,略带抱歉的和舒胜宇说了自己的意图,舒胜宇表示理解,起身去门外喊来了小厮,让小厮带着何为书去了卢焦池的厢房。
再怎么说武林盟最初也是九大门派一手建立起来的,有一个供九大派休息的地方也是不稀奇的。何为书跟着小厮沿着回廊走,回廊曲曲折折,何为书绕了又绕,拐了又拐才到卢焦池的厢房。何为书一看,还真是卢焦池的风格,因为喜静,就选了个僻静偏远的做厢房。
“卢阁主便是在此休息,何公子请,在下先告辞。”说罢,小厮就离开了。
何为书目送小厮走远,才转身敲了敲门
卢焦池打开门,看见来的人是何为书,喜道:“你可算来了。”
何为书随着卢焦池进了屋,看着他一脸紧张的向门外张望,确认无人后才关上门,不禁也有些紧张起来,问道:“卢兄叫我过来,说是为了安左迁的事,卢兄指的是什么?”
卢焦池坐了下来,面色紧张,他说道:“我知道义弟一直想除去安左迁,可是我作为你结拜的哥哥,就不得不劝你一句,你还是放弃这个打算吧。”
何为书不急着问为什么,他知道卢焦池不是鲁莽之人,这么说肯定有他的想法,也就不插嘴,默默等着卢焦池解释。
卢焦池继续说道:“这次去调查豺羽堂一事,我也派人查了安左迁。”
何为书来了兴趣,端正坐好,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没想到却查出了一个不得了信息……”卢焦池停了下来,他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何为书急了,道:“卢兄你怎么能吊我胃口,快说啦。”
卢焦池开口道:“安左迁好像是前任武林盟主杜乾的儿子。”
好似一道霹雳劈到了何为书身上,何为书腾的站了起来,止不住的音量拔高:“怎么可能!他那么一个大魔头,怎么会是杜伯伯的儿子!”
卢焦池就猜到会这样,杜乾对于何为书来说意义不一般,早年间杜乾曾在何为书家住过一段时间,虽然只是短短的几个月,但杜乾对何为书一直照顾有加,传他内功不说,还带他赏诗作画,文人武事都做了个遍,颇得何为书的好感,甚至可以说杜乾就是何为书希望长成的样子,能文能武,他至今都在向着这个目标努力。
现在卢焦池突然跳出来说杜乾和安左迁是父子!自己最崇敬人和自己的仇人居然是父子!这种事何为书接受不了,换谁也接受不了!“你肯定是骗我的,卢兄,你就不要逗我了。”何为书就是不信,说得斩钉截铁。
卢焦池无奈道:“你听我慢慢说 ,你也知道当初安永识灭了杜乾满门,而那一天,正好是杜乾儿子出生的百日宴。灭门惨案发生后,武林盟去清点人的时候发现少了杜乾和他的儿子,当初还以为杜乾带走了儿子,现在想来是被安永识带走了。”
何为书皱眉道:“可是安左迁是五岁时被安永识从妓院接回千叶宫的,这件事整个江湖都知道啊。”
“我派人去问了那里的老鸨,杜乾被灭门那天晚上安永识去了那家妓院,但只待了一会儿,由此推断出那时安永识应该是把安左迁带下山送到了妓院。”
何为书还是不肯信,他支支吾吾,他大脑里闪过安左迁扮作时芊时的那张脸,找出了一个漏洞:“可是安左迁与杜伯伯外貌并无相似之处……”杜乾脸部线条刚毅,一看就是说一不二的主,安左迁恰恰相反,有着雌雄同体的妖冶美貌,怎么看都不像是父子。“说不定只是安永识想要寻欢作乐,那间妓院的姑娘不合心意而已。”
“那你又怎么解释五年后安永识冒着被武林盟劫杀的风险重返那家妓院的事情?”卢焦池痛心于这个义弟还不开窍,“安左迁外貌不符,只是因为当初安永识给他易了皮拆了骨重做了一张脸,你若是不相信的话大可以回去问扫尘,但是安左迁是杜乾儿子这件事千万别说漏嘴,说不定安左迁他自己都不清楚。”
“可是……可是……”何为书就是不想承认啊。
卢焦池继续说:“比武大赛那天安左迁差点受伤却被救下对吧?当时我还以为是哪一个不世出的前辈出手,现在我想想,出手的肯定是杜乾。”
“杜乾说不准时时在观察着安左迁,若你对安左迁贸然出手,杜乾不会放任不管的。”
何为书挑眉道:“那又如何?我又不打算自己一个人对付安左迁。”
卢焦池恨铁不成钢的拍了何为书的头,“你这家伙,当初安永识能一人独挑整个武林盟难不成是江湖传说?安永识的武功境界已经远远超越所谓的宗师,可杜乾能轻松压制住安永识,他的实力还害怕哪个门派不成?”
“我不管!”何为书的倔脾气上来了,“哪怕是死,我也要给何家报仇。”
风穿过庭前芭蕉,在回廊打了一个旋儿就跑远了。屋内的两个人僵了气氛,谁也不肯想谁妥协。
最终还是何为书脾气软受不住,他低声哀求道:“卢兄,我们都成功一半了,马上你我心愿就可以实现,为了那一天我都不惜设计害死了宋伯伯,不惜用凡音赋引诱扫尘,我做尽了不愿意做的事,不就是为了那天吗?”卢焦池叹息,“义弟,你很聪明,在计谋方面我比不得你,我想你已经有了计策,我不阻碍你,但你得清楚你做这些事的后果。”
何为书见卢焦池松了口,轻轻笑了笑,道:“有卢兄这一句话我就高兴了,虽然你我不言谢,但这个谢字我还是要说的,你特意来告诉我这些事,对我的帮助真的很大,为书很感激你。”
卢焦池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遂下了逐客令,“安左迁这个人看起来洒脱,实际上疑心十分重,你还是快点回去,省得他怀疑你。”
何为书笑嘻嘻答道:“是是是,那我回客栈啦?”
卢焦池一脸嫌弃:“快回吧。”
就这样,何为书带着满腹的心事回了客栈。
第十二章 出发
何为书再去向舒胜宇告辞,而后离了武林盟回到客栈。
安左迁正在大厅坐着喝茶,听闻有人进来的动静也只是抬头淡淡看一眼,却被何为书看他的眼神吓了一跳,“武林盟是有鬼怪不成,你怎么一副中了邪的模样?”
“没事。”何为书又恢复了往日平静无波的表情,“安总管休息好了吗?我们要趁早回宫。”
安左迁狐疑的看了看何为书,答道:“无妨,本座也想早日回去。”和何为书单独呆在一起始终有些不舒服,何为书都主动提出回宫了,他也就就坡下驴答应了。
回去的路上就没再发生什么了,估计安左迁那么暴力的杀了一个强盗的事在强盗窝里传开了,一时半会儿那些强盗还不敢下山嚣张,安左迁也算间接的为民除害的。
到了千叶宫,两人自然是要去万无阁请示一下扫尘的,扫尘很疑惑的看着换了一身衣服的安左迁,“我记得你没带换洗的衣物啊,怎么就换了?”
安左迁不想提起被拦路抢劫的事,毕竟提出的话会有太多麻烦,而且他也不好解释放任何为书不管这件事-----虽说他最终还是救了何为书-----就这么解释道:“偶然看见的,感觉还不错就买了。”
还不错?这件衣服就是布料普通的棉麻,款式也十分朴实,怎么看都和他原来那件丝绸制的长衫相差甚远。不过随他开心,扫尘也就不再过问。
扫尘问何为书:“事情办得怎么样?”
“很顺利。”何为书答道,“武林盟已经将这件事全权交给了我们,现在只需要决定人手和日程了。”
“好极,”扫尘赞道,“人手这事你和阿迁商量,他比我更清楚千叶宫的人的实力。至于日期……你们选好人手后定下具体计划与行程就可以出发了。”
安何二人皆俯首道:“听令。”
雨季渐渐过去,天空变得澄澈起来。千叶湖里的荷花也逐渐没了活力,变得病怏怏的,颇有残荷的美感,一阵带着凉意的风吹过桃林,已无夏日的燥热,一眨眼秋便来了。
安左迁伸手接住飘落的叶子,叶面还苍翠,叶柄却有些枯槁了,他用食指轻轻擦净树叶上的薄尘,将树叶衔在嘴中,吹气,发出的却是断断续续、连续不起来的声音。
“秋天到了。”安左迁将手中树叶抛到千叶湖,“马上就要冬天了,宫人们的棉被和衣物都要置办起来,现在药材也也越来越贵,扫尘还天天想着如何提高千叶宫的地位,这样一来大打小闹是免不了的了,这做什么都需要钱,也不知道撑不撑得住。”
顾兴道:“应该是没问题的,隶属宫里的各个产业收益还不错,到目前为止还未有什么亏损。”千叶宫里的人也是人,同样需要吃喝拉撒睡,同样会生老病死,而这吃喝病总归是避免不了使用银钱的,银钱总该有个来路,千叶宫虽是魔教,但也做不出抢家劫舍这裆子没水平的事,既然不能抢,就要自力更生,所以千叶宫在有分舵的地方开设赌场勾栏院一类供人消遣娱乐的地方,当然也有建客栈酒楼,涉猎广泛,才能养起这么大的宫。
“说到打闹,豺羽堂一事你应该知道了。”安左迁看着顾兴,“何为书今日将要派去的人的名单交给了我,里面可是有你的名字。”
顾兴抱拳道:“是何副总管错爱。”
“他这样安排没有错。”安左迁看着微波粼粼的湖面,“扫尘和我一个是宫主一个是总管,身份地位太过于特殊,我们俩谁去都会让人觉得千叶宫在欺负豺羽堂。你和何为书就不一样了,你们一起去的话,既不会显得千叶宫欺负人,又不会让人觉得我们不够重视这件事。”
“公子高见。”
“这次是个不错的机会,你和扫尘一直不对路,希望这事一过他能对你的印象改观。”安左迁道,“我虽然这样对你说,但师兄也不要太拼,不受伤才是最重要的。”
顾兴心中一暖,俯首道:“谢公子关心。”
“何为书估计不会出手,你防着他一些,他和卢焦池关系不一般,别让他做出什么危害千叶宫的事情来。”
“遵命。”
…... ……
千叶宫第一次以正道的名义去打压别的教派。整个千叶宫的人都很重视,一大早就整装待发,打算打他豺羽堂一个落花流水屁滚尿流,大家都兴致勃勃,好久没有这么令人振奋令人激动了。
小厮给每一位将要出宫打压豺羽堂的宫人斟上满满的一碗酒,是安左迁窖藏的佳酿,今日安左迁将其取了出来,只为鼓舞士气。
安左迁站上高台,将手中酒碗举高,朗声喊道:“待你们胜利归来,本座与各位不醉不归,喝他个三天三夜。”说完豪气的将酒一口饮尽。
宫人也举高着酒碗,大呼一声好,纷纷仰头把碗里的酒喝尽了。
何为书举着碗犹豫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要带领这些人,这不喝说不过去,还是打算喝,没想到碗沿才贴近嘴,就被人连碗带酒的抢了过去,何为书转过脸一看,却是扫尘。
扫尘夺过何为书手里的碗,动作连贯没有任何停滞的将酒喝尽,然后将空碗塞回何为书手中,一脸镇定的说道:“你马上就要启程了,还是别喝了。”
“宫主,都知道你和副总管感情好,这般做是要气死我们这些没人要的人吗?”
目睹全程的宫人起哄道。
扫尘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不做任何解释。何为书就不行了,他本身脸皮薄,现在被调戏得满脸通红,咬牙切齿的想打扫尘,但又考虑到众目睽睽之下这么做实在太像撒娇,一时也不知要做什么,就红着脸杵在那,手往哪儿放都不清楚。
安左迁在高台上逐渐黑了脸色,他将碗随意一扔,跳下高台走了。
他很忙,没空看热闹。
在场的人不少,就顾兴注意到安左迁黯然离开,他心疼,当时无法向往日一样追上去安慰他的小师弟。何为书还在那,安左迁的骄傲是不允许他在何为书面前展露出脆弱和无力的。
顾兴他懂,所以他只能将心疼压住,在这里不动声色。
第十三章 梦回梦回
安左迁回到竹里馆,把倒扣的茶杯正过来,拿起茶壶倒了些茶水,将杯子拿起放在嘴边,也没喝一口,就又放下了。
安左迁很烦躁,一种难以言表的烦躁。他将茶杯拿起又放下,坐下又站起,在屋内来回走了十几个回合,无由来的怒气重重。
安左迁盘腿坐下,双手在前结印,要将自己陷入冥想使自己镇定下来。可是无论如何都进入不了那个境界。
“可恶。”安左迁心中暗骂,烦烦躁躁的起身,推开屋门去到隔壁的书房。
书房门外植着芭蕉树,宽大的芭蕉叶边缘已经有些枯黄卷缩,没有生气的耷拉着,竹里馆已经有了秋日的萧条,再无夏日鲜活的气息。
安左迁推开门进去,扑面而来的是墨香。
书房四壁都挂着画,有春日摇曳在风中的娇媚的桃花,有夏日盛放在湖中的不染纤尘的莲,有秋日依旧精神的花中四君子当中的菊,有冬日傲放枝头的红梅......这一年四季会开的花都在一一被画成工笔画挂在墙上,还有被烟云笼罩的似远似近的远山,全是山水景物,没有人物肖像。
除了这画,还有摆在窗旁的棋盘,还有放了青花瓷鱼缸的书案,鱼缸里没有鱼,只有二三枯槁残败了的睡莲。旁边的便是笔架、宣纸和墨一类的文房四宝。再靠里一些便拉了个绘了百花图屏风,不过也就摆了琴之类的玩意儿。
安左迁跨进门,拿镇纸将宣纸抚平。让毛笔吸饱墨,提笔却不知画什么。
安左迁有些走神......
从小安永识就没教过安左迁画人物,安永识总是说安左迁肯定画不好人物,不让他尝试。
“为什么画不好呢?”小时安左迁看着安永识房里名家所画的仕女图,问安永识,“人物肖像看起来也不是太难,只要好好学的话还是能画好的。”
安永识揉着那时还没他大腿高的安左迁,笑道:“迁儿你不懂,这人物肖像不仅仅是笔法的问题,还有情。”
“情?”小安左迁一脸疑惑,只是一幅画而已,专心致志精心凝神下功夫画就可以,哪需要什么“情”?
安永识笑了笑,走到书案前抽出一卷画轴,修长白皙的手指不停磨擦着那幅画,像是历尽千辛万苦得来的宝贝,爱惜得不忍释手,就连常年蒙上一层死气的眸子都温柔起来。
那眼神,如同看待心爱之人一般,温柔,缠绵,能融冬日雪,却又像看待仇人,悲伤,哀愁,能蚀骨一般。
那幅画,小安左迁见安永识拿出来很多次,但从来没见过那是怎样的一幅画。“风景画,只是人们想抒发对自然的爱慕罢了,”安永识拉开那幅卷轴上绑着的丝带,卷轴展开,“肖像画,则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思念,断而不舍,求而不得,只能寄托画中,所以为情。”
那副安左迁不曾见过的卷轴上画的,不是别人,正是站在他眼前的安永识。看得出来那是安永识过去的模样,眼前的安永识容颜虽与过去无二,但那一双眼却比画中多了太多沧桑。
画中的安永识盘腿坐在树下,手里拿着一本书,却是对着画外在笑-----准确说来,是在对着作画人在笑。那种笑容,是安左迁从来没在安永识脸上看到过的,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笑容,足够澄澈,足够真心,就像是作画的那个人是他命定的人一般满是深情。虽然现在安永识总在笑着的,但多有应付的皮笑肉不笑之感。
画卷下册有着画师的名讳------杜乾,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开腔短促,尾音却悠长,读着还会翘了嘴角。
杜乾?就是安永识心中人吗?小安左迁不懂,究竟是怎样的感情会让安永识日日夜夜对着自己的画像思念另一个人,小安左迁不懂,安永识他是一宫之主,可以一手遮天,江湖上的人都怕他畏他,既然那么爱那个杜乾,直接抢回宫里不就可以长长久久待在一起了?
安永识转身收起画卷,脸上悲伤的神色没有人看见。
哒。
一滴墨滴滴在宣纸上,安左迁被吓了一跳,忙掏出手绢去吸那滴墨,眼眶突然就红了。
那宣纸上除了那滴墨,还有一个人的线条。刚毅的脸部轮廓,总是上翘的嘴角,温柔得沦陷一切的眼神,这是安左迁在梦中描摹过多年的面容,是安左迁追随多年的人。
那滴墨,刚好滴在了那人的眼角,似点上了朱砂痣。
“你还说我不会画人,”安左迁翘着嘴角笑,明明是轻快的模样,却总是笼罩着一层悲伤,举起了画卷,“我这不是画得不错嘛。”
风吹动宣纸哗啦啦的响,似在回应安左迁。
“你在看什么?”
熟悉的音线传入耳中,安左迁被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卷起画卷。
“没.....没什么,他们走了?”
扫尘走上前将安左迁散落在额前的头发揽上去,看见安左迁红红的眼圈,问道:“怎么啦?又在发什么小脾气?眼睛红红的。”
“估计有点风寒吧,”安左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昨晚没关窗,今天醒来鼻子就有些不舒服。”
“那等一会儿我陪你去医舍给楚婆婆看看。”扫尘伸手拨弄那残败的睡莲,心里想着什么时候给他换一盆花草。
“你知道我不喜欢那地方的,”安左迁找了椅子坐下,随手拿起一本书,心思却有些飘忽,就连扫尘走近都没发现。“你有点不太对劲,”扫尘伸手将安左迁锁在自己与椅子之间,另一只手抽出安左迁手里的书,“心不在焉的,书都拿反了。”
扫尘随意扫了一眼书上的内容,“梦回?”
“梦回啊,”安左迁笑了笑,“据说上世间独一无二的好酒,我还真有点想尝尝那是种什么味道。”
“那又何难?”扫尘将书放到一旁,站直了身子,“只要是阿迁想要的,没有什么我不能给的,更何况这区区一坛酒。”
安左迁的心跳蓦地一停,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道:“如果要酿这梦回需要你的血呢?”
扫尘没有一丝犹豫的答道:“但取无妨。”
安左迁欣喜得一跃而起,“你真的愿意陪我酿梦回?”
看着安左迁久违的露出了笑容,扫尘笑了笑,“我何时骗过阿迁。”
“那你去我房中等等,我去取酒。”安左迁几日的忧愁哀伤全都烟消云散,眉目间都快活起来。就连轻功都使得比平日好一些,又快又稳。
这酒窖卧房来回也就用了一刻钟。安左迁将酒坛和匕首放在桌上,登时就后悔了,“不酿了,是我太任性了。”居然为了这种事让扫尘受伤。
扫尘倒是无所谓,他打开封口,拿起匕首在自己手腕上轻轻一割,血就顺着指尖流淌下来滴进酒里,溅起一圈一圈的涟漪后迅速消融不见。
安左迁迅速点了扫尘手臂上几个止血的穴位,眉头皱得紧,眼里满满的心疼,“我都说不酿了。”
扫尘安慰的揉了揉安左迁的脑袋,问道:“还需要什么吗?”
“不要了,其他的我来就行了。”安左迁道,“你先去找楚婆婆上药止血,等一会我带你去埋酒。”
扫尘也觉得自己血淋淋的废着一条手不好做什么,也就应了去医舍。
安左迁看着扫尘走远才回屋,卷起袖子也在自己手臂划一下,殷红的血液滴滴答答落进酒里,与酒相溶,与酒里的扫尘的血相溶。
滴血相溶,命运便交织在一起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舍难分,生不能离,死不能别。梦回梦回,一方亡,另一方便饮下这梦回,会做一个眷侣归来的梦,醒后便再也不能忆起那个人,算作解脱。
安左迁草草处理手上的伤口,和扫尘在桃花树下埋下了这坛梦回酒。
“这酒何时酿成?”扫尘问道。
安左迁只是笑了笑,故作神秘道:“你以后就知道啦。”
安左迁心里是希望这一生都不要有人来挖出这坛梦回,这酒实在太悲情,不管是他死或者扫尘死,他都是接受不了的。
这坛梦回酒埋下,就像立了诅咒也似,无端端的,安左迁心慌意乱。
第十四章 崩溃
梦回酒酿好的第五天,扫尘和安左迁正在万无阁对弈。
靠窗的位置摆了卧榻,卧榻中间摆放的便是棋盘,一左一右的是扫尘与安左迁,扫尘坐得端正,安左迁则是懒懒的靠在卧榻上,一只手执棋,一只手自然垂下,一只花白色的猫在他的指尖穿梭。
再看棋盘,大局已定,执黑棋的扫尘稳胜这一局。
咕咕。鸽子叫声从远处传来,安左迁手下的花白猫听得这一身,竟站着不动摆出一副狩猎姿势来。
乳白色的鸽子飞进屋内,还没落下,那只花白猫便一跃而起,踏乱了满盘棋局,一些黑白子被花白猫蹬落在地,滴滴哒哒的响着蹦远了,鸽子被花白猫这么一扑吓了一跳,在万无阁的屋顶到处乱飞。
安左迁笑着伸手将花白猫压在手下,道:“棋局乱了,那就算做平局罢。”就像扫尘占了他多大便宜一般。
扫尘也不点破,看着那花白猫在安左迁手里扑腾了两下叫了两声再也不动弹,吹了哨子让鸽子飞回来。鸽子乖乖回到了窗台,扫尘解了它身上的信才飞走。
安左迁松了手,花白猫得了自由,喵呜一声蹿进安左迁怀里,在他身上转了两圈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下了。
安左迁挠猫,扫尘看信。
信是何为书写的,也就是汇报进度和情况。虽说何为书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却也做得不错,让扫尘找不出可以挑剔的地方,整个计划完美无缺。
何为书信的末尾写到:如无变故,三日后而归。
扫尘将信看完后随意放置在卧榻上,伸手将黑白子捡起放在各自的棋笥中,再取黑白子各两枚放置于棋盘角上四颗星的位置,要和安左迁再来一局。
安左迁目光随着扫尘手腕上的伤疤移动,那是扫尘为了给他做梦回所伤,安左迁有些晃神,他面前是白子,执白子自然要先行,他捏着白子在棋盘上敲了敲,落于正中,闲聊也似,“如果有一天,我命丧黄泉,你可会为我难受?”
扫尘诧异的看向安左迁,却发现他一脸平静,仿佛在谈论着今晚要吃什么一般,“你最近是怎么了?”
“我没怎么啊,”安左迁不停的挠着猫的下巴,花白猫舒服得眯着眼睛,不住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我只是有些好奇而已,中元节快到了嘛,难免会想这些。”
扫尘下了黑子,心里一算,中元节果然没几天就要到了。往年的中元节都要在千叶宫宫主陵祭祀,这已经成了传统,今年也不例外。
“别成天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又不是不知事的小孩子了。”扫尘把话题转开,“今年祭祀准备得怎么样了?”扫尘上任以来,每一年的祭祀都是安左迁操办的,需要进入宫主陵的祭祀所用的器具无一不是安左迁亲自置备,别人是没那个权利触碰那些器具的。
“我还没准备呢,正打算明儿挑个时间去办这些事。”
扫尘想了想,问道:“为书可不可以帮你置办这些?”毕竟何为书也是千叶宫的副总管,这种事应该可以去帮忙的。千叶宫历年来没出现过副总管,所以何为书能不能接手这种事扫尘作为宫主还真的不清楚。
安左迁抬眼看着扫尘,笑了笑,“他还不够格,宫里的规矩就是比总管位低的无法进入宫主陵,从建宫便是如此,你让他来做,不是侮辱了历代宫主总管么?”
扫尘皱了皱眉,他有些不满安左迁的语气,“阿迁,你当这总管未免有些狂妄了。”
狂妄?安左迁眉梢一跳,轻佻道:“我可不敢,毕竟现在你身边的红人不是我,说不定哪天这个总管位置就不保了。”
“阿迁,我是不是太宠你了,谁教你这么目中无人的?”扫尘维持着冷静,只要安左迁服软,他这一点点火气也是很快就可以消了的。可是安左迁偏不。
安左迁垂眸看着怀中的猫,“如果分我手中权利,为了何为书不惜打压我,擅自决定宫里的决策这些事也算是宠我的话,那你可真的把我宠上天了呢。”语气中充满着讽刺,明明句句属实,但扫尘听着就是不舒服,他愤怒的拍案,桌上的棋子颤了几颤,安左迁看他的眼神就像看踩到痛脚的猫一样,心中混杂着快意和难受,翻江倒海的让他胸腔充满恶心的感觉。
“安左迁!”扫尘连名带姓的叫着安左迁,语气已有隐隐的愤怒,“看来是我最近罚你罚得太少,竟让你学得如此无礼。”
安左迁偏过头,窗外一片树叶正打着旋儿的飘落在湖面,又被激起的波纹推向湖中的残荷。那水肯定冷得刺骨,安左迁心想。
扫尘看着安左迁这态度,怒气愈发严重,忍不住再一次拍了棋盘,习武之人力道本就大,他这一拍棋牌竟深深断成了两截,安左迁怀中的花白猫下了一跳,露出爪子挠了安左迁一下,跃出窗台跑了。
“说话!”
“扫尘我真的太累了,”安左迁搓着被抓伤的手,“小的时候你那么宠我,不管我怎么任性你都不会骂我一句,我以为我们一直会这样的。”
“可是呢,你一次一次的为了自己的利益让我去做我不愿意的事,你想当宫主,我不乐意也为你杀了师父,我为你杀了一次又一次的人,做了一次又一次的噩梦,我可有向你抱怨?你想和何为书在一起,我也忍了,但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贪得无厌?”说着,眼泪竟从眼眶里滚落,安左迁伸手挡住自己的脸,“你不要再这样了,我求求你不要逼着我退让了,你再这样我要恨你了,我快控制不住的恨你了。”
安左迁一步一步迈向崩溃的边缘,他就这么伸着手挡住脸,泪水不断的打湿他的袖子。扫尘从没见过那么难受的安左迁,伸出手却不敢触碰安左迁。
扫尘一直觉得自己无愧于安左迁,若不是安左迁今天骤然崩溃,他也不会了解到安左迁心中竟积压了那么多的心事。
“忘了今天吧,扫尘。”安左迁突然开口,“你可以不用回应我对你感情,也可以针对我的感情加以利用,我是你的剑,是你的盾,我不会再像今天这样乱说话了,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扫尘叹息一声,脱下外衫盖在安左迁身上。默默离开了。
第十五章 称手的武器
经上次那么一闹腾,在何为书回宫之前,扫尘都是没有见过安左迁的。
安左迁很忙,不知道是真忙还是装的。再加上他熟悉扫尘的作息,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免一切能和扫尘见面的机会,如果扫尘不特意去找他,两个人根本没有见面的机会。
可扫尘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态度怎样的心情去面对安左迁了,以前的他总是觉得这样做是为安左迁好,所以安左迁就应该心安理得的接受,可现在安左迁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不开心,说出了心中的憋屈,扫尘倒不知要怎样去对待安左迁才会让他好受那么一点。
……
“你可以不用回应我对你感情,也可以针对我的感情加以利用,我是你的剑,是你的盾,我不会再像今天这样乱说话了,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
那天安左迁说的话还历历在耳,原来安左迁就是这样看待他对待他的态度啊,原来安左迁一直以为自己在利用他啊,这些扫尘想都没想过的会发生在他俩身上的有关利用的词汇,居然会从安左迁口里说出来,到底是安左迁误解了,还是扫尘做错了。
两人都因为这件事闷闷不乐,所以何为书带着胜利的消息回千叶宫时,扫尘没有露出一点欣喜的神色。
何为书心思是何等细腻,一眼就发现扫尘的不对劲,他放下手中的包袱,走到扫尘身前,很难得的主动抱住扫尘,何为书轻声问道:“看你这一脸的不开心,你是怎么了?”
扫尘揉了揉睛明穴,一脸疲惫道:“没什么,只是你没在这几天有点累而已。”
何为书被逗乐了,笑道:“你还能油嘴滑舌的说话,看来还不是那么累嘛。”何为书从扫尘怀里退了出来,找了个椅子坐下,“说吧,是不是和安总管吵架了?”每次扫尘和安左迁争吵后他都是那么一副死沉沉的表情,何为书已经见怪不怪了。
扫尘不想提这个,他看着何为书沉默了一会儿,看着他的情人,他的情人长得真是清俊,这一副不染纤尘羸弱智者的气质不知打败了多少胭脂俗粉,还好是自己的,要是被别人先下手为强了,真是一辈子的遗憾啊。
从遇见何为书到现在快一年了吧,自己还没送过何为书什么东西呢,倒是把何为书的东西拿走了一些,比如凡音赋什么的,这七夕快到了,按照民间的传统自己是不是要送点什么给何为书?
何为书被他看得全身发麻,不由得坐直了一些,“你在看什么呢?”
扫尘收回了眼神,淡然道:“好久没看看你了,还不允许了?”
扫尘就是这样,能用最正经的语气说出最轻佻的话,何为书听得也多了,但还是禁不起扫尘的调戏,忍不住羞红了脸,“你……你再乱说,我就要生气了。”有趣,看着自己心上人露出这样的表情,扫尘不禁露出了笑容,也不再闹他了,只是很正经的问:“这几天感觉怎么样?你应该也出手了吧。”
何为书皱了皱眉,一副不太开心的模样,“不是从小习武,感觉就是有些不太行,不知道该怎样卸招拆招,也不知道怎样把招式用得流畅一点。”
扫尘安慰道:“出现这种情况也是预料之中,你不必太过在意,经验这种东西慢慢培养就行,以后我陪你一起练。”
“武器也有些不顺手,我用的是剑,但始终觉得有些重,挥舞几下就累了,”何为书耸了耸肩,“小的时候偷懒不锻炼,现在遭报应了。”
江湖上凡是使用武器的侠客,莫不是都有用得最顺手的武器。武器顺手与否能影响使用者发挥如何,就拿唐门这个暗器大家来说,其弟子虽都出于唐门,但每个人使用的暗器都不一样,都是根据自己的使用习惯制作调整的,让两个唐门弟子互换暗器的话,两个人可能能将暗器打出,但绝对不是那个暗器的最大威力。所以武器称手与否还是很影响一个人的实力的。
“前几任千叶宫宫主中倒有一个爱好收集这些刀枪剑刃的,我领你去武器阁看看,你挑一把自己喜欢的。”扫尘提议道,说罢也便起了身,领着何为书去了武器阁。
武器阁便是专门放置武器的阁楼,那些武器按类别摆好,定期会有人来阁里保养武器,平日里很少有人会来这儿的。
扫尘推开了许久不曾动过的门,并没有想象中的灰尘扑面而来,只是传出木头腐朽的味道,但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扫尘道:“你还是用轻巧的剑吧。”说着便带着何为书上了二楼。阁楼里很暗,何为书在扫尘的牵引下来到楼梯口,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上楼梯,扫尘也十分贴心的跟在他后面,方便何为书在被绊倒的时候能护住他。
上了二楼,扫尘让何为书别再乱动,自己上前找到油灯,打开火折子点燃了油灯,虽然光线昏昏暗暗,但还是能看清周围大体环境。
二楼十分空旷,没有什么摆放物,只是四周墙壁上挂了些许剑,这一眼看过去目测有数十把,何为书上前取下一把一眼相中的剑,将剑从剑鞘中抽了出来,用着不专业的眼光欣赏着这把剑。
这把剑的剑身流畅,十分得何为书之意,何为书抖手挽了个剑花,就势打了几招,没一会儿手臂就有些酸痛了。扫尘看着何为书出招变慢,而且动作也开始有些不标准了,心中便猜了个七七八八,他上前挑了一把剑递给何为书,道:“试试这把。”何为书将手中的剑放好,抽出扫尘为他挑的剑,发现这把剑并没有原先的那把重,心中有些肯定了这把剑,更是努力的试了试,确实多挽了几个招式,不过还是很容易就累了。
何为书一脸丧气的将剑放回剑鞘,问道:“还有没有更轻一点的剑?”
扫尘摇了摇头,道:“这是这些剑中最轻的了。”看着何为书一脸失落的表情有些于心不忍,将手中剑挂好到墙角取下了另一把剑,这把剑何为书进来时一眼就看见了,因为它是唯一一把独占一面墙的剑,他的眼中透露出好奇,扫尘发现了,解释给他听,“这把剑名唤御邪,虽然名字文雅了一点,但它在兵器谱排名第三,是一把独一无二的好剑。”
何为书眼中一亮,扫尘却打断了他的兴头:“这把剑比刚才那两把都重许多,我取下来不是给你用的,我带你去见一个人,用御邪换他的剑。”
何为书满脸疑惑,扫尘也不说是谁,只是拉着他离开了剑阁。
这天下最轻的剑,当属安左迁的归云剑。扫尘要换的,正是安左迁的归云剑。
第十六章 御邪与归云
何为书跟着扫尘来到了竹里馆,立刻理解了扫尘的意图,他将扫尘拉住,“你要把安总管的剑给我?那把剑他都不离身的,你觉得他会给我?”
“所以我带了御邪剑。”扫尘道,“归云剑虽出名,但连兵器谱都没入,阿迁用归云换这把御邪也不亏。”
何为书还是觉得不妥,不愿意过去,扫尘也十分固执,撇下何为书走进竹里馆,弄得何为书离开也不是跟上也不是,只能站在那干瞪眼。
扫尘走进竹里馆,此时的竹里馆已没夏日的生机,但顾兴依旧在那里浇着花,见扫尘来了一如既往的行礼,“卑职见过宫主。”
那一刻,扫尘恍惚觉得自己没有和安左迁吵架,安左迁也没有哭着说他利用他。
“阿迁呢?”扫尘问道。
“公子刚刚睡下,如果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的话,还请让卑职传达。”顾兴道。
扫尘将手中御邪剑递交到顾兴手里,道:“阿迁醒后跟他说一声,我用御邪与他交换归云,让他抽时间把归云剑送到我这。”
话音才落,一道黑影划过空中,扫尘伸手抓住,定睛一看,竟然是归云剑!扫尘顾兴二人向窗口看去,正好捕捉到安左迁离开窗台的背影。
安左迁什么都没说,都没像过去一样闹一闹,只是看似十分平静的交出了剑,十分平静的离开。
种种可能扫尘都考虑到了,就没料到安左迁如此冷淡。
哀莫大于心死。扫尘脑海里蹦出这么一句,他难以置信,逃避什么也似的用轻功逃出竹里馆,真的是逃,他是个很少用轻功的人,这是第一次在没人追赶的情况下用了轻功。
何为书远远看着扫尘带着归云剑回来,还来不及细问,就被扫尘拖着走了,他轻功不及扫尘,被扫尘连拖带拽的弄得十分狼狈,他察觉到了扫尘的怒气,虽然不知道扫尘在生气什么,但何为书就是不问,自觉乖乖闭嘴,没有因为自己被拽得疼了就抱怨。
离竹里馆远了,扫尘终于停了下来。他将何为书粗鲁的拉到面前,对着何为书的嘴唇就咬了下去,没了往日亲吻的缠满温柔,只有痛,何为书都能尝到嘴里的血腥味了,可是扫尘还是不松口,咬得痛抱着何为书勒得也痛,太残暴的亲吻了。
暴怒。何为书用尽力气推开扫尘,怒吼:“发什么神经呢?”
扫尘也没解释,用手指轻轻擦着何为书嘴唇上的伤口,动作温柔,与刚才的他判若两人。
扫尘拉起何为书的手,将归云剑放在他手中,淡淡道:“给你。”
何为书语气软了一点:“你怎么了?”
“回去了。”扫尘不回答,说了这一句就迈开了步子,何为书面露疑惑,但也没深究,跟着回去了。
竹里馆。顾兴拿着御邪剑走进屋里,安左迁正在研究棋谱,一脸平静。
不该是这样的,归云剑是安永识送与安左迁的,与安左迁已经相伴十多年,对于安左迁来说就好像亲人一般,扫尘没有缘由的要走了归云剑,按照安左迁的性子是要闹上一闹的,怎么会如此冷静的坐在这看棋谱。
“公子,这是宫主送来的御邪剑。”顾兴双手呈上御邪剑。
安左迁放下棋谱接过剑,将剑抽出一半,“果然是一把好剑。”明明是在赞赏,他的语气却是没有欣喜起伏的,只是看了一眼,安左迁就将剑塞回剑鞘,放在一边。
“那归云剑……”顾兴期期艾艾犹犹豫豫,不知怎么问出口。
“何为书半路出家学了武艺,对他这个新手来说,归云剑剑身轻,上手容易,扫尘将它要去也是应该的。”
顾兴看着安左迁波澜不惊的表情,心里知道自家公子肯定难受坏了,忙出言安慰道:“宫主还是在乎公子你的,你看他用了那么好的剑来换归云剑。”
“只是补偿罢了,”安左迁重新拿过棋谱,“他为了自己的恋人抢了我的东西,看在这么多年的陪伴的份儿上给了我一点补偿而已。”
“那也是宫主不知道归云剑对于公子的意义。”
“他怎么可能不知?”安左迁翻了一页棋谱,“他若不知,自然会让我去武器阁挑一把顺眼的,就是因为知道归云剑对我意义不一般,他才挑了这把最好的剑来堵我的口。”
安左迁表情平静,似在说着别人的事。
顾兴心疼更盛,抱拳行礼,宣誓一般说道:“我顾兴此生绝不负安左迁。”
安左迁平静的表情终于裂开碎掉,他前倾身子抱着顾兴的腰,哑着声音道:“师兄,你知道我心不在你这儿的,你给我的我还不了。”
顾兴回应着安左迁,“我不需要公子还什么,只要能守在公子身边就行。”
安左迁是他一手带大的人啊,他亲眼看着安左迁从一个肉肉的小包子长成那么风华绝代的少年,也亲眼看着安左迁如何从一个摔倒就会哭的胆小鬼蜕变成一个谈笑杀人的魔头。他知道他想给安左迁的太多东西他都给不了,那也只能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待在安左迁身边,只求能为他挡下一点风波,能让他安稳一点点就好。
顾兴想了想,做了一个决定,“公子如此讨厌何为书,那我替你杀了他如何?宫主怪罪下来我一个人承担。”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屋内响起,顾兴侧着脸,安左迁还没收回右手。
“要是让本座再听见一次这种话,不用扫尘动手,本座亲自杀了你。”
顾兴退了两步,应声道:“属下知错。”是他错了,他要何为书的命只需要动动手,扫尘要他的命只是动动口。用顾兴的命换何为书的命,实在是不划算的买卖,至少在安左迁心里是这样的。
所以安左迁打他,只是让他清醒,不要再想这种事。
“滚吧。”安左迁走到门口,他还要去挑祭祀用的东西,零零碎碎的,实在烦人。
可是一忙起来不就什么都不会想了不是吗?
安左迁拉开藏宝阁的大门,让里面换换空气。
这是他当总管的第四年了吧,时间过得好快。安左迁走进藏宝阁,看到了柜子桌子上厚厚的灰尘,真的好快,仅仅一年没来而已,这藏宝阁就积了不少灰尘。更何况偌大一个千叶宫?
时间流逝,千叶宫也需随着斗转星移。
第十七章 前夕
也仅仅是一年没来,藏宝阁便积了许多灰尘。光线从窗棂缝隙透了进来,穿透飘扬在空中的浮尘,形成一束光束,直直照射在放置宝物的柜子上。
即使安左迁进去前就已经开窗门透了一会儿气,等他真正踏进藏宝阁的时候还是被无处不在的浮尘呛住。他捂住嘴轻咳了两声,眼睛还不忘四处查看柜子上摆放的东西,心里也盘算着祭祀要用些什么仪器。
鎏金的酒杯九只、雕刻成莲花形状的香炉一鼎,这些还算是比较容易想起来的器具,安左迁很容易的就找到了,用盒子仔细装好放在了显眼的柜子上。还有一些零碎的小物件,比如檀香一类,安左迁就需要想一会儿才记起,翻找也是需要不少时间的,就这么一来二去,夕阳渐渐西下,安左迁才抱着大包小盒的带着满身灰尘回到竹里馆。
将那些东西放在桌上,安左迁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抬着铜盆走了进来,铜盆里的水泡着艾叶,安左迁先洗净双手,再将要洗的器具一一洗净,再用新的丝绸擦掉水分。
说得轻松,但这一样一样的物件清洗起来还是要花费一些时间的,待安左迁处理好所有的器皿时就已经觉得腰酸背痛,整个人又累又无力像是和别人打了一天似的。再简单的清理一下自己,安左迁铺开床倒在上面,连身也不愿翻一下就睡了过去。
七月十四。
何为书能为这个祭祀做的估计就是给扫尘找祭祀当天要穿的衣服了。祭祀要穿的衣服要求还不少,既要款式复杂,又要花纹庄重,颜色玄色最为好,何为书就挑了件扫尘不常穿的玄色带祥云纹的长衫。整整齐齐的折好放在床头。
扫尘见了,道:“这个要交给阿迁一并处理。”又想了想,“往年这个时候阿迁都在医舍挑艾草朱砂,你打发伽蓝将衣服送去。”
何为书无奈,将衣服包裹好叫来伽蓝,疑惑道:“这祭祀对千叶宫来说过年也似,好生庄重,我听得别人说这无论大器还是小物都只能经过安总管之手,是也不是?”
“千叶宫向来注重等级礼仪,这也不过是故去的宫主立下的规矩罢了,我们后辈虽觉繁琐,但这些礼仪毕竟是一代一代做下来的,也不好擅自篡改。”
何为书听得,忙道:“那还有其他什么规矩没有?快些一并告诉我,省得我以后犯。”
扫尘想了想,这一时也想不起更多,只得道:“这不急,以后你做错什么了我慢慢指点你就是,所谓不知者无罪,你还怕我罚你不成?”
何为书笑道:“我还真怕,明天祭祀需要我做什么么?我好做个准备,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引人笑话。”“待会儿你去取点艾叶桃叶泡澡,祭祀不得身不净。明天穿的要素雅大方,身上不能有金银铜等物件,头发用玉冠挽起来就好。”
何为书一一记下,看来这要求也不高。
医舍。
安左迁坐在矮凳上挑拣着艾草,这品相好一些的艾草就留着祭祀活动中的环节用,品相稍次一点的留着给赶来的各个堂主洁身熏艾。
这个时候伽蓝走了进来,伽蓝还是怕他的,不敢看他的脸,只是低低唤了声:“安总管,我家主人叫我把宫主明日的衣服送与安总管。”
安左迁眼皮也不抬一下,淡淡道:“放下吧。”
伽蓝小心翼翼的找了个地方将东西放下,安左迁不说话他走也不敢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腰身崩得紧紧的,像极了突然遇上狼的兔子。
安左迁挑得差不多了,将选好的艾草随便一扎,朗声叫道:“楚婆婆,朱砂备好没,我要走啦。”
楚婆婆忙从里屋走出来,将一包朱砂放在安左迁手里,还交了个药瓶,叮嘱道:“药还是每天都要吃,你可别嫌苦就不吃,要不然过几天降霜有得你受的。”
安左迁嬉皮笑脸的应了,拿起伽蓝放在一旁的衣服就走了。
看着安左迁离开的身影,楚婆婆叹道:“这孩子最近也不知怎么了,双目无神,不爱说话,都没了往日的活泼劲,交代的事也不知听进去没有。”说罢去拿安左迁放在一旁的艾草,这时才看见伽蓝,楚婆婆问道:“伽蓝?你怎么杵在哪儿?是不是阿为叫你来拿什么药?”
何为书对学医颇感兴趣,抽空会来医舍学上那么一两手,大多时候是派伽蓝来取些药草自己研究,所以伽蓝也是医舍的常客了。
伽蓝见安左迁离开了,留了一命也似的松了口气,听得楚婆婆问,十分恭敬的行了礼答道:“我来给安总管送东西的。”
楚婆婆见得他的反应,道:“你好像很怕阿迁?”
伽蓝苦笑一声:“安总管在千叶宫威望颇大,畏惧他的也不止我一个人。”
“你们那是对阿迁有偏见,”楚婆婆叹息一声,“多讨人喜欢的一个孩子,就是这总管身份把他毁了。”
“安总管不像我家主人!”伽蓝说得很急很快,像是迫切的在证明什么,“安总管总是一副心高气傲咄咄逼人的样子,谁都亲近不了,哪像我家主人,何哥哥对谁都笑脸相待,令人心生敬意,若我是宫主,定封何哥哥为总管!”
伽蓝说得太急太快,竟连平日私下的称呼说了出来,楚婆婆听得惊呼一声,忙去堵伽蓝的嘴,“你是不要命了么?在千叶宫那么久了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还不懂。还好今日个是我听见了,换作他人听了去,你的小命还要不要?”伽蓝白了一张脸,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不会再乱说了,楚婆婆这才放开了手,慢慢道:“你年纪小,千叶宫有些事你还不清楚。阿迁有你那么大的时候就要管整个千叶宫,那时的千叶宫乱成什么样子?那可是彻彻底底的魔教!若他不心狠手辣,他早就死哪都不知道了,幸运点宫主陵就有他的一座衣冠冢,哪还轮得到你见一见他。”
伽蓝不说话,他还是不能对安左迁有所改观,何哥哥幼时也经历了那么多,不依旧温柔如水?所以这是个人品行问题,与经历无关。
楚婆婆见伽蓝还是一副“我不管,何为书就是天下第一好”的表情,也只心道:“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也不想强求什么,于是道:“你快点回去吧,你独自出来见阿迁那么久,阿为会担心的。”
伽蓝重重点了一下头,忙着跑开了。
第十八章 准备
七月十五。
上午便有外堂堂主陆续来到千叶宫本宫,扫尘和安左迁有其他安排不便现身,那安顿这些外堂堂主的任务就落在了何为书身上,扫尘怕何为书不认识那些外堂主而有所纰漏,让他人诟病,便安排了燕无妄陪在何为书身边,时不时的提点一下,告诉何为书那些人谁是谁,在哪里任职负责些什么,何为书心灵聪慧,也是很努力的在记,但奈何千叶宫外堂太多,何为书忙活了一个上午也就结识了那么几个人。
所以整个上午就在不停的问候、行礼、还礼中度过了。虽累了点,但何为书还是有所收获,认识了不少手握实权的人物,也与他们相谈甚欢,没一会儿就称兄道弟了。
扫尘这边,因祭祀礼仪需要去净身洗尘,与何为书他们不同的是,宫主与总管的净身洗尘要严肃得多,甚至有特定的洗浴地点与器具,并且在祭祀开始之前他们的双手是不能触碰任何东西的。
为了宫主与总管能齐心,这净身洗尘是要求两人同浴的,所以扫尘一直在等着安左迁像往年一般来找他一同前去,结果等来的却是安左迁打发来的小厮。
小厮看见扫尘了,跪在地上伏地行了个礼,道:“宫主,总管已经在泄月池等候了。”
泄月池,便是为了祭祀特意开垦的澡池,虽叫池,但是在屋内的,池底与池壁都是木板所砌,平日是空的,需要用的时候烧好热水倒在里面就行。
扫尘眼神一瞬黯淡,但很快恢复如常,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唤小厮起身带着他一起去到泄月池。
安左迁正坐在木头长凳上,他未束发,一头黑色长发柔柔的堆在肩膀上然后落下,微微偏着头,拇指不住的在下唇抚摸,心里还在想着一切是否安排妥当了,他的左手边悬挂着两套玄色长衫,带祥云纹的,是扫尘祭祀要穿的衣物。通体为玄色,仅衣襟用银线绣着不同字体的福字的长衫则是安左迁的,是安左迁少有的深色庄重的衣服。
扫尘走了过去,像往日习惯一般将手放在安左迁头上揉了两下,他很清楚的感觉到安左迁僵了一下,虽没有躲避,但也没有像过去一样嬉笑着扑进他怀里。
安左迁吩咐站在一旁的侍女道:“宫主来了,那就开始吧。”
侍女应了一声,上前手脚麻利的为他俩宽衣。安左迁顺手拿了个钗子将头发挽了起来。
泄月池烟雾缭绕,从水池里蒸腾上来的热气让周围燥热不少。没有人说话,只有衣料摩擦的沙沙声,这些侍女往年服侍过扫尘与安左迁,在前些年的今天这两人总要说些什么的,今年的氛围好生奇怪,居然没有一个人说话,就连平时喋喋不休的安总管今年也格外安静。好奇归好奇,但身为侍女总归是不能多嘴多舌的,也就没有一个人为了好奇心去问些什么。
两人沉默着入了泄月池,换了一批穿着短打的侍女进来,拿着银制的瓢一类的东西舀水倾倒在他们身上,银器能辟邪,池水也是混合着艾草一起烧开的,就是为了驱除邪气。这次祭祀的庄重程度可见一斑。
“如果我不开口,你是不是打算不和我说话了?”扫尘将安左迁安左迁散落下来的头发揽上去,“阿迁,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你不和我说话了,那我想喝酒叙旧都没人陪了。”
安左迁长睫颤了颤,他低头伸手托起飘在水面上的艾叶,低声道:“你需要的不是何为书么?我已经很努力的不出现在你们面前了。”
“那不一样。”扫尘叹了一口气。
“有什么不一样吗?”安左迁望向扫尘,“我对他来说,不一直是一个碍手碍脚的人?”
“并不是,阿迁之于我之于千叶宫都是极其重要的。”扫尘抬手轻轻触碰安左迁的脸颊,眼里是说不出的疼惜,“祭祀完了你打算去做什么?”
“去帮师父扫一下他生前的书房,”安左迁若有所思,“他走了那么久,那间书房再也没有人进去过,我身为他的弟子理应帮他定期清洁的,以前一直不敢面对他的遗物,现在是该面对的时候了。”
“那好,我去帮你。”
安左迁站了起来,水流从他在身体上肆意蔓延,隐隐雾气中一只桃花若隐若现,色气逼人,“不麻烦你了,有师兄就够了。”
旁边的侍女手快的用针织毯将安左迁裹在里面,换了小厮来帮他擦尽身上的水滴,为他穿上祭祀需要的长衫。将腰间束带拉紧后,又有侍女过来放下矮凳,安左迁坐下,侍女拿下安左迁头发上的钗子就给他梳发束发。
要不是沐浴结束祭祀之前他的手不能碰其他东西,安左迁铁定是要自己动手的,他很讨厌别人与他太过亲密,还好侍女手脚麻利,很快就弄好了。
白玉冠束发,玉冠白润黑发乌亮,玉冠有着竹枝样的镂空,别有一番雅致。玄衣扩袖,扩袖微微卷在手腕处,露出一小截如羊脂般的手腕。如此庄重的一副装扮,安左迁那张媚气横生的脸竟有点庄严霸气。
扫尘也整装待发,他本就有一张不怒自威的面容,往日穿的也是庄重严肃,今日这么一扮自然有凌然外露的一宫之主的气息。
“走吧。”
下一站,就是埋葬着数代宫主总管的宫主陵,生前为千叶宫呕心沥血,死后也埋葬在千叶宫,生生世世守护着这里,没有谁能例外。那些要参加祭祀的人早已等候在宫主陵的石门前,石门与众人之间摆着一张桌子,桌上铺着黄色布匹,从左往右依次摆着朱砂、艾草、檀香、银碗、香炉,还有一托盘,托盘上放着九只鎏金酒杯和一银质酒壶,站在桌子旁的是燕无妄,他一身白衣装扮,白须白发,与道人无二。
燕无妄背对着众人面对石门,脸上的惆悲慠没有人能看见,他的爱人永远沉睡在这里,他却连进去为她点上三炷香的机会也没有,造化弄人啊。
雁南走而春还,人落黄泉何日归?
第十九章 祭祀
石门前,众外堂主静静等候着千叶宫两个掌管者的出场。
还好扫尘与安左迁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在他们齐齐出现在石门前的那一刻,外堂主们齐齐跪下,何为书也随着单膝跪地,朗声喊道:“逆论江湖,千秋万代,武压群芳,唯我千叶!”
这视武林其他教派于无物的气概也只有千叶宫能做出来了,何为书看着并肩的两个人,很想知道站在那里听着如此呼声是一种什么感觉。
会不会有如皇帝坐拥江山一般,心中有凌云志,眼前一切触手可得,脚下的一切不过是蝼蚁浮云,这等滋味该是多么美妙?
外堂主们连呼了三声,却没有起身。这时扫尘与安左迁也跪在了备好的蒲团上,祭祀正式开始。
燕无妄点燃一株艾草,拿着冒烟的艾草围绕着扫尘二人正转三圈又逆转三圈,再把冒烟的艾草在两人身前背后虚晃几下,熏艾祛邪这一步算结束了。燕无妄回到桌后,拿出一碗倒上满满的一碗酒,再将朱砂倒入酒中,竖起右手食中二指于眼前,嘴中念念有词,念完不知名咒语后用二指搅开酒中朱砂,顺势往扫尘和安左迁身上泼去,如此这般泼了九次后,燕无妄提声喊道:“开陵门!”燕无妄虽年迈,这声音仍若洪钟,不减当年之势。
安左迁起身去桌上端起托盘,与燕无妄错肩的那一刹那,燕无妄轻声交代道:“我不能亲自去见她,你替我给她多斟一些酒罢。”安左迁轻轻点了头,一步一步倒退到蒲团上再次跪下,这次不再是单膝跪地,而是真正的五体投地,身体都快贴在了地上,双手依旧要抬着托盘不能让它沾上尘土。其他人也随着安左迁的动作改变跪姿,不同的是他们右手在下左手在上交叠这垫在额头之下。
扫尘起身去打开石门,伴随这喀拉喀拉的机械运行声,关闭了一年之久的石门被打开,带出一阵潮湿腐朽的气息。
何为书心情复杂,那石门之后埋葬着自己的仇人,而他竟然给自己的杀父仇人行着大礼,竟然随着那么多人一起祭奠着自己的杀父仇人,而自己可怜的父母兄弟,却连尸骨也没有,却连一个衣冠冢也没有,除了自己每年灭门之日那天悲伤一下,又有多少人会在心里缅怀那个东越何家。
泪水滚落融入泥土,是屈辱,是悲哀,是怀恋。还好周围的人都是跪拜着的,没有人发现何为书此刻不该有的失态。
门打开了,安左迁起身抬着托盘走到扫尘身后,扫尘率先进去,点燃了第一盏灯,紧接着墓道里的灯一盏一盏的亮了起来,昏暗的火光只是照亮了眼前的路而已,周围仍是一片漆黑,似是不愿打扰这历代千叶宫掌管者的清梦。宫主陵分里中外三层,这外层摆放的是护宫神兽的石雕。这神兽是一只三头六足的大鸟,这大鸟半人来高,六只足似鹰爪握着树枝,孔雀一般的尾羽自然垂落于地,即使是石刻,仍然能感觉到它轻蔑的眼神。
神兽是一只叫娣归的鸟,不是千叶宫里的谁凭空想象的,它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上的。
那年,江湖中还没有千叶宫,千叶宫的第一代宫主也只是一个对佛法好奇的普通人。娣归被西域的人捕获于沙漠,见到娣归三头六足的奇异样子,捕获者心知捡到里宝贝,将娣归带到中原想换取丝绸金银钱财。
娣归是一只倔脾气的鸟,从被抓一直滴水未进,到了中原地下市场已经奄奄一息。中原人看这么一个三头六足的怪鸟奄奄一息的被关在笼子里,好奇看的人多,但没人敢买,问价的人少,捕获者在地下市场待了三天,资金都要撑不住了,心想着自己怎么抓了一只那么晦气的鸟,当即掏出牛角刀想要宰里娣归烤肉吃。
这个时候第一代宫主出现了,本是无意追着小偷到里地下市场,娣归一眼看见他竟死鬼还了魂一般啼叫起来,捕获者见不用赔钱了,当即把他拉过来讹了一块玉佩,将娣归给了他。
娣归这个名字是第一代宫主给它取的,在与娣归相处的时间里,第一代宫主从佛经里领悟里凡音赋,也一手创立里千叶宫。他一直觉得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娣归给的,所以在娣归死后,第一代宫主亲手雕刻了娣归的石像,放在宫主陵里作为护宫神兽。
石像完成不久,第一代宫主也就西辞而去,他的灵柩旁葬着的便是娣归的尸体。
娣归之于千叶宫是神级的存在了,安左迁在娣归石像前点燃三炷香,与扫尘一同跪下拜了三拜,再斟酒倾倒于地上,起身前往下一层。
第二层葬着的是千叶宫故去的总管。这里安左迁需要行跪拜礼,扫尘只需要敬酒。千叶宫那么多年过去了,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位总管,每个总管安左迁都需要跪拜一遍,所以安左迁不停的跪下点香拜三拜起身跪下点香拜三拜,也是折腾人。
到了第三个灵柩时,安左迁特意斟了满满的一杯酒倾倒于灵柩前,边到还边笑着说:“赵前辈,燕师说你最爱喝酒了,你看后辈给你倒这些可还够?”
墙壁上的烛火闪了三闪,似乎在回答安左迁的问题,然后滚下一滴烛泪。
“燕师和赵前辈也是一对苦命鸳鸯。”安左迁叹息一声。赵怡是千叶宫建宫以来唯一的一位女总管,她与燕无妄两情相悦,两个人走得近一些,没想到引来了宫主的疑心,宫主害怕着两人联手推翻自己,想除掉他们,但那位宫主舍不得燕无妄这么一个有实力的助手,只能下令毒杀了赵怡,以绝后患。
燕无妄悲痛欲绝,痛定思痛,对千叶宫更是忠心,他只忠心千叶宫,宫主是谁他毫不在乎,,安永识更是看准了他这一点才下定决心夺的宫主之位,燕无妄果然没过问一句,夺位之事十分顺手,扫尘夺位也自然而然的进行,燕无妄更是不关心。
燕无妄忠,是忠于千叶宫这个教派,为了千叶宫他可以献出肝胆,以死相对,宫内相斗只要不损千叶宫的利益他不会管。安左迁也忠,却只忠扫尘,千叶宫与他无关,只是一遮风避雨的地方,其他人更与他无关,只是生涯过客,连伤疤都不会留下。
我们不能妄断谁忠谁不忠,只是每个人的信仰不同而已。
第二十章 发现
祭奠完赵怡,安左迁分别给其他几位总管磕了头,慢慢的走到一个空的灵柩前,这是属于他的灵柩,牌位上已经刻好了名字和生辰,只差忌日和他的尸体,安左迁伸手擦掉牌位上的灰尘,“千叶宫这么早就备好了我的棺材,万一以后这总管换了人,我也没那个身份埋在这儿,还得麻烦人家匠人拆里这套,给下任总管重做一套。”说罢也轻轻笑了,也不知是自嘲还是玩笑话。
“听阿迁的意思,你是觉得我这个宫主守不住千叶宫?”扫尘道,心想着怎么安左迁会觉得千叶宫会易主。
“不是你守不住千叶宫,是我护不住这总管之位,”安左迁将托盘放在扫尘手里,“你快去吧,这宫主陵空气不流通,呆久了头晕得很。”
这最里层就是埋葬着历代宫主的陵墓,以安左迁的身份是不能进去的,他陪着扫尘到了入口,双膝落地,双手交叉垫于额头下,行大礼。
扫尘出来之前,他必须保持这个姿势跪着,门外的外堂主亦然,若扫尘与安左迁不出来他们是不能起身的。
千叶宫建宫也没多久,历代宫主也不是太多,扫尘很快拜祭完前几位宫主,来到安永识的灵柩前,点上香敬完酒,扫尘看着安永识的灵柩沉默了一会儿。
“你们眼中的情爱到底是什么?”扫尘目光中浮现出疑惑,如同孩童一般懵懂,“为何无论是你还是阿迁,都能为了一句喜欢放弃所有?”
“我真不懂,喜欢,不是占有吗?”
空荡荡的墓室,除了他便再无活物,没有人回答他,只有跳动的火舌不停发出噼啪声让墓室不再那么静寂。
“你那么喜欢杜乾,为了他在江湖上翻天覆地,现在的你尸骨一具躺在了这里,杜乾可曾知道,可曾在中元给你烧一点纸钱?永识宫主,这就是你的情与爱?”
烛火摇曳昏黄,忽明忽暗,不停的在安永识灵柩前的一幅画卷上留下光又打上影。这卷画是安永识尸身入陵时安左迁特意放在上面的,想来意义也不一般。这幅画陪着安永识在墓室里已经整整四年,上面已有薄薄的灰尘。扫尘伸手拿起画卷拍掉上面的灰尘,一不注意指头勾开了裹住画卷的布带,画卷的另一端往下坠,就这么打开了这幅画。
墓室潮湿,画卷吸了水分,卷面泛黄不说,墨迹也全部晕开了,整幅画黑乎乎的一团,只看得清依稀人影,扫尘皱了皱眉,将画重新卷了起来放回原位。
“阿迁越来越像你了,若永识宫主真的还有鬼魂留世,请放过他,我不想他落得和你一般的境地。”
扫尘走出墓室,扶起还在跪着的安左迁,安左迁揉着膝盖轻声抱怨:“你这次进去得好久,是找武功秘籍么?我可没听说哪一任宫主把秘籍带到棺材里了。”“瞎说什么呢,”扫尘面怒实宠,“快走吧,你不是还要帮永识宫主打扫书房么?”
两人出了宫主陵,这祭祀就算结束了。
那些外堂主有些也是趁着这次机会带着事务来的,扫尘去了万无阁处理这些人的事务,要在千叶宫留宿一晚的外堂主由何为书安排,那些想启程回外堂的,便由燕无妄送客了。
安左迁回到竹里馆换下这华贵却碍手碍脚的衣物,简单穿了件短打,唤了几个小厮带着盆啊抹布一类的工具来到了隐林屋,安永识生前居住的地方。
隐林屋早已不复当年模样,已然一片荒凉破败。东边的房子被火烧得只剩一副框架。种在院内的安永识最爱的芍药已经枯死,留下干瘪枯黄的残朵面对这遍地杂草,说不出的凄凉破败。安左迁年幼时练棋的石桌被藤蔓一圈圈缠绕,与回忆里的隐林屋里相同,却又有些不同。
“把东西放下就离开吧。”安左迁走上前推开书房的门,这里一切如旧,安永识在世时是什么样,这里依旧什么样。
小厮答是,陆陆续续放下手中东西离开了。
捡起安永识当时随手乱丢的几本书,安左迁将灰尘拍净放在书架上,一抬眼就看见了书架顶端放着的琴。
这还是安左迁的第一把琴,换了琴后安左迁再也没碰过它,本以为安永识给扔了,没想到居然在这。安左迁心里感慨万千,踮起脚伸手将琴取下来,轻轻一拨,琴音未发,琴弦啪的一声断了,委委屈屈的蜷缩在一起。
看来琴弦已经腐朽了,竟如此脆弱。安左迁想着将弦重新拉好,于是就打开琴匣,出现在眼前的却是被卷起来的一本书。
“什么东西?”安左迁取出书后将琴放在一边,将书展平,书封上什么也没写。
安左迁翻开第一页,确实是安永识的笔迹,粗略看了几行,发现这写的是凡音赋。
扫尘才收集齐凡音赋时手抄了一份让安左迁练,安左迁觉得那是从何为书身上夺下来的心里膈应练不下去,但始终是记得的,自然认得出这书上写的是凡音赋。随意翻了几页,和扫尘给他的并没有什么差池,也就随便摆在一边修起琴来。
越想越不对劲,安左迁将琴丢在一边拿过那本书,把书翻到靠后的几页,一目十行的看了一遍又一字一句的看了一遍。
没有!扫尘给他的凡音赋抄本没有这本书后面的一段!依扫尘的性格是不会故意少抄一段让安左迁练的,那就只有一种情况------何为书给扫尘的凡音赋根本不全!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安永识随便写了一段来混淆他。
安左迁心一慌,颤抖着将书翻回第一页,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他虽然没见过真正完整的凡音赋,但习武之人还是能察觉到书中所写的真气运行方法是否正确,安左迁可以借此来找出这本书在经脉运行上是否存在纰漏来佐证这本凡音赋的真假,毕竟安永识再厉害,也是没有更改一部心法的能力的。
安左迁一字一行看得仔细,越看越心惊,看到最后,只能得出这本书并无错误,是真真正正完完全全的凡音赋。扫尘所抄给他的,也只有这本书的七成而已。
他该怎么办?安左迁颓然的坐在椅子上,也不管椅子脏不脏。若是安左迁原来性格,肯定会把这本书交给扫尘的。
可现在扫尘身边有一个何为书。
有一个安左迁看不透澈的何为书。
安左迁有些犹豫,扫尘有了完整的凡音赋说不定会比巅峰时期的杜乾厉害,站在顶端不是他一只渴望的事情吗?
可是若把凡音赋交给扫尘,扫尘一定会教授给何为书的。
习得了完整凡音赋的何为书,他还能与之匹敌吗?
安左迁握紧了手中的凡音赋,他不能把这本书给扫尘。
反正扫尘现在习得的凡音赋对他的身体已无危害,少学一段也没什么问题。
也算是自己对扫尘的一个惩罚吧。
安左迁已无心情打扫书房,将凡音赋揣好,便离开了隐林屋。
第二十一章 武林盟的请求
安左迁心情复杂的回到竹里馆,还十分小心的将门窗关紧,将门拉紧的那刹那,安左迁有些不可思议,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在千叶宫如此谨慎小心?他心中突然有些失落,拉过椅子坐下,从怀中掏出凡音赋放在一边。
曾经那么想得到的东西,现如今就在自己手中,却变成了烫手山芋一般的存在。
凡音赋不能交给扫尘,这是安左迁唯一确定的事。以扫尘现在的功力足以应付武林了,再不济他安左迁也有点实力,还是能为扫尘挡一点风波的。至于凡音赋传世的事情,安左迁打算抽出时间闭关修行凡音赋,如果扫尘最后没有负他没有将他扫地出门,那安左迁自然会收一个弟子传他凡音赋来接位,如果扫尘最后负了他,凡音赋的缺失就是扫尘的报应。
这件事,安左迁死也要让它烂在肚子里。考虑清楚后,安左迁将凡音赋藏好,推开门窗。
明天就向扫尘提出闭关一事吧,免得夜长梦多。安左迁看着天上银盘也似的月亮,入了秋,夜风都凉了起来。
一眨眼半年过去了,这半年经历得太多,安左迁一时有些消化不了。
从武林大会到现在,自己每一次和扫尘的争吵就像梦一般,记忆很很模糊很飘忽,没有一点真实感。
要真是梦就好了。
......
扫尘对安左迁主动提出要闭关这件事感到十分诧异,他认识安左迁不是一天两天了,安左迁打小不喜欢练武这件事是千叶宫每一个人众所周知的事情,上一次他强迫安左迁闭关,安左迁还因此跟他吵了一架,今天居然主动找来说要闭关,扫尘都快要怀疑安左迁动机不纯居心不良了。
“你怎么突然想起要闭关了?”扫尘问道。
“前几天我找到了一部不错的功法,一直想练,但事情太多抽不出时间来,就想着祭祀结束干脆将事情推了,好好闭关几日去修炼。”安左迁坦然答之,反正他没撒谎就是了。
“这不像你一贯作风。”扫尘持怀疑态度。
安左迁不干了,一甩衣袖坐下,做出一副“朽木不可雕”的老先生嘴脸,嗔道:“你说说你这人,我不练武呢,你天天叹息我不成器,我主动说要闭关吧,你又觉得我要搞大事情,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做?”
扫尘还很配合认真的想了想,确实如安左迁所说,当即做出指令:“那你去闭关,这几天的事就交给为书吧。”
安左迁表示没意见,这时何为书走了进来,看见安左迁也在这,有些惊讶,但还是微微一笑,“安总管。”
安左迁别过头,权当没听见。
何为书倒也不是很在意,他打完招呼就走到扫尘身边,道:“正好安总管在这里,那我就把事情说了吧。武林盟寄了信来,要我们帮他一个小忙。”安左迁眉头一皱,这与千叶宫有关的信件都要他过目一遍才分发到管事的各堂,他最近没看到武林盟寄任何信件来,那何为书收到的信是哪里来到?难道出了内鬼?还是自己工作出了纰漏?
何为书察觉到他表情的变化,笑道:“安总管切勿着急,这封信是我的私人信件。虽然我不清楚为何武林盟单独寄信给我,但唯一能确定的是安总管的手下并没有疏忽将与千叶宫事务的信件误拿给我。”
安左迁冷笑一声,嘲讽道:“何副总管这么说的意思是觉得本座在怀疑谁?人家武林盟看得上你,亲自给你寄信,是想请你给他们帮忙。本座虽职位上比你高一筹,但这种事本座也是管不得的了。”
安左迁话中带刺,何为书也不恼,依旧笑道:“安总管哪的话?我能不能帮这个忙不是还需要安总管的同意么?”
何为书挽住扫尘手臂,眼中带着挑衅,“我可听扫尘说了,号令全宫的宫主令可在安总管你的手里呢。”
安左迁偏着头望着何为书,语言轻佻:“那又如何?千叶宫的宫主是扫尘不是本座,宫主令在本座手里,本座又能做什么?”
“你们两个就别闹了,“扫尘终于发话了,“为书,你不是要说什么吗?那就快说吧。”
何为书点头应道,将事情原委说了出来。
这次武林盟找上何为书的,又是一件小门派作恶的事。在江南有一个烈焰教,这教主孙辉极爱喝酒,常为喝酒惹下不小的祸事,但大多数武林人士也都能忍则忍,不想插手。
这孙辉最近迷上了一种叫花雕的酒。何为花雕,在江南有这么一个传统,若谁家生了个女儿,那女儿出生那天就会埋下一坛酒,待那个女儿出阁嫁人的那天将酒挖出来,这酒就是女儿红,若这女儿未出阁出嫁就香消玉殒,那这酒便是花雕。
花雕酒极为难得,孙辉这个酒痴就为解解馋一品花雕,竟出手屠杀了好几户人家未出阁的闺女。那些丧失爱女的父母心痛不已,想为自己的爱女申冤,奈何衙门怕惹事端,借口不管江湖是非,将悲伤的父母们拒之门外,那些父母们走投无路,便集体来到武林盟哭诉,武林盟被闹得没有办法,想起了为他们解决了豺羽堂的千叶宫,特意的写了信来索取帮助。
何为书讲完前因后果,还评论了一句:“看来千叶宫在武林盟眼里逐渐有了存在之感。”
“呵,”安左迁很是不屑,“这武林盟明明把千叶宫当作了一条狗,屎盆子尽给我们端着。要我说就不能管这件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了第二次就会有第三次,一来二去的,屁大点事都会找上我们。”“再者说,九大派又不是吃干饭的,随便派一个人都能处理掉烈焰教,找上千叶宫说明他们不想管这个弄得满手腥的破事。”
“安总管说得对,”何为书道,“但我觉得这也是千叶宫的机会。”
说完,两个人齐齐看向扫尘,毕竟扫尘才是最后的决定者,他们只能提供意见而已。扫尘想了一会儿,开口道:“我觉得,这件事利大于弊。”
安左迁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他起身走到门口,直言道:“我马上要闭关了,这件事我不想再管。以何为书的能力一个人也能处理好吧?”
何为书听了,道:“谢安总管夸奖,为书一定尽心尽职。”
安左迁默默听了,抬腿离开,留下何为书和扫尘两人对视,两个人都满脸疑惑。
这安左迁有些奇怪啊。
第二十二章 过去
安左迁获得扫尘批准后十分迅速的闭了关,一方面是因为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另一方面自然是因为心虚,怕扫尘再详问他要修的心法是什么,这个他可编不出来。
检查了干粮和水是否充足,安左迁从内锁上了门窗,盘腿坐在蒲团上,翻开凡音赋,仔细阅读和体会上面的文字,体内真气也顺着文字所述在经脉游走。
刚开始并无感觉,循序渐进的,安左迁感觉手脚经脉发烫发胀,真气每过一处,那地方就像火燎也似的疼痛。这也难怪,毕竟他原先修的心法是坎离诀,现在又重修凡音赋,真气经脉都不适应凡音赋的运行方法,这么做相当于毁了坎离诀的根基,会疼痛也是理所应当的。
这凡音赋一层还未修到,安左迁有些支撑不住了,匆匆结印收气,断了这次的修行,蹒跚着步子到放粮的地方喝了水吃了干粮,又哆哆嗦嗦回到蒲团上,伏在矮几上睡着了。
修行讲究苦修,这房间自然没有床铺一类的东西供休息。安左迁保持着这令人难受的姿势睡了过去。半夜安左迁被冷得瑟瑟发抖,人却失了习武之人该有的机警没有清醒过来,额头上隐隐有汗珠滑落,像是陷入了梦魇。
这一睡,竟到了第二天的下午时分。安左迁睡眼迷蒙的看了看西斜的太阳,明明睡了一晚,身体脱了力一般没有精神。这不该是修行心法后该有的状态,安左迁心中突然不安起来。他定了定神,起身洗了脸,再次打坐修行凡音赋,这次可就谨慎多了,一遇到真气阻塞就立刻停下来,深怕经脉寸断。
今天较之昨天算是轻松不少,估计是经脉已经打通的原因,真气运转得还算流畅,没一会儿凡音赋就修行到了一半,安左迁心想今晚就打一晚的坐不休息了,争取在天亮之前习完整本凡音赋。
就这么一鼓作气下去,凡音赋就快习到尾声,安左迁将真气跟随着最后一句口诀运行,才刚刚走完一周,四肢百骸像堕入岩浆一般灼热起来,安左迁心中一惊,手脚先大脑一步反应快速的点向全身穴道,但终究慢了一步。先是指尖疼痛,然后迅速蔓延到全身,最后齐齐袭击向丹田,体内五脏六腑被人搅动一般,疼得安左迁打翻矮几,整个人蜷缩在地上。
脏腑要碎了。这是安左迁唯一的感受,突然腹部向被人踢了一脚也似,安左迁身体竟凭空跃出了几寸,他伸手撑住地来稳住自己的身体,喉间一紧,一股腥味从口腔蔓延开来,殷红的鲜血从他的口中吐了出来,将地上染出一片褐色。
安左迁眼前一黑,全身失去了知觉。
......
不知名的林中。树林围绕之处有一茅屋。茅屋门前种了二三芍药,安永识蹲在芍药前,用着手中银针挑下花上的虫子,好不悠闲自在。一身黑衣的杜乾抱臂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披风,看着自己的一生所爱侍奉着芍药。
心中不是滋味。安永识看着芍药那温柔细腻的眼神,是再也出现不了在他身上了。
不过也习惯了,杜乾上前给安永识披上披风,轻声道:“起风了,我们回屋吧。”
安永识没有异议,拉紧身上的披风站了起来。
安永识并没有死,宫主陵墓里葬着的只是一无辜门徒而已。
当年,安永识诛杀了杜乾全家之后,杜乾如江湖传言那般归隐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就是安永识疯狂寻找他的日子。杜乾也因安永识的寻找不停的换着藏身的地方,也因此害死了何为书一家。
后来安永识终于累了,放弃了找寻杜乾,选择隐居在千叶宫,不再过问江湖事,一心一意培养安左迁。杜乾清闲了一段日子,心中却丢了什么也似令人不安,于是他潜入千叶宫,却正好听到扫尘和安左迁密谋杀死安永识的计划。
这是带走安永识的好机会,杜乾这么想到。他取了一身形和安永识差不多的门徒的命,守在安永识房屋顶上,安左迁偷袭安永识时猛的出手打晕安左迁,安永识大惊,杜乾趁此机会跳入屋中弄晕安永识,将替身放在屋内,随意将安左迁丢在屋外,放了一把火烧了安永识的屋子。自己带着安永识逃出千叶宫。
杜乾知道安永识恨他,但他真的不能失去安永识,于是趁着安永识未醒废了他的武功,甚至断了他的任督二脉,让他这一生都无法习武。
安永识才醒来就发现了自己身体的异况,刚开始对着杜乾非打即骂,杜乾也依着他,杜乾心里清楚,是自己负了他。
安永识不吃不喝,他就点了安永识的穴道强制性的喂下去,安永识打他骂他,他就坐在那儿受着,还得小心不让安永识受伤。
他废了安永识的武功,安永识直到现在都无法原谅他。闹也闹够了,现在的他便成了死水一潭,成了没有生命的娃娃,任杜乾指挥操纵他的生命。
“武林大会后,你变得活泼多了。”进了屋杜乾将茶汤放在安永识手里,现在安永识没了内功护体,稍一受冷就会惹上风寒,杜乾需要时时注意他的身体,现在江湖上都以为安永识死了,若不小心生病了杜乾也没办法去找郎中给他看病,只能在这些小细节上注意一些。
安永识看着窗外,并不回话,一张脸被余晖勾勒得模糊不清。这张脸在杜乾记忆中就没变过,但眼睛却再也不是过去的澄澈。
杜乾习惯了安永识的态度,继续说:“是因为那个叫安左迁的人吗?”听得安左迁三个字,安永识嘴角勾了笑容,“迁儿这孩子自小在我手下,看他长成如今这般模样确实有些欣慰。”
“我可听说他们为了找全凡音赋闹得天翻地覆的,你作为一宫之主怎么也不给别人留下凡音赋传世?”
“我留了,只是看迁儿与凡音赋有没有那个缘分。”安永识手指摩擦碗沿,这双手原来舞剑弄墨,拨琴下棋,生得修长白皙,现在却侍奉花草,已经有些粗糙了,“再者,你不也将凡音赋传了一部分给了何家遗子何为书了?据我所知这何为书现在可在千叶宫啊。”
杜乾右眼一跳,低声道:“我只教了为书一点皮毛,并没教全。”
安永识不可思议的看着杜乾,叹了一口气,“罢了,这也是千叶宫该受的。”
第二十三章 药书
安左迁在闭关之前保密工作做得太好,以至于现在他被关在里面饱受折磨,连晕死过去都没人知晓,还是靠着一点点残存的意识挣扎着醒过来。
安左迁看着眼前的地面,自己晕过去多久了?
再也不要闭关了。安左迁心里这么想着,第一次闭关结束冒出个副总管,这第二次闭关经脉差点断了成为废人,这闭关太危险了,和自己八字不合,还是不要轻易尝试的好。
仰面朝下的姿势太难受,安左迁想坐起来,这手指才动了一动,酸痛的感觉就让安左迁抽了口气,他长出一口气,打算保持这个姿势调动一下真气来疏解这酸痛的感觉。这口诀在心中一念,要不是安左迁动弹不得,他真的要跳起来蹦跶两下才能证明他的心惊。
他的丹田,他的气海,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心如擂鼓就是说的安左迁现在,他不死心的再念一遍口诀,体内毫无波澜,就好像普通人随口念了一句古诗一般。
完了。安左迁大脑一片空白,武功全毁了。
十几年修炼积攒的真气,就这么没了!
安左迁不顾身上的酸痛挣扎起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凡音赋抄本,想找出哪里出了问题,为何自己会突然失了全身的真气?
他将凡音赋看了一遍又一遍,从天明看到日落,得到的结论是凡音赋根本没问题,问题出在他身上。
坎离诀!安左迁心中一惊,忙将凡音赋抄本翻向后面几页,果然!坎离诀就是凡音赋最后七句口决反义衍生!
“安永识你这个混蛋!死了还不忘坑我一把。”安左迁将手中抄本摔到门口,难免扯到全身又是一阵疼痛。
安左迁呲牙咧嘴的靠着墙壁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混沌的大脑逐渐活泛起来。现在时期特殊,自己武功全失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恢复办法自己也得尽快找到。现在也就只能从头学起,自己根骨不差,应该很快能补回来吧。
安左迁坎离诀的根基被毁,想要在短时间练出一点真气,只有凡音赋这一项选择了。安左迁长叹一声,当初死活不肯练凡音赋,到头来还是只有这一条路,孽障啊。
身上疼得站不起来,安左迁是爬到门口捡起的凡音赋抄本,他安总管何时如此狼狈过,心里更是酸涩得要死,真的不想再练了。
可是现实容不得他任性,他没力气挣扎回到蒲团,就一点也不讲究的在门口打坐,按着凡音赋口诀吸收天地精华化为自己的真气,可每次刚刚凝聚出一小团真气,丹田就发出一阵疼痛,那团真气就随着痛感消逝全部散了。
如此试了两天,愣是一点真气都没聚起来,气得安左迁胃疼。
看来自己是废了。
意识到这一点,安左迁倒十分平静,镇定的起身找水喝。这武是练不了的了,自己要怎么在这剥皮蚀骨的千叶宫存活下去?武功全失这件事能够瞒几天?
这何为书还没解决,自己却先栽了,果然是坏事做太多了吗?
他在这儿时间待得太久了,得出关了,打开门锁,安左迁用力的将空气纳入肺中。
估计是没有真气护体的原因吧,安左迁觉得这秋风还真是萧条。他紧了紧身上的衣物,快步走向竹里馆。
顾兴见得安左迁回来,远远的迎了上去,唤道:“公子。”
安左迁一挑眉尾,问道:“我闭关这几天,千叶宫没出什么乱子吧。”
顾兴点了点头,道:“一切和总管闭关之前没什么区别。”
安左迁察觉出了端倪,问道:“何为书呢?他不是说他要去对付烈火教么?”
顾兴答道:“何副总管好像在书阁找到了一部不错的药书,这几天在跟着楚婆婆修习医术,宫主也说烈火教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
安左迁想了想,道:“也对,收到消息就行动的话会让烈火教觉得千叶宫太过急切的想要邀功,给他缓一缓再出动。”
顾兴想起什么,道:“宫主吩咐说,叫公子出关后去他那里一趟。”
安左迁皱了皱眉,心里想着怎么怕什么来什么,但也不敢找借口不去,只道:“你去叫小厮备些热水,沐浴后我再去找他。”
顾兴领命,和安左迁一左一右分开了。
热水很快就备好了,安左迁伸手试了试温度,觉得正好合适,也就褪尽身上衣物跨进浴桶,舒服得喟叹了一声。
这舒服没多久脑海里又乱七八糟的一片,等一会儿扫尘要见他,万一扫尘要试他武功,他要怎么推辞才能不让扫尘察觉出什么。
好不想去啊......
医舍。
楚婆婆给何为书解释了几味药的药性,抬头看了看天,猛的站了起来,“坏了!”
何为书被吓了一跳,轻声问道:“婆婆这是怎么了?”
“这地金莲今天结籽,我差点给忘了!”楚婆婆走到柜子上拿下一玉瓶,再从抽屉里找到玉针。
这地金莲籽有着极好的活血化瘀功效,若是颅内重伤用地金莲籽最好。好药材往往是精贵的,这地金莲三年才结一次籽,还不能让籽落地,地金莲籽落到土里就没药用价值了,可偏偏这结籽到落籽时间也就几个时辰,楚婆婆算到今天地金莲结籽,现在已经耽搁不少时间了,她自然心急。
“要我帮忙吗?”何为书问道。
楚婆婆边往外走边说:“你们这些小伙子毛毛躁躁的,别给我把地金莲籽挑坏了。”
何为书忍俊不禁,吩咐伽蓝道:“你去跟着楚婆婆,她走太快了,别让她摔着。”
伽蓝抱拳答是,略一施轻功跟了上去。这医舍就剩下何为书一个人了,何为书拿出药书研究起来。这部药书是何为书在书阁寻得的,说是药书,其实讲的不仅仅是药物,还有一些民间邪术,这些邪术是何为书感兴趣的所在。
所以何为书不敢请教楚婆婆这本书,他怕楚婆婆和扫尘说起这本书,依扫尘的性子是不可能让这本书留下来的。
遇到不懂的药物,他就自己查药典,要是还不清楚,就拿着药典请教楚婆婆,装作是无聊翻阅找到的药物。
楚婆婆还真的没怀疑他,一直耐心解答,还直接和扫尘说自己勤奋有天赋。
或许吧。何为书将自己感兴趣的讲民间催眠术的那一页折了起来。
第二十四章 对话
这世间真的有能控制人行动的药物?
何为书一边回万无阁一边想着那部书,虽只是粗略的翻了翻,但其中记录的东西还是令何为书十分好奇且心动的,真是奇书一部。
若是能将全本书习得,对自己的计划施行将有十分大的帮助,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他也快没那个耐心慢慢消磨下去,待解决了烈火教一事,他要静下心学习这部药书了。
何为书心里有事,走路的时候也没注意,竟和对面匆匆赶来的安左迁迎头撞上了。安左迁一个踉跄,竟靠拉扯着旁边的矮树枝站稳了脚。
安左迁脸色一变,他是因为害怕被何为书察觉出武力全失的事。在何为书看来,安左迁这脸色一变是因他不小心撞到安左迁而发怒了,两人皆退两步,气氛竟有些微妙的尴尬。
何为书毕竟职位低,按宫规他遇见安左迁是要行礼的,哪怕是在这种微妙的情况,于理他还是要拱手道:“见过安总管。”
安左迁从他的表情上察觉不出什么异常,心中想自己太过惊弓之鸟了,同往日一般面无表情的绕过何为书,对何为书的问候充耳不闻。
何为书也习惯了,也不奢求可以从安左迁的嘴里听到“不必多礼”这一类的词汇。何为书转身看安左迁离开的方向,思索着安左迁应该也是去找扫尘,决定还是不要过去给他们添堵了,改了路径回了居所。
还好何为书身边没跟着伽蓝,安左迁长吁一口气,以伽蓝那小子的武功,肯定能从刚才自己的一踉跄看出什么,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家伙肯定会和何为书说自己武功全失之事。何为书口口声声说要杀了自己,这么大好的机会他能不把握?若真的被何为书知道,那自己的命可以开始数着日子过了,反正没剩几天了。
不过安左迁转念一想,何为书这家伙还真是学艺不精啊。刚才自己那么容易被撞得脚步不稳,明眼人都能看出自己气力不续,病骨之相,何为书到底是真的没发现,还是装作没发现。
看来以后万事得小心为上。
万无阁,扫尘正端坐在高堂之上,手持一卷轴细细阅读。
安左迁到了万无阁的门口还有点踌躇,他还是有点不敢进去面对扫尘,虽说他为了防止扫尘要和他来点武艺上的交流特地穿了宽松的外衫,但心里还是有点慌的。
扫尘察觉到门口有人,抬眼就看到安左迁犹犹豫豫的站在那儿,不禁勾起了嘴角,放下卷轴拍了拍旁边的空位,道:“进来呀。”
安左迁再也拒绝不得,一步一步慢慢悠悠的走到扫尘面前,和他坐得远一点,可这矮塌就那么大点位置,安左迁都贴着扶手坐了,和扫尘的距离还不过两指宽。
“这次闭关感觉怎么样?”扫尘随意的聊着。安左迁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很是敷衍的答道:“还好,那部心法不是太适合我,也没练成什么。”
扫尘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的表情,很是无奈的看了安左迁一眼:“那些心法,怎敌得上凡音赋?你若是真的想好好练武提高修为,还是修行凡音赋为上。”
安左迁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要不是凡音赋,自己会落得这么一个武功全失的境地?嘴上还是说着:“凡音赋不太适合我,修行凡音赋讲究心清心静,而坎离诀讲究心动意念,这一动一静,我想我还没那种天赋将他们恰当融合在一起。”
“就你会说。”安左迁都这么说了,扫尘也没办法再勉强下去,只想谈谈其他,“这中元节一过,你最爱的核桃也差不多落果了。”
“还有板栗!”说到吃的,安左迁眼睛晶亮,“嫩些的板栗炖肉最为佳,老些的就炒熟,做成糖炒栗子。”
“板栗落果还早。”扫尘拉过安左迁的手,吓得安左迁一哆嗦,还好他没有催内力进安左迁的体内,只是不停的将他的手指拉直又卷起,都是幼时习惯的表达亲近的小动作。
安左迁心软了,目光温柔,还笑了笑,任由扫尘摆弄着他的手指,“也对,栗子至少要我巡完各分舵回宫才落果。”
说到巡查各分舵,这是千叶宫的传统,每五年千叶宫的总管都要去视察一次千叶宫分布在各地的分舵的情况,今年恰好轮到在位的安左迁。巡查分舵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小来说,只是到处看看各分舵管理和防御,人到了,有问题提提建议就行。往大了说,安左迁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巡查的成功与否直接决定了他与扫尘在千叶宫地位有多稳,那些人敢不敢揭竿造反就看安左迁这次的表现好不好了,这个可容不得安左迁疏忽。
可现在安左迁的身体就率先犯了错,他在宫里都自身难保了,还谈何把中原走一遍?
安左迁这几天难得的笑容又收了下去,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
扫尘并未发现安左迁的不对,继续说道:“你今年提前些去,尽量在中秋前回来,我会叫厨房准备好你最爱的月饼等你。”
“你在想什么呢,”安左迁道,“就算我现在就出发,中秋节也赶不回来的。”毕竟千叶宫这三十二分舵也不是小数目了,中原也不是巴掌大的地方,就那么十多天怎么走得过来。
“看来今年你吃不到你喜欢的月饼了。”扫尘无不可惜道。
“我知道即使不是中秋我也能吃到月饼的,”安左迁抽回了手,“既然我要去巡查分舵,那烈火教一事我全权交于他,就不亲自参与了。”“提起了这件事,我也不多耽搁了,我后天出发。”安左迁还是存着侥幸的心态的,只是去巡查而已又不是去打架,说不定那些别有心思的人看在他过去的实力上不敢动手。
扫尘心疼安左迁这么忙碌,不禁安慰道:”等这件事一结束,你就会轻松多了。“
“也许吧。”安左迁可不敢想轻松这种事,何为书的花样一天比一天新,没事找事的能力特别强。
“闭关了好几天,我的事也有点多了,我先回去处理了。”安左迁起身,将坐皱的衣摆拉平,向扫尘告辞,离开了万无阁。
安左迁处理了一些琐事,自出关休息了一天后,再次启程。
第二十五章 入住黑店
如黑色绸缎般的夜逐渐吞噬了西方天空被夕阳映红的火烧云,天地间的万物都随着夜晚的来临而静寂,间或响起一二声虫鸣,或是夜猫穿过灌木发出沙沙的声音。
何为书放下手中的书卷,锤了锤因长时间端坐而酸痛的腰,待酸痛缓解了一点,何为书伸手点燃眼前的蜡烛,再起身拿着蜡烛依次点燃房屋四角的灯座。
房间内本是漆黑一片,四角的灯座被点亮后,昏黄而温暖的灯光迅速的笼罩了房间。何为书轻呼一口气,将手中蜡烛吹熄,随手放在一边的矮桌上,自己重新坐回到了座位上。
这间屋子是何为书特地找扫尘索要的,理由是自己想静下心来修行医术。扫尘也没什么异议,很是爽快的把这件屋子让给了何为书。
屋内放着一些草药,何为书边看那部奇书就边用这些草药来试验,经过几天的潜心修炼,倒真的学会了几种药物的炼制方法。
只是今天有点犯难,因为他早上所研制的药物还缺一味药,那一味药可以说是整副药剂的核心所在,没有了那味药或者用相似药性的药代替,都没办法制成这副药。而这味药药性特殊,何为书还真不敢去楚婆婆那里去寻。
何为书蹙着眉,一直看着那部奇书上药草的样子,心里隐隐觉得这药好像在哪见过。
有人在外叩了两下门,不用开门都猜得到是来唤他休息扫尘。何为书将书放到桌下的抽屉里收好,再将灯座中的烛火吹熄,才不急不慢的打开门出去。
扫尘也不恼何为书的磨磨蹭蹭,只是笑着说道:“你身上的药味儿很好闻。”
何为书在屋内被一大堆药草围绕,嗅觉都有些麻木了,现在出了屋,吸了些外面新鲜的空气,再听得扫尘那么一说,何为书都能闻到身上淡淡的苦味儿了,“我天天在里面捣药磨药,倒有些闻不到我身上的味儿来了,你该不会嫌弃我吧。”
“怎么会,只是你最近醉心于医术,对我丝毫不关心,我还担心你的心全被医术吸引,忘了我是谁呢。”扫尘说这话时嘴角往下耷拉,剑眉微皱,眼里满满的委屈,看得何为书都心疼了,那心尖尖都不由得麻麻酥酥的痒起来。
何为书拽住扫尘的衣袖,很是认真的解释:“我修行医术不都是为了千叶宫吗?现在楚婆婆年事已高,若我不修习医术,这千叶宫谁来处理那些大病小灾?”
扫尘也只是打趣,没想到何为书当了真,一时也说不清心中这种又酸又甜的是个什么滋味,只是反手将何为书的手握得紧了一点,“我只是开玩笑的,你尽管去做,不用考虑我说了些什么,我答应过你,不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阻碍你。”何为书点了点头,嘴边荡开一丝笑意。月色醉人,两人就在月色下肩并着肩手牵着手回到了居所。
......
此时距离安左迁出宫已经两天了,安左迁坐在马背上不停的驰骋,他不敢叫马停下来,也不敢让马慢下来。此时夜幕降临,林子里有着不知名的夜行动物的低吼,令人毛骨悚然。
安左迁心都揪住了,一双手紧紧捏住马缰,任由那粗糙的缰绳在他手上缠出一圈又一圈的勒痕。
马蹄声哒哒,一眼看上去如同腾空一般。安左迁拉住马转过急弯,茂密的林子里有了灯火闪烁,还能迎着月色看到那客栈的招旗在空中舞动。他心中先是一喜,然后又是一沉,喜在这深夜有了落脚的住处,不用再担心深夜猛兽,沉在这客栈开在荒山老林的,绝对是宰客的黑店。
若是安左迁还有武功,自然是不怕那些什么猛兽黑店的,可惜安左迁现在武功全废,连进不进客栈都要再三考虑,拉着马在人家店来来回回走来走去。
店小二这时出来倒水,瞥见了安左迁,十分殷勤的笑脸相迎:“客官这是来住店啦?”
安左迁这个时候想走已经迟了,只得硬着头皮下马,道:“给我一间单房。”不敢露财要上房,只想让客栈主人觉得他没什么油水可宰的份儿上放他一条生路。
店小二好客的将安左迁的马拉到马厩拴好,在此期间安左迁将千叶宫的宫门玉佩挂在了腰上,江湖上众所周知,带有此玉佩者便是千叶宫的宫人。既然客栈走的是黑道,那就用千叶宫魔教的身份来压制住他。果不其然,店小二拴好马过来的时候瞟了一眼安左迁腰间的玉佩,那极度殷勤的笑容都收了一点。
到了客栈内部,店小二问道:“客官赶了一夜的路,想必饿了吧?要不小人去叫厨房弄些吃食给客官?”
安左迁掏出一点碎银放在店小二手心,道:“我不饿,也不需要任何东西,你们不必再打扰我。”
店小二谄笑着将碎银揣口袋里,领了安左迁上楼找房间。
房间环境不错,知道这是黑店的安左迁彻夜难免,他是抱着御邪剑躺在床上的。他现在没有内力,多少还有点身法,若万一客栈的人真来冒犯,也不知这点三脚猫身法能不能带他逃出去。
午夜时分,客房外依稀有人影闪动。安左迁一惊,立刻坐了起来,悄悄的抽出了御邪剑,全身都警惕了起来。
有人说话,细听,正是那店小二:“大哥,这个人可不好惹啊,他可是千叶宫的人!要是千叶宫发现人不见了,到时候找起我们的麻烦,我们可挡不住,客栈上上下下都得死啊!”那头子听进去了,沉默了一会儿,似在思考要不要劫杀安左迁,估计是觉得自己这地方小势力是打不过千叶宫这个响当当的大魔教的,那头子暗骂一声晦气,道了一声撤。只见又是一阵人影晃动,听得几声脚步声,门外又清静起来。
人虽走了,安左迁这可心还在提着,他就抱着御邪剑靠着床坐了一夜,一大早就匆匆下楼结账想要离开。
那店小二殷勤如初,见安左迁下楼,笑道:“客官怎么不再休息一会?要用早饭吗?”
安左迁拒绝了,道:“我有急事,来退房了。”
店小二一听,去马厩把马牵来,还让安左迁一路小心,这态度比一般客栈好了太多,安左迁给房钱的时候都多给了一些,权当谢这家客栈不杀之恩。
这一上马,安左迁逃离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第二十六章 翠儿
千叶宫。
难得的是,今天何为书没有把自己关在屋内研习医术,而是在千叶宫内部的林子里晃悠,只为找到那部奇书中所述的芷兰草。
芷兰草便是何为书昨日一直在研究的那副药剂中至关重要的一味药,其实只是一副药剂做不出来也不影响对于整部书的学习,可那副药剂对于何为书来说至关重要,对于他以后的计划有着不可限量的帮助。
说起来,这副药剂并不能活死人肉白骨,甚至都无法治疗伤寒咳嗽这一类小疾小病,但它却有着别的药材无法媲美的药效,可以十分轻易的使一个人上瘾,据那部书记载,一旦对那副药上瘾,就很难摆脱药瘾,犯了瘾就如堕入火窖一般全身灼热、痛苦不堪。如果能好好利用,那对于手下的牵制和驯服都是十分有帮助的,那自己将会省下很大一部分使手下归顺于自己的时间与心力。
所以,这芷兰草,何为书一定要找到。
何为书仔细的看着树根,这类草与树相互依存,在树根处默默生长,而自身又长得不显眼,稍不留神就会错过,也就难怪何为书分外小心了。
“阿为!”带着欣喜的女声传了过来,何为书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从那件事起就没有人叫过他阿为了。
何为书抬头寻着声音看过去,看到的是翠儿喜极欲泣的一张俏脸,立刻笑意就荡开在嘴角,唤了声:“翠儿姐。”
翠儿三步并作两步的赶上前,奈何罗裙太长有些绊脚,走得跌跌撞撞,何为书担心她摔倒,使出轻功移到翠儿面前,伸手扶住差点摔下去的翠儿。
“小心点。”从何为书嘴唇呵出的温热的气体柔柔扑到翠儿的脖颈上,翠儿心跳乱了一拍,感觉脸有些发烫,她慌乱的推开何为书,扭过头道:“那天你被顾干事叫出去,就再也没见过你,”说着,眼圈竟有些泛红,声音也有点梗咽,“我还以为你出事情了。”
何为书有些惊讶,没想到当时共事的杂役中居然还有人记挂着自己,也回想起那段时间翠儿对他的照顾,看着翠儿眼圈这么一红,心里有了对妹妹一般的疼惜,学了扫尘揉了揉翠儿的头,轻声安慰道:“我这不好好的站在这里吗?”也不觉得自己这番动作有什么不妥。
翠儿俏脸红得更胜,心中暗恼自己没有擦胭脂就这么素着一张脸就出来了,现在羞成这样怕是要遭何为书耻笑,悄悄抬眼看了何为书,发现他眼中没有嘲笑,心中定了许多,问道:“那你这么久没回来,是去了哪里?”
何为书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说来也话长,不过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事发生,就不提了。”话一转,“倒是翠儿姐,只身一人来这林中做什么?”翠儿将手中木篮举起,解开上面盖着的布匹,露出满满一篮金黄如月的桂花,道:“这不桂花开了么,那大厨叫我采一些回去腌好,留着中秋做月饼。”
何为书看着那满篮桂花,这么提前就要准备中秋做月饼的材料,工艺不会简单到哪里去,想必又是那娇生惯养的安左迁刁钻的口味。
翠儿看着何为书看着那篮桂花发呆,心里想着估计是何为书平时过得苦,没有尝过那么精细稀奇的糕点有些馋嘴,忙道:“等中秋那天,你来我这,我给你留一些。”
何为书笑了笑,今年不似以前,安左迁能吃的能喝的能用的,不会少了他一份,他也不眼馋这些东西,只是终究是翠儿的一片好意,也不点破,只是道了谢。
“不能只是你问我,我来问问你,你来这林中又是做什么?”翠儿又拿出原来的女中豪杰的气势,收了刚才小姑娘的扭捏。
“我是来找一味药的,”何为书看着翠儿鞋底的泥,想必是走了不少山路沾上的,“秀儿姐可见过一种依着树根长的,有着三支如兰草一般的叶子的植物?”
翠儿很是认真的想了想,道:“没见过,”看着何为书一瞬失望的表情,又于心不忍,“你可以去问问老爹,他在千叶宫待得最久,应该知道这味药。”
“是个好主意,”何为书道,“为书在这谢谢翠儿姐了。”
翠儿没有发现何为书自称上的变化,只是道:“没关系啦,这就走吧。”
且行且聊。事实证明何为书为人谦和彬彬有礼,十分适合聊天,不论伽蓝还是翠儿,都能再他面前倾诉很多隐藏在心底的事。翠儿讲起了她因落榜而染上赌瘾的爹爹,不禁落了泪。
当初翠儿的爹爹就是为了换赌资而将她卖到千叶宫,这一别就是十多年没联系。前些日子有人向翠儿传信,说翠儿爹爹向赌场借了五十两纹银,叫翠儿拿钱去换她爹爹的命。虽然她爹爹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但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爹,翠儿想要救爹爹,奈何自己只是一介女流,在千叶宫打杂一年也不过一两纹银,哪来那么多银子去还给赌场。
“听说赌场最爱打人,我那可怜的爹爹本就是一弱书生,指不定被打成什么样子了。”翠儿不再在乎男女之分,扑到何为书怀里泣不成声。
何为书拍着翠儿的背部,问道:“翠儿姐可知是哪间赌场?”
“聚财赌场。”
聚财赌场,正是千叶宫各大产业中的一个小赌场,何为书这次去收拾烈火教正好要经过这家赌场,那这点忙自己还是能帮的。
何为书道:“翠儿姐不用心急,这件事我帮你处理。”
“你别乱说,”翠儿怒中带娇瞪了何为书一眼,“你哪有那么多银子?”何为书掏出手绢擦尽翠儿脸上的泪痕,道:“为书别的不敢答应翠儿姐,这点我还是能保证的。”
“翠儿姐只管放心,为书能处理好的。”
翠儿看着何为书一双温润如水的双眸,着了魔似的点点头。
这个人,她信。
第二十七章 老爹的忠告
何为书掏出随身的手绢擦尽翠儿脸上的泪,翠儿已经从失态中回过了神,脸红了红,低下头不敢再抬眼看向何为书。
何为书笑得如同三月春风,一派温柔没有丝毫攻击性,他将手绢塞到翠儿手里,道:“翠儿姐,这件事你就放心交给我,你宽宽心,不要再惦记着这等烦心事了。”
翠儿点点头,抽泣一两声,清了清嗓道:“那我们现在快去找老爹,再耽误这天色就得晚了,你走了之后小院就没你睡的地方,别赶不回去。”
何为书点了点头,一步迈上前伸手替翠儿挡住垂下来的树枝,翠儿点头道了声谢,迈着碎步匆匆走了。
老爹也真是年纪大了,嘬着烟锅眯着眼打量着何为书,半晌没有想起眼前这锦衣玉面的人是谁,何为书先抱拳恭恭敬敬行了礼,道了声老爹。老爹也不回答,只是张嘴呵出一缕烟,呛得何为书轻轻咳嗽。
翠儿见得了,上前将老爹手中的烟锅夺下来,在地上敲击几下将烟卷敲出来,边敲边说:“阿为好久没来了,你就不能等一会儿再抽?”
老爹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从翠儿手里接过自己的烟锅再一次打量何为书,道:“你这是在哪里谋了职,穿的还是绸缎,油水不错嘛。”
何为书面做谦逊,眼神中却有说不出的小小的自得,道:“为书不才,只做得千叶宫的副总管而已。”
老爹唔了一声,倒是翠儿一脸慌张,刚才遇见何为书时惊喜过头没注意看,现在老爹一说,她才发现何为书穿着早已不是当时那个小杂役的粗布短衫,而是宫外那些世家少爷们穿的绫罗绸缎,眼前的何为书,早已不是那个小小的杂役了,成了千叶宫的副总管了。
翠儿只觉心中有什么丢了,有些空,有些慌,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无力,不受控制的,她退了几步,何为书将疑惑的眼神落在她身上,翠儿勉强笑了笑,道:“我出来这么久了,再不回去要被大厨骂的,阿......副总管,你有什么事就问老爹,这里用不着我了,我就先走了。”
何为书看着翠儿笑得比哭还令人心疼,心想她估计还在为自己父亲的事而伤心,何为书很是理解,点了点头,目送翠儿离开了小院。
翠儿离开后,何为书看向老爹,问道:“老爹,你在千叶宫待得最久,你可知道千叶宫哪里有一种挨着树根生长,长着三支如兰草叶的植物?”
老爹看着何为书,眼神中有一刹那的诧异,他上前捡起翠儿磕在地上烟卷,道:“你问的可是芷兰草。”
何为书眼前一亮,拱手道:“正是芷兰草。”
老爹边把烟卷塞进烟锅边说:“你找那种邪物做什么?”
何为书答道:“我找药物,自然是做药。”老爹摇了摇头,走到炕头点燃烟叶,道:“我没见过。”
“老爹定是见过的!”何为书寻了个位置坐下,他时间充足,不介意陪老爹在这说道说道,“老爹,我现在很需要这芷兰草,如果你告诉我这芷兰草在哪里,作为交换条件,我划了你的奴籍,还给你一百两纹银养老用,如何?”
划了奴籍?出宫?老爹在千叶宫待了整整四十年!四十年来他从来没有出过千叶宫一步,他本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外界的繁华,忘记了外界的清贫安逸,忘记了外界的鸟语花香,当何为书提起划了他奴籍放他归乡的那一刻,老爹的心竟不由得轻轻颤抖起来,本来浑浊的双眼都蒙上了水雾,似乎只要眨一眨,那眼泪便会再也控制不住的滚落。
人老倍思乡,他想回家。
“小院后面的林子里,那里有一个水洼,旁边的树根就有芷兰草。”
何为书扬起了嘴角,道:“谢过老爹,等我抽个空去划了你的奴籍,老爹就可以安心回去养老了。”说罢起身,走到院口“再会。”
老爹不住的用枯槁粗糙的手指摩擦着烟锅,眼睛却是盯着地面,“阿为,你是个聪明孩子,凡事要见好就收啊。”
何为书迈出的脚步顿住了,他没有回过身来,收回脚步,想要听阿爹接下来说的话。
“这里是江湖,不是靠一些小聪明就能站稳脚跟的,你现在得到的也不少了,该收手就收手吧。”虽然老爹不知道何为书在做什么,他要什么,但六十年的阅历告诉他,何为书这个孩子的想法不像他表面那么简单,想法不简单的人,要么名镇四海,受万人敬仰,要么大志不得报,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看何为书的面相,实在不是大富大贵之人。
何为书低头冷笑一声,“这都是江湖欠我的。”说完,不再停留,大步的踏了出去。
华清堂。
安左迁牵着马在堂前站了良久,看着漆着黑漆的牌匾上用金粉写的龙飞凤舞的“华清堂”三个大字,感觉有些轻松,却也有些凝重。
轻松在终于到了自家地盘,不用担心那些山匪路贼找上自己的麻烦,更不用担心山野怪兽袭击自己。凝重在这华清堂是乃是千叶宫第一分堂,堂下弟子皆为千叶宫主要武力。华清堂堂主五口更甚,武功不差,才识谋略都是佼佼者,有如此才能者,本该留在千叶宫本宫享受更高级别的待遇,五口却主动请缨来到华清堂,原因很简单,他看不上扫尘,更不服气扫尘能当上这宫主,正所谓眼不见为净,所以他也就不留在本宫看着扫尘这眼中钉了。安左迁与五口不是太熟悉,他不知道这五口会不会为难他,不为难他还好,若五口要是为难起来,就凭此刻的自己是招架不住的。要是这第一堂自己就失败了,那剩下的三十一堂哪来的脸去巡游?扫尘该对自己多失望?
安左迁心里忐忑,手指握住铜制朱雀嘴里衔着的门环,闭着眼稳定了心绪,轻轻扣响了朱色大门。
“来者何人?”门内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声唤。
安左迁右手握住御邪剑,答道:“千叶宫,安左迁。”
第二十八章 华清堂
朱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露出的,是作书童打扮的门童。那门童眨着滴溜溜的葡萄般的大眼睛,怯生生的问道:“公子,请问你找谁?”
安左迁道:“请转告五堂主,就说千叶宫安左迁来例行巡查各分堂。”
那门童也是听说过巡查一事,点了点头,道:“那请安公子在此等候片刻。”说罢就跑进屋内。
门童再次出现时,他的身后跟着的是一脸严肃的五口。
五口抱拳道:“属下见过安总管。”
安左迁也回礼道:“五堂主,本座奉宫主之令来巡查各分堂。”
五口颔首,命令门童开了门让安左迁进来。
华清堂真不愧是千叶宫第一堂,安左迁才踏进朱漆木门,入目的便是绘着千叶宫标志影壁墙,影壁墙的两边则是长势高度都一致的不知名的矮树,矮树下是失了活力的野草,明明是万物枯槁的秋季,矮树都有了枯枝和黄叶,可这地上却是一点落叶也没有,看来是有人时时打扫,以保持干净。
整齐划一,古板苛刻。这是安左迁的第一感觉,他看了看领路五口,那深深的川字型眉间,一看就知道是时时皱眉的缘故。安左迁很苦恼,心道这一关不太好过。
五口领着安左迁穿过回廊,路遇了几个孩子,看到五口都面露恐惧,五口的严肃认真可见一斑。那些孩子向五口问了好,又疑惑的看了看安左迁。
“这是千叶宫内堂的安总管。”五口这么向孩子们介绍安左迁。那些孩子都露出了艳羡的目光,诚惶诚恐的问了好。
孩子们的想法单纯,也就是觉得安左迁这么年轻就能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总管之位,是何等的幸运。
孩子们离去后,安左迁问了踏进华清堂的第一个问题,“近年来弟子门徒的招收情况怎么样?”
五口答道:“旱涝灾年,收到的门徒会多一些,平时,一整年都收不到一个。”
安左迁自嘲也似的笑了笑,道:“千叶宫那么大一个魔教帽子在那里摆着,要不是养不活逼不得已,哪家的父母会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这里来。”
五口点头称是。
就这么闲聊着,两人来到了内院。三四门徒正在院中扎马步开筋骨,一白发道人也似的人物站在门徒前监督着他们,时不时伸手触碰门徒让他们的姿势更正确些。
安左迁看到那个人眼前一亮,跨出几大步赶过去,拉着那人的袖口喊了一声:“燕师!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那白发道人正是燕无妄,他回过头看到满脸喜悦的安左迁,不由得也跟着一喜,摸着他的脑袋道:“怎么来华清堂了?”安左迁还没回答,燕无妄又接话道:“是哦,时间差不多了,你是来巡查的吧?”安左迁点了点头,看了看面前的几个门徒,道:“刚才就和五堂主聊了聊,发现五堂主管理有方,本座深有感触,十分满意。”心里却想着有燕无妄在,这五口肯定也不好意思为难自己。
五口抱拳道:“谢安总管。”挥挥手招来一个奴仆,“安总管连日奔波,想必已经很疲惫了,属下安排好了客房,还请安总管沐浴休息,明早属下再来向安总管述职。”
安左迁一路上确实没休息好,既然五口都这么说,他也就不再推辞,拜别燕无妄后跟着奴仆去客房休息了。
五口看着安左迁离开,心里估摸着这个距离安左迁听不见,才开口道:“燕前辈侍奉了三代宫主,也接触了三代总管,是如何看待安左迁安总管的。”
燕无妄哈哈一笑,扶须道:"我知道五堂主嫌他年轻资历不够,但五堂主不清楚的是,安永识是把他当宫主培养的,这样的人定有他的过人之处,那他所追随的人也肯定不凡。"
五口不再接话,只是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千叶宫。
何为书采得了芷兰草,当即兴冲冲的回那间药房炼药。本来那药已经半成,何为书将芷兰草用中火烘干,再放在研钵里磨碎,揉在之前的半成药中,混入石膏,揉成丸状。再将那些药丸放入瓷瓶中。
现在这药处理好了,也该考虑考虑烈火教的事情来。
何为书将瓷瓶放好,回到住处换了身衣服,到万无阁找到扫尘。
扫尘一见何为书,就从卷轴后走了出来,到旁边的矮几上倒了一杯茶,给何为书递了过去。
何为书感激的望了扫尘一眼,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才开口道:“我来找你说一下烈火教的事的,我们已经搁置了那么几天,再拖下去,武林盟该对我们有意见了。”
扫尘笑道:“你我想到一块去了,这武林盟已经来信催了几次,本来我还打算今晚和你说一下,没想到你倒主动来找我了。”
何为书点了点头,道:“那这件事还由我负责,那我明天选人,后天出发可好?”
“我还真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扫尘道,“这次途经天极门,你又有过被天极门绑架两次的经历,这千叶宫安排谁在你身边我都觉得不安心。”
何为书奇道:“上次不也是我一个人?”
扫尘摇了摇头:“上次有顾兴,可是这一次顾兴还有别的事要处理,阿迁也不在宫里......一时半会儿的大家都忙,我真不知派谁陪你。”
何为书拍了拍扫尘肩膀,宽慰道:“我又不是小孩子,遇到危险我自然会逃会躲,再说了,那么多门徒宫人陪我前行,还保护不了我一个么?”
“多加小心。”这是扫尘唯一说的了,要不是琐事缠身,他还真想陪何为书一起去。“知道啦。”何为书心知扫尘是真的关心他,突然心念一动,轻轻的抱住了扫尘。
安左迁到华清堂的消息传到千叶宫当天,也正好是何为书启程那天。扫尘看着这突然空了的千叶宫,竟有几分悲伤之感。回到万无阁看到那小山一般的卷轴,心里求着盼着安左迁何为书当中的谁快点回宫,好替他分担一点重任。
这宫主,当得真累。
第二十九章 聚财赌场
天高云淡,云卷云舒。
杜杨庄。
何为书盯着牌坊若有所思,他这个状态已经很久了,伽蓝都快以为他已经老僧入定,再也不过问世事几何。
盯着一个牌坊三个字也能老僧入定?伽蓝很想在这等着何为书参透什么,然后自己在问何为书他参透了什么,这么一来自己估计也可以参透什么,和何为书一起做超脱世俗之人,藐视这芸芸众生。
但是......伽蓝回过头去看等候在何为书身后的他所带领的宫人,那些宫人陪着何为书发呆,在伽蓝回头的时候狠狠瞪了他一眼,意思是叫他提醒何为书快点启程,不要再这么耽搁下去了。
伽蓝犹犹豫豫的驱马上前,一声何哥还没叫出口,何为书却转过头来看着他,问道:“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有家隶属千叶宫的聚财赌场?”
伽蓝一愣,道:“确实有一家,不过,何哥你问这个做什么?”该不会这个不染纤尘不问世事的何哥要体验一把赌徒的滋味?
何为书笑而不答,只是勒马令马转过身面对众宫人,笑道:“各位兄弟辛苦了,我们就在这儿歇一晚吧。”
宫人们望望天上正中间的太阳又望望满脸笑脸何为书,这正值正午,哪怕闲逛都可以逛到下一个镇子,何为书却要求现在在这儿休息,这个何副总管到底打着什么主意?虽然心里默默嘲讽但嘴上是不敢说,大家各望一边,等着何为书下马牵着马进了镇子才纷纷交头接耳,悄悄讨论起来。
伽蓝找了一家客栈,也没交钱,只是出示了千叶宫宫人专属的玉牌,那掌柜的一看便了然于胸,很是阔气的开了几间天字房。
何为书自然知道这间客栈也是千叶宫的产业,他奇的是伽蓝掏出来的玉牌,但也不好当着掌柜的面问,只得耐下好奇心,等着到了房间才问道:“为什么掌柜的看见你拿出一块玉牌就给你开了几间房?这玉牌难道能说明你身份不成?”
伽蓝答道:“这是千叶宫象征身份的牌子啦,何哥你没有吗?”
何为书摇了摇头,道:“我并没有这个玉牌,扫尘也从未和我说起过。”
“那就奇怪了,”伽蓝道,“这个玉牌是每个宫人都有的,就是为了进出千叶宫方便,估计宫主没有拿给你是他忘了吧。”
“说不定不是,”何为书将手中玉牌还给伽蓝,“我清楚他脾气,他这个人很细心,不会忘了这种事的。再说了,就算他忘了,安左迁那种瞻前顾后的人怎么可能忘?”
伽蓝挠挠头发,不好意思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何为书看着伽蓝的样子,心中很是喜爱,伸手弹了一下伽蓝的脑门,道:“这个你就不用懂啦,反正我身边有你跟着,有没有玉牌对于我来说无所谓的。”
伽蓝很是心疼道:“何哥你不该总是这样,自己应得的就要去争取。”
何为书笑意更甚,笑道:“伽蓝不懂,你何哥我做事有自己的考虑,等你经历的够了,自然也明白了。”
伽蓝依旧是一头雾水,但他不想让何为书觉得他是个傻孩子,于是就乖乖闭嘴不说话了。
何为书从包裹里拿出一沓银票,点了点,对伽蓝道:“走吧,陪我到赌场办点事。”
伽蓝惊道:“何哥,你该不会想赌博吧?”
何为书给了他一巴掌,不太用力,取闹也似,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像是那种会赌博的人?我是真的有事。”
伽蓝也不躲,跟着笑,道:“我跟何哥去就是。”
聚财赌场。
何为书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还没踏进赌场门,那隐隐汗臭混杂着烟味穿过门口绘着“赌”字的门帘透了出来,何为书猛的一吸,被呛得咳嗽了几声,当即捂住口鼻退了出来,跟门口小厮道:“把你家掌柜的叫出来,我有些事要问问他。”
小厮看着何为书一副弱书生模样,心里便有几分看不起,当即道:“你是哪种来路?要见我家主人?”
何为书用眼神示意伽蓝,伽蓝上前将玉牌交于小厮,轻声道:“这位是千叶宫新上任的副总管,途经此地,想要看看这里的收益如何,你就快快去叫这里的掌柜吧。”
毕竟赌场是灰色交易,时常有官府啊千叶宫本宫的人来察看,不同的人来提供给那个人观看的内容都是不同的。就比如官府,就不能让他们看到赌场打人讹人的场面。若是千叶宫本宫的人来察看呢,那就可以带着本宫的人去看最真实的赌场的情况。所以这些看门小厮在这里干活前都经过培训的,察言观色是基本功,且不说何为书身上没有那身官气,那伽蓝都掏出牌子了,再认不出就要挖眼谢罪了。
这小厮一眼就认出这是千叶宫的牌子,当即行了个礼,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这位公子不要怪罪。”
何为书笑了笑,道:“无妨,还烦请你请一下掌柜。”
小厮点头,道:“请副总管跟我来。”说罢从门帘挡住的地方打开一道小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何为书抬脚跟了进去,上了几层台阶,来到一间摆了红木桌子和椅子的房间,靠墙的地方放了梨木所做的架子,上面也放了几个瓷器啊玉啊之类的小玩意儿,角落还放了一人高的青花瓷瓶,这待客厅做得倒是高雅至极,和楼下赌场的风格十分相悖。
小厮给何为书和伽蓝沏上茶道:“还请副总管在此歇息一会儿,我去请我家主人。”
何为书点点头,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此刻老板长思在暗房里打着算盘,这谁被财神眷顾赢了多少,谁被衰神附体输了多少都是要一条一条记下来的,还有那些上了瘾的赌鬼借了钱的,要一条一条的梳理起来,这些事情小而细,繁而杂,这梳理起来还是需要不少时间和精力的。
所以长思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在他处理事情的时候打扰他了。
那小厮来到暗房,才踏进门,就踩到了长思随手丢弃的纸团,发出了细小的窸窣声。长思眉头一皱,笔一丢,愤怒起身:“我不是说我在暗房的时候不要打扰我了吗?”
小厮一惊,将纸团迅速的捡了起来,惶恐道:“主人,千叶宫副总管求见。”
长思在暗房内烦躁的走来走去,道:“瞎扯,千叶宫就没出过副总管。”
小厮忙道:“他们确实是这么说的!而且他们还有玉牌。”
这小厮跟着他已经多年,绝不会是乱说话之人。长思细一思索,这千叶宫都易主了,多出个副总管也不是多稀奇的事,这怀疑归怀疑,得罪了人就不是好玩的了。“带我过去。”长思搓了搓手上的墨迹,伸手捞起账本就跟着小厮去了待客厅。
何为书一杯茶还没凉,这长思就来了,长思先是拱手道见过副总管云云,后又挑明问是不是千叶宫有什么吩咐。
何为书摇头,道:“我是为了一点私事来的。这赌场是不是有一位杜姓的书生借了五十两纹银的赌资?”
借了五十两这点数目的人长思自然是记不住的,他翻了翻账本,道:“确实有这么个人......欠得时间还有点长了,都逾期了,你们没去要么?”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小厮说的。
小厮道:“要也要了,打也打了,但就是他没钱就是没钱,一个子儿都别想要回来。就今天,他还来了赌场,我们也没办法。”
“那就好办了,”何为书道,“把他请到这里来,我有些话想对他说。”
小厮退了出去,何为书和长思闲聊了一会儿,这小厮就领着杜书生就来了。
这杜书生一来就跪下了,忙道:“掌柜!掌柜的再宽限我几天,昨夜我算了天相了,今天一定会赢回来的,很快就有钱还你们了。”
长思最看不起这些赌徒,完全没想到是因为自己这种人才会有了这些赌徒,他皱眉道:“叫你来不是为了赌债的事,副总管有话对你说。”
杜书生一脸莫名,自己在这世上无朋无友,几个亲戚还被自己得罪光了,怎么会有人来着自己?他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长思身旁坐的被称为“副总管”的人,实在面生得很,他真的没见过这个人。
何为书看着杜书生也是一阵心酸,如果自己的父亲还在世上的话应该也和杜书生一般的年纪了。他起身将杜书生扶起,让他坐在椅子上,还亲手给他倒了茶。长思看在眼里,心里却想着这杜先生该不会是何为书什么人吧。
杜先生也是一脸迷茫,他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不知该怎么办,却听见何为书道:“我来就是为了杜先生赌债的事情。”
“他欠的赌债我来还。”何为书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桌上。
杜书生呆了,昨天的天相没算错啊!贵人来了!
何为书继续道:“这还完债剩下的银两,是要掌柜的答应我一件事,不能再让杜先生踏进赌场 。”
长思收起银票,瞪着小厮,道:“听到没?”
小厮忙不迭的点头。
何为书又掏出一张银票,塞进杜书生手里,“这些是给杜先生养老用的,即使你不去用这些钱做些正规生意,也够你以后使用了。翠儿在千叶宫打杂也不容易,别想着从她手里扣钱出来。”
听着自己女儿的名字,杜书生这个老父亲忍不住双眼一红,淌下两行清泪,直道:“翠儿,我的小姑娘啊,我对不起她啊!”
何为书叹息一声,道:“如果你好好改过好好生活,我会还了翠儿的卖身契让她回来的。”
杜书生连连磕头,道:“会的!会的!只要能让我的小姑娘回来,我什么都可以做。”
“杜先生想清楚就好,”何为书起身道,“伽蓝,我们走吧。”
长思也跟着站起来,直到把何为书送到门口。
这位副总管人不错,长思看着何为书走远,才转身回了赌场。
第三十章 接风宴
且说这边华清堂,安左迁略做休息后,才刚刚从浅眠中苏醒过来,就有杂役来敲门叫他去用饭。
安左迁应了一声,起身借着铜盆里的水影理了理头发,再将束腰拉紧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再打湿绣着竹枝的丝质绢布擦了擦脸,这才推开门跟着杂役出去。看着房檐上点燃的灯笼,安左迁心道这一觉还睡得挺久,眼一闭一睁天都黑了。
“安总管请跟我来。”那杂役见安左迁出来说了那么一句,得到安左迁的同意后才走到安左迁身前引路,虽然是一件小事一个小细节, 也可见这华清堂作风之严谨办事之谨慎,只是一个小小的杂役做事都可圈可点,那其他人更不用多说,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安左迁所住的客房是比较偏远的了,穿过了一间院子不说,还经过了一座假山,明明在堂外来看不是多大的建筑,这走下一遭来,还真是有点吃力。
“前面就是大堂了。”那杂役指了指那间张灯结彩满室宾客的屋子,退下了。
安左迁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看了看屋里都有谁,除了在主座的左右两侧落座的燕无妄和五口,其余的人全都是安左迁不认识的,想来这也是千叶宫内部的宴会,应该不会有其他门派的人出现,那这些人应该就是华清堂有话语权有名头的人了。安左迁理了理衣摆,这才昂首挺胸走进大堂。
还是五口先见到安左迁的,他率先起身,在座的众人也跟着纷纷起身,再单膝跪下抱拳,齐声喊道:“逆论江湖,千秋万代,武压群芳,唯我千叶。”又提声喊道:“属下参见安总管。”
安左迁目不斜视,信步走到主座坐下,再环视全场,气场全开。众人见安左迁落座,才纷纷起身重新坐下,五口拍了拍手,才有丫鬟进门布菜,一个接一个的,有条不紊,动作麻利。
喝下五口所敬的酒,安左迁摇晃着杯中残酒,心里还在回味刚才的感觉。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明快的感受到千叶宫总管所带来的权利的感觉。这股感觉很奇妙,既有这“天下苍生,唯我独尊”的狂妄之感,又有“身负众望,任重道远”的责任之识。安左迁坐在主座,看着在下高喊着千叶宫口号和他的名号的宫人们,思索着自己从当上这个总管的五年时间里,所做一切都是以扫尘的利益为最高利益,从来没有考虑过千叶宫,自己作为这个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总管,是不是不该那么自私,而是应该更多的考虑千叶宫?
若是为了千叶宫,若是为了这万千宫人门徒,自己就不能一味的迁就扫尘,至少在现在这个时期,自己不能放纵何为书成长到能和自己匹敌,要站在何为书的对立面,等同于站在扫尘的对立面......站在扫尘的对立面,和扫尘反着干,安左迁活了十六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了这个念头,他嘴角噙着笑,心口却一阵一阵的闷痛。
同心蛊在他体内那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因为安左迁起了异心而啃噬他的血脉以示警告。当初种蛊时觉得不可能有的想法现在居然有了,何为书啊何为书,真的是眼中刺肉中钉一般的存在,哪怕能拔掉,估计都要疼上那么一段时间。
“......这就是我堂所有的概况了,不知安总管的看法是?”五口说完该说的就住了嘴等待安左迁发表意见,等了半晌安左迁也没开口,脸色有了些不悦,若不是安左迁地位摆在那儿,依五口的那刻板严肃的性子,铁定要将安左迁骂个狗血淋头。燕无妄也觉得不对劲,安左迁他看着长大,并不是那种会摆架子的人,于是偏头一看,却见安左迁盯着酒杯走神不知道走到了哪里去,遂不动声色拉了拉安左迁,还不停的用眼睛瞟着五口,示意安左迁他问了问题了。
安左迁瞬间明白了过来,把杯子递到唇边喝尽杯中酒,放下杯子,笑道:“五堂主管理有方,这整治各部下处理各事务的手法之老练娴熟,实在令本座望尘莫及。若是代代都有五堂主,每堂每部都有五堂主这样的人才在,宫主和本座都会省心甚多,哪还需要什么巡游?总之,这华清堂不愧是‘千叶第一堂’,本座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五口拱手道:“安总管谬赞。”
众人又是不动声色的喝酒,吃菜的都没有几个人。
这宴会没有丝毫热闹可言,那么多人其坐一堂,竟没有一个交流的人。虽说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但这样的中等规模的宴会上,寒暄还是多多少少有一些的吧,但这里实在安静得太诡异了,诡异得安左迁都想提前退场了,如果他不是今天的主角的话,这么无聊的宴会他早就退场了。
也许是安左迁在心里的抱怨太刺耳,老天都不得不求饶给安左迁找点乐子。坐在五口左手边的人放下了筷子站了起来,对着安左迁抱拳道:“属下素来听闻安总管的剑法世间少有,一直无缘一见,今晚天命眷顾得以和安总管同屋而坐,还请跟安总管讨教一二。”
该来的还是会来,安左迁一挑眉梢,看向那个提出比试之人,看他坐的位置应该是副堂主一类的职位的人吧。安左迁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在盘算着自己没有内力全靠剑招能有几成的胜算,得出的结果让他心里啧了一声,居然一成也没有。
“老生没记错的话,这宴会是不许带武器的吧。”燕无妄突然开口道,“副堂主提出要比试,老生忍不住的会猜测,这是副堂主偷偷带了剑进来呢,还是打算让安总管在这坐着等你取剑回来呢?”燕无妄所说的两条,一条是有谋逆之嫌,一条是不尊之举,无论哪一条追究下来都是少不了带回内堂处理的。安左迁适时冷笑一声,那副堂主果不其然,脸色唰的一下就变白了,慢跪下来求饶,“属下该死,还请安总管责罚。”
安左迁淡然道:“本座这是第一次来华清堂,不想落下一个体罚下属的名称。这件事就是个小插曲,本座不会追究。”
·那副堂主道了谢,坐下来后一声不吭。
安左迁则看向燕无妄,用嘴型说了个谢谢。
宴会结束时已经是月上柳梢头,安左迁休息了一晚,再次踏上旅程。
华清堂一事算是无风无波的过去了,也不知剩下几堂是否也是如此顺利。
第三十一章 合作
天极门。
陆久立在院子里练着拳脚,一扫堂腿将院中落叶激起,再一掌打出气劲将飞起的落叶打成粉末。他看着纷纷扬扬落下的粉末,心中想着刚才那一击能比上扫尘使用的凡音赋的几层。
自从武林大会上战败给扫尘,他在心里将千叶宫狠狠的记上了一笔。说来也是笑话,有了千叶宫这么一个强劲的宿敌,陆久立就连练功都勤奋了不少,原来的一天两次改成了四次。这边练着自家功法,心中始终惦记着千叶宫的凡音赋,这安永识得到凡音赋能单挑武林群英,扫尘得到凡音赋能在百招内将他击败,这凡音赋的威力之大可见一斑。奈何这凡音赋是千叶宫的宝贝,自己寻秘籍无门,也没那个胆量冲到千叶宫直接动手抢,也就是心痒痒。惦记一下,还真没将取得凡音赋纳入行程中。
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屑,陆久立提气打算再出一招,那今天早上的修炼就算结束了。这时,陆久立的心腹陆宇走进了院子,对着陆久立行了个礼,“门主,待客厅有人求见,说是素问阁所派来的。”
“素问阁?”陆久立略限诧异,天极门与素问阁向来没有什么交情,今天突然来了素问阁的人,叫他怎么能不诧异,“是素问阁派的谁?”
陆宇道:“他没说,只是要我说他来和你谈一下千叶宫的事,你就会去见他了。”
千叶宫的事?陆久立啧了一声,有趣,实在有趣,真没想到从不搀和江湖事的素问阁居然也会派人来找他商量千叶宫这事,以素问阁那强大的信息脉络,想必是知道他与千叶宫的渊源的,怎么想也不会是来找他单纯聊一聊千叶宫的吧,素问阁的目的何在?真是令陆久立好奇,于是吩咐陆宇道:“你先去待客厅,我去换一身衣裳就过来。”
陆宇抱拳称是,先行前往待客厅。
陆久立换了身正式一点的衣服才匆匆前往待客厅,此时陆宇和那位客人相谈甚欢,两人都十分愉快。
说起来很是奇怪,那位客人始终带着帷帽,似是不愿意别人看到他真面目也是,就连放在手旁的茶也不见他喝一口。
还是那位客人眼尖看到了陆久立,他站了起来,道一声:“陆门主。”
陆久立回了个礼,笑道:“真是稀客啊,是陆某给怠慢了,实在失礼,等一会儿留下来一起吃点便饭,陆某自罚三杯。”
那位客人摆了摆手,道:“我也是偶然路过天极门,临时起意想来拜访一下陆门主,是我不告而来有失礼仪。”
“我如此唐突的来天极门,是想和陆门主谈论一些要事......”那位客人说到这就闭了嘴,陆宇心领神会,起身离开。
陆久立寻了个位置坐下,道:“这位公子弄的如此神秘,倒是令我十分好奇公子所要与我谈的是何事?”
只听得那位客人轻笑了几声,道:“虽说是要事但也不那么重要,只是这事与千叶宫有关。我听说天极门和千叶宫有些恩怨,擅自认为陆门主会对我接下来说的事感兴趣,也就不请自来了。”
陆久立挑眉,道:“我可是听说素问阁向来不过问门派与门派间的恩怨的,今日怎么肯打破规矩亲自找上门来了?”
“说来也是私心作祟,一来素问阁虽作为武林九大派之一,但因不擅武功越来越被其他门派轻视,所以想暗自找个靠山。二来我私人也与千叶宫有些恩仇,以我一人之力,就如蚂蚁撼树,估计连使千叶宫摇一摇都做不到,更何谈报仇呢?”
陆久立不做声,示意他说下去。
“据素问阁的线人所说,千叶宫总管安左迁目前正独自在各地巡游,不出意外的话,他始终都是要经过天极门的,这对于天极门,可是个好机会。”
陆久立眼间尽是嘲讽,他问道:“素问阁的意思是,要天极门在安左迁必经之路上劫住他?且不说安左迁武功拔群我派劫不劫得住的问题,就一点,把安左迁劫来,对于天极门的好处是什么?”
“好处就是凡音赋,”那客人说道,“武林大会上陆门主也看到了,安左迁与扫尘关系匪浅,绝不是普通的主从关系,我们猜测,扫尘很有可能将凡音赋传给了安左迁。如果陆门主能捉住安左迁,还能拷问出凡音赋,那这就算素问阁给与天极门合作的小小贺礼。”
“呵。”陆久立冷笑一声,道:“这天下人都知道安左迁对扫尘忠心耿耿,他会轻易将千叶宫的看家宝贝全盘托出交给其他门派?你未免太小看安左迁了吧。”
”安左迁对扫尘忠心耿耿不假,但那是过去的事,现在扫尘身边多了个何为书,安左迁恐怕早已有了二心。不过他确实是是不会轻易交出凡音赋,“那客人明显有所准备,他从袖口掏出一瓷瓶,放在桌上,道:”我料到陆门主会这般问,所以有了小小准备。这瓷瓶里装的是几十颗药丸,没有什么其他功效,就一点,只要吃下小小的一颗,就能让人对这药上瘾,若长时间不能再次服下这药,这瘾就会发作,令人浑身奇痒,求死不得。如何利用就看陆门主的了。“
陆久立看着那个小小瓷瓶,并不是多特殊的瓶子,乳白色的,药店里随处可见。可现在放在这乌木桌上,配上那个人的一番话,竟有些鬼魅起来,”谈了那么多,你却连真面目都不肯展示与我,你叫我如何信任你。“
”好说。“那人掀起了挡在脸前的布帷,”我和陆门主都有相同的敌人,不是么?“
陆久立没想到那人会答应得如此爽快,抬眼一看,却被眼前那张脸给慑住,先是震惊,后又哈哈大笑起来,道:”千叶宫真是可悲啊!好,我答应你。“那人放下布帷,笑道:”那我先谢过陆门主,不过我还有一事相求。今日见过我之事,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
”好说。“
”陆门主同意就好,我不能久留,别过。“那位客人便起身告辞,陆久立将其送到门口,见他跨上马却不肯走,便问道:”你还有何事?“
那人道:”陆门主别嫌我唠叨,安左迁在千叶宫地位特殊,陆门主千万别折磨过甚,不然即使是我,到时估计也护不了陆门主了。“
见陆久立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那人才双腿夹紧马腹,扬尘而去。
奢求千金埋君骨
第一章 埋伏
果不其然,华清堂一过,后面安左迁所经过的几个分堂都是很轻松的巡查完了。虽说个别分堂有做得让安左迁不是那么满意的地方,但介于现在情况特殊,安左迁不敢冒险直接责骂,只是言语暗示了堂主几句,至于堂主参没参透,领悟没领悟,这个就看个人的脑子是否好用了。若是等安左迁武功恢复后这些个缺陷还在存在的话,那这个堂主所受的惩罚就怪不得安左迁了,毕竟他已经暗示了,恩至义尽。
南下的几个分堂安左迁都挨个走了个遍,接下来该北上了。安左迁在地图上勾着路线,那黑色的线穿过天极门所在的山头时,安左迁皱了皱眉,这天极门与千叶宫素来交恶,如果可以的话,他是一点也不想从天极门的地盘走过,可周围都没有可以绕过天极门的路线,也就是说,安左迁避无可避了。
怎么会有一种羊入虎口的感觉?安左迁甩了甩头,想甩掉此刻的心焦气躁。他在心中暗示自己不要多虑,自己此次巡游一事就宫中几个权威人物知道,旁的宫人都不知道的事,这天极门更不会知道此事,所以说即使自己经过了天极门,天极门也不会知道这件事的。
总体来说,自己是安全的。安左迁如此宽慰自己,他折叠好地图贴身放好,看着高挂空中的下弦月,想着自己出宫已经有半月有余,也不知扫尘那边可还安好。虽说自己每到一堂便会写信一封寄到宫里汇报进度顺便报个平安,但自己在每个堂都只待寥寥数天便离开,所以并未收到扫尘任何回信,也不知道自己不在的这半个月里千叶宫有什么变故没有。
何为书在千叶宫一天,他便心难安一天。
就像扫尘对何为书没由来的信任一般,安左迁对何为书的戒心也是没由来的。就像狐狸对猎人先天的警惕,是生下来就有的,不会由于猎人不捕捉狐狸而消散,更何况,何为书并不是不捕狐狸的猎人。
吹熄烛火,安左迁躺在床上抽出御邪剑,剑身反射着月光泛着凛冽的寒光,安左迁看着剑身上映着的他的影子,觉得那双眼很是熟悉,来自于他人身上的熟悉。
像谁呢?微挑的眼梢,颜色浅淡的虹膜,安左迁盯着这双眼,这双眼也在盯着安左迁。那感觉很奇异,好像很久之前就被这么一个眼神注视着长大,可是就是想不起来是属于谁的。那眼神越看越悲伤,越看越凄凉。
不要再想了!将御邪剑归回剑鞘,安左迁抱住冰凉的剑身,闭上了双眼。
清冷浅淡的月光穿过窗前枯槁的树枝柔柔散了满屋,那树枝投下的阴影正好落在床上,这么看来,就好像谁轻轻拥住安左迁与他一起入眠般。陆久立在得到那位神秘客人所给的情报后就开始着手准备了,他安排了两个耳聪目明的探子轮流守在安左迁的必经之路上,还挑了八个武艺出色的弟子暗中针对安左迁的出招特点训练,不求打败,只求降服。甚至还准备了旁门左道才会使用的迷魂香,可谓是万无一失,只等安左迁这只价值不菲的王八自己爬进他陆久立精心编制的笼子里。
事情成败在此一举,陆久立兴奋了几天,苦等了几天,难耐了几天,终于盼来了探子带来的安左迁踏入陷阱的消息,把陆久立喜得在屋子里阔步走了几圈,才下令计划开始。
一声令下。八个精心挑选出来的弟子出动,两两以安左迁为中心在前后左右各方位在树林里蹲守,只求找到安左迁最松懈的时候,就此下手。
此刻的安左迁完全不知道自己被伏击一事,但从小培养出来的警戒心让他无时无刻不是小心翼翼的样子,弄得那八位弟子很是心急,总有种安左迁发现了他们的错觉,迟迟不敢有所动作。
眼见着安左迁距离天极门越来越近,在自家门口估计安左迁戒心更甚,估计下手会更难。为首的弟子心一横,将竹管里削得尖锐的木刺朝着安左迁所骑的马的腿部位置吹出,一击命中。那马被打穿了腿,吃痛,哀鸣一声便向前倒去。
安左迁只是听见一阵破空之声传来,眼前就突然天旋地转,就这么直直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整个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只闻得一缕异香飘过,眼前便是一片漆黑,脑海也是没了思考的力气,迷迷糊糊好像一团浆糊,已然是晕了过去。
弟子们很是诧异此次任务的轻而易举,心思谨慎的害怕有诈,便十分迅速的绑住安左迁的手和脚,还点穴封住了安左迁的任督二脉,让他再无运功的可能。
做完这一切,八位弟子才扛着安左迁回到了天极门,将他带入了陆久立早已准备好的房间中,很是粗鲁的将其丢在床上,再用玄寒铁打造的锁链绑住安左迁的手脚,使之只能在床的范围上移动。
按陆久立的说法,安左迁可是贵客,怎么能关到地牢呢?自然要好酒好菜的招待,使之宾至如归。所以在得知安左迁来了以后,陆久立端着一些爽口的点心,来到了关押他的房间,那时安左迁已经清醒,十分平静的看着出现在门口的陆久立,道:”果然是你天极门。“
陆久立走进来在床头坐下,放下手中点心,道:”安总管果真好气度,都已经羊入虎口了,还能如此镇定平静。“
”因为我知道你不能拿我怎么样?“安左迁看向陆久立,一笑邪魅二字迸发,果然是人间真绝色。”有绘本说安总管‘一笑万物皆春色’,今日一见,果然不假。“陆久立捏起一枚雪梨酥,递到安左迁嘴边,”说到绘本,估计安总管也不知道这件事。那日你在武林大会上登场可是惊艳了不少人啊,后来这市井上就出现了一些书生画的安总管的春宫图,据说买的人还不少,若是安总管有兴趣,我可命人去买一些来给安总管赏玩。“
”你想惹怒我?“安左迁挥手拍掉唇边的雪梨酥,十分好笑的看着陆久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把我绑到这里来该不会只是想喂我吃些糕点聊聊绘本那么简单吧?“
陆久立看着滚落的雪梨酥十分可惜的啧了一声,听着安左迁发问,那抹意味不明的笑又回到了脸上,”都说君子讲究先礼后兵,看来安总管要我先来‘兵’咯?既然安总管那么爽快,我就说说我的目的吧。我想要的,是凡音赋。“
”凡音赋?“安左迁先是一愣,然后大笑起来,”我可没有什么凡音赋。枉你白白计划一场,却是抓了个没用的人,可惜啊可惜。“
”听安总管这么说,你未曾见过凡音赋?“
安左迁反问道:”凡音赋五代宫主代代单传,我只是一个总管而已,哪有那么大的面子去学凡音赋?“
”看来安总管是不愿意说了?“陆久立站了起来,不停的在房间里踱步。
”我并未骗陆门主,若是我真的习得凡音赋,会如此轻易的被天极门弟子‘请’到这里来?“
陆久立停下了脚步,用着阴霾的眼神打量着安左迁,安左迁虽觉得如被豹子盯住了也似的脊背发毛,但表现得依旧一派平静,毫不畏惧的看着陆久立。
”既然安总管都如此说了,那我不得不用点手段了。“陆久立突然跨步上前,将安左迁扑倒在床,一只手扼住安左迁的颈项,另一只手掏出瓷瓶,用嘴咬掉瓶塞,往安左迁的嘴里倒了那么两颗药。
那两颗药入口即化,完全不能自主的顺着喉咙流到体内,安左迁瞪大了双眼,双手蓦地抓紧身下床单。
陆久立给他吃了什么?!
身体突然燥热起来,接着便是从关节深处传来的痛感席遍全身,安左迁忍不住低低哀鸣起来,想蜷起身体让自己好受一些,手脚却被玄寒铁牢牢缚住,多余的动作一点都做不得。
好难受。
安左迁用指甲掐着手心,尖锐的疼痛让他清醒了一些。这清醒是短暂的,很快更强烈的痒痛之感又一次席卷全身,让安左迁更用力的掐住掌心的嫩肉,直到指甲陷入了肉里,殷红的血液顺着掌纹流下浸透床单,安左迁都没松一松手。陆久立满脸愉悦的看着安左迁饱受折磨的表情,看到那一滩红色的液体便知道安左迁此刻的痛苦之深,可安左迁现在的痛苦算什么呢?比起不被武林盟关注的他,安左迁现在受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安左迁也是,扫尘也是,安永识也是,这些武林盟口口声声反复说道的天才,只因天赋过人就被这天下人反复念叨,像他这样日日努力的人,却连一点掌声都没有,公平吗?
现在看着所谓天才在这因为一点折磨而痛苦不堪,陆久立止不住嘴角的笑意,他要慢慢折磨安左迁,可不能一下就折磨死安左迁。
陆久立上前再喂下安左迁一粒药,就如那个神秘人所说,药效发挥很快,安左迁才服下药就恢复了平静,晕死过去。陆久立十分贴心的给安左迁盖上被子,退出了房间。
据那人说三天后这毒瘾便会再发作一次,那三天后他再过来就是。
第二章 囚禁
在这个陌生危险的环境,天生的警觉心没有让安左迁晕过去太久,也就是香炉里半块香膏燃尽的时间,他就渐渐恢复了意识,却是连动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只能瞪着一双眼看着床帐,大脑里开始乱七八糟的想一些有的没的。
也不知那陆久立给他吃了什么东西,竟让他痒得如万蚁蚀骨,疼得如万箭穿心,又疼又痒好不难受,差一点就撑不住不住求饶了......不过这东西要是千叶宫也有的话,对付那些嘴硬的叛徒自己也不用天天去地牢里拷问,只要喂上那么一两颗药,让他们难受一阵子,估计也就全部交代了,省时省力。
想着想着就跑偏了,安左迁长叹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自己还在这儿受着折磨,自己还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居然还能想到千叶宫的闲事。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就算真有撑不住那天,自己应该会在把一切交代出来之前咬舌自尽吧。
想到这个安左迁就皱了眉,花了大力气将手移动到胸口,试图去感受同心蛊的所在,平稳的心脏跳动的地方,那一只小小的蛊虫生存在那里。他怎么能想到死呢?只要这只同心蛊在,扫尘肯定能在他撑不住之前感受到自己的处境来救他了吧!扫尘从来没有让他陷入危险过,这一次也绝对不例外。
只是到了那个时候,自己武功全失的事也瞒不住了。安左迁想到这个就愁,扫尘问起他肯定是要全部交代的,那自己欺瞒他凡音赋一事该怎么解释?为了报复?为了防备何为书?扫尘会怎么想?觉得自己有异心?处死或发配自己?
要怪就要怪这该死的陆久立,这天下教派那么多,他偏偏要和千叶宫过不去。要是自己能够平安逃脱,安左迁是绝不会放过天极门的。
身上终于有了点力气,安左迁忙动动手脚活活血,扯得那粗大链子哗啦啦直响。在外面候着的人估计听见动静了,端着饭菜推门走了进来。
安左迁听见了推门的声音,人整个的警觉起来,忙起身靠在墙上。虽然安左迁自己也觉得这个姿势好像自己被欺凌了太弱太女孩子气,但没办法,现在这个动作能给他最大的安全感。
领头的侍女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意味不明,还好脸上还是有些笑容的,让安左迁没那么反感,她挥了挥手让后面的小厮将一小木桌放在床上,后面的侍女纷纷将手里的菜品放在桌上,领头侍女道:“公子请用餐。”
安左迁皱着眉看那一荤一素一汤一凉菜,菜色倒是不错,他也有些饿了,只是......“有没有下毒啊?”
领头侍女笑了笑,道:“公子不放心的话我可以试菜。”“罢了,”安左迁拿起筷子,“陆久立那泼皮留着本座还有用,不会在这下毒害死本座的。估计他要本座死,也是乐意亲手杀本座。”
说着,倒像在自家一样吃起饭菜来,还吃得十分从容缓慢享受,没有一点被囚禁之人的颓然之感。安左迁是不乐意委屈自己的人,更何况要吃饱了才有力气抵御陆久立的下一波折磨嘛。
只是那群侍女的眼神十分不对劲,让安左迁感觉头皮发麻很是不舒服。吃了个七分饱,安左迁放下碗筷,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些忙着收拾的侍女,拉住一个看起来年纪比较小性格比较懦弱的侍女,问道:“你们杜门主可说过捉我来是为何吗?”
那小侍女怯生生的摇了摇头,低声道:“杜门主没说过。”
安左迁挑了挑眉,来了兴趣,又问道:“那你们可知他这么锦衣玉食的伺候着我是为何?”
那侍女还是摇了摇头,壮起胆子来看了一眼安左迁,觉得这位公子虽然妖娆了点吧,但眉目上看起来不是坏人,也就说了老实话了,“不过姐姐们都说,公子是给杜门主暖床的那种‘公子’......”
原来她们那种异样的眼神是因为这个啊!安左迁都笑出声来,笑得那侍女一脸莫名。
“谢谢这位妹妹了,你快去追上你的姐妹吧。”安左迁道,他本来想赏点什么给这个单纯乖巧的小丫头的,奈何他身上除了衣服,其他的东西都被陆久立给搜刮走了,就连束发的玉冠发簪都没给他留下,实在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那侍女嗯了一声,迈着莲步匆匆走了。
总之安左迁舒适了两天,逗逗侍女什么的还挺逍遥自在。陆久立每天都会来看一眼,看着安左迁那么开心气得直皱眉,心道等他毒发有他好受的。
其实只是安左迁不说,每当晚上这间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时他有多恐慌。从他来这里,安左迁看似能吃能喝的,但除了那天的昏迷,他再也没合过眼。就连吃吃喝喝,都是强逼着自己吃喝给陆久立看的。
虽然安左迁没办法让陆久立身体上不愉快,但至少也要让他心里不愉快吧。
再说这边的何为书,解决了翠儿交代的事也就开始了行程。其实烈火教对于千叶宫来说就是一粟米般的小教派,基本上不要什么大力气就能处理了。这不何为书前脚才到,后脚就已经将烈火教收拾得七七八八了,也算完成了武林盟交代的任务。何为书留下了四五个人在这等着武林盟派人来处理残局结个尾儿,还手书了一封信留给他们转交给舒胜宇,自己带着剩余的人回了千叶宫。何为书到了千叶宫的时候扫尘正对着面前的几封书信发愁,这几封信皆出于安左迁之手,是安左迁每到一个分舵便写给他的报平安的信。可是距离他最后一次来信到现在已经有五六天的光景,安左迁这期间一直了无音讯,他急啊。
何为书看着扫尘一直愁容满面,很是关切的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扫尘道:“我已经很久没有阿迁的消息了。”
何为书轻轻笑了,他道:“安总管估计巡完了下路的分堂改北上了,这路途遥远,一时半会儿没消息也不奇怪。”
扫尘摇了摇头,道:“如果是以前我还信是他贪玩耽搁了,但前天我突然心口很难受,想来是他出了什么事,同心蛊想传达给我。”
同心蛊?这可真是个好东西!何为书安慰道:“你别想得那么坏,安总管做事谨慎武功高强,不会出什么事的。你心口难受估计是因为太操劳,等一会儿我给你号号脉诊断诊断。”
听得何为书这么一说,扫尘觉得宽心不少,也就点了点头。
他应该相信阿迁的实力,阿迁出没出事,还是等几天再说吧。
第三章 折磨
安左迁舒适悠哉的在床上过了两天废人一般的生活,心里的不安之感却越来越强烈。陆久立没理由这么养着自己,他确实也说过想要凡音赋,那天自己拒绝了他以后也遭了罪,可陆久立这几天并未有所动作,安左迁觉得,陆久立肯定有什么更损的招在后面等着他。
果不其然,今儿一早,陆久立就抬了椅子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盯着安左迁看。安左迁懒洋洋的倚着墙,以手指为梳将打结的头发梳开,口气慵懒的说道:“许久没见到陆门主了,我还以为你把本座给忘了呢。”语气十足十的幽怨,像是被丈夫给忽略的春闺怨人一般。
他是故意恶心陆久立的,谁知陆久立不吃这套,反而笑道:“岂敢,有安总管这般绝色佳人在,要不是琐事缠身,我还真乐意天天来陪一陪安总管呢。”
安左迁冷哼一声,看着床帏,道:“陆门主何必如此挂着本座?本座说了,凡音赋本座是没有的,若有他求你尽管开口,本座能做到的,为了这条小命定会答应,若本座不能做到或你别无所求,要杀要剐尽早,何必留本座在这浪费天极门的粮食。”
“我可舍不得安总管死,”陆久立阴恻恻的笑着,“我虽不好男色,可这天极门那么多弟子,总归有那么一两个特殊的人,安总管可懂我的意思?”
“本座懂了,”安左迁优哉游哉的样子,就差那么一把扇子,就和那些纨绔子弟没什么区别了,“你是打算榨干本座,用尽本座最后的价值?”
“安总管真是冰雪聪明。”陆久立的表情明显有了不耐,安左迁也是很疑惑,他那么不情愿在这里陪着自己瞎扯,那为何不离开,非要在这儿找不快?
陆久立也用行动表明他的不耐烦,开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时不时的看一眼安左迁。
安左迁故作天真乖巧的看着陆久立走来走去,盖在被子下纤细修长的手指搅弄着衣服,他暗暗咬着下唇,说实话,他觉得肚子有些难受,后背也明显有冷汗冒了出来。但安左迁忍了下来,还在陆久立看他的时候回了个欠揍无比的笑容。
没撑多久,那熟悉又陌生的疼痛从关节深处蔓延全身,安左迁再也忍耐不得,身体一歪,蜷缩在一起也是忍不住的抖动,喉间还有类似于小兽般的哀鸣。陆久立见安左迁如此痛苦,心知定是那药发挥了作用。他便学着刚才的安左迁优哉游哉的坐回椅子上,满脸笑意的欣赏着安左迁此时的动作和表情,手里还不住把玩那只乳白色的瓷瓶,“安总管,这药的感觉怎么样?如果你肯把凡音赋交代出来,我就把这一整瓶药给你,你就不用那么痛苦了。”安左迁十分急切的喘了几口气,咬牙切齿道:“陆久立......今日这番痛苦......本座定会加倍偿还!”
陆久立啧了一声,道:“你先能活着出天极门再说这话吧,安总管,时间越长你可就越痛苦,你愿不愿意说出凡音赋?”
身体经脉寸断也比不得这痛苦,体内五脏六腑有人用手翻搅也似,不仅疼,还特别恶心。安左迁在床上翻来滚去,好几次都滚出了床的范围,只是被那链子扯着摔不下去,陆久立好心好意踢他一脚,便又滚回到床上了。
“你......过来,凡音赋......本座可以告诉你凡音赋。”安左迁已经疼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他掐着自己手臂的嫩肉想让自己清醒些,话却说得断断续续。
陆久立心中一喜,忙把耳朵凑过去听。
安左迁费力的抬起头,轻声道:“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瞋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
陆久立一愣,扬手便给了安左迁一耳光,这家伙当他不识佛经,竟说佛经来取笑他!安左迁受得这么一耳光,倒也不恼,反而看着陆久立笑,还不怕死的添了一句:“陆门主,凡音赋本就是我宫创宫宫主从佛经里所悟出的,你要学,自己去悟便是,何苦来逼本座?”
“安左迁!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陆久立拍了拍手,推门而入的是一满脸横肉的壮汉,陆久立如蛇般阴冷的目光盯着安左迁,对那壮汉道:“这人便交给你了,只要不折腾死了,随你处理。”
那壮汉也是常年浸淫在小倌馆勾栏院的货色,看见安左迁眼睛都直了。看那透着点点水光的眼,紧蹙着的眉,还有因忍受痛苦而抿着的嘴唇,这样的绝色人儿,若是在小倌馆,定是那种要提前预约的头牌,没想到今儿头儿居然如此大方将佳人分享,你叫壮汉如何能不心动?
安左迁暴喝一句:“陆久立!千叶宫不会放过你的。”奈何真气不足十分没有威慑力,陆久立轻蔑的看了安左迁一眼,道:“你先保全自己吧。”说着,便推开门走了。
那壮汉十分狗腿的跟着陆久立到门口,还顺手关上了门,这才转身搓着手看着安左迁,“眼看美人儿就要和我共度良宵了,这还不知道你名字呢。”
安左迁气得几乎晕厥,连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只能呸一声表示自己的厌恶。
壮汉嗤笑道:“还是个泼辣货色!”说着便如狗扑食一样压倒安左迁,伸着嘴往安左迁颈窝里凑,一只手压住安左迁的同时,另一只手不安分的撩开他的里衣往他腰身上摸去。安左迁浑身发抖,既是气的也是疼的,一口血哏在喉咙上也上不去咽也咽不下。那壮汉身形有他两个大,任凭他怎么挣扎都躲不开壮汉的侵犯,安左迁心里有多绝望,他自己也说不清,那种恨不得就死在此刻的感觉估计是不会再有的了。
若不是身为千叶宫总管的骄傲他必须守住,安左迁真想大哭一场表示自己的委屈。
什么狗屁凡音赋,什么狗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安总管,他都不想在乎都不想要了,他只要自己平平安安的就行,不要再受这些罪就行!
身体越来越热,似乎有什么要爆发出来了。
第四章 灾难
好恶心。
安左迁动弹不得,忍受着那壮汉不停在自己身上游移的手,心里是一阵阵恶寒,身体却是止不住的发烫发热。这热得极其诡异,不像是被挑逗起来的,而是一种压抑的,被猛的唤醒起来的热。这热度,全全部部汇集在丹田之处,感觉丹田好胀,什么满满的快要溢了出来。
自从自己武功全失了以后,丹田这般饱胀的感觉是再也没有体验过了。安左迁这一时也没能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的念了一遍口诀,这四肢百骸便如一阵清流涌过,经脉再次充盈起来。
他的心法他的真气他的武功又回来了!
大悲大喜也不过如此,安左迁抬手一用力,那钉在墙壁里的玄寒铁竟被扯断,安左迁得了一只手的自由,只是一掌,那壮汉便凌空飞起,砸向了对面的墙壁,发出又沉又闷的声音。
他可是江湖上的血妖千叶宫的安总管,怎么会任这般鼠辈欺凌!
那壮汉被砸得头昏眼花,眼前的安左迁都有了两个,刚瞪大布满血丝的双眼张开嘴要叫唤,却见安左迁摔碎了床边矮柜上的花瓶,捡起一枚碎瓷片扔了过来,正中喉头,那壮汉的呼救就随着满嘴血污溢了出来,双眼还大张着,是死不瞑目,死相相当可怖。
安左迁并不在乎,他将自己其余手脚解放开来,下了床整理衣裳,边拉紧束腰边回味刚才的那一掌。这一掌远远超出了他以前的功力,真气也不像是坎离诀的运行规律,那就只能是当初害他失去武功真气全无的凡音赋了。看来凡音赋在他身体内潜伏了很久嘛,今日这突然爆发明显比他原来的真气多出许多,安左迁冷冷的笑着,想不到这凡音赋竟如此厉害,怪不得那么多人为了它疯魔癫狂,怪不得扫尘会为了它屡屡推开自己转向何为书,这凡音赋滋味,果然要亲自尝一尝。
安左迁低头寻找鞋时,才发现陆久立小心谨慎到连鞋都给他丢了。安左迁啧啧两声,赤脚走向那壮汉尸体,打量着尸体上的伤口。刚才那一掌,扫尘出全力也是比不得的。检查完壮汉没有生的迹象了,安左迁才绕过尸体推开门走了出去。
陆久立啊陆久立,你会不会后悔没一开始就弄死本座?
才踏出那间囚牢房间没几步,一持剑巡逻弟子便出现在走廊,他并不是要往这边来,所以没看见已经逃出来的安左迁,只是向平时一样按计划巡逻着这栋楼。不过马上他就不能像平时一样了,安左迁发现了他,轻功使出,安左迁鬼魅一般飘到了那弟子身后,错身离开时,红梅般的殷红血迹在他的白色长衫上绽放开来,那弟子的剑也到了安左迁手上。
随着那巡逻弟子的倒地,天极门陷入了血色地狱之中。陆久立将安左迁交给壮汉退出房间时,正好陆宇跑了过来告诉他,素问阁阁主卢焦池求见。陆久立虽看不惯卢焦池这种无功夫却能立足于武林的人,但毕竟人家是九大派之一,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于是陆久立听了一会墙角,知道安左迁闹不出什么大动静,便放心随着陆宇离开了。
没想到他刚和卢焦池落座喝下第一口茶,话都没说几句,一浑身是血的弟子就连滚带爬的跑到了陆久立脚边,满脸惊慌恐惧,才吐出“安左迁”三个字便一命呜呼。陆久立看着自家弟子如此状况,心中猜到了三分,但在卢焦池面前不好表示自己的心急,只能死皱着眉头。
卢焦池是见不得如此血腥的,他微微偏过头不去看那弟子,说道:“安总管可也是在天极门?”
陆久立还没回答,便听见门口远远飘来一句轻笑,是那安左迁的声音,“本座就是在这天极门。”
安左迁将手中另一死去的弟子丢在陆久立门前,慢慢走进陆卢二人,一步压着一个音:“陆久立,你看清楚,这些弟子可是因你而死!”
说完又偏头看看卢焦池,笑道:“本来本座不打算和素问阁作对的,但既然卢阁主在这儿了,那可别怪本座心狠手辣。”说着,扬剑便向毫无武力的卢焦池劈去。还是陆久立眼疾手快,一脚踢开卢焦池所坐的椅子,算是帮卢焦池躲过了一击。
安左迁看向陆久立,笑道:“陆门主这么急着送死,那本座也不藏着掖着了。”剑锋一转,直直朝着陆久立刺去。
陆久立就地一滚躲开剑势,再张开五指轰出一阵气劲,势在掀翻安左迁。安左迁粲然一笑,左手随意一挥,那气劲被打偏过去轰到了墙上,震得房屋颤了几颤。
好厉害的内功!陆久立如此想到,这千叶宫的莫不是各个都是怪物?扫尘也就罢了,就连一个总管内力都如此之高。心里这么想着,行动上可丝毫不迟缓,一连几个翻滚躲过安左迁既快又狠的剑招,这才摸到不知哪个弟子的刀,举起刀就迎了上去。
卢焦池却也是忘了跑,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两人打来打去,先是安左迁一剑劈开一茶几陆久立侥幸躲过,后又是陆久立一刀砍向安左迁,安左迁大施轻功顺着柱子飞了上去,一时间打得难解难分。卢焦池见过的人比试都是在赛场上,像这般奔着杀死对方的打法还真是没见过,不过比起比武来实在精彩太多,一时看得目瞪口呆,只差没缺心眼的叫一声好了。
卢焦池这是看得兴奋了就忘了跑,安左迁一招凤凰回首解决了陆久立,那阴沉逼人的目光便投向了卢焦池,还抖手甩净长剑上的血,这才一步一步走向卢焦池。安左迁是赤着脚的,这第一步踩到了陆久立还在温热的血液,他也不皱眉头,只是笑着,走一步便留下一个血脚印。
卢焦池知道了恐惧,哆嗦着身子一步一步往后退,都快摸到门口了,安左迁一个箭步就冲了上来,将剑刃抵在他喉咙前,一条红色丝线般的血迹就显了出来。
“不要杀我!”卢焦池哀求道,安左迁再使一使力,他的喉咙就要断了,“安总管,我从未做过有损你的事!”
“你不要以为你和何为书狼狈为奸本座不清楚,”安左迁将剑刃往下移了移,他可不想失手导致卢焦池太快死去而没办法听清楚要他死的原因,“本座出宫巡游之事,若不是何为书透露,天极门能知道本座的行踪能劫得住本座?再者,你素问阁真真抱着那么多江湖秘密没一点野心?你敢说千叶宫除了的大小门派没你素问阁插手?今天你敢动那些小门小派,明天就指不定骑在千叶宫头上,后天估计就称霸武林,本座杀了你,也是算给武林除害。”话音一落,安左迁手一用力,当即卢焦池就血溅三尺,连一声悲鸣也没发出就一命呜呼。
安左迁血洗了整个天极门,他说到做到。只是在面对那个曾与他交流过的侍女的时候,他的剑始终没有劈下去。
“你走吧,”安左迁看着那个侍女,笑了笑,“就当你不是天极门的人,就当你陪我聊天的谢礼。”
那个侍女并没有因为安左迁的笑容而缓解恐惧,她看着安左迁身后她昔日的姐妹们的尸体,声嘶力竭:“杀人是会遭报应的!你会遭天谴的!”
“谁知道呢,”安左迁仍旧笑着,只是突然眼角滚了一滴泪带走了脸上的血污,“我的天谴已经来了,我已经回不去了。”
“哈哈哈......”安左迁大笑,狂笑,他扔了手中沾了无数人鲜血的剑,步履蹒跚的走出了天极门。
第五章 痛苦
要说这世间还真没有东西什么能比消息传播得更快,仅仅一天时间,天极门惨遭灭门一事便传遍了江湖上大大小小的门派,刚开始还是比较实际中肯的传言,只是说天极门上到门主下到喂马的马夫全死了,连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后来便越传越离奇,什么天极门是被妖女蛊惑互相残杀之类志怪说法都出来了,看来是被当作笑谈说了,没几个人关心这档子不关自家事的消息。
要说真正在乎的,就只有武林盟和素问阁了。武林盟在乎既是因为天极门隶属武林盟而不得不管,又是因为这武林凭空出现了这么一个高手不得不在意,于是派了个人去天极门看看是哪个门派的出招路数来划一个范围,算作尽责。而素问阁,因自家阁主无辜被牵连惨死在天极门,所以对待这件事比武林盟更加在意,其实心里隐隐有了猜测,马上飞鸽传书给远在千叶宫的何为书,要他来定夺这件事。
何为书才拿到信的时候还是疑惑的,想来素问阁很少主动会找自己,再者这信上也不是卢焦池的字迹,心道估计是出什么事了,便慌慌张张的将信打开,没看几行,信纸就从手里飘落,大脑里一片轰鸣。伽蓝看着何为书摇摇欲坠的样子,心中一慌,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差点跌坐在地的何为书。
“何哥?何哥?”伽蓝看着何为书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的褪去,身体也是一直在发抖,伽蓝害怕他出什么事情,一声一声徒劳的唤着他。
何为书紧闭着双眼,睫毛如受惊的蝴蝶翅膀一般不停抖动着,像是在努力忍住极大的痛苦,他开口了好几次,才不那么哆嗦的说出一句完整的句子,“把扫尘叫来。”
伽蓝应了声,将何为书扶到床边坐着,施展轻功便去找扫尘。好在扫尘也不是什么行迹诡秘的人,伽蓝没用多久就寻到了他,匆匆将何为书的异常一说,扫尘就满脸凝重的跟着他来了。
到了门口,伽蓝识趣的离开了。扫尘推门而入,见到的是何为书用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坐在床上满眼通红一看就知道哭过的样子,何为书这人很少哭,看来这次是遇上令他特别伤心的事了,扫尘心里一疼,快步的想走到何为书的面前抱一抱他。
何为书抬眼看见扫尘来了,赌气也似的抬手就将一纸团向着扫尘脸上砸过去。扫尘眼疾手快的接住纸团,也不急着打开看,而是将何为书揽入怀着,柔声道:“别难受了,有我呢。”
何为书得了这么一个拥抱听得这么一句,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滚,打湿了扫尘肩头。何为书轻咳两声,道:“你打开那纸团看看。”扫尘就着这个姿势打开纸团,才看了几行,眉头便紧紧皱起,等看完信,更是将何为书推开,起身站到了窗口,“素问阁的人竟敢怀疑到阿迁身上来。”
何为书眼中先是惊异后便是一种早已了然于心的死灰般的平静,他苦笑了两声,压住满腔的疼痛酸涩,将素问阁怀疑安左迁的理由尽量平静的分析给扫尘听:“素问阁这么猜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天极门被灭门的那段时间安左迁正好经过天极门。”
“那又如何?”扫尘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阿迁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
“你到现在都只想着维护他吗?!”何为书音量骤然拔高,“扫尘,死了的是我哥哥!”
眼前早已一片模糊,心痛得更是无法呼吸,何为书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在他面前与他争执,这种被世界遗弃了的感觉,和那时何家被灭门时一模一样,令人绝望。
“要不是他,那天我在山洞早就死了!”何为书一件一件数着卢焦池为他做的事,每说一句,心便被割一刀一般的疼痛,“才去素问阁的时候我戒心很重,他便自己喝一口药再喂我一口。后来变着花样的做吃的给我,我很少碰的吃食就再也没在餐桌上见到过。扫尘,卢焦池是我父母死后待我最心细的人了,我早已把他当作亲哥哥了,现在他死了!你连为我怀疑一下安左迁也不可以吗?”
扫尘看着何为书的样子很是心疼,却不肯松口,“阿迁不是那样的人。”
阿迁不是那样的人......何为书真为扫尘对安左迁的无条件信任感到齿寒,他身体一歪躺倒在床,背对着扫尘不想再和他说一句话。
这时,门外有人来报,“宫主,安总管回宫了,现在在荷池。”
何为书身体一僵,紧紧咬着下唇一声不吭。
扫尘看着何为书的样子不忍离去,便道:“好好给他接风,本座明天再去看他。”
门外那人有些犹疑,迟了一会才说道:“安总管状况有点不太好......宫主这......”
扫尘看了看不肯面对自己的何为书,道:“知道了,本座会过去的。”又对何为书道,“你好好睡一觉。”说罢,推开门走了出去。
到了荷池,就看见安左迁神色恍惚的站在浅水滩,就连扫尘近身都不清楚。扫尘看得安左迁衣服上大片的血迹,冷声道:”天极门被灭门了,江湖上都传是你安总管做的。“
安左迁如梦初醒一般,双眼没有焦距的看着扫尘,笑了笑,道:”何止天极门,卢焦池也是我杀的。“安左迁就这么坦荡的承认了,扫尘想起刚才何为书悲痛欲死的样子就十分愤怒,忍不住扬手给了安左迁一耳光,手劲都忘了收,安左迁摇摇晃晃退了几步,这一巴掌挨得太结实,左脸很快就红肿了起来,嘴角也裂了开来,疼得安左迁双眼总算是有点生气来,疼得他轻轻吸了一口气。
扫尘也愣了,他原以为安左迁会躲开的,他并不是真的想打他,他一直觉得打脸是十分伤人自尊的事,所以,从小到大,安左迁无论做过多么令人发指的事,他都没有打过安左迁的耳光,可是这一次,他居然打了他。
”阿迁。“扫尘上前一步想要看看安左迁伤得怎么样,安左迁却跟着退,偏着脸十分不领情。
扫尘收回自己的打算,接着刚才想问的道:”你为什么要灭天极门满门?为何又要杀害卢焦池?“
安左迁轻轻碰着左脸,听得扫尘那么一问,笑得十分放肆,道:“不为何,一时兴起,不过,我确实是针对何为书。”
扫尘又被气到了,刚才那一点愧疚荡然无存,要不是安左迁皮肉太嫩不经打,他真想再给他一耳光,“看来你当这个总管当得太狂傲太目中无人了,都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我确实该重罚你了。”
“你好好反省吧,在你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之前,这总管之位由为书替你接管。”
安左迁不可思议的看着扫尘,眼神很是复杂,扫尘只看得安左迁眼中的光彩一点一点黯淡下去,只看得安左迁一步一步后退,单膝跪地,垂头抱拳对他说:“属下听令。还请宫主转告何总管来竹里屋取一下总管令牌。”
从他当上宫主之位,安左迁并未和他有过地位之分,除了取闹,安左迁从来没有自称过属下,从来没有称他过宫主,更没行过礼!
好像有什么要跑走一般,扫尘要开口解释什么,却听见安左迁说道:“若是宫主没有其他什么吩咐,属下先行告退。”
几乎本能的,扫尘点了点头,安左迁再次行礼,起身向着竹里馆方向走去。
扫尘目送着他离开,看见安左迁捂着肚子摔倒在地。
“阿迁!”
第六章 怪病
就不出百步的距离,猝不及防的看到安左迁单薄的身影就这么跌落下去,在地上蜷成一团。
扫尘快步跑过去,看见安左迁脸色苍白得如同一张纸,额头上还冒出了薄薄的一层汗,他该是多痛苦,身体不住的发抖,却一直紧紧咬着嘴唇不敢让自己发出声音。
“阿迁!”扫尘唤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将安左迁从地上抱起,安左迁突然推开他,十分疯狂的向着一棵树跑去,离那棵树近了,也没有丝毫停止的意思,直直的撞上去,撞得头破血流,温热的血液顺着脸颊滴落了几滴在衣服上,安左迁顿了一会儿,接着魔怔了一般不停的用身体撞向树干,一下一下撞得特别用力,感受不到疼痛也似。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给扫尘来了个措手不及。他急忙上前拉住安左迁,为了防止他再挣开还匆匆点了他的几个穴道,抱着他就向医舍跑去。
楚婆婆远远看见扫尘慌慌张张的抱着一个人跑来,心想是什么把扫尘这么一个沉稳的孩子急成这种样子,看来这件事简单不了,心也悬了起来。待看清扫尘怀里抱着的是满身血污的安左迁的时候,哎呦一声,急急忙忙的跑向侧屋取出止血的伤药绷带来,又吩咐小童去打些温水。
“将阿迁放到里面的床上。”楚婆婆吩咐道,
扫尘依言进屋放下安左迁,也许是点了穴道的原因,比起刚才的疯狂举止,安左迁现在安静多了,只是还在不停的发抖,闭着眼,眉头也皱得死紧。这时小童将温水放在床边的支架上,还担上了白巾。扫尘将白巾放入水里浸透又拧干,仔仔细细的擦去安左迁脸上的血迹。
许是从没见过安左迁如此狰狞疯狂的样子,扫尘的手在抖,心里还在后怕,如果安左迁发病没有在他眼前,那他是不是就会把自己给撞到死才停止?哆哆嗦嗦总算是把安左迁头上的伤口清理干净了,楚婆婆赶紧将伤药撒在伤口上,用绷带缠住伤口,这才勉强止住了血。
“他身上有没有伤口?”楚婆婆看着安左迁满是血迹的衣服问。
“还请楚婆婆回避一下。”扫尘道。
楚婆婆背过身去。
扫尘拉开安左迁的束腰使外衫敞开,里衣上并没有血迹,看来身上是没什么伤的。扫尘不放心,又解开里衣,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就只有一些淤青,心中才定下来,边帮他把衣服穿好边说道:“没伤。”
楚婆婆转过身来,上前给安左迁号脉,扫尘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那样子紧张极了。就好像从楚婆婆嘴里吐出什么“无治矣”就会让他晕死过去一般。
半晌,楚婆婆才收了手,道:“就脉跳得快了一点,没什么大碍。”扫尘松了一口气,给安左迁解了穴,小心翼翼的提防着安左迁突然的大动作,好在安左迁十分乖巧,只是安安静静的蜷在床上,应该是睡过去了。
“他头上的伤?”楚婆婆最疑惑的就是这个了,要说安左迁也不是蓬发小童,怎么可能把自己摔成这样。
扫尘叹了口气,十分无奈道:“他自己撞的。刚才我去接阿迁回宫,没走几步他就突然摔下去,我还以为他在外受伤了,待我上前一看,他疯魔一般的跑去撞树,好像很痛苦。”讲起那个场景,扫尘心就一阵慌,恨不得将全宫的树都给砍了泄愤。
“那可坏了,”楚婆婆道,“我刚才给他号脉时发现他掌心有不少的细小疤痕,估计也是犯病时给掐的吧,看来他这病有一段时间了。”
扫尘一惊,忙问道:“楚婆婆可知这是什么病症?可有医治方法?”
楚婆婆摇了摇头,看着扫尘瞬间失望的眼神又觉得不忍心,安慰道:“他的脉相没有变薄弱,想必这怪病不会危及他性命。这几天他还会犯病,你看紧一些,不要让他伤到自己。我也会去查查这方面的书,说不定能找到医好他的方法。”
“也只能这样了。”扫尘将安左迁垂落在外的手放在床上,再将自己的手覆在上面,十指相扣,“辛苦楚婆婆了,楚婆婆先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他就好。”
楚婆婆看着这两人长大,知道这两人好比手心手背一样不可分割,想来扫尘也不愿意其他人来照顾安左迁,倒也不顾及扫尘宫主身份的答应了,“有事便叫我。”起身走出房屋。
扫尘坐了一会儿,觉得长时间坐着有些腰酸背痛,看了看窄窄的床上安左迁只占了很少的一部分,另一部分完全容得下自己。扫尘心想自己估计要在这儿待一夜,以其干坐着还不如上床躺着,想到就做到,扫尘脱了长靴卧在床上,再伸手一拉,安左迁就被他圈入怀中。
好久没有和安左迁同榻而眠了。扫尘轻轻吻了吻安左迁头上伤口所在位置的绷带,满目温柔的看着安左迁的睡颜。
小时候自己还只是个没有地位的门徒,吃住都是一大群人在一起。吃还好,睡就糟糕了。十多个孩子挤在一块长木板上,每个人只有一床和布匹差不多的被子,那感觉别提多难受。刚开始扫尘本来无所谓的,无非就是挤一点,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可后来安左迁特别黏扫尘,只要安永识不管他,他都屁颠屁颠的的跑来找扫尘。放着铺上松软的棉花做成的床垫和棉被的梨花木床不睡,死活要和扫尘挤。不管扫尘怎么哄怎么劝,安左迁就要闹着和他一起睡。扫尘挨不住他撒娇就只能答应了,还打跑了一直睡在他身边的无辜门徒,只为让安左迁睡得不那么挤。那木板明明那么硬,被子明明那么单薄,可安左迁就是能窝在他怀里睡得那么香甜,仿佛那是世上最温暖舒适的床铺。在他当上宫主以后,也守着过安左迁午睡,却再也没见过安左迁那么安心的睡颜了。
“因为我最喜欢扫尘哥哥了啊,恨不得天天跟着扫尘哥哥。”扫尘问道他难道不觉得睡得难受时,这是小小的安左迁给的答案,只不过对于那时年纪尚小的安左迁来说,那喜欢只是一种依赖。
既然安左迁喜欢,那扫尘自然是乐意惯着安左迁搂着他睡觉的。
后来扫尘身体逐渐发育,有了作为男人正常的反应后,他再也不敢在睡觉的时候抱着安左迁。安左迁虽不知道为何扫尘会突然变得疏离,但还是乖巧的回到竹里馆自己独睡,这同床时光就这么过去了。
没想到他俩再次同榻的原因居然是安左迁生病,扫尘叹了一口气,收紧环抱着安左迁的双手,竟难得的很快的睡了过去。
第七章 分裂
晨光熹微,远处一对雀儿活泼泼的啼叫着落到了窗棂上,摇头晃脑的好奇的望着床上相拥而眠的两人,准确的说是只有一人睡着,另一个人表情纠结的伏在那人胸口,一动也不敢动的样子。
其实吧,同做为男人,在清晨会有些什么反应安左迁再理解不过,不过当那种反应是发生在别人身上而且是自己感受到的话,那种心情就很微妙了,倒也不是恶心,而是有点害怕无奈和崩溃。安左迁一度想推醒扫尘让他冷静冷静,再不济也想脱离这个怀抱让他自己去冷静冷静啊,但抬头看到扫尘睡得很沉,一副很久没有好好睡过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心里不忍就要忽视那抵在腿上的东西,就要身体上忍耐,安左迁念了几遍清心诀都难以忽视那东西,自个儿快要把自个儿逼疯了。
安左迁头疼......伤口疼也是想太多了头疼。要说这扫尘还有个何为书暖被窝呢,怎么一大早就这么兴奋?天天这样肾虚不虚?他安左迁还连个亲亲抱抱的人都没有,也没他那么夸张啊!陷入奇怪思维的安左迁成功忽视了想忽视的东西,当然也没注意到扫尘醒了。
扫尘自然发现了自己的异况,低眼一看安左迁睁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松开圈住安左迁的手,往后退了一点,安左迁立刻坐了起来,很是诡异的看着他。
扫尘轻咳一声,故作镇定的问道:“好一点了吗?还有那里不舒服?”
安左迁摇了摇头,道:“那什么......要我出去一会儿吗?”
见扫尘点了头,安左迁小心翼翼的跨过扫尘,尽量镇定的找鞋,才突然想起自己来医舍之前压根没穿鞋......看着自己白嫩的脚,想来晕过去时扫尘给他擦净的,一时竟有些不舍得再将它踩脏。
扫尘还在一旁交代,“出去等一下我,我有事要问你。”
“哦。”安左迁干脆赤脚下地,步子有些匆忙的走出去,还走得远了些,生怕自己听见什么不该听的有不该有的反应。
毕竟他不似扫尘可以发泄自己的欲望,过去是因为要保持童子之身练凡音赋。现在虽凡音赋他已经学会,还是要维持一下做做样子的。
所以安左迁逛到荷池,找了块石头盘腿坐下,双手结印,默念一遍口诀,轻盈的清气边缓缓围绕着他流动,震荡得他的头发丝也跟着微微飘动。
天人合一,万物化无。
真气在体内循环一圈,逐渐增多逐渐充盈,最后沉寂于丹田,这一小周天的修炼算完成了。安左迁收了气息起身,负手站立看着满池残荷。内功心法作为武力之源,是习武之人修行中极其重要的一个环节。初习武的人并不能体会到内功的作用,一旦越过只能靠力气来提升武力的阶段,那每个人内功修行的差异也就渐渐显露出来了。真正的武林高手都是不出手的,一试内功孰强孰弱自然能分晓。安左迁虽还未踏入那个境界,但修行凡音赋后的内功增长速度快得让他触目惊心。
也许要不了多久,他将会超过扫尘,达到安永识那种一人能御万敌的境界,这等增长速度,也难怪那些人会对凡音赋趋之若鹜。
背后传来扫尘的声音,安左迁转身,面无表情的行了礼,道:“见过宫主。”
扫尘表情一瞬间暗淡,本还有些愉悦的心情就因安左迁一个称呼而低落下来,“阿迁,你不必这样称呼我的。”
安左迁也固执起来,“属下不敢。”
扫尘大有一种心里有话不知从何说起的感觉,他无语的看着安左迁,安左迁也站在那里由他看着。最后还是扫尘态度先软下来,问道:“感觉好一点没?”
安左迁答道:“好多了。”
扫尘见安左迁虽面色苍白,但精神气不虚,心里也就放心下来。上前一步撩开他的头发,看着裹着绷带透着血迹的地方,轻声交代:“别让伤口碰到水,还有身上的淤青,回去好好揉揉活活血。”
安左迁应下。
“我送你回竹里馆吧。”扫尘真怕安左迁在路上再犯病,到时候被人发现迟了可就糟糕了。
安左迁没有异议,却也站着不动。扫尘自然清楚安左迁打的什么主意,只能在心里默叹一声,先行一步,果不其然安左迁就跟了上来。
没走几步,扫尘停了下来,安左迁一脸疑惑的看向他,却不料突然被他拦腰抱起。安左迁大惊,推了扫尘一把还没挣开,怒道:“你做什么?”
扫尘挑眉看着他,道:“不叫我宫主了?我还没问你鞋去哪里了,你鞋呢?”
安左迁别过头去,给了三个字:“不知道。”
“那你可别怨我抱着你。”扫尘道,“你的病有多久了?”
安左迁没好气道:“出宫之后。”
“就是你突然失去联系那几天?”
安左迁不做声,扫尘就算他默认了。昨天发生的事太多他没细想,其实现在想来有很多疑点。他深知安左迁的秉性,安左迁绝对不是那种故意惹事的人。那安左迁会突然灭了了天极门满门的原因估计和那怪病有关,只是看着安左迁的状态,估计问也问不出什么,那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把安左迁逼成这样?扫尘真的很难忽视这个问题。
可惜答案估计只有安左迁和已经死去的陆久立知道了,这两个一个是不会开口一个是不能开口,倒成了扫尘心中的结。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安左迁这么倔呢。扫尘思前想后总算来到了竹里馆。顾兴如往常一般修剪着门口竹子枯黄的叶子。安左迁见了,用力挣开扫尘怀抱跳了下来,跑了两步扑进顾兴怀里,顾兴伸手一接,再一看,喜道:“公子?你怎么回来了?”看了仔细了,又惊道:“你这血这伤是怎么回事?”
还是自家师兄好,安左迁将顾兴抱得紧了。这气味熟悉声音熟悉,看到自己就关怀起来,比起那混蛋好多了。
扫尘看着这差别明显的待遇,一口老血哽在喉,只道:“多大的人了,还撒娇?”
安左迁太心酸了太委屈了,抱着抱着这眼圈就一红,也不管是不是有外人看着,说哭就哭出来。太欺负人了,自己武功全失后,被人囚禁凌辱,还染了怪病,提心吊胆的逃回来想抱怨一下,口还没开呢,就挨了一巴掌,总管之位还被抢去了,还弄得一身伤,这些事都可以编一部催人泪下的话本了,换谁身上不难受?换谁身上不崩溃?他安左迁也是人啊,都忍到现在了,见到自家师兄想撒撒娇还被骂?也太欺负人了。
顾兴慌了,扫尘也慌了,安左迁哭得那么任性小孩子气还是头一次,两人都开始想自己的不对,就在想安左迁此刻就算要月亮要星星都去给他摘一个,只要他不哭。
“你滚!你给我滚!”安左迁胡乱擦擦眼泪将手往院外一指,十分硬气的不去看扫尘,他真怕自己打他。
扫尘皱了皱眉,他还有事没交代呢。
“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扫尘算是怕了,把安左迁逼得犯病可不是开玩笑的,匆匆交代顾兴一句照顾好他,真的就走了。
顾兴见扫尘走了,给安左迁擦擦眼泪,轻声哄道:“公子这是在委屈什么?”
“扫尘将总管之位给何为书了,”安左迁委屈的太多了,也就挑了个次要的说,“扫尘那个王八蛋!当初我说我不当总管,他非逼着我当,现在不分缘由,这位置他说拿走就拿走。他当我是什么?哪里有用哪里摆的棋子?”
顾兴知道自己嘴笨,也只能安慰道:“不管公子是不是总管,你永远是我的公子。”
“我不在乎总管之位,只是扫尘太可恶了。我为了他杀了那么多人,背了血妖的恶名,他现在却为了何为书如此对我!”安左迁拽紧顾兴的衣服,“他不要我了,师兄,我甚至为他杀了师父,可是他不要我了。”
“我做了那么多,比不上何为书的一点心法吗?”安左迁将眼泪蹭在顾兴肩头,可是越蹭越多,他知道现在自己的样子肯定很难看很丢脸,可是他就是想哭,谁叫他忍住谁不是人。“师兄,你可不能不要我,我只有你了。”安左迁真的不奢求什么了,何为书要做什么他不管了,只要能在竹里馆和师兄安安心心的过一辈子,他也满足了,真的满足了。
顾兴将安左迁抱得更紧了,他没有说过多的话,只是简单的嗯了一声,他答应安左迁之事,决对不会食言。
第八章 日常
顾兴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安左迁抱回屋中让他坐在床上,拉开屏风,找出一身干净衣服放在屏风上,再唤一小厮去烧热水,便无事可做的坐在安左迁对面,傻傻的只会玩指头。
“师兄你去忙你的吧,”安左迁已经平静多了,他也清楚顾兴好歹是个干事,也有自己的份内工作,没那么多时间陪着自己,“我有事会去找你的。”
顾兴听得安左迁这么一说,不好再留下来,自己也确实有事,再三确定安左迁没问题了才匆匆走了。
安左迁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小厮将热水送进来灌在浴桶里,安左迁走过去试了试水温,正合适,便把小厮遣了出去,脱了衣服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
相对于安左迁这边的安逸,何为书那边可要难受得多了。
扫尘从昨天出去见安左迁后,一夜未归,他也一夜未眠。
何为书就一直把自己裹在棉被里,明明只是深秋,他却感受到了如冬日般彻骨的寒意,任凭他再怎么拉紧身上的棉被,这股寒意始终驱之不去,驻扎在骨子里也似。
扫尘去之前何为书是什么姿势,那扫尘回来的时候他同样是那个姿势,丝毫未动。
“是病了吗?”扫尘坐到床边,从棉被中捞出何为书的手,冰冰凉凉的,没有一点温度。扫尘索性将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催动真气想让他的手暖和一点,“要去医舍看看吗?还是把楚婆婆叫过来?”
“义兄......”何为书才吐出两个字,觉得喉咙干涩无比,还有点疼,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接着说:“是安左迁杀的吗?”
扫尘将他的手塞回棉被,淡然答道:“不是。”
好一个不是,何为书讽刺的笑了笑,怎么就否认了呢?就算扫尘承认了,他也不会也没能力对安左迁怎样。开口问,只是想听扫尘一句实话而已。看来自己亲近之人的命,还抵不上安左迁一分。
扫尘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何为书,怕他捂到自己,替他将棉被往下拉了拉,“我和阿迁说了,让你接替总管之位,你抽一个时间去他那里拿一下总管令。”
“这是你给我的补偿?”何为书坐了起来,愤愤的看着扫尘,“我就那么可怜?需要你给我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补偿我?”
“不是,”扫尘起身去柜子里找出长衫,脱下了身上这件,“我想来想去,这总管之权在你手里会有更大的效用。”
“那安左迁呢?他同意了?”何为书可不觉得安左迁能那么轻易的就把总管这个位置拱手让人。
“就是他叫你去拿的总管令。”扫尘换好衣服,看了看天色,“不过现在他病了,你可别太气他,发病了你招架不住。”
何为书冷哼一声,扫尘未免太低估安左迁了吧,就安左迁那不要脸的态度,是他何为书能气到的?
“我先去万无阁了,你要吃什么和伽蓝说,叫厨子给你做。”说着,扫尘就离开了。
何为书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打定主意吃完午饭后去见见安左迁,顺路去后厨那里找翠儿说说她父亲的事。做了计划,就像往常一样唤了声伽蓝。
伽蓝其实早已在外候着了,等得何为书叫他,提着一壶温水走了进来,将水倒进铜盆,将白巾放入水里。
何为书也恰好换好了衣服,走到铜盆前拧干白巾擦了擦脸,问道:“今日你想吃什么?”
伽蓝乖巧的答道:“我无所谓的,何哥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何为书笑了笑,道:“那糕点呢?有没有特别想吃的?”
“也没有,和何哥一样就好。”
“那就桂花糕好了,现在正是桂花的季节,比较新鲜。”
伽蓝点点头,道:“那我一会儿去和厨房说。”
伽蓝一直在盯着何为书看,还算清澈的眸中是满满的关心和心疼,“何哥,我昨天在隔壁听见你和宫主吵架了。如果你难过的话可以不用强撑着对我笑的。”他最尊敬的何哥就是那么温柔,受了再大的委屈都是笑着的,格外令人心疼。
“你在想什么呢?”何为书揉了揉伽蓝的小脑袋,“我不难过啊。”
“真的吗?”伽蓝眼中有了小小的开心。
“当然,我不会骗你的。”何为书将水端出去泼了,“忘了和你说,我和孙干事说了一下你习武的事,你以后每天下午去一趟他那里,他教你武功。”
“谢谢你,何哥。”伽蓝给了何为书一个大大的拥抱,开开心心的一蹦一跳的出了屋。
竹里馆。
安左迁手持一卷剑谱,懒洋洋的靠在亭子里的石桌上,看着小厮进进出出的布菜。
菜色清淡,是他常吃的口味,但一定要有一个重油重辣的开胃菜,是安永识带出的习惯。安左迁吃东西讲究,不能见花椒八角之类的调料,做菜放上一定要挑干净,要不然他就不吃,不是不吃那一碟菜,而是一整顿饭。安永识也由着他,倒把他养得真吃不了调料了,一看见就会反胃。这习惯都让那些大厨们苦手,只能单独挑一个厨子做给他吃了。
菜很快就布好了,小厮纷纷离开,半个时辰后他们会回来收碗。
安左迁走出亭子坐在餐桌前,看着面前的做得精致的四个菜,才拿起筷子就没了胃口。
安左迁看过那些仙啊侠呀之类的话本,都讲凡人成仙会有一个叫“辟谷”的阶段,说是可以不吃不喝而不死。自己从天极门逃出到现在还真没吃过一口东西,却也不饿,莫非是要辟谷了不成?
安左迁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喝了一口汤,算是给厨子一个面子,背着手慢悠悠的去了书房。
半个小时后,小厮进屋来收拾碗筷,却看到桌上的菜分毫未动,立刻就苦了脸。这娇滴滴的公子哥又剩饭了,小厮腹诽道,他又要被厨子骂了。
看着那分毫未动的菜,小厮吞了吞口水,太香了。
小厮知道,那鱼是溪里捕的,因为经常游动肉很紧实,再加上厨子秘调的五香酱汁,可是美味一道。就连那素菜,都是挑最嫰的藤菜过一遍用花椒炸的油做出来的。这些精挑细做的菜品他们这种小厮一辈子都是吃不到的啊。
看了看旁边的伙伴,皆是一副眼馋的样子,互相做了个眼神的交流,偷偷摸摸的将菜端到了树林。
既然安左迁剩饭会连累他们被骂,那么自己就把它吃干净,又可以解馋又可以不挨骂,多好的事。
在书房的安左迁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看着天上的太阳,心想今天不算冷啊,怎么会打喷嚏?
第九章 挑衅
很快安左迁就知道了,那个无缘无故的喷嚏不是什么风寒,而是预警,是在提醒他下午有冤家上门。
所以安左迁站在阁楼看见往竹里馆这边来的何为书时,想的是自己的第六感怎么这么准,早上才莫名其妙的烦躁,下午就见到了不想见的人,还是人家主动来找自己的。
这是多想要这个总管之位?自己也是昨天才答应扫尘的,扫尘还陪了自己一晚,想来何为书得到消息也不过是今天上午,结果人下午就来了。安左迁冷笑一声,下了阁楼回书房,铺好宣纸,让毛笔吸饱墨,洋洋洒洒的在宣纸上写了八个字,却是:“欲壑难填,积重难返”。
笔刚收,何为书便寻进来了,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道:“为书见过安总管。”
“呵,”安左迁边卷字画边说,“你何必埋汰我?你今日肯来竹里馆找我,定是知道了千叶宫总管一位到你手里的事情了,来找我要总管令的吧。”
何为书还是一拱手,道:“不敢。”
安左迁也只是笑一笑,跪坐在茶车后,拆开火折子点燃了茶车旁的小炭炉,将一壶水放在上煨着。做了这一切,安左迁才做了个请的手势,让何为书坐在他对面,“既然你是总管了,何必对我那么拘谨?”
何为书依言跪坐,打量着安左迁这一间书房。墙上悬挂着字画,字画上皆有安左迁的私印。书案上摆着文房四宝和一些卷起来的宣纸,还有一盆还算翠绿的文竹。书案右边便是书架,除了放书,还有一些做工精致的瓷器。书案后拉了一个绘着百花图的屏风,也不知屏风后是些什么东西。书案之前,靠窗远门的地方摆了卧榻,卧榻中间支了棋盘,黑白棋子分别放在各自的棋盒里。离门近的那一侧墙,摆的就是他们所坐在这儿的茶道用具,不远处还支着一把琴。
何为书赞道:“安公子果然是风雅之人。”既然安左迁自己都清楚他已不是总管,那何为书也不再以“总管”相称。
安左迁微微一笑,将盖碗的杯盖倒置在杯身里。拿起水壶,将热水打着圈的淋在杯盖上,“何总管过奖了。这世人谁不说何总管谦逊文雅一代风流。说我安左迁的,除了杀人不眨眼便是狐媚祸水,怎当得起何总管口中的‘风雅’二字呢?”
何为书道:“那是世人误解了。”
“也对。这人眼总是瞎的。只能看见暴露于外的狼,看不见披着人皮装人的狐狸。”安左迁用茶针一捅杯盖,那杯盖便翻了过来。
何为书听出了安左迁的话中话,不点破,只是做附和状。将热杯的水倒尽,安左迁取过茶盒,拨了散茶进盖碗中,同样是打着旋儿的浇上水,让茶醒一会,倒了醒茶的水。“何总管高迁,我这一时也拿不出什么东西给何总管做贺礼,只能泡一壶茶表歉意。”说着手还不停,抬高拿着壶的那只手,使水成为一股细小的线淋入盖碗,防的是烫坏茶,“千叶宫这地方潮湿闷热,种不出什么好茶来。我去年植了两株,成色好的,也就只有这一株了。我还是第一次喝呢。”
“何某荣幸了。”其实何为书实在不习惯这般的对话,可他实在捉摸不透安左迁在想什么,只能顺着答了。
将茶倒在公道杯,最后均分给品茗杯,安左迁按照茶道礼仪给何为书献上茶,自己却起了身,走到书架上拿下一个木质的小盒子,放在何为书面前。
何为书饮尽茶,拿过盒子打开,里面放着的是一截羊脂玉,心里便知这就是那总管令,也不欣喜,神色如常的合上盒子放好,道:“谢过安公子。”
“不谢,这是你该得的。”安左迁双手抱臂倚在墙上,好一个翩翩公子妙人儿,“妄你费劲心思将我送入天极门手中,却落得个恩人被牵连而死的下场,我是真心疼你。这总管之位,也就算我小小的歉意。”
何为书放在膝上的手一抖,他抓住衣摆稳住心神,说道:“扫尘说,卢兄不是你杀的。”
安左迁故作震惊的看了一眼何为书,随之便是大笑,“哈哈,他在骗你呢。”
“卢焦池确实是我杀的,你都不知道他那个时候害怕的样子有多可笑。他一遍一遍的求着我,求我不要杀他,可是我还是杀了他。”
何为书合上眼,将心中的怒气压了又压,其实比起昨天来,他已经不是那么的难受了,所以他平静问道:“卢兄没做错什么,你为何要杀他?”
“为何?”安左迁挑眉,“就因为素问阁从不主动与其他门派结交,那天作为阁主却主动去找了天极门。就因为他与你相熟,暗中帮过你的忙。”
“何为书,害死卢焦池,你也有份儿。”
“安公子如此坦诚,让何某十分佩服。”何为书说道,“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现在千叶宫总管可是我。”
“那又如何?”安左迁轻蔑道,“你要敢对我下手,现在就可以拿总管令命我自刎,何必拿总管这一职位压我?何为书,扫尘床边人是你,可不代表他可以任你为所欲为,尤其是针对我,这一点你比我还清楚吧。”
何为书不气反笑,道:“也对。安公子既然这么坦诚,我也说一点秘密吧。你的行踪确实是我泄露给天极门的,如果在陆久立囚禁你的期间吃了什么奇怪的药,那么那药也是我做的。”安左迁身形一愣,完全没了刚才的得意劲儿。他料到了是何为书将他送进的虎口,可万万没料到那令他万分痛苦的药也是何为书做的。
何为书接着说:“告诉你也无所谓,就像你说的,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你也不能拿我怎么样。你尽管去和扫尘说,没有证据,你说了他也不会信。”
“这样啊。”安左迁走到书案前拿过刚才写的字,递给何为书,“这个送你,感谢你陪我喝那么久的茶。”
何为书拉开宣纸一看,上面写的是:“欲壑难填,积重难返”,这是在警告他不要贪得无厌吗?何为书轻轻笑了笑,拿起装了总管令的木盒,起身,走到门口,想起什么的停下脚步,回头道:“安左迁,扫尘虽宠你,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发脾气,换谁都会慢慢受不了你的,你好自为之吧。”
安左迁将余茶浇到小炭炉里,听得何为书这么一说,笑了,“放心,就算我死了,能让扫尘记一辈子的人只会是我。”
余烟袅袅。
第十章 归去
何为书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见安左迁摔东西的声音。
果然是孩子脾气。何为书笑着摇头,将安左迁给他的字随手撕了丢进水里。
接下来,便是要去那专门管理小厮女仆卖身契的地方去要老爹和翠儿的卖身契。原来他也是去找过的,那儿的管事的说至少要总管令的戳儿才能放人。那时宫主令总管令都在安左迁手里,也恰好遇上安左迁外出,所以这件事给耽搁下来了。
现在何为书成了总管,可以自己去办了。反正也顺路,也就顺手去找一找。
到了那地方,管事的见何为书来了,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道:“属下见过何副总管。”
“是总管了。”何为书淡淡说了一句,从木盒里取出羊脂玉,“这就是总管令,本座可以去取那两人的卖身契了吗?”
那管事的眼里闪过一抹异色,也没接过何为书手里的印,而是转身到桌上拿过一张纸递给何为书,“还请何总管盖个印儿在这张纸上。”
何为书依言做了,管事的接过纸仔仔细细一看,确实是总管令,心下了然,面做抱歉的说道:“是属下怠慢,还请何总管跟我进来。”说着取出钥匙,打开了那扇紧闭的大门。
一股属于纸张特有的潮湿发霉的气息扑面而来,何为书在鼻前扇了扇来驱散那些难闻的气味,接过管事的递过来的灯盏,随管事的进入了库房。
库房并不是多大的一间屋子,却摆了四列高至顶顶的书柜,每一个书柜都摆满了文案。乍一看,要找两个人的卖身契就如大海捞针一般。
管事的问道:“何总管要找卖身契的这两人在宫里分别是做的什么职务?”
何为书答道:“一个是后厨的女仆,另一个是多年的老杂役了。”
管事的皱了眉,道:“这可难办了,这些杂役类的千叶宫还没有赎身还自由的先例,所以也没有特意分类,这可难找了。”
何为书笑了笑,道:“无碍,若管事的有急事的话尽管去做,本座自己找就好。”
管事的也跟着笑,“属下做的是清闲职,主要是怕耽误何总管的时间。”又想既然何为书忙,不能多聊,转话道:“那何总管可还记得这二人是何时进的宫?按日期来找会快得多。”
何为书想了想,报出了两个大概时间。
管事的点点头,踩上一个小矮梯拿下来一沓纸,十分厚的一摞,他要两只手才拿得住。何为书赶忙上前一步接过那摞纸,附带了一句:“小心。”
管事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何总管说的那年正好旱灾,投奔千叶宫求活路的人也比较多,所以这契约也多了一些。”
何为书表示理解,一页一页看着那些契约。库房太过潮湿,而且不透气,很多契约字迹都模糊了,辨认起来有些费力,还有一些粘在了一起,翻阅起来不能太用力,撕坏了就麻烦了,何为书边看边说:“你们去找几个杂役,把这之前的契约好好整理一下,那些故去离开的杂役们的卖身契就不要再留了。这样以后有需要就方便得多。”
管事的道:“何总管所言极是。”
何为书又道:“你也别闲着,去找找那个女仆的。”
管事的嘿嘿一笑,去女眷那一列书架寻找起来。
翻找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两人总算是找到了卖身契,出库房的时候何为书被翘起来的砖块绊倒,不小心推翻了一摞文案。两人又慌慌忙忙的拾捡起来,捡着捡着何为书就发现了不对劲,“这些打了红圈的契约是怎么回事?”
管事的伸过头一看,恍然大悟道:“哦,这是一些犯了事的杂役。”
何为书追问,“那最后是怎么处罚他们的。”
“谁知道呢,”管事的想了想对已经不是总管的安左迁的称呼,既不能像过去一样叫他安总管,也不能直呼全名,思考了一瞬,得出了答案,“这些都是安先生负责的,多半做了蛊虫的饭食。”
何为书也是听过安左迁养蛊的事,原来他只是觉得安左迁有些阴邪,也不清楚安左迁是如何喂那些蛊虫的。现在那些做了蛊食的人的名字在他手里握着,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安左迁在他眼里已然疯魔化,何为书算是看清了安左迁,果真蛇蝎美人。
收拾好这些,何为书出了库房,取了一锭银子放在管事的手里,笑得温柔和熙,“这些就算是给管事的谢礼,真的有劳了。”
管事的推辞道:“这是属下该做的。”但何为书坚持要他收下,管事的见推辞不下,面带歉意的收下了,“谢过何总管。”
何为书道:“别忘了本座交代的事,给你十天,十天后本座来检查。”
管事的忙道:“属下听令。”
不过多停留,何为书来到了后厨,翠儿正挽着袖子在缸里搓揉着什么,她很专心,连何为书过来了都不知。
“好香。”何为书的声音带着笑意,“桂花吧?”
翠儿欣喜的抬起头,突然想起了什么,低下头低声道:“见过何副总管。”
“马上就不是你的何副总管了。”何为书笑着掏出卖身契,“这是你进宫的时候签的,我把它给你,你也自由了。”
“这......”翠儿红着眼看着那张犯了潮的纸,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何为书笑了笑,道:“快去收拾衣物吧,我和你去找老爹,送你们出宫。”
翠儿先是很开心的应了声,后又犯了难,“没几天就是中秋了,我想迟几天再走,帮大厨做好月饼再走。”将面前的缸推给何为书看,里面是一些被捣烂的桂花,“喏,这就是材料。”
“什么月饼啊?”何为书好奇道。“这是安总管的口味,”翠儿还不知道总管之位落入了何为书手中,还按原来的称呼称呼他,“要用桂花汁搅拌面粉,月饼馅一定要是鸭蛋黄的,不然他就不吃。”
“还真是挑剔,”何为书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不过他有得是人宠,口味刁一点也是情理之中。”安永识,扫尘,顾兴,谁不是天天跟着他哄着他。
“对啊。”翠儿也附和道。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何为书将卖身契放在地上,用一布袋包裹的东西压住,“你想走随时可以走,不用和我说。这布袋里的是一些银两,算是我对你给我拍的帮助的谢礼,回去好好做个小生意,不要再给人做工了。”
翠儿又红了眼,哽咽道:“谢谢何副总管。”
何为书无奈笑道:“不是说不要叫何副总管了吗?”
翠儿小心翼翼试探道:“那......我还能再叫你一声阿为吗?”
何为书道:“当然可以啊。”
“阿为。”翠儿小声喊了一句。
“诶,那我走了。”何为书走出后厨打算去找老爹,远远的,听见翠儿带着哭腔大声喊道:“阿为,无论如何你都是我心中的那个阿为,我永远是你翠儿姐!”
知道了。何为书在心里默默答了一声。
老爹永远在那棵树下吸水烟,何为书将卖身契和银两一起交给他,道:“老爹,回去好好养老吧。”
老爹偏着眼,呼出口中的烟雾,磕了磕烟枪,“阿为,你有了出息了。”
何为书笑了笑,将手中的东西放在老爹怀里,道:”对啊,我现在是千叶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总管了。“
”阿为,我听得他们都说高处不胜寒,你可要长点心啊,不是你的你绝对不能要。“
何为书嘴角噙了笑,”都说老马识途,老爹果然耳清目明。“
”不过你说错了一点,这都是他们欠我的,我现在所得的,还没他们所亏欠的一成。“
说罢,何为书不再久留,转身离开。
”作孽咯。“老爹搓了一根旱烟放进烟锅,不点燃,就这么吸着。本来浑浊的眼珠,仿佛看透了一切,又放佛一切都没看透。
风一卷,带走了数不尽的落叶。
第十一章 借口
“天凉了。”顾兴关上窗户,去衣柜里拿出披风披在正在发呆的安左迁肩上,”这晚上时常降霜,公子还是要注意保暖。“
安左迁不做声,端着酒壶喝了一口酒,短短几天,安左迁夏季酿的四坛酒就被他喝了个精光。
顾兴叹息一声,夺过安左迁手里的酒壶,将桌上凉透的药汁塞进他手里,”公子还是好好休息,你这又是熬夜又是酗酒,铁打的身子也是熬不住的。“
”那又如何?“安左迁总算是回了一句,他站了起来,披风掉在地上也不顾,直直走到窗口,推开窗将药汁倒了出去,”我闲得难受,总要找点什么打发一下时间。“
顾兴皱眉,道:”生气归生气,你对自己身子过不去干嘛?你每天都不喝药,你就不怕脚痛病复发痛死你?“
”不在乎。“安左迁抬眼望着南归的大雁,是人字形,”何为书给我吃的药也会让我痛,多一种少一种区别不大。况且,“安左迁修长精瘦的手指滑到了自己的胸口,”因为同心蛊的关系,我一痛,扫尘也不会太好受。“
顾兴无比心疼,嘴开了又关,万语千言堵在嘴边说不出一句话,他走过去捡起掉落在地的披风,终于说出一句:”你这是何苦呢?“
安左迁笑了,道:”不苦,我乐在其中。“
安左迁就像一座城,城内或枯槁荒芜或繁华兴盛,能进去一赏城内风景的,唯有扫尘一人。扫尘便是安左迁心中之城的王,安左迁俯首为臣,已经为他画地为牢,所以路过再多风景,他都不会为谁停一停脚步,也不肯多给谁一个眼神。
哪怕,那个人是陪他长大的师兄,顾兴。
所以,安左迁一生对待谁都坦荡,唯一对不住的,愧疚了一辈子的,只有顾兴。
沉默溢了满室,安左迁看着天,顾兴看着他。
”师兄去忙吧,我想休息一会。“安左迁将碗放在桌上,他的手在抖,”师兄也不是小孩子了,我就不送师兄了。“
”那你好好休息。“顾兴顺手带走了桌上的酒。
目送顾兴走远,安左迁扶着桌子蹲了下去,熟悉的疼痛再一次传来。为了不引来还没走多远的顾兴,安左迁将袖口放入嘴中咬住,脸色苍白骇人,冷汗一滴一滴的落在地上。
他只对顾兴说过自己被何为书下了药,偶尔会腹绞痛,拉肚子一般。他说得风轻云淡,顾兴还真信了。其实真正发病时的痛苦惨样,顾兴是没见过的,他也不想让顾兴见到。
疼到连蹲着的力气也没有,安左迁也不管地板干不干净了,身体一歪,躺倒在地然后蜷成一团。
好难受啊。安左迁哆哆嗦嗦的抬起手,在桌上摸索什么,不小心触碰到了桌上的碗,碗身一晃,摔碎在安左迁眼前。
安左迁捡起一块碎瓷片,往手臂上这么一划。带着温度的血液滴滴答答的落在了他脸上。
像是满池的水找到缺口一般,心中那份被压抑了许久难以言说的感觉找到了缺口就快破堤,安左迁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臂,不觉得疼,竟还有点舒爽。
舔掉落在嘴角的鲜血,嗯,咸腥的感觉更是让他从内心感到舒爽,就好像他真的是嗜血多年的血妖一般。
”阿迁。“
熟悉的呼唤让安左迁打了一激灵,如梦初醒一般,安左迁惊慌的丢了手中的碎瓷片。
刚才自己怎么了?
魔怔了吗?
大脑却似灌了铅一般沉重,安左迁眼前一黑,陷入了被动的沉睡。
万无阁。
扫尘很烦,胸腔里的蛊虫十分不安分,很明显安左迁犯病了。他心急如焚,可又不得不坐在这接待这几位不请自来的”贵客“。
”何公子,对于阁主的事我很抱歉。“励飞章起身向何为书单膝跪下,”是我没保护好阁主。“
何为书眼神添了几分悲伤,他上前扶起励飞章,道:”飞章不必自责,那贼人武功高深,且不说你没在义兄身边,就算在了,也是护不住他的。“
扫尘依旧一脸悠闲的喝着茶,看着这两人互相安慰,见他们聊完了,才开口道:”励少侠还真是尽职,要千叶宫去悼念写封信来即可,还劳你亲自跑一趟。“
励飞章狠瞪扫尘一眼,道:“我来这可不止是为了报信,还是来寻害死我们阁主的凶手的!”
“哦?”扫尘眉毛一挑,满是鄙夷,“千叶宫不是杀人组织,做什么来千叶宫找。”
何为书冷着脸坐在位置上,他倒要看看扫尘是怎么包庇安左迁的。
励飞章道:“千叶宫总管安左迁在天极门被灭门那天恰好在天极门,安左迁的嫌疑最大。”
“且不说阿迁那天有没有在天极门,就算他在了,你有什么证据说他杀的人?”扫尘冷笑道。
“就凭这个。”励飞章拿出一直放在他身后的被布裹着的长条东西,拉开布条,入眼的赫然的御邪剑,“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御邪剑是千叶宫的藏剑,怎么会出现在天极门?”
扫尘面做惊讶状,又恢复了戏谑的表情,“还真谢谢励少侠提醒本座御邪剑被盗的事,你不拿出来本座还没发现呢。而且,本座要提醒你,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阿迁的佩剑是归云。”
何为书握住茶杯的手指一僵,他还真没想到扫尘居然会拿剑的事情做说词,不过确实如此,除了当时在场的几个人,其余人根本不知道扫尘用御邪剑换了安左迁的归云,不过他还是保持了沉默。
励飞章也一愣,他也没料到扫尘会这么应对他给的证据。不过没关系,他还有人证,这么一想就有了笑意,道:“那可赶巧,我们恰好遇到了天极门一事的幸存者,她说她见过凶手。”
扫尘面色一沉,心里不安起来。励飞章身边的人起身去外面将人证带了进来,扫尘一看,只是一个怯生生的女子。
励飞章轻蔑道:“扫宫主,将安左迁带出来给她认认吧。”
扫尘垂眸看着手里茶杯,道:“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那个人是屠了天极门满门的人,可以说连一条狗都没放过,怎么独独放了一个弱女子。”
看到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到了自己身上,那女子更是慌乱,期期艾艾的说道:“我......那位公子说,放了我算是对我的谢礼。”
“什么的谢礼?”
女子答道:“陪他聊天的谢礼。”
扫尘啧了一声,道:“也就是说你照顾过那个人咯?那你可知那人为何会出现在天极门?”
“她们都说那公子是门主大人的男宠,”女子都快哭了,瑟瑟可怜,“有个姐姐说......那个姐姐说在房外听见那公子发出过那种事儿的声音。”
何为书暗叫不好,回头一看,扫尘目光果真多了几分狠戾。
励飞章不满道:“扫宫主还多问什么,将安左迁叫出来见一面不就成了。”
扫尘冷哼一声,“阿迁不方便见客,而且,本座怎么知道这人是不是你们买通来陷害阿迁的?”
“你!”励飞章拍案而起。
何为书慌忙拉住励飞章,道:“飞章,阿迁确实没出过宫,杀死义兄的不是他,你连我都信不过吗?”他不得不撒谎,要不然励飞章一行人今天都要死在这。
扫尘也无心与他们纠缠,起身拿起御邪剑,道:“为书,你好好招待他们。”说完就离开了万无阁。
励飞章万万没想到何为书居然拉住了他还帮安左迁开脱,一时气急,脱口而出:“阁主!你怎么也包庇他们?”
何为书一惊,怒道:“闭嘴,这里安左迁眼线可不少,别说漏了嘴!”又发现自己语言太过激了,又轻声安慰道:“义兄的事本座来解决,你们就别插手了。”
“可是......”励飞章还有话说。
“放心,本座绝对不会放过安左迁的。”何为书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扫尘出了万无阁就直奔竹里馆,推开门就闻得满鼻的血腥气味,他心里暗叫一声糟糕,慌忙上前,入目的是倒在一片血泊之中的安左迁。
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扫尘将安左迁抱到床上,检查他的伤口。好在不深,血也已经止住,已无大碍了。
看着安左迁闭着眼一脸恬静的模样,扫尘是说不出的心疼。尤其是想到陆久立说不定碰过他,那心疼更甚,甚至都想把陆久立尸首拉起来再打一顿。
怎么可以呢?自己连亲亲嘴儿都舍不得的安左迁居然被别人碰了,心里不甘又心疼。几乎中了邪一样,扫尘弯下腰,将唇贴到了安左迁的嘴唇上。
十分柔软的触感,和多年前扫尘梦里的一样,温热的,柔软的。
试探的用舌尖探入,没有受到阻碍,受到了鼓舞一般,扫尘的这个吻,从轻轻触碰变得肆无忌惮起来,态度强硬,是能把安左迁吞入腹中的力度。
睡梦中的安左迁感到呼吸不畅,蹙着眉的样子很是诱人。
若不是安左迁无意识的挣扎,扫尘就要犯下无法追悔的过错了。
扫尘慌忙起身,满脸的难以置信,看着床上衣冠不整的安左迁,扫尘大脑一片空白,他刚才做了什么?
动作总算比思维快,明明脑子里还一片空白,手上却已经把安左迁散开的里衣穿好,差点被褪下来的裤子也给提了上去。
然后扫尘去了窗边思考人生。
若不是安左迁叫他,他估计还在刚才那种场面中难以自拔。
“你来这做什么?”安左迁碰了碰嘴唇,怎么觉得有点肿。
“来给你御邪剑。”扫尘尽量让自己平静一点。
看着桌上的御邪剑,安左迁皱着眉,“武林盟的人来了?”
“对,他们还带了一个女的指认你。”
安左迁先是迷茫,后想起来了,说道:“那个人啊。”
扫尘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漫不经心一点,“她说......陆久立侵犯了你。”
安左迁沉默了,扫尘只觉得心都被提起来了,难不成是真的?
安左迁迟疑了半天,还是选择说出事实,“这倒没有,他想找人那什么我来着,可是没成功,后来,我便杀了所有人。”
扫尘松了一口气,道:“这样啊。”
安左迁给了他一个你以为还能哪样的眼神。
扫尘一想安左迁还在纯净如初,再想他刚才差点忍不住的犯禽兽,心里就是止不住的愧疚,问安左迁,“你要不要吃什么?我派人去后厨拿。”
安左迁摇了摇头,道:“没事的话你走吧。”自己下了床去捡碎瓷片。
“我去叫个小厮。”扫尘说,“你再休息一会儿。”
安左迁没有异议,将手里的碎瓷片放到桌上,回到了床上,背对着的扫尘。
扫尘看着安左迁躺下去,窄腰长腿的,不禁想起了刚才手上的触感,和安左迁左胯骨上那支妖魅逼人的桃花刺青。脑海里浮起的,是念了几遍清心诀都压不下去的欲望。
那天晚上的何为书不是很好过,第二天整个人都奄奄一息,好脾气的他都快瞪了扫尘一天了。
扫尘也由着他瞪,他的错,没办法。
{碎碎念}
查子很少写碎碎念
但这一篇我不仅发了糖还开了车,开心!
所以不要叫我后妈,我也可以很甜的
番外 往昔
“嘶。”安左迁吸了一口气,不敢用力的要将自己的脚从顾兴手里夺过来,缩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只能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小声说道:“师兄,你轻些,我疼。”
“现在知道疼了?倒药的时候干嘛去了?”顾兴嘴上骂着,手上的动作倒也轻了不少。将药抹匀,再运气将药膏催入皮肤,顾兴才放下安左迁可怜兮兮的脚。
安左迁缩了脚观察伤势,只是红肿了一些,还好最近保暖到位,还有自己师兄擦药的好技艺,这病犯了也不是太疼,他对着顾兴咧嘴一笑,道:“多谢师兄,不疼了。”
顾兴无奈叹了一口气,“就你的脾气,怕是疼死都是不疼的。”
安左迁听得,不满了,当即要跳下床要走两圈给顾兴看。顾兴慌了神,将安左迁拦着腰按回床上,忙道:“我信,我信,你好好坐着。”
“我看师兄你还是不信,”安左迁指着顾兴的脸说,“你脸上都写着呢。”
顾兴拍掉安左迁的手,责备道:“没礼貌。”
自从安左迁总管之位移位,他与安左迁的关系亲近缓和了不少。安左迁也不需要时常端着个高高在上的架子来充威严,轻松了,人也活泼了不少。当然也只是在顾兴面前,所以顾兴也不清楚他是真开心,还是装的。
这不,扫尘刚一推开门,刚才还在笑着的安左迁骤然冷了脸。顾兴看了一眼安左迁,对扫尘行了礼,“见过宫主。”
安左迁道:“师兄,劳烦扶我一下,我给宫主行个礼。”
扫尘见怪不怪了,直接坐在床上,手一伸,道:“脚给我看看。”
安左迁冷笑一声,把脚往被子里缩进去,对着顾兴道:“师兄你先回去。”
顾兴也知道安左迁始终要给扫尘面子的,不好当着他的面和扫尘直接开吵,所以特意支开他,也就不留,向两人告辞后离去。
扫尘见安左迁的态度还不见好,道:“阿迁,我也依你,给你闹了几天脾气了,你也该消气了。”
安左迁冷言道:“感情受这一切的不是你。”
扫尘也顺着安左迁的话答:“你说得对,是不是我,我没办法理解你的痛苦。可就你现在大病未好小病不断的情况,可还受得住总管的忙碌?”
“宫主可真厉害真有先见之明,在决定将总管之位转交给何为书的时候就知道我会‘大病未好小病不断’,属下实在佩服。”
所谓大病,就是那时不时让安左迁疼得死去活来的病,在扫尘告诉安左迁降职之前,安左迁确实没有当着扫尘的面犯过,扫尘还真是找得一口好借口。
扫尘皱眉,这件事确实是他不对在先,他没什么好说的,便不做声,看着安左迁红肿的脚踝,“你......好像还没和我说过你脚伤的事。”安左迁扬了嘴角,不是高兴的笑容,而是邪魅戏谑的奸诈的笑,他看着扫尘,似要将他看穿,比一般人稍浅的眸子是一分情绪也没有的,“你想知道?”
“想知道。”
“好,那我也就不瞒你了。”
这事就要追溯到十年前了,那时安左迁不过六岁稚儿,正是懵懵懂懂的年纪。
那日在飘雪,在外的探子给安永识来了信,信上写的什么安左迁不清楚,他只知道一向平静的师父难得的坐立难安起来。
安永识看到在一旁安静玩耍的安左迁,竟欣喜的上前举起他转了一圈,连连说道:“迁儿,我找到他了。我说过这是最后一次找他,结果我竟找到他了。”
安左迁知道安永识一直苦苦寻找的是杜乾,在这之前,他已经派人去找了不下百次。安永识找杜乾,找了整整五年。
“迁儿恭喜师父。”安左迁不懂安永识在开心什么,但他知道,别人开心的时候就要说恭喜。
安永识道:“我带你去见见他,他见到你一定会很开心。”
“嗯......”安左迁偏着头想了想,“可以带扫尘哥哥吗?”他记得扫尘哥哥说过他没出过宫,想趁这次机会带他出去看看。
“好啊。”安永识爽快的答应下来,“迁儿还要带谁去?”
安左迁很认真的想了一会,才道:“没有了。”
“那我们明天就出发,迁儿要吃什么自己和侍女说。”
“嗯,好的。”
看着这么乖的安左迁,安永识很是喜欢,捏着他肉嘟嘟的小脸揉了揉,再拍拍他的小脑袋,“接着玩吧,师父要去忙了。”
“可是师父,迁儿想出去。”安左迁拽着安永识的衣角道。
安永识看着窗外飘着的雪,皱眉道:“可是外面很冷。”
安左迁瞪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迁儿就是想去。”
“好吧好吧。”安永识转身从架子上取下安左迁的兔毛披风,仔细的给安左迁系上,“不要太贪玩,感染了风寒,师父就要打你了哦。”
安左迁点点头,转身却是直奔扫尘那边去。
扫尘本是打算烧一点热水暖暖身子的,远远看见穿成一个球的安左迁跑着过来,也就顾不上打水了,上前两步接住安左迁,埋怨道:“这么冷的天你出来做什么?”
“哈哈。”那时候安左迁的声音还是很软很糯,笑起来真的能让天地都开心起来,“师父说,明天带着扫尘哥哥出宫。”
“你就因这个来找我?”扫尘抱着安左迁往屋里走。
“才不是呢。”安左迁一进屋就把披风脱了下来,“我看下雪了,但扫尘哥哥穿的还是很薄,特意来给你送衣服。”
扫尘慌忙止住他的动作,骂道:“傻瓜,我又不冷,你别脱了冻着。”安左迁执意要给他披风,嘴里一直念叨:“我马上就回去啦,屋里有炭火不冷的。若不是师父在,我定要扫尘哥哥跟我睡一屋去。”
扫尘拗不过他,只能接过披风,“那你快回去,别弄生病了。”
“嗯嗯。”安左迁用力的点头,“扫尘哥哥明日要吃什么?我叫后厨给你做。”
“不必了,你快回去吧。”
安左迁回去后,安永识很是疑惑他的披风为何突然不在了,但安左迁一口咬定是他玩得太开心给丢了,安永识也没办法,只是叫人再给他置办一套,不了了之。
启程的时候,风雪越发大了。安永识抱着安左迁上了主马车,扫尘和带着的随从坐在后面的马车上。
一路踏银妆。
雪纷纷扬扬的下了三天,安左迁从车窗探出手接了几片雪,马上就化成了一小滩水。安永识将他的手拉进来,用手巾擦了他手上的水,嗔怪道:“别冻着。”
“可是迁儿好无聊啊。”他已经在马车里待了三天了。
安永识看了看外面的情况,道:“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那家人有三个大哥哥,迁儿可以和他们一起玩。”
安左迁晃哒着脚,百无聊赖的看着车顶,最后还是倒在安永识怀里睡了。
其实安永识也是兴奋的,五年了,自从刘家镇一别他有五年多没见过一眼杜乾,这马上就要见他一面了。叫他怎能平静下来。
半个时辰很快又很慢,雪停的时候,他们来到东越何家的门口。
何家家丁远远就看到一华丽装饰的马车往这边来,周围又只有何家这一户人家。家丁心思谨慎,忙去报了何家老爷,老爷跟着家丁出去看,入眼的赫然是千叶宫的标志,又想到了“杜乾留处,千叶灭户”的江湖传言。当初他还不信,现在千叶宫果真来了,慌张叫家丁关好门,无论如何都不要开门。
何为书和他的哥哥们好奇的探着头看,却被何家老爷一个一个赶回房,叫他们不能出来。
何为书从小心思机敏,他的父亲向来是好客的人,现在却紧闭着大门不让人进来,那个人绝对不是善茬,所以他安抚着因被限制着自由而不满的哥哥,齐齐回了房。
看着孩子们回了房,何家老爷便盯着门,适时响起了叩门声,一声接一声,不慌不忙,不疾不徐,能感觉得到敲门人是一个教养极好的人。
教养再好何家老爷也不敢开门,他心里盼着门外的人能错以为何府没人而离开。却不料那人在敲了三次门后,失了耐心一般,运气一掌将门打断,震得顶上的雪又落了下来,那个人便是踏着雪和木屑走进来的。
何为书在屋内听得轰的一声,心里一惊,但看着他的哥哥们一脸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依旧继续着游戏,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走进来的人眉清目秀,形容清俊,裹在冬衣里的身体看起来还有些孱弱,在飘然落下的雪花中,竟有种不食烟火的仙人落入凡间的不真实感,听得他呵呵笑了两声,“我还以为何老爷不在家呢,如此进门实在唐突了。”
何家老爷见避无可避,也就豁出去了,抱拳道:“这位是千叶宫宫主安永识吧,幸会幸会。”吩咐了家丁去备茶。
“迁儿,你就留在这儿玩吧。”安永识说道。这有一个小假山,风景也还不错。
这时何家老爷才发现安永识身后跟着的人,小小的,一张脸埋在了厚厚的兔毛绒领里,他讨好似的对安左迁道:“何家有几个哥哥,小朋友,要不要和哥哥玩?”
安左迁默默的看着何家老爷,抓紧了安永识的衣摆,然后点了点头。
何家老爷叫了家丁去唤一声何家大儿子,自己领着安永识进了主厅。
茶香袅袅,掩映着香炉里焚烧的檀香,把主厅氤氲得温暖舒适。安永识坐在客椅上,视线却是透过布帘间的缝隙看向玩雪的安左迁。
杜乾也应该站在那个位置看过同样的风景吧。安永识不由得出了神。
何家老爷亲手奉上茶,安永识这才回过神来也似,对着何家老爷作歉意的一笑。
若不是安永识恶名滔天,就眼前这个羸弱的年轻人,让谁第一眼都会觉得只是个好脾气的书生罢了,不会往杀人如麻之类的词汇上联想。
安永识喝了一口茶,用话家常的语气说:“我听闻,武林盟主杜乾在这里落过脚。”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听到“杜乾”二字何家夫妇冷汗都下来了,正要开口说没有,却见安永识不慌不忙道:“千叶宫的情报收集系统,虽抵不上素问阁那般强大,但用来调查一个何家绰绰有余了。”
何家老爷放弃也似,道:“杜盟主确实在我家暂留了几天,后来就不知去向了。”
“不知去向?”安永识手上突然发力,捏碎了茶杯,还在滚烫的茶水淋了他一手,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也似,喃喃道:“究竟要我杀几人,你才肯出来见我?”
室内陷入了令人坐立难安的沉默,外面却是热闹非凡。安左迁坐在假山周围的围栏上默默看着何家长子和次子在雪地里玩得欢快,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不够乖,所以这两个哥哥不乐意带自己玩。
何为书也站在房间里看着,他想的是父母说过自己这两个哥哥性格顽劣,等一下定会欺负那个陌生的小孩。果不其然,何为书看着自己的两个哥哥突然狡黠的一笑,跑向了安左迁,安左迁猝不及防的被这两个顽皮的孩子推下了假山,脸和露在外面的手被假山粗糙的山体磨破,虽没有出血,但因破皮也红了一整片。更重要的是,假山底部有活水,安左迁这么一摔,冬衣全部湿了透彻,在寒冬腊月的天气里冻得抖个不停。
安左迁被卡在狭窄的地方,动了几次都不能脱离出来,更要命的是撞到了骨头,一动就疼,他弯了嘴角,哭喊道:“师父。”
何为书一见自家哥哥闯了祸,赶快跑了出来,正好遇到听见安左迁哭喊而出来查看的大人们。
何家夫人见到自己小儿子,问道:“书儿,那位小客人呢?”
何为书不擅撒谎,只得指着假山道:“哥哥把小客人推了下去。”
何家夫人一看,自家两个儿子果不其然趴在围栏向假山那张望,心里顿时慌了神。
安永识脸色一凌,施展轻功跃进假山底,救下卡住的安左迁,上来时的脸色并不是太好看。
“师父,我冷。”安左迁红着眼睛,靠在安永识怀里,身上的水一点一点的滴下。
安永识将安左迁抱得紧了些,冷眼看着何家夫妇;“劳烦何老爷给我家迁儿烧一桶热水,这次来得匆忙,并未带迁儿的换洗衣物,还请准备一套给迁儿换上。”
何家夫妇连声应下,叫何为书带着安永识去他房间。客房好久没用过,远不如才熏了香的何为书的房间暖和。
安永识将安左迁湿衣服脱下,何为书在一旁看着,看到了安左迁左胯骨上的桃花刺青。不是个好孩子。何为书递上小毯子,心里乱想着,去了娘亲那里取衣服给小客人。
安左迁有些低烧,靠在安永识怀里小睡一会。
安永识随意打量着这间屋子,真不愧是书香世家,真是古色古香。只是那挂在墙上的画,实在眼熟。他抱着安左迁上前一看,画上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落款处是他无比熟悉的杜乾的印章。
真是讽刺,既然拼命躲着自己,还画什么画来缅怀自己?
安永识取下画,丢进床边的炭炉,他看着画里的自己的脸扭曲变形成为灰烬,面无表情。
说过这是最后一次找他,既然找不到,那么也该放弃了,给自己一个解脱。
何为书进了屋的时候安永识正背对着他给安左迁洗澡,安永识柔声问道:“他们欺负了迁儿,要师父怎么帮你?”
安左迁皱着眉不说话,他的师父今天状态不对,他有些怕。
“师父杀了他们好不好?”
安左迁一愣,回头看向安永识,却发现他的眼底一片晦暗,竟话不由衷答道:“好。”
何为书心里一慌,将衣服丢了满地,跑去找了爹爹。可还是迟了,他才和父母说了这件事,外面便响起了家丁的惨叫声。
扫尘一直在外面的马车上待命,接到命令,便带着一些侍从冲进了何家。
安永识抱着安左迁走了出来,将他放下,道:“迁儿不杀人,就在这看看就好。”
安左迁点了点头,看见扫尘心中一喜,小跑着跟着扫尘。
血色掩盖了雪色,安永识下的命令是:一个不留。
何家夫妇知道死期已到,纵使满心悲呛,却也无可奈何,只是可怜了世代跟着他们的家丁,还有自己的三个未成人的儿子。
长子次子相继倒下,何家夫人见了,眼里噙着泪,却十分坚强道:“书儿,找个地方躲起来。”她不能在自己儿子面前露出恐惧。
何为书看着这满目的血色,心里害怕,大脑也是一片混沌,竟傻傻的找了一块石头蹲在后面。
这边扫尘正在扶起不小心摔倒的安左迁,突然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救下何家小儿子,他身上有心法!”
传音入耳!内功深厚的人才会这招!
扫尘迟疑了一会儿,带着安左迁去寻何为书。
何为书正躲在石头后哭个不停,扫尘靠近他,他还抖了一下。扫尘对着何为书笑了笑,“跟我走,我带着你离开。”
安左迁皱眉,抓着扫尘的手,喊道:“扫尘哥哥。”
扫尘揉了揉安左迁的小脑袋,道:“阿迁乖,我明天就回来了,别和宫主说。”说罢便背着何为书翻墙跑了。
这场压倒性的杀戮持续了半个时辰的时间,安永识站在门口放眼望去,即使新落了雪,却也盖不了那血迹。
本来还合家欢睦的一个家庭,就半个时辰,成了炼狱。
“杜乾,这都是你的债。”安永识确认成果也似,将何家院子走了一遍。
少了什么。安永识皱着修长的眉,看向院子的各个角落,最后目光落在了明显不开心的安左迁身上,“迁儿,扫尘呢?”
安左迁嘟着嘴,“扫尘哥哥给我买吃的去了。”
说谎!安永识识破了安左迁这一小小谎言,安左迁年纪还小,从不带钱在身上,扫尘作为门徒哪有钱给安左迁买吃的。
安永识面若冰霜,道:“既然迁儿不肯说实话,那就在这站一夜吧。”
安左迁也是倔强,还真的在那站了一夜。
那年冬日的雪下不尽也似,安左迁站了一夜,雪飘了一夜。凌晨时分,雪已经埋到了安左迁的脚踝,鹿皮靴早已湿了个透彻,他的双脚,早已失去了自觉。
安永识在屋里抿着唇一言不发的看着,他已经熬好了姜汤,只要安左迁服个软,他会原谅他的。
低烧未愈,又这么冻了一个晚上。天还没亮,安左迁人倒先摔了下去。
安永识施展轻功抱起安左迁,骂醒杂役让他们去准备热水。脱了鹿皮靴,安永识胆战心惊的看着那双被冻得乌青的脚,赶快输了真气进去。
他略懂医术,心知安左迁的脚怕要废了。
就这么又是用热水泡又是灌真气的弄到了天亮,安左迁的双脚才算是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安永识抱着他回到车上,下了令:“烧了何府。”自己驾着马车先行一步,他归心似箭,只想早点回到千叶宫让安左迁接受治疗,说不定能医好他的脚。
扫尘回来的时候,何府正是漫天火光,却不见安永识和安左迁。
一别,竟是惊蛰了才见到安左迁。扫尘问起,安左迁却撒着娇把话题往其他方向引。
安左迁不想提,他就不逼。
扫尘还是发现了安左迁的不同,走路的时候,安左迁要么是用的轻功,要么,便是身形不稳,不敢把脚踏踏实实的踩到地上。还有很少见安左迁站着。
后来从顾兴嘴里逼出了安左迁的异况,扫尘一直埋怨自己竟这么晚才发现。
安左迁的病一天天好了起来,扫尘心里的愧疚也慢慢淡了,他只是不清楚安左迁为何会惹上这种病。
若不是十年后的现在,安左迁风轻云淡的讲了那一段往事,扫尘都没想过,安左迁的病竟会和自己有关。
扫尘一直以为,那场灾难中,受害的只有何为书而已。
“就是这样啦。”安左迁依旧一脸戏谑,“你现在明白了吧。”
扫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了。
“不过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安左迁偏着头,看着床帐,“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我都没怪过你。”
扫尘便是幽夜烛火,安左迁则是渴求光明的飞蛾,飞蛾扑火,是本能,是心甘情愿,更是逃避不了的劫数。
烛火于蛾若想要拥抱,那必须有一个受伤。安左迁愿意用一生命数,换扫尘一世安稳。
饮鸠止渴,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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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碎念】
这一章番外解释了何为书为何会恨阿迁和阿迁的病的来历,写完才觉得,何为书只看到了一面,他误以为安永识要杀是何家是安左迁的要求,所以那么恨阿迁,却不知道安左迁那声好是被吓出来的。
扫尘的渣是从小炼成的,唉。
小时候的安左迁好软啊,想捏。
还有安永识,不知道为什么觉得他有点精分,更多的是人妻。
人妻【坏笑】
这是很粗很长的一篇,写完手还有点疼【幽怨脸】
谢谢各位啦,接下来的章节祝读者老爷看的愉快~【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