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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怀里撒个娇

【第四章】 是,非

知道吗?我最讨厌消毒水混合着碘酒的味道了,但是我曾经非常不情愿的闻过两次,一次是在连接小俊哥心脏的心电监护仪由波浪线渐渐变成一条直线的时候,另一次就是在那场火灾后,我醒来的时候。

我轻轻眯着眼睛,努力的回忆,我努力的麻痹自己因为大火的熏烤还在疼痛不已的神经,我试图让自己以为我在火海中的景象只是我的一个遥不可及的噩梦,直到我把眼睛睁开,看见了打着石膏用白色绷带缠满右臂的苏青蔓,和只有膝盖处一点擦伤的蓝琪儿,还有正焦头烂额的守护在我床前的我的爸爸,我想把这一切都当做一场梦,可是,我做不到,因为梦里的一切都不会痛,而我的头部,腹部,腿部,乃至全身的剧痛仿佛在时时刻刻的告诫我,“蓝菲儿,你是个被至亲抛弃了的人。”

我听说,救我出来的,不是在场的任何一个人,而是在大火被扑灭后,我被火警叔叔从废墟中搜救出来的。

我听说,我能活着,不是因为有人为我守护祈祷,而是因为我命大,也只是因为我命大。

我听说,如果不是我的求生意志顽强,我就必定不能再睁开眼睛了,我笑了,如果,我死了,她们对我的伤害,又要还给谁呢。

我盯着那些与我朝夕相处,令我深信不疑的人,她们忽然变得好陌生啊。一时语塞,我伸了伸手,一旁的护士递给我一杯水。

——我宁愿当时葬身火海。

下一个瞬间,就是玻璃水杯破碎的那个瞬间,我不知道我的尖叫声穿越了几个楼层,吓醒了多少个昏迷的重症患者,扰了多少人的轻眠,我只知道,我,蓝菲儿,从此破灭了。

对于与生俱来的拥有爱臭美基因的我,玻璃杯的最大用途永远不是承装“生命之源”的容器,而是替代镜子,一窥我的“花容”。

眼泪一下子涌上来,花了眼睛,“那是什么啊,在我额头上的那个大块的东西是什么啊!”

我努力支撑起来虚弱的身体,胡乱的拔掉正在输液的针头,由于手法太过粗暴,一个大大的血柱喷涌而出,我不知道疼痛,我也管不了这些,我用尽全身力气推开那些双企图碰我的手,几近虚脱的我被自己的推力反弹带到了窗台,我吃力的扒着窗台,在窗户上的玻璃的反射下,我粗乱的拆掉额头上的阴着血的绷带,看见猩红色的不明物体凹凸不平的待在它不该出现的地方,一路狰狞到侧脸。我被吓呆了,然后疯狂的砸着玻璃。我不相信。

他们一起把我摁住,我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站在一傍的苏青曼和满是泪水的蓝琪儿说:“我真恶心。”

然后,护士小姐对着医生说:“病人情绪很不稳定。”他们商量后,决定给虚弱的我打一支镇定剂。

软塌塌的我被轻轻扶到床上,我除了流下大颗大颗的泪水,什么都不会做。

蓝琪儿端着我最爱的皮蛋瘦肉粥,将温度刚刚好的满满一勺放到我嘴边,我没有像以前那样乖乖把嘴张开,我只是流着泪,我不知道我望着她的时候,我的眼睛被我赋予了什么样的感情。

蓝琪儿也流下了眼泪,她哽咽着:“菲菲,你别这样。菲菲,菲菲,你吃点吧。这是妈妈带伤亲手做的。”

我没有说话,只是不想再看她的那张脸,那张完好无损的跟我之前一模一样的脸。

蓝琪儿哭得很凶,她说她抱着苏青蔓的右腿哭喊的时候,火势那么凶,她不知道苏青蔓的左手抱着我。她说,她对不起我,她说,她会好好照顾我。

可是,她说的每一句话都令我寒心。

一旁的苏青蔓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不断地啜泣,呜咽,然后失去平日里的庄严,泣不成声,最后,晕厥。

要我怎么原谅呢?亲爱,小小的我呜咽的时候,你们为什么抛下我。

要我怎么再去相信呢?我的至亲至爱。

我想对你们露出我所有的软弱,此刻的小小的我有多么的无助,我不知道除了怨恨,我残破的生命里,还剩下些什么。

接下来的时间,我一直没有吃过东西,维持生命的除了生理盐水和葡萄糖再有,就只剩怨念。对不起,我不是绿色的,所以没有光合作用,有的只是额头,腹部,和腿部的被绷带重新包裹着的猩红色。

我一直一直都没有吃东西,直到姥姥赶来。她捧着我的脸,然后布满皱纹的脸深深的埋进医院定制的白色被子里。所有人都去扶她,包括我,当她起身的那一刹那,转身,将手狠狠的向苏青蔓脸上甩去。速度很快,在场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我还记得,那天一个瘦骨嶙峋的老人咬着牙,歇斯底里的向她的亲生女儿吼道:“她还这么小,你怎么可以这么对她?”

接下来的几天,姥姥变着法的给我炖汤,哄着我喝下。

喝多少汤,我就会流多少泪,我不想哭,可是有些时候眼泪这东西就是这样,把明明想假装很坚强的我,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无处躲藏。

慢慢的我学会迎上所有人的嘲笑的目光,用尽我小小的身体里所有的怨毒。

恨,成了我自八岁的那场火灾之后,生存的全部理由。

我刚刚出院的那段时间一直都待在郊区的姥姥家,等我回到家的时候,我曾给她们放过煤气,投过毒,向她们的被窝里扔过老鼠,我要她们,寝食难安。

真正不安的,却是我。

而此刻的刚刚救下蓝琪儿的我,正在中心公园的长椅上,回忆起这段不堪的往事,泣不成声。

而苏青蔓,她竟这样对我。

我只有歇斯底里的在他人皆睡的时刻在无人的中心公园,我对着夜空哭吼着,她们对不起我。

深邃的夜空中,微亮的星辰犹如上帝正在流泪的眸。

我蜷缩着身体,陪伴我的,只有不断向灯光挥舞着翅膀的灰暗的飞蛾。

后来,当我嚎累了的时候,我就这样静静的哭着。直到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即使我脑海中,蹦出来无数种可能,也总有一种结果在我意料之外。

我顺势转过头去,看见了一个人我竖起了我所有的汗毛,那个人,我刚刚见过,他的右臂刚刚被医生缝好。

而恰巧,那是我的杰作,因为,那个人,那个人是——姜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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