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

凤凰吟

3

第四十五话

“被告人,海尔诺·冯·唐克里斯特,于赛尔蒙德历1094年1月15日秘密潜入帕克公爵兰伯特·杜根家中并对其进行人身攻击,公爵本人当场身亡。”

“现由格拉摩根公爵乔治·巴顿代表帝国贵族联盟对当事人海尔诺·冯·唐克里斯特提起公诉,起诉其违反帝国宪法第三条、第五条及第二十一条,并由帝国皇家法庭对其进行相应的判罚。”

双手被重新铐住的海尔诺,此时正面无表情的站在被告席上,垂着眼睑,听着对方的诉讼代理官陈述他的罪行——其中很大一部分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的周围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眼光和窃窃私语,而明亮的法庭也令他感到相当不适。

“被告人海尔诺·冯·唐克里斯特于赛尔蒙德历1094年1月15日晚七时三十分欺骗公爵府的侍者混进怀特贝尔德宫正厅,当晚怀特贝尔德宫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皇家贵族联谊大会,人员混杂,被告以此为依托,假借公爵好友身份于七时五十五分潜入公爵卧室,期间与公爵进行了激烈的打斗,并于最后用一种名为‘手枪’的武器将公爵杀害。”

“过程中被告人携带的‘手枪’被公爵抢下一把,被告由此恼羞成怒,愤然朝公爵脑部射击,但由于公爵本人反应迅速,被告的第一发子弹射向了屋顶,随后公爵亲卫队逼近,被告不得以,拉近了与公爵的距离,并以一种极其残暴的方式对公爵的头部进行射击,公爵当场死亡,而被告也因为公爵死前的反击而倒地昏迷。”

“案情陈述完毕。”

海尔诺听罢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瞥了一眼控方的诉讼代理人——

那是一名身穿帝国子爵制服的中年男性,头顶的头发有些稀疏,干瘦的脸上架着一副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眼镜。

海尔诺闭眼想了想,轻轻摇了摇头。

记忆中没有这个人。

“被告人承认上述陈述为事实吗?”

用余光看了看与原告席相对的另外一个方向,那里坐着作为陪审的穆伊和莱恩。

穆伊冲他轻轻摇了摇头,海尔诺会意。

他微微抬起头,冲着高堂之上的法官用微微嘶哑的声音说道:

“我不承认。”

——事实上在他被抓起来关在地牢里之后一直到现在与外界都没有任何联系,除了莱恩的唯一一次探监,其他什么都没有。也就是说,即便现在他有辩护人替他开脱罪名,两人事先也并没有商量好什么说辞——

一切都需要靠他的临场应变。

“你有权否认罪行,但承认你的罪行会使你获得适当的减刑,你确定吗?”

“我确定。”

法官轻轻摇了摇头,看向了控方的那名诉讼代理人:

“请控方带上人证。”

“是。”戴着眼镜的男人冲着法官微微鞠躬,随后宣讲道:

“莉莉·布朗,怀特贝尔德宫当晚负责签到的侍女。”

海尔诺看到了一名穿着女仆制服的青年女性战战兢兢的走到他身侧,她似乎非常怕他。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大门为每一位到来的宾客提供登记服务。”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那天公爵特意为每位到场的客人准备了糕点礼盒,客人只需要签名之后就可以领取——”

“那么名单上有没有海尔诺·冯·唐克里斯特先生的名字呢?”

她有些神经质的看了海尔诺一眼,然后吞了一口口水:

“没有。”

“你记清楚了?”

“那份名单就在这里。”

“很好。”

满意的扶了扶眼镜,控方的诉讼代理人继续道:

“约翰·斯诺,帕克公爵兰伯特·杜根的贴身亲卫。”

一名身上还穿着薄甲的高大男人走上前来,他小心挡在了海尔诺和那位名为莉莉的女仆中间,冲后者投去了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说道:

“我是在听到打斗声之后带队前往杜根公爵的卧室的,带队的途中我听到了激烈的打斗声和男人的怒吼声——我认为那就是被告人发出来的——但不幸的是等我赶到的时候,公爵大人已经……”

——说谎。

海尔诺轻轻抬起头,看向了那名名为约翰的侍卫,而对方似乎也感受到了来自他的视线,只不过前者投来的目光当中有一点点慌乱。

“你还记得现场是什么样的吗?”代理人没有理会约翰和海尔诺之间的“小互动”,继续追问道:“尽量细致的描述。”

“卧室里面的桌子椅子全部翻到了,床上有明显的打斗留下的痕迹,窗户是开着的,靠近窗户的天花板上有一个漆黑的弹孔。屋子里有两具人体,一具是公爵大人的尸体,面部朝上,眉心中弹,而另一具是昏倒的被告人,面部朝下,后背有受伤的痕迹。”

“还有别的吗?比如房间里还有什么别的人或者其他什么反常之处?”

“没有了。”

——还是在说谎。

海尔诺皱起了眉头。

他早就知道对他的审讯绝对不会是一帆风顺,但如此明目张胆的陷害——

杜根,还有同谋。

微微眯起了眼,海尔诺扭回了头。与杜根交易的人不知所踪,并且房间内被穆伊打晕的另一名侍者没有出现——

“哈迪·伦恩,被告于洛兰可皇家学院就读时的同期生,当日的告发人。”

微胖的哈迪看到海尔诺倒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他站在了之前两人的旁边,镇定的开口道:“那个时候我在想用怀特贝尔德宫的美味糕点,却一不小心撞上了一个人,我低头看的时候认出了这是海……呃被告人——由于我们在学生时代曾经对战过所以我对他的身形比较熟悉——我看他手上没有拿着公爵那天送给客人的糕点以为他拿掉了,就邀请他一同去领一份,但是他拒绝了我并走开了。我当时觉得似乎有点不对,于是就到签到处核实被告人当晚到底有没有被邀请……之后就有了布朗小姐说的那些。”

“你当时觉得哪里不对?”

“他拒绝我拒绝的太果断了,同为贵族他并不该有那样的言论。”哈迪挺了挺胸脯,全程没有看海尔诺一眼。

——除了杜根同伙的可能性,还有其他家族想要扳倒唐克里斯特的可能啊。

“控方证人陈述完毕。”

海尔诺默默低着头,一言不发,事实上也轮不到他说话。控方的证言虽然漏洞百出,但即便是把所有漏洞全部抓住也没有办法洗清他的罪名——这也是对方辩护师的高明之处,只要主要证据没有问题,其他细枝末节的部分可以尽情加减。

“被告方辩护人可以开始辩护。”

一名略显矮小的男人从被告方的席位上站了起来,海尔诺认出了这是他在S院的一位教授——

“柏西教授。”

看来穆伊还真的找了不少人,海尔诺轻轻扯了扯嘴角。

“我方证人,阿诺德·莱恩中将,帝国驻守红石要塞第一军军长。”

莱恩从座位上起立,引起了全场的一阵哗然——

阿诺德·莱恩,此人虽然骁勇善战,但与帝国贵族之间的关系实在算不上好,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被分配到边境上驻守红石要塞,虽然美其名曰扼守帝国最重要的一道墙,但实际上是帝国高层将他排挤在了权力中心之外的表现。然而他这次竟然反常的为身为大贵族的海尔诺辩解,除了令人惊讶之外,其原因似乎也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我们军去年在红石要塞附近拦截到了一伙走私犯,该团伙一共有四十一人,全部被我军抓获,并押送到了帝都。”

“这伙人走私的物资是半自动步枪二百支和弹药五十箱,加上他们身上携带的非法武器,加起来一共是二百四十二支步枪和弹药若干。”

“莱恩你说的这些和本案有关系吗?”对方的代理人笑道。

莱恩看了对方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而掷地有声道:

“当时从我军接手这群人和走私物品的正是兰伯特·杜根公爵,如今我们查证,这四十一个人,已经全部被他处死。”

莱恩从文件夹里抽出了几张照片交给了法官,那上面的内容从杜根的手下一一杀死这些人到最后焚化,所有过程全都清晰可辨,即便是法官也不可能得出什么其他结论出来。

听证席上一片哗然。

“莉兹·希尔福·里斯维尔,民间科学家赫鲁西·米格里助手。”

出乎海尔诺意料,顶着一头蓬松绿色长发的莉兹出现在了法庭上——柏西教授竟然连她都找到了么——她依旧是海尔诺记忆中的面无表情,小小的个子手里拿着一把几乎跟她一样高的步枪。

——海尔诺当然知道那是什么。

莉兹冲法官行了一礼,用她标志性的毫无起伏的音调开口道:

“这是阿……莱恩将军从走私品当中保留的样品,随后他给了我让我和老师一起进行了研究。”

她熟练的拆开那把步枪,将内里的结构全部暴露在外。在座的听众、原告,包括大法官,对这种东西都是第一次见——当然,也并不排除有个别人一眼就看出了这把枪和其他共和国产步枪的不同之处。

“如大家所见,这把枪的弹道粗的不可思议,并且子弹装填口的形状也和正常制式的步枪有所不同——”

“这把枪的子弹非常特殊。”莉兹又快速把枪拼了起来,然后有些微微吃力的摆出了一个射击准备姿势——

“阿诺德,拜托。”

莱恩点了点头,随后在身前设置了一道雷属性的魔法盾墙,自己立刻躲到了旁边。

而莉兹则从随身的小背包里摸出了一枚粗圆的平头子弹,装进步枪中。

“砰——”

枪身发出了一声不同于发射普通子弹产生的闷响,随后众人惊讶的发现——

“魔法盾,破了……”

顾不上维护“法庭上不允许使用武器”这一条禁令,法官自己都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景象。

“这是……什么武器……?”他问道。

“我们称它为‘魔法铳枪’,法官大人。”莉兹收起那把枪,同时听到了周围的很多松气声:“之前莱恩将军在红石要塞附近缴获的二百四十二支步枪全部都是这种步枪,子弹也是。”

话音刚落,整个法庭就陷入了一股诡异的寂静当中,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在座的都是贵族,他们的人生与帝国的存亡可谓是息息相关。

——要是这种武器是真的的话……

——要是这种武器量产了的话……

“——所以说,你们说这么多和本案到底有什么关系!”戴眼镜的代理人突然打破了平静,他有些急躁的呼吸着,连带着胸腔也开始大幅起伏。

“你们根本没有办法帮被告开脱!”他指着海尔诺,神情激动的冲着被告席说道:“他杀了杜根公爵!这是不争的事实!”

“——我从来没有否定这一点,拉尔夫。”

“什——”

“海尔诺·冯·唐克里斯特的确杀害了兰伯特·杜根公爵。人证物证齐备,无可辩驳。”看了一眼自己以前的学生,柏西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继续道:“可是即便是杀人,也需要讲求杀人动机——”“我们判断,海尔诺的杀人动机是——阻止犯罪。”

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此时此刻名为拉尔夫的辩护师,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

——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想要帮被告脱罪,而是仅仅为了减刑……

“作为同级的贵族,被告人将杜根公爵残忍地虐杀,这难道也是可以用‘被害人本身就是罪人’来洗清的吗!”

站在他身旁一直一言不发的哈迪·伦恩此时站了出来,指着被告方大声道:

“我里尔利亚帝国宪法难道没有明确写道‘贵族利益至高不可侵犯’和‘生命是永远不可以被强制剥夺’的吗?”

两句掷地有声的发问令在场的听众逐渐回过神来,法官也像是如梦初醒——他揉了揉紧皱的眉头,思索着到底应该如何判决这个棘手的案子。

“况且,杜根公爵还是被这位海尔诺·冯·唐克里斯特世子以‘处决’的屈辱姿态虐杀的吧——”

“你胡说!海尔诺根本没有——”穆伊忍不住拍桌子站起来反驳。

“哦?你当时在场?”

“我——”

“我认罪。”海尔诺突然开口道:“我承认是我杀害了杜根公爵,一切都如你所言。”

“海尔诺……”

“我承认自己的所有罪行,但我确实有不得不阻止杜根公爵的理由。”海尔诺抬起头,面对法官:“既然真相已经公之于众了,您要给我什么样的判决都可以。”

———作者的唠叨———

由于我不是学法律的也没进过法庭,所以这里的程序就只是问学法律的同学和看李狗嗨(喂)所得来的场景,还望各位包涵,要实在是包涵不住要考据的话,欢迎来读者群【124328413】里找我,我会好好修改哒w

第四十六话

“下车吧,我们到了。”身材高大的狱卒进到大货车后的车厢里,把路上一语不发的少年推搡出来,顺手扔出了两个看起来相当结实的行李箱。

“永别了,唐·克·里·斯·特·少·爷。”

都没有给少年道别的机会,狱卒就发动了货车一溜烟消失了。

——是啊,正常人没人会喜欢这样的地方吧。

自嘲了笑了一声,海尔诺扶起被扔在地上的两个行李箱,拍了拍上面的灰尘,拎在了手上。

“那之后已经三天了啊……”

三天前海尔诺在帝国皇家法庭上认罪之后,法官参考双方证人的陈述和辩护师的辩护给了他判决——

免去死刑,改为流放贫民区十年,并且终身不可继续在军部任职。

这对于一个杀人犯来说已经是相当仁慈的判决了,况且法官大人还法外开恩允许他有三天时间和亲朋好友们告别和养伤。

那天,回到阔别已久的唐克里斯特宅,海尔诺竟生出了一股物是人非的感觉。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到底是不是对的,从逻辑上来说,他延后了帝国和共和国之间可能会出现的战争的爆发,这段时间可能会长达是几年甚至几十年,足以让他和他的父母过上很长一段和平的日子,但当他看到母亲一回到家中就忍不住抱着他哭泣的样子,他又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做法到底有没有道理——

自己马上就要去帝国最贫穷最混乱的区域流放,那里有为了不让里面的人逃出来而建造的几乎可以媲美要塞的高墙,以及如蝗虫一般肆虐的贫穷和疾病。而自己的父母,除了会因为自己的行为受到流言蜚语的攻击外,还要忍受自己不在身边的痛苦——那里就连电话都打不通。

吃到久违的母亲亲自下厨烹饪的料理,感受着那股在味蕾深处浓郁不散的爱,海尔诺鼻头一酸几乎要哭出来,他吸了吸鼻子,忍住了。

“妈妈做的菜还是那么好吃!”他咧开嘴,笑道。

“你爱吃就好……”

明明只有一年没见,海尔诺竟然在母亲的鬓角处发现了些许白发。

——也对,母亲今年都有四十七岁了呢。

之前都是匆匆来匆匆去的,从没有这么近看过母亲。十四年前初见的印象一直根深蒂固让他以为自己的母亲是不会老的——

怎么可能呢,谁的母亲都是一样的啊。

看着她因为微笑而在眼角挤出来的皱纹,海尔诺逃避一样的扭过了头。

不能看,再看下去……

突然,一只温柔的手掌落在了自己的头上。

艾德娜温柔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轻轻抚摸着他那一头和自己一样的乌黑柔软的头发。

“海尔诺。”

“妈妈。”

“我和你父亲,都为你骄傲……”

“……”

“这之后的路不好走,你要自己保护好自己。你是个有自己想法的孩子,这一点我们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你很聪明,也很有能力,我们两个在你成长的路上也没帮上什么忙——”

“妈妈——”

“但是我们相信你,你做这样的事情一定有你自己的理由,不论在法庭上说成什么样,我们都相信你,我的儿子怎么可能是凶残的杀人犯……”

艾德娜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手链。

“况且,它还承认了你。”

那是“阴·阳”,海尔诺从学校旁边布莱特阿姨的媒介机店里买到的那台双属性媒介机。

“莫兰把它从皇帝那要来了。”艾德娜温柔的看着手里的小手链,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美好的事,嘴角微微上扬:“带上它走吧,贫民区那边危机四伏的,有它在总比那些军用标准制的强。”

“妈妈你为什么——”会知道“阴·阳”的事情?印象中海尔诺从来没有在家里说过他拥有双属性这件事,包括这台稀有的媒介机。

看着儿子惊诧的目光,艾德娜眯眼一笑。

“你母亲当年也不是白白被称作‘洛兰可的母狮子’的啊。”

“父亲。”

莫兰从里屋走出来,环住妻子的肩膀。已经五十五岁的他依旧显得精神矍铄,一双敏锐如同豹子一样的眼睛正赞赏的看着儿子海尔诺。

——赞赏?

“不管别人怎么说,儿子你这回干得漂亮。”

“诶?”

“老子看兰伯特那家伙不爽很久了,明目张胆的贪赃枉法,前些日子莱恩还特意跟我说这老家伙又有动作,没想到竟然是卖国——啧啧,皇帝这回再怎么不相信也该信了吧。不过竟然给我家儿子判刑,明明应该进公加爵!你可千万别自责啊……”

读出了父亲话语中的安慰之意,海尔诺默默低下头。

——明明应该抱怨自己把他们拖进现在的境地吧,明明可以因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而惩罚自己的吧,明明可以……关上门再也不认自己的吧……

被父母这样包容着的自己,又都做了些什么呢?

隐瞒,欺骗,对他们不闻不问,任性,自私。

是不是在甜蜜的亲情中浸泡的太久了以至于自己已经忘了失去亲人的滋味?自己的所作所为不是恰好把他们至于险地了吗?

“对不起。”海尔诺说道。

“孩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对不起——!”两行眼泪顺着海尔诺的脸颊流了下来:

“爸爸,妈妈,对不起……”

抱住自己的父母,海尔诺放声大哭。这是印象中他第二次泣不成声,上一次还是在阿伦德尔的肩膀上——

慢慢抬起头,面对着眼前破败的街道,海尔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即便不能在身边继续守护着你们,我也要竭尽全力……毕竟这才是我来到这个世界成为海尔诺的真正意义,不是么。”双脚踏上了这片名为“贫民区”的土地上的海尔诺默默想道。

贫民区就和海尔诺从别处听说的贫民区一模一样。三十米的水泥高墙将这片不大的区域死死围住,只有一个小门用于进出——将有罪或贫穷的无法支撑自己生活的人带进来,再将死人带出去——一条不怎么宽敞的主街贯穿了整座城,两边零零散散的有各种各样的土房子和草屋,甚至还有简陋的帐篷。街上都是些面黄肌瘦的游民,步履蹒跚,仿佛在他们眼中看不到任何生活的希望……

“也对,都已经到了这里了,还要什么希望呢——”

“贫民区”在建立之初是为了给帝国里没有能力养活自己的穷人们一条生路,以显示皇帝们的仁慈之心。每年,帝国都会统计下属每个地区的贫民人数,他们将这些人聚集起来逐一进行身份和健康状况审核,审核通过的人就会被带到这里——一个毗邻帝都的小城市。帝国每个月会给这些人统一发放救济物资,并且还在这个小城市里设立了医院、学校等等福利设施,尽最大的可能让“弱势群体”体会到帝国对他们的关怀。

听起来这相当美好,但实际上,“贫民区”的现状与设立时候的初衷已经完全背道而驰了。由于监管上的疏漏,管辖这个区域的官吏开始贪污腐败,并且逐年加剧,现如帝都发放到这里的福利只有百分之一能真正到贫民们的手里,剩下的全部流入到这些官员的手里。再加上他们常年关闭贫民区的出口,贫民根本不能离开,于是“安居乐业”一词就被历届官员“恰如其分”的用来形容在他们辖区内贫民区的现状,并以此向帝都请求更多的支援——

恶性循环。

海尔诺轻轻叹了口气,却突然感觉到了来自左手箱子的拉扯,他低头一看,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男孩正抱着他的大箱子在吃力的拖动,然而这箱子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重,他根本无法从海尔诺的手里抢下它。

“……”似乎感受到了来自海尔诺的眼神,瘦弱的男孩加大了手中的力气,妄想能够快速抢到那只箱子。

然而他面对的是海尔诺——即便在S院的时候是力气最小的一个,也绝对不可能被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比下去——

“为什么要抢我的箱子?”海尔诺问道。

“……”男孩没有回答,而是更加努力的扯着他的箱子。

“回答——”海尔诺的“我”字还没有说出来,就被一道还残留着温热的液体溅了一脸。他条件反射的低下头,果然,刚才还在努力抢他箱子的男孩竟然已经奄奄一息——

“看见了吗新来的,不想变成这样就乖乖把那两个大箱子交出来!”

——什么情况啊?

抬起头,七八个彪形大汉已经把他围了起来。他们和这里普通的路人看起来完全不一样,无论是穿着还是精神状态,都像比前者高了一个档次一样。

“为什么?”海尔诺问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哥你听到了吗这小子竟然问为什么哈哈哈哈哈!!!”

“哎呦笑死我了这小子是野人吗哈哈哈哈!!!”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所有人都陷入了狂笑之中。海尔诺瞥了一眼周围的人,果然全都在躲着这里走路——

啧,活了将近四十年的人生,第一次被打劫了吗。

海尔诺苦笑了一声,放下了两只手上的箱子,并把那名受伤了的孩子扶起来靠在了箱子上,后者已经因失血过多陷入了昏迷。

——大概,等我解决完这里再治也来得及。

“你们想要什么?”海尔诺慢慢站起身,轻轻问道。

“你有的,全部。”为首的一人笑着说道,然后大手一挥:“抢了他的箱子!”

“是!大哥!”

七人气势汹汹的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向海尔诺冲过来,此时是常人一定已经被吓的屁滚尿流了,然而这在海尔诺眼里,这七个人就和一群打群架的高中生没什么区别——

他甚至都没打算动用武器,脚下一点,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什——!?”

等这几人再回过神来,身边的同伴已经倒下了一半,而“凶手”本人甚至连武器还没有拿出来。

“你、你你……你是什么人……”

海尔诺歪头一笑:

“现在想起来问我是谁了?”

毫不犹豫的,转瞬之间海尔诺又放倒了余下的人。仅仅十几秒钟,形式完全逆转,从被恐吓到现在一地的人都在打滚呻吟——

“总算是感受到了所谓‘扮猪吃老虎’的感觉了呢……”

海尔诺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没有再看这群人一眼,只留给了他们一个能令他们恐惧终身的背影。

然而——

箱子和他放在箱子边的男孩全都不见了。

“可恶……”

第四十七话

从前世到现世从没经历过穷困潦倒的海尔诺,在贫民区,第一次感受到了“贫穷”二字的真正含义。

由于重要的东西习惯性随身携带,海尔诺箱子里装着的几乎全是母亲塞进去的衣服和食物,再就是钱——

这些东西在他看来根本就无可厚非,有或者没有都差不多。拿前世说,虽然有过艰难困苦的训练,但一回到军情处所有的物资又都可以随意取用,根本不用担心有什么资金方面的问题,而这一世就更不用说了,出生在一个贵族家庭中,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缺少钱这种东西,就算到了S院需要自理生活,唐克里斯特夫妇每个月给他寄的钱都能够他花上一年。况且他完成的每个任务报酬都不算低,某种意义上他完全能算得上是帝国内数一数二的“阔少”。

在金钱方面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无忧无虑的海尔诺,理所应当的,完全就没有把“没钱”两个字当回事,所以在发现箱子被小男孩拿走的那一瞬间,他完全没有类似于“我必须要把箱子追回来”或者“丢掉了两个箱子我的生活会出现很大的障碍”等等诸如此类的想法。

于是,在看到路边有小孩子为了一两块干硬的面包就大打出手,女人为了一点金钱或者吃食就甘愿出卖身体,男人同样为了生计而卑躬屈膝的时候,海尔诺在觉得他们很可怜的同时也就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从各种意义上来讲都和他们没有任何的区别。

退一万步讲,即便是有区别,也仅仅是时间上的问题——

海尔诺对天发誓,他要是知道他此时的行为给他日后的生活带来的后果,他说什么也会去把箱子追回来。

“您好,请给我开一间上——呃普通的客房。”海尔诺一面抬头打量着这间好不容易找到的旅馆,一边对面前低着头不知在写什么的旅馆伙计说道。

“20块一天,几天?”伙计头都没抬。

“先定一周吧。”海尔诺含混着说道,虽然他完全不清楚“20块”应该是多少钱,但用着自己口袋里还残存的一些钱,住上一个星期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140块,先付钱。”伙计抬头看了海尔诺一眼,发现后者衣着还相当讲究,不禁又加了两句话:“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先生。”

“这些够吗?”海尔诺把口袋里的钱一股脑全放在了柜台上。

“这……先生您不是在开玩笑?”伙计的脸色相当微妙,他抬头看了看海尔诺,又低头看了看柜台上凌乱的一把纸币和铜板。

“怎么了吗?”海尔诺不解道。

“……先生……”伙计犹豫了一下,咽了口唾沫说道:“您这些钱连一天都不够住的……”

“……”

挑了挑眉,海尔诺用淡定的表情掩盖住内心却的尴尬,他默默收起柜台上的零钱,转身准备离去——

“恕我冒昧——”伙计开口道:“您如果有金钱方面的需求的话……”

“嗯?”

欣喜地看到对方接应了自己的提议,伙计兴奋的搓了搓手,伸长了脖子到海尔诺的耳边小声说道:

“——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龙血可以换金子’?”

“落——你是让我弄点‘龙血’?”海尔诺松了口气,转过身,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看着眼前的这名伙计。

——龙血换金子。

没想到“落月”在这也有支部。

前世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说的大概就是现在的自己吧。

“嘿嘿,一看您就是明白人。我看您应该也像是有关系有门路的人,如果您愿意,不妨试试看,报酬相当丰富哦。”伙计被海尔诺看的有点发毛,又补充道:“不用您每天来报道,只要您需要的时候来找我领任务,以及我们需要的时候联系您来接受任务就可以了。”

海尔诺在脑内迅速衡量了一下得失,答道:

“看来是个好门路。”

“您真是相当有眼光——”伙计的话刚说到一半,后半句就因为眼前所见的东西给堵了回去——

海尔诺轻轻撩了一下左耳处用于遮挡的头发。

——那里佩戴的是落月总部直属月奴才会佩戴的紫水晶耳饰。

“您是……抱歉抱歉——”伙计连连鞠躬后退,险些撞在了柜台后的门板上。他招呼了另一名伙计去前台帮他看着,又毕恭毕敬的把海尔诺带到里屋,请他坐下之后还给他倒上茶水,这才重新开口说话。

“能否……能否麻烦您给我看一下您的挂牌?”他有些紧张的小声说道:“毕竟……不是我们支部的月奴大人是需要确认一下身份的——”

海尔诺闻言点了点头,从脖子上解下了一串吊牌交给了对方——那上面挂着他从D级一直到A级的所有等级证明标牌。

“您竟然就是传说中的那位——”伙计在接过吊牌的一瞬间就对眼前坐着的这名年轻男人肃然起敬——

如果要说近几年在落月当中谁是最出名的,那绝对是仅仅用了三年就将等级提高了三个跨度的神秘新秀“唐意”了。

海尔诺轻轻点了点头。

“也难怪您不知道我们在贫民区的支部了。”伙计继续说道:“我们支部自从五年前设立以来基本上就没发布过C级以上的任务,而C级和D级的任务都会找支部下属的月奴去完成……”

“需要我现在挂靠到这边吗?”

“啊啊不用不用,我们就是个小支部,容不下大神的……”伙计连忙摆手:“您愿意在我们支部接任务已经是我们莫大的荣幸了!”

“……”没想到自己已经出名到了这个份儿上的海尔诺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不过说起来您也是到的巧,昨天我们刚刚收到了一个A级任务的委托,正愁没人能做呢,您看……”

“这么巧?总部指明知道你们没有A级月奴还指派给你们A级任务?”

“呃——”伙计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不知道您听没听说过我们落月每年第一个月的月末要进行的事情……?”

“什么事?”

“每年的第一个月的最后一天,总部会对所有支部一年以来的业务进行绩效考核,嘉奖优秀的支部,处罚未达标的支部……”

“你们贫民区的支部现在还没有达标?”

“……呵呵……”伙计苦笑了一声,说道:“何止是没有达标,如果我不去把这个抢到手上,下个月我们支部就会被关闭了……”

“离开这个地方不也很好?”

“谈何容易啊。”伙计长叹了一口气:“我们支部加上我一共是七个人,我倒是独身一人无牵无挂,但他们六个……有的有父母需要供养,有的有妻儿——我知道这不合规矩——还有一个人,隐瞒了残疾继续做月奴的工作来供养他的整个家庭……”

“可能有的地方有的人视落月的支部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但在我们这里,一旦这个支部取消了,我们这七个人就会被分配到其他支部……”伙计把脸埋进了双手中,痛苦道:“这样,就成了‘二姓家奴’了不是么,您也知道帝国这个社会的风气,他们的生活一定会变得更加艰难……”

海尔诺端起茶水轻轻抿了一口。

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一个执行单调任务的落月支部竟然会有这样的故事,在他的印象中,一个好的落月支部所需要完成的工作只有:接收任务订单,派发给相关的月奴,收到月奴反馈回来的成果,任务结束收钱存档,极少数时候需要将支部处理不了的任务上交到总部让后者重新分配——这在海尔诺看来用一台“自动贩售机”都可以搞定,用人的话反而会多生事端,就像现在这样。

“如果我没有出现,你们打算怎么办?”

“这个任务的期限是三个月……”伙计抬起头,眼眶微微发红:“三个月内,我们七个会拼一回……不行的话……”

“那么,我帮你们做了这个任务……你们又能多坚持多久?一年?”

“……”伙计没有回话,很显然,海尔诺的问题戳到了他的痛处。

“这次任务我会帮你们做,但我觉得你们可以考虑一下之后的事情,毕竟一年对于你们来说还很长,但也太短了。”

伙计缓缓点了点头,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了一个卷轴,递给海尔诺。

“我知道我做的事情不合规矩,但他们除了是月奴之外也都是活生生的人,我没有办法……”

“我知道。”

海尔诺给了伙计——应该叫他支部长——这名支部长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低头开始阅读那份发布任务的卷轴。

——效率和人性之间的矛盾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没有消失过。

半晌。

“支部长,你们……看过这个任务吗?”海尔诺表情有些微妙。

“还没有……是有什么不对吗?”

海尔诺把打开的卷轴交还到支部长的手里。

“调查医院?——贫民区的儿童医院!?”支部长下意识的赶紧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被自己刚才的惊呼吸引过来,才轻轻松了一口气,以一种凝重的眼神面对着海尔诺。

“竟然是医院?还是儿童医院!这得是什么人才干的出来……”

“目标是寻找重要图纸——什么样的图纸会藏在儿童医院里?”海尔诺问道。

“我也没有头绪。”

“那么换个问题,这家儿童医院,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我觉得没有。”支部长闭眼想了想:“儿童医院是和福利医院同时期建起来的,他们的位置也相近,区别仅仅在于一个负责成人一个负责儿童而已。”

“哪年?”

“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赛尔蒙德历945年,比贫民区的设立晚一年。”

“已经有150年历史了吗……”

“是的,儿童医院和福利医院一样,从建立之初一直到现在都是免费对贫民区开放的,即便每任官员再如何贪污,这两家医院都还始终坚持着免费治疗并且提供病人的饮食,所以要找出问题真的不太容易。”

“异常点呢?比如……和贫民区外面的医院不一样的地方?”

支部长托着下巴想了想,说道:“真要说的话,也就只有……福利医院需要接纳的成年人过多导致床位严重不足,所以就把妇产科搬到了儿童医院这一点?毕竟在贫民区能够顺利活下来的孩子并不太多,儿童医院相比福利医院来说空位还是会余裕一些……”

“说不上异常的异常点啊……到底为什么要调查儿童医院呢……”

“或许儿童医院这种一看就纯白无垢的地方才能藏匿更多秘密?”

“那照你说的,人员混杂的福利医院不是更好的选择吗?儿童医院来往的人相对较少,图纸的取用也不方便啊……”

“的确……”

一时间,两人全部陷入了沉思。

他们同样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落月”,并不是什么真正的情报机构,而是一个商业组织。商人眼中,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东西,而不是什么道德或者伦理……

这次的A级任务目标,很有可能就是那种不能放到明面上的东西。

——不过竟然放到儿童医院这种地方,目标的内心也真的有够残忍的了。

正当二人思考的时候,旅馆的前厅突然喧闹起来。支部长示意海尔诺稍候,他出去看看情况——“老子的小弟说了!打他们的人就进了这里!人呢?给我出来!”狂放的声音直接透过木门传到了海尔诺的耳朵里。

——或许,自己可以问问他们?毕竟支部长再怎么清楚,有些不那么“干净”的东西也未必比地头蛇知道得多吧。

稍作思考,海尔诺起身推开木门,走了出去:

“请问,您是来找我的吗?”

———作者临死前的遗言———

看到小伙伴们给我扔的石头和粽子感动万分,我决定趁着假期更新一发,之后就是真的要到七月啦!

别忘了加读者Q群【124328413】哦,有众多福♂利掉落!

另,欢迎捉虫!

第四十八话

自从电灯发明以来,整片赛尔蒙德大陆的夜晚就是灯火通明的,有钱人家自己会亮起价值不菲的电灯,而没钱的穷人家也会聚集在国家或者政府出资修建的路灯下面延长自己的夜晚。

但如果谁有幸能从天上俯瞰这一片大陆的话,就会发现,这个说法其实是有误的,因为,有三个地方是例外,那些地方的夜晚从来就没有灯火的照耀——

彭布斯特共和国北部的无人区,固守传统的古尼亚城国,以及里尔利亚帝国“臭名昭著”的贫民区。

一片漆黑。

海尔诺隐身在黑暗中,不断回想着前几日审问闹事者得到的情报。

“整个贫民区到处都是见不得人的事,要真比谁更脏一点根本无从下手。”

“儿童医院?儿童医院怎么会有什么肮脏的事情,贫民区的孩子本来成活率就低,谁要是还没事去医院闹事会被群起而攻之的吧?”

“哎呀我都说了!肯定是你们拿到假消息了,就算全贫民区都是阴谋,儿童医院也肯定是白的!白的!”

——所以这么看来,是消息错误,吗。

海尔诺看着眼前在黑暗中只能依稀看到轮廓的高大建筑,轻轻摇了摇头。

“虽然说可能无功而返,但姑且还是要——”

“谁!”

突然感觉到身后的气息,海尔诺猛的转过头。

“啊呀啊呀,贫民区的月奴反应还挺快嘛。”一道清丽的女声传来,海尔诺收起了攻击态势。

——落月的人?

“我说什么来着,贫民区的支部长这回可是下了血本,你们猜这是谁?”

“双匕,黑发,唐意么。”

“……唐意不是本部的月奴?”

海尔诺借着微弱的月光扫视了一遍站在他眼前的四个人。

“安娜,威廉,詹姆斯,法鲁尔。”

“哎呀,能被唐意大人记住名字真是万分荣幸呢。”四人中唯一的女性安娜一边扇着她那把标志性的小扇子一边笑道。

“A级月奴本来也没几个,记不住才奇怪吧。”一旁全身黑衣的男人威廉点燃了一支香烟猛吸了一口,然后瞬间扔到地上踩灭。

“十二个?我记得?”少年还处在变声期的声音捎带有些玩味,他挑眉看了看身旁的威廉,从兜里掏出了一根棒棒糖含在嘴里。

“十一个。”法鲁尔拢了拢眼前的长发:“就是因为这样你才没法超越唐意成为A级第一人哟小詹姆斯。”

“嘁。”

“——所以,我们是同一个任务?”海尔诺扬了扬手里的卷轴,问道。

“看起来是咯。”安娜也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卷轴,指了指眼前的高大建筑。

“啊啊,我到之前也不知道我还有四个A级队友呢……”威廉抱起了手臂:“老实说,我从来没想过会和‘队友’这种东西一起出任务啊。”“有趣。”法鲁尔轻轻勾起了嘴角。

“什么困难的任务要出动五个A级月奴?”詹姆斯叼着棒棒糖掏出了一个小型望远镜:“全是黑的,没有亮光,作为医院晚上都不通电——”

“我很好奇他们急诊怎么做,我还听说妇产科都搬到了儿童医院,半夜有孩子出生怎么办?”

“多说无益,进去看看就知道了。”法鲁尔挥了挥手,第一个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反正我们也不可能团队协作不是吗?”

法鲁尔之后,另外三人也相继离开,作为落月顶级的月奴,他们每个人都可以做到毫无声息的消失。

——感觉这次任务更有问题了啊。

海尔诺轻叹了一口气,掏出匕首握在手上,也向儿童医院奔去。

——真是到处都透露着阴谋的感觉……

儿童医院周围并没有什么花园之类多余的装饰,从马路上直接进门就是医院的内部。出于谨慎,海尔诺还是决定从二楼的窗户潜入而不是直接从大门破门而入——即便那里已经有一个明显的破洞——显然有的人会觉得第二个方法更具有暴力美感。

海尔诺找到的地方是儿童医院的一个相对空旷的储藏间,里面除了少得可怜的医疗器械基本就什么也没有了,并且出于器械的要求,这里是不让病人进来的。常年接收大量病患,儿童医院里早已经人满为患,几乎可以用“遍地都是人”这样的词语来形容。

小心的推开房门,海尔诺一个加速跳来到了储藏室对面的楼梯口,楼梯间横七竖八倒着各种各样沉睡的人,有抱着孩子的妇女,也有衣衫不整的中年男人,还有一些包着绷带的小孩子,看样子应该是没有足够的病床了。

轻手轻脚的迈过他们,海尔诺成功下到一楼。

——二楼以上全是病房,有什么资料的话按理说应该全在一楼。

“最有可能是在科研室吧,然后是院长办公室……不,如果和医院没关系只是单纯有人藏东西的话,应该放在最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海尔诺一边盘算着一边寻找着医院内部可能有的蛛丝马迹。在来儿童医院之前他和支部长来踩过一次点,那次看完之后海尔诺受到了相当大的震撼——人员混杂,物资紧缺,医护人员忙的完全是团团转,每个科室的医生平均一天都要看100个以上的病患,并且这100个病患里还至少有一半没法得到妥当的救治,一直以来只在前世的朝鲜纪录片里才能看到的景象竟然在这里得到了完美的重现,并且很不幸,这就是贫民区儿童医院的现状——不仅是人员的安排,物品的摆放也相当杂乱,很多资料就直接随便的丢在墙角或者团在纸盒子里,如果要从这些东西里翻出几张或者根本只有一张图纸,无异于大海捞针,就算是有五个人也一样。

“哟,唐意你打算去哪边啊?”突然冒出来的詹姆斯依旧叼着那根棒棒糖,双手枕在脑后,看起来相当轻松自在:“我要去副院长和院长办公室那边哦,你不要抢我东西!”

“……”海尔诺点点头,得到答复的詹姆斯下一秒就消失在了原地。

——我能想到的他们也都能想到,为了不进行重复劳动……

——科研室、院长办公室、门诊内科、门诊外科,这些常见的都不应该再去了。

“所以还剩下……妇产科?”海尔诺突然抬起头,眼前这个有些褪色的单词让他有些晃神。

——差不多三年前为了有更多床位而搬到儿童医院的科室?儿童医院已经这样人满为患了为什么还要搬过来?这边明明也没有位置了……

“有问题。”

熟练地撬开门锁,海尔诺隐起身形,推门而入。

“……!”一瞬间,海尔诺瞪大了双眼。

——这个是,妇产科?

小小的科室只有四张空床,除了这四张空床之外连最基本的问诊用的办公桌都没有,四张床中间的地板上有一个明显的通往地下的暗门,静谧的气氛和科室外拥挤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这到底是……”

海尔诺小心翼翼的迈出步子,来到那个暗门前。

“铁锁还很新,看来是经常被人打开使用……暗门上的灰尘相比其他地方也少了很多……看来要藏东西只有可能在这里了啊……但为什么藏起来的东西要经常使用呢?”

带上手套,海尔诺轻碰了一下锁身。

——没有附魔。

运用和刚才一样的技巧,仅用了二十秒海尔诺就撬开了这把锁。

“虽然看起来就像陷阱一样,但还是必须要——”

“哦,你竟然打开了那把锁。”安娜突然出现在海尔诺身后,她弯腰捡起了海尔诺打开的那把锁,拿在手里晃了晃。

“我刚才试了半天都没打开呢。”

“这就是把普通的锁。”海尔诺说道。“这是把,普通的,禁魔的锁。”安娜重复道,她手上划过一道紫雾,然而这些雾气触碰到锁身的时候就自动绕开了。

“没有腐蚀。”海尔诺有些惊讶的陈述着事实。

“嗯。”安娜收起毒雾,将锁递回给了海尔诺:“你那手撬锁的技术不错,不用魔法开锁还能不留下痕迹,有趣。”

“待会上来让他教你。”威廉和法鲁尔也突然出现在门口,两人手上各拿了一摞文本资料。

“这是院长同意妇产科搬过来的文书,日期是1091年1月3日,威廉手上的是妇产科申请搬过来的文书,日期是1091年1月31日,晚了27天,或者一个数字。”

“给。”最后进来的詹姆斯丢了一个小玩意儿给海尔诺,是一个印章。

“印章是伪造的,儿童医院的公章从1091年1月1日开始和以前的印章就不一样了,左上角本来有些残缺的花纹被补全了。”

“果然有问题呢,这家医院。”安娜斜眼看了看海尔诺身前的暗门,皱了皱眉:“我们刚刚打开了这里的门,这下面可能有危险。”

“有危险也要下去啊,没办法嘛。”威廉摇了摇头:“拿钱办事,我们这群人本来就每天都走在刀尖上不是么。”

“到头来还是合作了呢。”

海尔诺点了点头示意法鲁尔过来帮忙,后者会意,两人一起合力掀开了那到暗门。

“这风格,跟总部似的。”安娜吐槽了一句,率先走下了暗门内的楼梯。

“的确很像。”法鲁尔撇了撇嘴,也走了下去。

暗门内不再漆黑一片,楼梯边橘黄色的电灯将这一道通往地下的楼梯照的相当明亮——并与漆黑一片的儿童医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行五人全副武装,开始顺着这道楼梯慢慢向下移动,期间谁也不敢放松警戒态势。

楼梯不长,几人下了一分多钟就到了底。

相对之前逼仄的环境,现在进入五人视野的地下建筑简直可以用宏大来形容,几乎有六米的层高和粉刷成纯白色的墙壁一下子就把五个人看愣在了原地——和当初第一次进入落月的感觉有些微妙的类似。

“这究竟是……”

这里的装潢不同于落月那种井井有条的布置,相反这里根本就是空无一人,只有无数的培养皿泛着盈盈的绿光,即便是在明亮的光照下也令人感觉到毛骨悚然。如果说当初落月给人的感觉是一种所有人都在忙碌的的紧张感,那这里则更像是一种生物科学实验室,无数的机器自行演算,随后可能会有那么几个科学家前来记录数据完成实验报告。

安娜大着胆子向前走了两步,来到一个培养皿前。她围着那个圆柱形的玻璃罩子绕了一圈,然后暗暗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是……”海尔诺也凑上前去,看到培养皿内的“东西”时,他猛然回想起了那名闹事者曾经说过的话——“贫民区的孩子本来成活率就低……”

“原来是这样……么。”

——此时此刻,陈列在五人眼前的,竟然全部都是:

婴儿。

———作者的废话时间———

作者终于浪回来了!重新开始写银凰的感觉真好!(喂

总之现在已经进入第二卷倒计时,保守估计还有两三话第二卷就会结束啦,届时也会有新的封面和新的人设,敬请期待!

以及感谢所有在我断更期间收藏我还有给我扔石头的小伙伴!我爱你们!

以及最后,读者群【124328413】欢迎来玩w!

第四十九话

【高亮提示:本章有令人不适的血腥场面,请考虑是否真的要阅读!】

“到底是要制作什么样的东西……才会用到……婴儿……”安娜捂着嘴,神色有些惊恐。

“怪不得需要我们五个A级月奴来做这个任务……”威廉上前两步,拍了拍安娜的后背以示安慰。

“当务之急还是赶快找到图纸吧。”法鲁尔皱了皱眉:“直觉告诉我这里并不是什么好来好去的地方。”

海尔诺和詹姆斯闻言都点了点头。

这片地下空间非常宽广,培养皿虽然多的不计其数,但空间还是相当宽裕,两个培养皿之间的距离即使五人同时通过都不会显得拥挤。

“那就分头找找吧,二十……不,三十分钟之后在这里汇合,怎么样?”詹姆斯提议。

“同意。”

五个人各选了一个方向,而作为五人众号称“最强”的海尔诺,自然就“被选择”了走中间。

谨慎的前行,海尔诺紧握着匕首。他的直觉和法鲁尔感觉到的一样,这里看似空无一人实际上应该是危机四伏。

——到底是为了制造什么东西……

海尔诺把目光移向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培养皿。

淡绿色的透明液体充斥着这个巨大的玻璃罩子,作为主体的新生婴儿蜷缩在其中,双眼紧闭。婴儿的左右太阳穴分别插着一红一蓝两根软管,口鼻还照着一个呼吸用的罩子,其余部分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婴儿幼小的胸脯一起一伏,证明着它还活着这件事。

——太不寻常了。

要说海尔诺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到现在也有十五六年了,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也已经有了相当的深度,更何况他还加入了落月这么个专门针对社会黑暗面的杀手情报组织。

“这个世界……不该有这么先进的东西啊……”

十几年来,海尔诺的所见所闻无一不是在证实他刚来时候的猜想——除了魔法,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和地球上二十世纪初并无两样,即便有些许出入,但大体是吻合的。

而现在眼前这个,绝对已经超出了这个世界人们对科技的认知,同行的四名月奴没有被当场吓晕过去已经是证明了他们过人的接受力了。

继续向前,海尔诺心中的疑惑也不断加深。

——儿童医院总共只有这么大,而埋藏在它下面的实验室竟然比它不知要大出多少。自己少说也已经走出了五百米,但培养皿的尽头还是不见踪影。

“难道是不知不觉之间中了幻术?”

海尔诺摇摇头,经过在S院四年米格里严苛的训练,他对幻术的抵抗力和侦察力应该已经相当之高了,有时候就连米格里本人也没法让他陷入幻境。

“这已经要走出贫民区了吧?”

儿童医院的地址已经相当接近贫民区的围墙,而海尔诺走了这么久,应该已经是走出了贫民区。

“还剩十五分钟,现在回去会比较好……吧……”

转过身,海尔诺突然瞪大了眼睛。

——什么时候,自己的身后多了一堵墙?

伸出手触碰了一下墙壁,坚硬而粗糙的感觉告诉他这的确是一堵真实的墙面没错。

“糟了。”

得知自己中了陷阱的海尔诺快速转身,背对着墙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敌暗我明——最差的情况。

“是谁。”海尔诺轻声道。

没有人回应。

面前依旧是一望无际的培养皿,而身后坚硬的触感却在不断否认海尔诺的推测。

——幻觉?不是。

——真实的?也不是。

——前面,后面……

一时间海尔诺的周围寂静的可怕,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四周一点声音都没有。

——接下来,要怎么办……

用余光扫了扫左右两边,依旧是培养皿阵没错。

“难道——”

海尔诺放下一只手向身后缓缓探去,在触碰到那堵墙壁的时候放出了强烈的一片黑光。

——暗属性,最常用的用来破坏幻境的魔法,再加上……

“轰!”

一个光球紧接着在他手上炸裂,背后的墙被生生的炸出了一个洞。

一瞬间,海尔诺的眼前迅速暗了下来。之前被照的惨白一片的培养皿全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条修砌简陋的砖石长廊,刚被他炸毁的一堵墙就是这条长廊上的一个房间。

“竟然仅仅使用了迷惑方向这样的小幻术,再加之以一个小小的位移法阵,这个陷阱的设计者真是相当厉害。”

海尔诺仅仅反应了一秒就迅速找到掩体将自己藏了起来,他不能确定这里是不是还和刚才的房间一样空无一人,毕竟他爆破走廊的声音并不算小。

“通过迷惑入侵者的方向感将他们引到固定有法阵的地方,再进行微不可查的转移——”

“或许米格里教授都没有这个人厉害。”

海尔诺又看了看时间,离约定的时间还剩下十分钟,现在回去肯定是做不到的。

将自己隐藏在掩体投下的阴影当中,海尔诺决定先按兵不动。

整条长廊都被一明一暗的灯泡照着,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几分钟后,依旧没有人前来。

海尔诺大着胆子跃出了掩体,冲向了长廊其中的一个房间。

——没办法汇合,那就只能先看看能不能找到图纸了。

撬锁,开门,关门。

10秒。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已经练习过千百遍,背靠在门板上,海尔诺现在还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刚刚开锁的一瞬间,他用余光看到了走廊尽头突然出现的一个黑影,他不知道黑影是什么,有没有看到他……那一刻几乎是下意识的,海尔诺用了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快速度躲进了这间房间。

没有点亮任何灯光,平复了自己的呼吸之后,海尔诺凭借着自己的夜视能力开始审视这间房间。然而令他失望的是,这间房间仅仅是一个储物间,除了数不清的灰尘和蜘蛛网之外就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把扫帚和簸箕。

——也就是说,应该在其他地方么。

深吸了一口气,海尔诺将手放在了门把手上。

如果说平日里作为落月最“年轻的A级月奴唐意”的海尔诺执行任务突出一个快准狠的话,现在的他就完全是犹疑不决,优柔寡断。究其原因,并不是因为他的个人能力不够强,而是因为任务前的信息实在是太少——

完全陌生的地形,从没有交过手的敌人,和完全没有头绪的任务目标。

“希望不要被发现。”

引起身形,海尔诺把门推开了一条缝闪了出来。

——谢天谢地自己还能想的起来使用魔法。

所幸,那个黑影并没有继续出现。

来到下一间房间面前,海尔诺又用同样的技术撬了进去。

还是一无所获。

之后他又去到了第三、第四、第五间房间,也都没有找到类似于图纸一样的资料。

——找的方向错了吗。

海尔诺看着眼前整齐的摆放着茶杯和茶壶的置物架,稍稍陷入了思维上的困境。

如果要把所有的房间都找完的话——

“啊——!!!!!!!”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厉的惨叫打断了海尔诺的思考。

“安娜。”

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海尔诺快速隐身推开了房间的门来到了走廊上。

走廊上依旧空无一物。

他焦急的左右看了看,却在下一秒失去了言语的功能。

在走廊的尽头处——

一个黑色的看不清轮廓的影子正在欢快的撕扯着什么东西。它不断发出“咯咯”的声音,类似于手的东西正在快速的从地上的“东西”之中撕扯出什么东西然后再抛向走廊的天花板。

海尔诺觉得自己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那件正在被撕扯的“东西”……

毫无疑问,正是发出那声惨叫的安娜。

“……最好这别是真的……”海尔诺使劲眨了眨眼睛,然后再次睁开。

事实。

一瞬间反应过来的海尔诺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巴,带有血腥音效的场面刺激的他几乎要呕吐,他强忍着不适,闪身进入了一个贴着红色字条的房间,没仔细看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他能想到的所有事就是反手牢牢地扣住了门锁。

“我不能去救她……她已经死了……我不能去救她……她已经死了……”近乎机械的喃喃自语,海尔诺开始疯狂地翻找起这个房间的东西。

——那个黑影,到底是什么!?

——他妈的这到底是个什么任务!?

并不是没见过死人的场面,相反,海尔诺对前者都已经快要熟悉到司空见惯的地步,各种各样的死亡方式他甚至可以列出一张详细的表格。

但这次见到却令他恐惧慌乱——

除了血腥暴力之外,还有未知。

他不想死。

当一个人有了牵挂之后死亡就成了他最害怕的事情,海尔诺颤抖着,像疯了一项埋在资料堆里翻找类似于图纸的东西。

“好了伤疤忘了疼,我到底在想什么……”

又翻出一堆,除了文字资料还是文字资料。

“整天行走在刀刃上的事情怎么可能打百分百的保票!”

一份又一份,海尔诺几乎用上了他最快的阅读速度。

“S院也是,军队也是,落月也是,我到底都在盲目自信些什么!”

图纸——图纸?——图纸!!!

这就是那张图纸!

一定是!

海尔诺挥舞着双手,就像一个比赛胜利了的孩子。

“轰——”

将找到的图纸举到半空中的海尔诺闻声愣住,就像一个被按了暂停键的玩偶……

他无意识的看向了门口。

——门还是完好的锁上的。

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知道……那个黑影就在门外……

屏住呼吸,海尔诺全身都开始微微颤抖。

“不要过来!!”

这是谁的声音来着?

“给我去死!!!!!!!”

“啊啊啊——!!!”

他看到绯红色的血液从门缝里慢慢渗进来,一点一点的扩散,直到沾染上他的脚后跟。但他除了傻站着维持双手举过头顶的愚蠢动作之外,竟然一步都迈不出去。

“可恶啊啊啊啊!!!!”

“谁……谁来……救……”

“不!……”

门外充斥着肉体被撕裂的声音和诡异的“咯咯”声,海尔诺觉得这一瞬间仿佛自己的灵魂已经离自己而去,而剩下的一具毫无意识的肉体,并不能对自己做出指令。

他就这样僵硬的站着直到门外的声音减弱再到消失,透过门缝流过来的血液还带有一些细小的人体组织碎片,它们绕过海尔诺的鞋,染红了他背后散落了一地的白纸黑字。

“呕——”

海尔诺觉得这一瞬间他几乎要把自己所有的脏器全都吐出来才算罢休,但下一秒他就发现自己根本就什么都吐不出来。

他把那张图纸折好放进衣服里,然后猛地拉开了自己锁上的那扇门。

门外用“血流成河”这个词来形容或许还不够极致,已经破碎到分不清人的尸体正随着这些粘稠的液体缓缓漂动,整条浅灰色的走廊此刻已经全部染成了暗红……

海尔诺艰难的闭上眼,然后又猛的睁开。

——把这个图纸送到落月总部!

——我自己去!现在!

他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慌乱的,几乎是毫无章法的,海尔诺开始沿着走廊寻找生路。

“咯咯……咯咯……”

身后又传来了那道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并且越来越近。

海尔诺不敢回头。

他用尽全速奔跑,快到他自己都来不及控制自己的方向和速度——

“大概……这就是界限了吧……”

他看着眼前越来越放大的墙面。“因为我的自大……爸爸妈妈……”

……

“对不起。”

———小剧场———

海尔诺高高地举起双手宛如一个智障。

Ps:下一话第二卷完结w

PPs:求捉虫靴靴!

第五十话(第二卷完)

“唔……”

狠狠地摔在地上,海尔诺觉得他的双腿已经失去了知觉。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跑了多远,只知道在耗费了自己几乎所有魔力储备炸穿了几乎所有墙面逃到地上的时候,他整个人除了“快跑”之外已经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了。

那间地下实验室,手上的图纸,未知的黑影,一切的一切都冲击着他的认知,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十六年全是幻影,这里才是真实。

他翻身过来仰面朝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印象里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这么狼狈过,就算是当初被迫加入落月也可以说是在他的可控范围内——

完全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即便想在内心规划一个用来应对的剧本也完全没有头绪,游戏规则完全不在他的手上。

“这就是,意外,的感觉吗?”

同行的四个人就在眼前被残忍的杀害,他无能为力,甚至第一件事想到的是要让自己活下来而不是去营救——即便那四个人和他并不熟悉而且营救从理论上讲根本不可能成功——然而他连想都没有想过,尝试也没有尝试过,当时全身心想的,只有“自己”逃出去这件事,而已。

抬起手,对着月光,海尔诺几乎能在那上面看到本不存在的干涸的血迹……

“如果……当初没有答应帮支部长……就好了……”

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后悔,也是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卑劣。

——从前还只是觉得自己不是个好人,现在看来连正常人都算不上了……

海尔诺闭上眼睛,开始极尽所能的回想着刚才穿过墙面出现的黑色影子以转移自己的负面情绪。

“长着虫子的腿,上半身却诡异的像人,那个黑影……究竟是什么……”

——我做的这些的确是理智的判断。

事实上,能够做到像海尔诺这样已经是相当了不起的了。任何人在面对惊吓的时候失去理智都是难免的,而强者与弱者之间的区别仅仅是在强者能够更快的恢复冷静,并且理智的面对造成惊吓的局面,从中分析寻找破解的因素,弱者只能在惊吓中走向失败。海尔诺虽然没有在当时迅速恢复冷静,但他所做的所有行动都是基于自己的理性判断而做出的——不然他不可能最后还能从正确的方向逃出来并甩掉尾随的“黑影”。

坐起身,海尔诺摸出了怀中已经被压皱了的纸张。

“就是这个东西吗……一片兵荒马乱的我也不是没有拿错拿漏的可能……”

出于职业道德,海尔诺并没有打开图纸阅读,而只是检查完后又完好的放回了衣服的内口袋里。

——当下也只有先把这东西交给落月,告诉月主他们的死讯,再行定夺吧。

海尔诺之前的感觉并没有错,他在地下的时候确实已经走出了贫民区,但由于在地下移动方向的不确定,他无法明确的判断自己的位置,只能说应该还在帝国国境内,没有误入旁边的卡尔纳塔卡独立国——两国的分界线是一片茫茫沙漠,而海尔诺所处的地方是一片草地。

腿已经酸痛到无法移动,海尔诺干脆就地躺下。

——明天就开始往北走找落月的支部,然后到共和国去,亲自把这张图纸交给月主。

海尔诺强迫自己开始休息,这时的他最需要的就是体力。

——————

三天之后,彭布斯特共和国,落月总部。

“好久不见了,海尔诺。”

“请您还是叫我唐意。”

三年多没见,落月的月主还是披散着一头银白色的卷发,右眼罩着黑色的眼罩,双手支撑着下巴坐在他那个大大的办公桌后。

“这是任务物品。”

海尔诺上前一步,把展开的图纸放到对方桌上,然后又后退一步回到刚才站的位置。

“这是……如果我没记错这不是给你的任务啊。”月主看到图纸先是喜形于色,随后皱起了眉头:“这应该是给安娜、詹姆斯、法鲁尔、威廉还有洛克的任务,为什么会到了你手上?”

“洛克是?”

“隶属于贫民区的A级月奴。”

“……”海尔诺呼出一口气:“看来我是被骗了呢,我顶替了贫民区的位置,和安娜他们一起去做了这个任务。”

“然后他们派你作为代表把这个给我送来?”月主拿起了那张图纸仔细观察起来。

“不。”海尔诺深吸了一口气:“他们都死了。”

“……什么?”月主一瞬间瞪大了他的眼睛,询问海尔诺道:“你刚刚说什么?”

“安娜、詹姆斯、法鲁尔以及威廉,四名A级月奴,在完成本次任务的途中,全部死亡了。”

“……”月主一下子瘫坐在了椅子上,有些恍惚:“他们……都死了……?”

“是的。”

他看了看手上那张薄薄的图纸,突然笑了出来。

“就为了这个……他们……竟然都死了……!?”

“月主?”

海尔诺看向眼前这个明显有些情绪化了的男人,他虽然在笑着,露出的一只眼睛里却流出了泪水。

“海尔诺你知道么,这个任务我是故意避开你找到别人的。”

“嗯?”

“还记得你第一天进落月跟我提的要求吗?”

“不违背国家和道义,不伤害我的家人,保护我重要的人……”

“是的,你是第一个敢跟我提要求的月奴……而这个任务的目标,和你的要求相左。”

听到月主的话,海尔诺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哪一个?”

月主闭上眼:

“每一个。”

一瞬间,海尔诺觉得有些天旋地转。

“我能问下……这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图纸吗?”

“这是——”月主刚准备开口却被一阵敲门声所打断。

“进来。”三年多不见的那个黑衣男人推门进来,他有些讶异于海尔诺的存在,但却也仅仅只看了一眼。

“有什么事?”

“……”黑衣人没有说话。

“没关系,让他听到也可以。”

“报告月主——”

“刚才,彭布斯特共和国已经以维护国土完整的理由对南部伯利亚公国宣战了。”

“!!!”海尔诺瞪大了眼睛。

——宣战!?这种时候吗!?

“……”月主微微点头,摆摆手示意黑衣人离开。

待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月主站起身,走到了海尔诺的身旁。

“月主……我……没有听错吧?”

月主摇了摇头。

海尔诺突然感觉到有些精神恍惚,自己之前做的一切全都白费了。

战争还是要开始了。

月主反手从办公桌上拿起那张图纸,递到了海尔诺面前。

“这张图纸是媒介机制作图的其中一张,你们没有找错。”

“……为什么……”

“这个任务的委托人就是我自己。”他将双手伸向脑后,摘下眼罩——

眼罩下面赫然是一只血红色的眼睛。

“血眼……雷因……上将……?”海尔诺不可置信的念出这个名字。

“没错,是我。”

“雷因上将……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

“落月也成立了二十多年了。”

海尔诺定定地看着雷因,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想问为什么。”雷因叹了口气:“但我不确定这件事应不应该由我来告诉你……”

“这件事,牵扯到我父亲?”

“真是个敏锐的孩子啊——莫兰、马里斯是我最好的战友,这件事我们三个都知道。”

沉默的闭上眼,海尔诺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复杂。共和国对伯利亚公国宣战同事也就意味着对帝国宣战——伯利亚大公名义上依旧属于帝国封臣,而本应死去二十多年的“帝国第一将军血眼雷因”也离奇复活并一手创办了大陆最大的情报组织落月,这个组织的成立自己的父亲也知情说不定还曾经参与……

海尔诺将这一切都串起来想了一遍,开口问道:

“你找媒介机的设计图和共和国对帝国宣战之间有关系吗?”

已经猜出了答案的海尔诺绝望的看着面前雷因那只血红的眼睛。

“有。”

“是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任务地点在儿童医院吗?”雷因反问道。

“……”

“因为,媒介机本身,就是用刚出生的婴儿制作的。”

后退了两步,海尔诺不可置信的看着雷因。

“媒介机的原理就是通过存储一个人天生的魔力去弥补另一个人魔力的不足,能量是守恒的,一个人的魔力不可能凭空增长。”

“可是……”海尔诺想辩解些什么,却觉得无从开口。

“共和国接下来对帝国宣战的理由,将会是‘违反人道主义’。”

“……”

无话可说。

海尔诺感触着手腕上的“阴·阳”,突然有点反胃。

——这台媒介机,又是用的哪个素昧平生的孩子的生命呢。

走出落月总部,海尔诺对这世界突然感觉到很陌生,自己就像是一个客人,永远也融不到这个世界本身存在的主人们当中。曾经以为自己很强,带着重生的记忆就可以随便宣誓保护谁,现在看来就和血气方刚不谙世事的少年没什么两样——自负,又自作聪明。

拼命的为父母的安全找各种各样的方法和筹码,到现在父亲还是要走上战场;拼命的为朋友们铺平前进的道路,甚至还违心的疏远和他们的关系,到最后还是亲手把他们推进了火坑……回想起来,自己真正拯救过的,或许只有阿伦德尔一个人——免去了他被落月追杀,但自己又进了落月。

一切都是逃不开的因果,妄想控制它的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

海尔诺环视一周,学校还在井然有序的上课,街角的大妈们也还在悠然的买菜聊天,或许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陷入战时状态,每个人无论大人小孩都开始节衣缩食,男人们扛起枪奔赴前线,女人们开始进入后方工厂从事生产——

多么熟悉的剧本。

促成这一切的,仅仅是因为一张薄薄的纸,而这条导火索,恰巧由自己点燃。

海尔诺微微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他机械的登上了回国的列车,手里攥着雷因给他的S级月奴徽章。

——真是讽刺。

打开车窗,海尔诺用力把徽章掰成了两半扔了出去。

就像扔掉自己的所有负面情绪,海尔诺的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礼貌地接过一旁列车员递过来的红酒,他又恢复成了那个自信满满的少年。

但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却远不如他脸上显示出来的平静,混乱,焦急,悔恨,这些陌生的情绪正在狠狠的折磨他的心脏……

——他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如何去面对那些他珍视的人。

他想了一个理由又飞速推翻,一如窗外的风景不断快速划过。

不知不觉中,列车已经抵达了安塞尔,此时此刻,帝国并不常用的广播响了起来。

——————

一如窗外的风景不断快速划过。

1094年6月8日,彭布斯特共和国向里尔利亚帝国正式宣战。

同日,里尔利亚帝国发出声明回应,表示帝国人从不惧战。

至此,赛尔蒙德大陆战争拉开序幕。

———目前可以公开的情报———

第二卷终于写完啦,似乎比第一卷要略短一些,毕竟是TC(Transition Chapter)嘛。

关于媒介机可以说是一直埋下的伏笔,到现在掀开了有一种心情舒畅的感觉,虽然还有一半没有掀开233接下来呢,就是WC(Warfare Chapter)啦,我会努力考据把它写好,虽然不是军宅程度的军事爱好者但我有在努力学习!敬请期待!

最后还要宣一波读者群【124328413】,群里有番♂外三完整版,以及接下来的各种福利,还可以进银凰来当NPC!

Ps:黑影在某个友人PY提到骸音的时候觉得意外合适就脑补了她,我也喜欢她ww

WC(Warfare Chapter)

第五十一话

大雪如鹅毛,飘飘洒洒中隐隐约约能看见星星点点的人,他们之中有穿着白色衣服的也有穿着绿色衣服的,但不约而同双方都在狂奔。

“喂!小鬼!跑啊!”

来自陌生男人的大喊声让少年一下子回过神,他慌张的左右看了看,随后找到大部队跟了上去。

恋恋不舍的三步一回头,身后的景象实在是让少年无法释怀。

——那是何等雄壮的景观啊!茫茫的雪雾从山顶缓缓划下,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世界安静的可怕,却又仿佛有声音呼唤着他停下脚步返身飞蛾扑火,就像是世界终焉尽头的审判者,迈着悠闲的步子,前来收割这一条条罪恶的生命。

少年觉得这迷人极了。

他不禁再次停下脚步——

或许,尝试着被这片雪雾包围一次,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转过身,伸开双臂,准备迎接大雪的冲击。

“我操!你这小孩有毛病吧?”

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抓起来夹在腋下,少年拼命的挣扎起来。

“放我下来!”

“我跟你说!他妈的要想活命就别给我瞎踢!”

男孩仰起头,映入眼帘的是男人亮的几乎有些耀眼的金发,半长的头发简单束起,显得很干练。

“你是谁?别管我!”

“老子他妈是你托雷斯军长!不像现在就死就给我闭嘴!”

少年吃了一惊,他费力的仰起头,但暴风雪实在是太大了,没法看清带着自己的人的长相。

“托雷斯……军长?”

“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啊!你小子臂章上写的可是老子的部队番号!”

男人跑得很快但却很稳,一路上几乎都没有怎么大的颠簸,仅仅过了几分钟,他就带着少年顺利到达了安全区。

“唔!”少年被直接扔在了雪上,而男人则找了一块石头坐了下来。

“说吧,小鬼,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想自寻死路?”

“……我……”少年犹豫了一下,别过头:“我叫阿诺德·莱恩。”

“很好,莱恩下士,你知不知道刚才我没看到你的话你就死在那了?”

“……”莱恩抿了抿嘴,然后轻微的点了点头。

“你今年多大?”

“16岁。”

“说谎。”

“……”莱恩皱了皱眉头,又抬头看了男人一眼,问道:“你真的是托雷斯军长?”

男人轻笑了一声,然后扯下自己的斗篷露出肩章和臂章。

“!”莱恩猛然瞪大了双眼,然后连滚带爬的站起来冲托雷斯敬了一个不怎么标准的军礼。

“不用。”托雷斯摆摆手示意莱恩免礼:“先告诉我你到底多大。”

“我……今年刚满12岁……”

“12岁?”托雷斯大声重复了一遍。

莱恩点了点头。

“征兵的那些混蛋们真是越来越不知廉耻了!他们给了你父母多少钱?”

“哈?”

“你出来当兵了家里会有帝国的补贴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莱恩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参军还能给父母带来收入,他只知道自家在家的时候因为最小没法干活就老是被打,能被送到部队里老实说他还是觉得挺幸运的,至少部队里还是不兴毒打士兵。

“我……我不知道……”

敏锐地发现了少年神情的变化,托雷斯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这种事情在帝国简直该死的要到了屡见不鲜的地步了。

“咳咳,所以你刚才就想死?”托雷斯轻咳了一声,继续刚才的问题。

“不是。”莱恩摇了摇头:“我的家在帝国南方,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雪,我觉得很美。”

“很美?继续呆在那你会死的。”

“可是我想看看那里面到底有什么。”莱恩认真道:“我觉得即便是雪崩也一定会有应对方法存在,只不过现在人们还没发现罢了,不过如果看到雪崩只想到逃跑的话,那这个方法就永远都找不到了。”

托雷斯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名为阿诺德·莱恩的少年,即便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个少年说出的话也已经能让很多成年人陷入沉思了。

“你很喜欢研究东西?”托雷斯问道。

“嗯!”

“那你为什么没有报名科研部而是跑到了战场上来?”

“不通过实践怎么进行研究呢?”莱恩的眼睛里充满自信,答的毫不犹豫。

闻言,托雷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怎么啦?我的说法很好笑吗托雷斯军长?”

“不不不——”托雷斯带着笑意看着他:

“我想问你,你愿不愿意在打完这场仗以后当我的警卫员?”

“警卫员?当警卫员有什么好处吗?”

“工资翻倍,每天的工作就只用跟着我,嗯……所有武器装备随便玩。”

“真的?那太好了!”

莱恩激动地一下子跳了起来,他紧握双拳蹦跶了几下,突然想起面前这个人还是个军长,于是挠了挠后脑勺,带着歉意笑了笑。

托雷斯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少年,面带微笑。

——这孩子让他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有一位友人也是这样。

那次的战役由于大雪封山,帝国和共和国的军队被分散到了两边,谁也碰不到谁。无奈之下双方都撤回到了基地,准备再作打算。

而莱恩,也就在那之后成为了令上万人眼红的“托雷斯贴身警卫员”。

……

“呼……又做了那个时候的梦呢。”

莱恩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最近老是做梦,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吗……

他扭过头,看到了身旁空荡荡的床位。

“真是的……明明昨天才来今早又赶着走……难道我还比不上洛兰可那帮子老学究!”

泄愤似的锤了一下床,莱恩掀开被子起身开始穿衣服。

——这个米格里,下次来一定要给他点教训吃才行了!早上八点,莱恩准时出现在了他的办公室内。

“早安,莱恩将军。”

“早安,阿莱克,今天有什么安排吗?”

“今天上午是第六旅团和第七旅团的军事演习,下午您得赶去王都参加晚上的皇家军官晚宴。”

“啊,那个已经是今天了吗……”莱恩仰靠在椅子上,语气里透露出了一万分不情愿。

“非常不幸,是今天。”阿莱克无奈的耸了耸肩:“这是您的往返车票。”

接过车票放在桌上,莱恩打开了手边放着的一册资料。

“第六旅团的团长昨天不是说生病了?怎么今天又能爬起来演习了啊?”

“啊啊,他说轻伤不下火线——”

“切,那老家伙根本就是没病装病以为谁不知道呢。”莱恩轻哼了一声,把资料又往后翻了两页。

“第七旅团的资金缺口谁补上了?他们旅团不是穷的连纱布都买不起了吗?”

“噗嗤——”阿莱克一没忍住笑了出来:“将军,买不起纱布这个梗您还要用多少次啊,那都是半年前的事了,现在他们团里有个新来的阿尔弗雷德小少爷啊,富得流油呢。”

“啊,那个从军部转过来的小少爷啊……”莱恩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这次第六旅团说不定要吃亏。”

“六七演习,六可从来都是赢得多啊。”

“那可不一定。”莱恩抬起头,想了想。

“这边没什么事儿了,你先去忙你的吧。”

“是。”阿莱克闻言点了点头,转身出了莱恩的办公室。

待他出门之后,莱恩拿出另一册资料,准备开始阅读——

“各单位请注意,各单位请注意!我国从现在开始进入全面戒备状态!我国从现在开始进入全面戒备状态!彭布斯特共和国已对伯利亚公国宣战,预计不日将同样对我国宣战,请做好战斗准备!重复一遍……”

听到广播,莱恩放下了手中的资料。

——宣战?果然不出所料啊。

但仔细一想他又皱起了眉头。

——最大的可能都被海尔诺消灭了,共和国还能有什么理由宣战呢?

顾不得想太多,他立马召回了自己的副官阿莱克,按照紧急部署下达了一系列指令之后又亲自带队前去帮忙,仅仅用了一个小时,红石要塞已经进入了全面戒备状态。

——接下来,就看他们什么时候打过来了。

与此同时,位于红石要塞之北100千米处。

“喂,这个新来的小子行不行啊?来了一言不发的……”

“你管他行不行啊,营长说了没问题出了事儿又不赖你。”

“切,我就问问。”

几名共和国士兵正围坐一圈抽着烟打发时间。

“要我说,这帮李斯特士官学校出来的孩子们还真是厉害,你们看,就咱们边上那些大铁坨子,让我学上一年都不一定能玩利索了。”

“那玩意叫‘战车’,别老铁坨子铁坨子的叫,不嫌丢人。”

“行行行,就你知道得多……哎我说,就那个——那个,嗯对对对那个,那小孩,别看他才十六七岁的样子,打起靶来,哎呦,绝了!我可是见过一回,100发子弹愣是没有一个脱靶的,而且那靶子才他妈巴掌大一点,当时把我都看呆了!”

“真的假的?就咱们训练那距离?巴掌大?100发还不脱靶?吹牛皮也打个草稿吧你……”

“瞧你,我夸人家我能有什么好处?”

“真的?就那小孩?”

“可不!”

“哎你知道那小孩叫什么名字么?要真这么厉害那可得记住咯,以后好跟人说咱们曾经和天才一个营啊哈哈哈哈!”

“好像是叫阿什么尔·洛尼的。”

“哎!”其中一人眯眼看了看红石要塞的方向,随后掏出望远镜又仔细看了看:“帝国那边开始备战了,你们看,要塞顶上开始上人了。”

“真他妈晦气,本来还以为老子能平平安安混完这十年兵役呢。”

“别说丧气话,一会儿上战场说丧气话的准先死。”

“啧,有你这么说的吗!”

一群人虽然还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但各人都已经开始了手上的工作。他们把身后的“草垛”一一掀开,露出了干草之下金属的光泽。

整整一排的重型战车赫然出现在平坦的大草原上。如果此时海尔诺在场,他一定会认得这些“战车”都是些什么——

用钢铁包裹住整个车身,覆盖住轮子的厚重履带,车前方伸出的重机枪。

——毫无疑问的战争杀器,坦克。

阳光照射下,整整一排一百余辆“战车”身上的金属板闪闪发光,随着共和国军长官的一声令下,发动机的轰鸣声响彻了天际。

他们将要做的,就是打响赛尔蒙德大陆战争的第一枪——

攻破红石要塞。

第五十二话

我出生在彭布斯特共和国的一个偏僻的叫做道尔福的小村,赛历1093年,我荣幸的成为了共和国军的一名士兵,全村人都以我为荣,那时的我也这么觉得,仿佛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但后来,我开始羡慕起同村的卡尔顿了。他在跟我一样大的时候选择了成为一名画家而不是和我一样成为一名光荣的士兵,很好猜到,他当时被全村人取笑(那里面也包括我),我们都觉得他以后说不定连娶老婆的钱都赚不到。

然而事实与我们当初的“猜想”截然相反,我和他成为了两个极端,他越来越有名望和财富,而我越来越穷困潦倒。时至今日,他已经成为了闻名整个大陆的大画家,而当初“最光荣”的我,却只能蜷缩在谷仓里写这本书——

也只有写写回忆录什么的才是我能干的事了。

我的右腿有严重的贯穿伤,心脏也不是特别好,肺炎、耳鸣天天都在折磨我……哦对,还有噩梦,我几乎每天都会回想那天发生的事情。

——1094年6月8日。

四十年前,我参与的共和国对帝国的第一场战役:

红石之战。

——节选自《一个老兵的自我回忆》 丹德·威尔 著

“英勇的共和国战士们啊!在你们面前的,里尔利亚帝国之内,是一群利用无辜人命提高所谓魔法能力的怪物!他们信仰月之女神,那是根本就不应该存在的邪恶力量!现在,拿起你们手中的枪,为了赛尔蒙德大陆的公平和正义,消灭这些邪恶的帝国人!”

“ALL.HAIL.PEMBSTER!!!”

正午十二时,艾尔瓦平原顷刻间被浓烟笼罩,无数的战车驰骋而过,闪耀着冰冷的金属光辉。每名共和国士兵的脸上都挂着凝重的表情,他们紧紧抱着手中沉重的步枪,一步一步跟随战车走向赛尔蒙德大陆最强防御工事:

红石要塞。

暗红色红石要塞在正午阳光下更显得壮美,但此刻没有一个人有时间欣赏它们。十分钟之前,皇宫收到了共和国的宣战声明,而几乎就在同时,他们做出了回应。

——他们说,里尔利亚帝国人永不惧战。

驻守在红石要塞的本就是可以称之为帝国最强将领的阿诺德·莱恩,而红石要塞又是大陆上无可媲美的顶级防御工事。帝国有信心,也有能力说出这句话:

“士兵们!自从我里尔利亚帝国建国以来,经历过的战争已不可计数,但我们未尝败绩!我们拥有全大陆最强大的武器——魔法,而这次,我们也将用月之女神赐给我们的能力将侵犯我国土的共和国人赶出国境线!”

莱恩身穿帝国的纯白色军装站在红石要塞最高的顶层上,高举着象征着帝国军的军用媒介机,他的表情庄严而又肃穆:

“这场战争,我们要赢得漂亮!”

“信仰与君主高于一切!(注1)里尔利亚帝国万岁!”

“LONG.LIVE.THE.KING!!!”

下午 14:27

夹带着柴油刺鼻味道的轰鸣声在帝国众将士耳边响起。

下午 14:36

金属制成的战车出现在帝国所有人面前。

下午14:38

“啪。”

一声清脆的枪响清晰可闻,霎时间,所有接收到指令的战车一齐开火,枪弹密集的就像暴雨一样,疯狂的向要塞轰去。

“防御!!!”此刻正在要塞顶端的莱恩大吼道。

没有见过枪械的帝国人都不占少数,就更不要提战车这种“生僻”的武器了。在帝国军人的心中,共和国,包括其他所有周边国家,所使用的战争手段都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没有威慑力,只有帝国的魔法才配被称作“战争武器”。

而时至今日,帝国的将士们——至少防御红石要塞的兵士们改变了这个想法,眼前呼啸而来的枪林弹雨并不同于教科书里说的软弱无力,相反——

“所有人!!!防御!!!”莱恩又重复吼了一遍。

面对从未见过的恐怖景象,不少人连最基本的护盾都忘在了脑后,仅仅数秒,已经有不少帝国士兵倒在了要塞的顶层上再也不会站起来,而剩下的人们,也将会用余下的生命铭记这个刻骨铭心的场景。

——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共和国的力量。

“水特组(注2)立刻进行消防!第一、第二、第三师去一层大门前待机,第四师跟我继续守在顶层!现在,行动!”

面对惨状,莱恩并没有惊慌,他立刻开始安排指挥作战,条框清晰方寸不乱。阳光下的他坚定的站着,周围环绕着的是他用冰凝结出来的防御盾,仿若一位战神站在与他相称的水晶宫里。

硝烟弥漫,共和国的攻势来得很快,仅仅三十秒就可以完成一波极具威慑性的攻击,他们在不断推进,战车配合着强劲的步兵令帝国人无法下手——

普通士兵所能施展的魔法根本没有办法穿透地方战车的装甲,而可以被攻击的共和国士兵却全都躲在战车之后。

柴油混合着火药味刺激着每个帝国士兵的鼻腔,他们能预示到,这并不是这场战斗最惨烈的时候,而仅仅是个开始——

恐怕他们每个人都预料错了,这场战斗根本不可能赢得漂亮……

或许根本不会赢。

乔治·库克,第一集团军第四师的师长,长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是一名优秀的军官,他的每一项履历说出来都可以令旁人艳羡——直属于帝国最强将军阿诺德·莱恩,拥有全帝国最精锐的部队,甚至还有整个帝国唯一的空军部队。

而今天,当他拿着白纸黑字的战报递交给莱恩的时候,第一次感到了浓浓的愧疚与挫败。“第四师,伤亡过半。”莱恩不轻不重的读着纸上的结论,抬眼看到了面前满脸血污的库克师长。

“属下不才……我……”库克觉得此时自己毫无辩解之言可说,一个小时之前还和自己谈笑风生的战友如今已经再也不会睁开眼睛,这对从没有真正经历过真实战争的他是一次真正的冲击,士兵们被呼啸而来的子弹直接击中要害的时候饶是队伍里最有经验的医疗兵和军医都无法抢救回天,而他,只能傻傻的站在一边看着自己平日里无比熟悉的战士们不断牺牲。

“将军,请……请派我上前线和战士们共同作战吧。”库克嘶哑这声音说道。

“不,第四师需要你。”

“可是……”

战争带来的痕迹已经遍布在这个男人的身上,原本洁白的军服已经染上了各种各样的污渍,有在地上翻滚而来的灰尘,也有来自队友的血迹。

莱恩静静的看着眼前自己的爱将,轻叹了一口气。

“我看到你们的情况了,由于高低差和共和国军的攻击距离,你们到现在都还在远距离作战,队伍里一半以上的近战型士兵没有任何作用,能靠仅仅一半的军力抵抗到现在才损失了一半,这个战绩我已经很欣慰了……”

“将军……”

“去吧,第四师还需要你,再带着兄弟们坚持一会,等他们足够近了之后就让一二三师去招待他们。”

“是。”

“库克。”莱恩突然叫住了准备转身离开的乔治·库克。

“将军还有什么吩咐吗?”

“拜托了。”

“……”乔治·库克闭上眼,重重的点了两下头,然后快速转身留给了莱恩一个坚毅的背影。

——是的,第四师的任务还没有完成,他还需要继续坚持。

举起手中的媒介机,为眼前的战士挡下一发子弹,库克朝着眼前的士兵们大吼道:

“战士们坚持住!这是我们的任务!也是我们的荣耀!”

午后 14:57

即便还没有成型的榴弹炮出现,但共和国此时已经有了这方面的构想,由战车牵引的短距离轻型试验火炮在距离红石要塞墙壁仅剩300米的时候被搬了出来——300米,即便是步枪也能够轻而易举命中目标的距离(注3),更别提仅仅为了提高命中率而刻意等到这个距离才得以出来露面“测试”的火炮。

“轰——”炮弹直直打在了红石要塞号称“大陆最强”的墙面上,留下了一个不深不浅的坑。

“哦哦哦哦哦!!!!”看到这个成果,共和国军中立刻爆发出了一片欢呼。

仅仅一百年前,共和国内部还高呼帝国不可战胜;二十五年前的一战虽然以失败告终但却给予了共和国人以信心——

而今天,共和国研制出来的火炮竟然给了帝国最强防御工事以狠狠一击!这是何等令人兴奋的事实!

无数的炮弹黑压压的一片如同黑云蔽日,它们出现在帝国人的头顶上,仿佛噩梦降临。驻守于一层的一二三三个师通通愣在了原地,他们从没有见过有什么武器能够撼动红石要塞的防御,魔法也不行。“红石要塞”,仅仅是这四个字在帝国人心中就是不可攻破的代名词,几百年来红石一直履行着它的职务也延续着它的威名从未间断,所以即便是被莱恩派下来防守地面,他们也从没担心过红石要塞会被攻破这一点……

“轰轰轰——”

要塞正在随着火炮的声音而微微颤抖,头顶的石块中已经有散落的尘土落在众人头上。

三个师的师长面面相觑,他们或许在前一秒还有些微怀疑莱恩派他们下来的目的,这一秒已经全部转为惊叹——

他们将是这场战斗的主力,也是最后的希望。

200米。

100米。

50米。

共和国的推进如同洪水来袭,仅靠第四师在顶层的苦战根本无法阻挡其半分。

“轰轰轰轰轰——”

原石制成的要塞大门在火炮的轰鸣声中战栗着,它就像个年迈的老战士,被人寄予厚望,却因力不从心而摧毁了所有人的幻想。

“轰隆隆隆隆——”

红石要塞的三座大门相继倒塌,帝国军人,第一次直面了共和国军的钢铁洪流——

“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帝国人高举着媒介机,共和国人抽出了腰间的军刀,一时间一白一绿两股人流犹如汇合的江水,刹那间不分彼此。

帝国军维持着近战搏斗,远程辅助的标准作战模式,而共和国人则完全进入了短距离的白刃战,此消彼长,帝国军进入到了自己最熟悉的战斗模式中——

“掩护我!我要来一个大的!”

“知道了!没问题!”

按照平时训练的配对,一强攻一辅助的方式令帝国军奇迹般的扭转了局势,共和国军被打的连连败退。

“将军!他们做到了!”已经完成了任务的乔治·库克此刻站在莱恩身旁和他一同观望着下方的战局,眼神中充满了激动。

他扶着身前的栏杆歪歪的站着,长时间高强度的战斗已经让他多处负伤,再加上魔力储备的耗尽,库克整个人都是强弩之末的状态,但他坚持要观看战友们的战斗,为的就是这个时刻。

“嗯。”莱恩轻轻点了点头,一直紧皱的眉头也稍稍松懈了下来。

——自己训练的部队自己心里明白,一开始只不过是被打懵了而已,接下来才是……

“唔!”左胸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莱恩感到了一阵视线模糊。

“将军!……将军……”恍惚中似乎听到库克正在焦急的呼唤自己,但莱恩听不清楚,他的视觉和听觉全都变得有些迟钝,能想到的所有事都只停留在他中弹前。

“在……在……西北……方向……100米……”

他还想伸手指一下那个方向,却因为实在失去了所有力气而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医疗兵!医疗兵!!!”库克大喊道,用到了他所能用到的最大声音:

“他妈的医疗兵都滚去哪了!!!给老子现在过来!!!!!”

大吼带来的生理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微微侧过头,库克在莱恩说的那个方向上看到了一名正在瞄准他的共和国士兵——

茶色的微卷发,似乎还很年轻。

——所以下一个要攻击我吗。

咧嘴一笑,库克转过身挡在了那名共和国士兵和莱恩身体的中间。

“——将军,第四师需要我,但整个第一集团军都需要您……”

“……请您……务必……活、活……下去……”

——————

注1:里尔利亚帝国国家格言:“信仰与君主高于一切”;

注2:水特组:水属性魔法师特别行动组。

注3:此时以共和国步枪的精度仅仅是相对人体作为目标的时候可以击中目标,而不是以标靶作为目标时候的击中靶心。

第五十三话

收起手上经过改良过的步枪,茶色头发的少年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拉了拉帽檐,转身跃下战车,回到大部队当中。

远处的主战场还在激烈的厮杀,但他的任务至此已经圆满完成。

逆着人流,少年嘴角露出了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

“这样,应该和他就要彻底成为敌人了吧。”

原本应该是生机盎然的艾尔瓦平原如今已经是遍地狼藉,鲜嫩的野草被战车蹂躏倒伏在泥土中奄奄一息,本应氤氲着泥土芬芳的空气也被滚滚浓烟替代,而庄严肃穆的红石要塞,则成为了真正的“红”石要塞。

要塞墙壁上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共和国军人的鲜血还是帝国军人的鲜血,围绕着三座仅能容纳两股车道的要塞大门,身穿绿色和白色军装的人们已经混杂在了一起——

“布雷德!掩护我!!!”

“我需要医疗兵!医疗兵!!!!”

“丹德你他妈的打到老子了!!!自己人!!!”

“去死吧!!!”

从未经历过真正战斗的双方笨拙而又狼狈的攻击着对方,训练中熟练的动作变得生涩,教科书中熟悉的知识此刻也被遗忘在脑后,不论是帝国人还是共和国人,在这个时候能够做出的都只有本能反应而已——

抱着枪躲在被魔法炸出来的大坑里不断喊着妈妈的共和国士兵。

高举媒介机却无法使用出魔法的帝国士兵。

高度兴奋已经开始漫无目的砍杀周围所有人的共和国士兵。

看着队友在身边倒下而放弃了希望了帝国士兵。

……

不断飘飞的血液和断肢第一次告诉他们什么叫做战争的残酷,不是政客们鼓吹的“正义之师”,也不是皇室笃定的“不败神话”;不是“主义”,不是“数字”,更不是可以拿来开玩笑的“小小尝试”——

战争,从来就是悲剧的开场,无论因何种理由,也无论最后有何种结果。

在场的人们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但远在南北两方的掌权者却不可能了解。

“你们在害怕什么!!!???给我冲啊!!!”

“不要畏惧!!月之女神将保佑我们!!!”

一批又一批的士兵倒下,一批又一批的士兵补上,小小的三座要塞大门已经堆积起了一米高的尸山,他们留下的血液浸润了整座红石要塞。

“这样冲有什么意义!”捂着胳膊的士兵丹德冲身旁的营长大吼道。

“除了这样还能怎么办!!”营长扭过头,同样大吼道。

“那些战车他妈的到要塞门口就熄火了吗!!!”

“共和国是不可战……你他妈的刚才说什么!?”

“战车!!”

“操!!”营长摘下帽子使劲一摔,转身冲身后的人大喊:“通讯兵!叫他们战车连开上来!”几乎是同时,共和国军内的其余部队似乎也想到了这点,纷纷让开了道路。

“共和国退了!我们要赢了!”

“啊啊!帝国不败!”

“帝国……”

准备欢庆的手还没举起到一半,帝国士兵们就僵住在了原地——

他们看到无数的钢铁猛兽从门外驶来,势不可挡。

“轰隆隆隆隆——”

深灰色的战车并没有多么繁复的设计,仅仅是由一层厚重的装甲包裹住整个车身,包括履带旁的车轮部分。车前方开了一个小孔,一台重机枪的枪管从中伸出,黝黑的枪口仿佛死神的眼睛,注视着车前的每一名帝国士兵。

“现在怎么办?”

“问将军!他一定有办法!”

“……”

“怎么了?你怎么不去!?”

“将军他……”

年轻的通讯兵面对眼前的中将师长缓缓地低下了头。

“将军怎么了!?”

“将军他——”

通讯兵的语音里已带有哽咽:

“莱恩将军刚刚中弹昏迷,第四师师长乔治·库克为保护将军牺牲!!!”

“你说……什么……”

第一集团军第二师师长杰克·怀斯特的眼睛里透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他颤抖着抬起头望向莱恩应该站着的那个位置,呼吸加速——

没有人。

——该死的一个人都没有!

一瞬间,绝望就像一只大手一下子攥紧了他的心脏,抓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抬起眼睛,面无血色的看着比红石更高的地方……

——湛蓝的天空已被滚滚浓烟染成了深灰色。

“月之女神保佑……”

“师长您说什么?”

“告诉兄弟们。”杰克拔出了自己身侧的长刀,另一只手握紧了媒介机,他转过身,背对着这名年轻的通讯员:

“誓死保卫红石要塞——”

“红石在!我在!!!”

已经年逾四十杰克早已不复年轻时候的威猛,但他仍给身后的通讯员留下了一个此生都不会忘记的坚毅背影——

他高举着长刀怒吼了一声,义无反顾的冲进了战场。

这一瞬间他不再是第一集团军第二师的师长,他只是一名普通的士兵。他高举起长刀,再狠狠劈下,一道骇人的伤口出现在了对方共和国士兵的身上——

“哈哈!还有谁!”

“师长?您怎么跑到战场里来了!”

“现在除了揍他丫的老子没有任何指令!”

一刀又削去一人的首级,杰克的眼睛里已经充满了血丝。

“妈的!将军昏迷!乔治死亡!去他妈的死亡!!!给老子死!!!!!”

又是一人应声倒下,杰克转身看到了要塞大门内缓缓驶来的战车,他眯起眼盯着那台战车看了一会,突然大笑了起来:

“就是你们,杀了乔治,伤了将军吗!”“现在……就是我给他们报仇的时候!!!”

横刀一指,杰克·怀斯特中将闭上眼用出了他此生最极限的魔法——

“盖!!!!亚!!!!!!!——破!!!!!!!!!”

与四年前罗伊卡在期中测验场地上用出来的效果完全不同,杰克这一击把他周身范围二十多米的地面全部撬了起来形成一座石山,死死地堵住了面前要塞大门的通道。

杂乱的石头从地面中不断升起加固着这一防御,轰隆声几乎盖过了上百台战车发出的嚎叫——石头一直生长着,直到施法者耗光自己所有的魔力储备。

咸腥的血液涌上喉头,杰克在这一刻觉得自己的身体轻了不少,他望向天空,表情却显现出了少见的轻松——

“月之女神,你来带我走了吗……”

他默默闭上眼,勾起了嘴角,笔直的身影站立在石墙中心被后方怒吼而上的帝国士兵渐渐淹没。

——至少,我这辈子也还算活得有意义吧。

午后15:28

由于红石要塞最宽敞的正门被堵住,共和国军无奈之下只能从两侧的边门通行,但由于边门一次只能容纳一辆战车通过,战事依然焦灼。

帝国人想尽了一切办法阻止战车前进,用水淹,用火烤,用土堆,用雷击,虽然确实有效的拖慢了共和国军的前进速度,却再没有一个人能够像杰克一样封住整座大门,共和国的钢铁雄狮依旧在不断推进——

“这样下去的话……”

“用那个吧!将军预备的!”

“嗯!”

十分钟后,七架双翼飞机从红石要塞顶层依次起飞,在浓烟滚滚的天空中看的并不真切。

——这是莱恩私下里节衣缩食,顶着所有人的反对,走私来的七架共和国战斗机。

仅仅在短暂的盘旋之后第一架飞机的飞行员就完成了第一次俯冲。

操控着共和国生产的重机枪,帝国人对着地面进行了一波扫射。

“成……成功了……!”

一瞬间,机舱内的飞行员几乎有跳起来欢呼的冲动,他们每一个人在当初被莱恩挑选为飞行员的时候都带着相当大的不解,他们用着整个第一集团军最贵的装备却只为了做到和风属性士兵一样的事情吗?

但到现在他们明白了,自己实际上是这支军队的王牌——

他们能做到所有普通士兵都做不到的事。

——不仅仅是飞上天空,而是飞上天空之后,还能对敌人造成极其强有力的攻击。

七架飞机不断骚扰共和国军遗留在要塞外的部队,造成伤亡不可计数。

“将军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咱们为了这些飞机节衣缩食没白受苦啊!”

“可是……将军还说过……”

“‘咱们的飞机还是太少了’。”轰鸣声再次从远方传来,三十多架和帝国一样外形的双翼机,就像是回应着帝国将士们的猜想,从共和国方向呼啸而来。他们排成整齐的编队,稳稳的飞向了要塞,而比起帝国这边零散的七架飞机,孰优孰劣一眼便清。

“这难道就是月之女神的旨意吗……”

帝国的士兵们绝望的盯着天空,面对共和国制造的战争机器,他们已经由心底产生出了恐惧。无法被击穿的战车,吞吐着火舌的机枪,以及盘旋在空中犹如猎鹰一般的战斗机……

里尔利亚帝国的不败神话,在今天,要走向终结了。

——————

“战报!”身着考究贵族礼服的男性略带慌张快步走进华丽的宫殿内。

“陛下,红石要塞已失守,驻守在要塞的第一集团军伤亡大半,军长阿诺德·莱恩中弹生死不明,现已秘密转移至安塞尔,第二师师长杰克·怀斯特、第四师师长乔治·库克……当场身亡。”

“什么——!?”端坐于殿堂之上的里尔利亚帝国国王艾伦德·L·奥利克兰德颤抖着站了起来,指着来人问道:

“你再说一遍?红石要塞……?”

“红石要塞失守了,陛下。”

“不……不可能……”艾伦德轻轻摇着头,嘴里念道:“这不可能……红石……红石怎么可能……”

“是真实的,撤回来的第一、第三两名师长刚刚给帝都打的电话。”

“……不……”跌坐在王座上,艾伦德放在扶手上的手不安的抖动着。他环视了一圈大殿,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竟然是真的……莱恩之前对吾说的……竟然都是……”

———以下是作者想要说的话———

到现在为止《银凰》里第一场战争已经结束了,感谢大家的阅读,我写的也很激动。

首先来说一下关于设定,我从《银凰》一开始就说明了这是一个有地球一战前科技水平的世界,到现在终于在军事方面展开了设定。比如一战时候打不准的步枪,搭载厚重装甲所以行驶缓慢的坦克(12点出发14点36分到达红石,时速40左右),以及坦克上依然搭载的是机枪而不是还没发明出来的榴弹炮,当然,还有传统的人海战术和一战时兴的双翼飞机。

关于战争,我一直认为它是残酷的,所以当我阅读到一些文章以战争为乐的时候是完全不能理解的(比如某女主穿越回古代带领大军推平整个大陆什么的)。我的文笔虽然还有待提高,但我会把我脑海中那个战争的样子描绘给大家。我喜欢尽量有一些写实的元素,毕竟我这篇小说并不完全架空,而且过于失真也会减少读者的代入感,所以番茄酱可能就会稍稍有点多,给阅读造成的不适我先说一声抱歉啦。这之后《银凰》的WC(Warfare Chapter)就正式展开了,目前可以透露的是至少还有五场大战役要打,敬请期待。

最后,关于主角海尔诺,三话没出来了确实有些想念233,下一话会把他放出来玩的w

以及,读者群【124328413】,敲门砖任意角色名~作者最近缺NPC,欢迎客串w

鞠躬。

第五十四话

战争爆发的时候,海尔诺正在跟莫兰做最后的道别。

由于共和国对伯奈利公国宣战,而伯奈利大公其人又生性软弱,共和国此举无异于直接对帝国宣战——

所以理所应当的,皇帝陛下紧急召集帝国所有将领前往帝都,海尔诺的父亲,元帝国排名前三的将军,也毫不意外的位列其中。

“海尔诺。”莫兰拍拍海尔诺的肩膀,把他带到了宅邸门口的草地上。

“父亲,我——”

“别自责。”

“……”

莫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海尔诺的脑袋,却恍然发现将近十六岁的海尔诺身高已经和自己平齐了,一只手尴尬的停在半空中,无处可放。

“父亲……”海尔诺握住了那只手。

“抱歉。”他说道。

“没有什么是需要你道歉的,海尔诺。”莫兰攥了攥手上儿子已经磨出了不少茧子的手:“我很高兴你能把这一切都告诉我,爸爸妈妈谁也没有怪你。引发这场战争的人绝对不是你,而你,也一直把我们保护的很好。”

“但那张图纸的确是我——”

“海尔诺。”莫兰打断了他:“从小时候开始,你就是这样,什么东西都要自己一个人做,什么责任也都要自己一个人扛——”

“有时候,学会分担也是一种成长,你有那么多朋友,凡事跟他们商量一下,倾诉一下,也是不错的选择啊。”

“你长大了,也应该知道了世界上有很多事都是一个人无法完成的,你也不可能一个人孤独的走完一辈子……这之后去找回你的朋友们吧……也跟他们说清楚这些误会,你那三年对他们的疏远,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他们都太不公平了。”

“我……”

看着眼前低头不语的儿子,莫兰无奈的苦笑了一声,他轻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没想到自己一直怕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自己心高气傲的儿子,受到了命运给他的最严厉的打击——不是不给他努力的机会,也不是努力之后发现比不上别人,而是明明已经用尽全力了却被最终全盘否定,甚至结果还去向了相反的方向,这比前两者对一个人的伤害更大。

就像一个人为了一场考试奋斗了十二年,这十二年中他认定这场考试就通向了他的美好未来,而他的奋斗最终也使他走向了成功,他在考试中拿到了无与伦比的优异成绩,然而就在这一刻,命运却来告诉他这场考试非但无法让他的未来越来越好反而是一种阻碍——

这种完完全全的挫败感,既不是轻而易举就能体会得到的,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走出来的。

“好了,这些终究要你自己想通,别人谁也帮不了你。”莫兰松开了紧握的手:“我也该走了,帮我照顾好你母亲,如果听到什么消息就带她去咱们在海边的房子避难。”

“嗯,我知道了。”

“再会。”

挥了挥手,莫兰最后留给了海尔诺一个坚实却又有些苍老的背影。夕阳中,这个背影走得有些蹒跚,他背上的背包似乎已经不如年轻时候那么轻便,压在他身上犹如重负,而那一头灰白的头发也同样诉说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不再年轻。

“父亲!”

海尔诺追上去,一把抱住了那个健壮的身躯。

从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第一次睁开眼睛,眼前这个人就搅乱了自己的人生。他的前二十多年人生里没有“父亲”的存在,但这个人在他后十五年的人生中告诉了他什么叫做“父亲”。

莫兰有不少讨人厌的小毛病,爱喝酒,抽烟,不喜欢刮胡子,睡觉打鼾,喜欢吹一些无伤大雅的牛皮……但海尔诺知道,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没人能比过他。

紧紧抱着手臂间的身躯,海尔诺不知道此时应该说些什么。

“海尔诺……”

“……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嗯,一定。”

夕阳西下,把海尔诺的影子拖得老长,而另一个身影,则消失在了金橙色天际线的另一端。

——————

海尔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的回到了家,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又浑浑噩噩的跑到了瓦伦多的酒馆里。

——事实上从回来的那天开始他就一直浑浑噩噩的。

父亲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被迫重返战场,而母亲也因此郁郁寡欢,自己的所有同学都在军部任职,而阿伦德尔,恐怕也正在共和国的军中……

只有造成了这一切的自己还在这里遑遑度日。

“嘿,今天几号了?”

“七号了!从共和国宣布对伯奈利公国开战已经两天了。”

“可是什么也没发生,不是吗?我听说了,共和国军根本就没去打伯奈利。”

“废话,他们要打谁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酒馆依旧是整个瓦伦多消息最灵通的地方,广播没有普及,报纸印量不大,大多数人们传递消息还是靠的传统的口口相传。

“哎!你看!那个,是不是唐克里斯特家的少爷?”

“小点声……那位不是已经被流放到贫民区去了吗?你看错了吧?”

“怎么可能,除了他,咱们城里黑头发黑眼睛的人都是女的!”

“难道他跑出来了……?”

无视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海尔诺坐到了吧台前,点了一杯本地最烈的酒。

他慢慢啜饮着,仿佛周围的一切都跟他无关。

这几天,他一直在回想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做的事,从出生到长大——

“三岁”的时候开始读书熟悉这个世界;

“五岁”开始接触媒介机,强化自己的暗属性魔法;

“十一岁”进入洛兰可学校读书,同年通过期中测验进入S院;

“十二岁”被迫加入落月;

“十五岁”毕业,进入雷鸣特种作战部队;“十五岁半”为了消灭战争的苗头在帝都大闹一场被流放到贫民区;

“十六岁差四个月”被贫民区的落月支部长欺骗完成了媒介机任务……

这里面的每一件事,如果把他放回到当初的场景中他都会做出一模一样的选择,但就是这样的选择让他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到底做错了什么?

海尔诺不断的问着自己,却得不到答案。

他的桌前已经堆了十好几个酒杯,但他却没有丝毫打算停下来的意愿。各种颜色的酒液不断滑进他的喉咙,却没有一种能够品得出味道。

海尔诺从来不理解世界上为什么会有酒鬼这种人的存在,他们喝酒喝到神志不清,放任自己的大脑游离身体之外,完全丢掉自己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既危险,又没有意义。

但他今天似乎明白了,想不清楚的事情用酒精来逃避,简直再好不过——

“海尔诺?”

——是谁?

眯起眼,海尔诺抬头打量起眼前叫他名字的人。

一身黑,黄头发,不是看不清脸的话说不定还有点帅,个子好像也挺高……

——长的似乎挺像……

“嗝。”

海尔诺打了个酒嗝,然后扭回了头继续喝酒。

“海尔诺!”

“谁啊?烦不烦?”

条件反射的伸手打掉对方的手,海尔诺站起身一把抓住了对方的领子:

“我跟你说你再敢打扰——”

忽然他眨了眨眼睛,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连带眼前这个人也是。

“穆……”

海尔诺念出了第一个音节,却像逃避什么一样扭头坐回了座位上,双手抱头不再看对方一眼。

“海尔诺你没事吧?”

穆伊伸出手拍了拍眼前人的肩膀。

没有反应。

“海——”

“别碰我!”

海尔诺突然神情激动的站起身来,然后逃跑一样飞快的跑出了酒馆消失在夜色中。

“他……怎么了?”一名女性出现在灯光下,她走到穆伊的身边,疑惑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罗伊卡。”穆伊摇了摇头:“我从小到大没见过他情绪这么激动……”

“那我们赶快追上去啊?”另一名女性也走上前来。

“嗯。”

海尔诺在漫无目的的狂奔,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跑的是什么方向,脚下的路越来越崎岖,眼前的光线也越来越昏暗。

“噗通——”突然被脚底的藤蔓绊了一下,海尔诺脸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有些乏力,直到被一只强有力的手拉了起来。

“海尔诺,到底发生了什么?”

“……”

海尔诺甩开穆伊的手,背过了身。

“喂!”

“海尔诺你到底怎么了?”

又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海尔诺定定地看着眼前接连出现的人……

罗伊卡、阿瑞儿、凛、拉瓦、沃克斯。

整整一个1093届S班全员全都出现在了这里。

“你们……为什么……”

“我们都几乎在同一时间接到了上级的命令要求我们南撤。”

“南撤?”

“嗯,大概都是些什么过于年轻之类的理由……”

“这样啊……”

海尔诺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的是雷因送他离开落月总部之前的微笑。

“原来……是这样啊……是这样啊……”

他把头埋进双手里,喉咙却忍不住的发出了沉闷的笑声。

接着,笑声越来越明显——

“海尔诺?”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海尔诺大笑起来,他瘫坐在地上,笑的眼泪都要流出来——

“海尔诺你怎么了?海尔诺?”阿瑞儿焦急的问道,眼前人明显有些不对劲。

但草地上的黑发少年依旧只是笑个不停……

过了一会,似乎是笑的有些累了,海尔诺扭过头,视线一一扫过眼前的六个人。

“穆伊。”他小声念道:“阿瑞儿,罗伊卡,凛,拉瓦,沃克斯。”

这里面的每一个名字都能从他的脑海中带出一串宝贵的记忆,就像一条贝壳项链,每个不一样的贝壳都是他至珍的珍宝——他的脑海里不断划过与这些人的美好记忆,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鼻尖有些酸涩。

“抱歉……”

“海尔诺你为什么要道——”

他撩起了覆在左耳上的头发,淡紫色的新月形耳钉在月光下反射出妖艳的蓝光。

在场的六人没人不知道这代表什么。

“海尔诺这究竟是……”

“三年前,去共和国考察的时候。”

海尔诺闭上眼,吸了吸鼻子,开口道:

“我们在玩捉鬼的时候,我一不小心闯进了落月的总部。”

“当时我跟落月的月主做了一个交易,要他无论如何都要保护住我要保护的人,而我则要在落月做十年月奴。”

“……怎么会这样……”罗伊卡捂住嘴,有些不可置信。

“之后我开始有意的疏远你们,不想把你们牵扯到这些事情里来,落月的东西太复杂也太黑暗,并不适合那个时候的你们。”

“再然后就到了红石,我在红石多留出了一把枪交给米格里,就是后来你们在皇家法庭上看到的那把。”

“海尔诺……可以了……”拉瓦看到少年的表情已经无比难看:“我们可以明天再说……”

“让我说完。”

海尔诺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

“到了贫民区之后,我帮了那里的落月支部一个忙,帮他们找到了媒介机的图纸,送到了总部。”

“而总部,把它交给了共和国。”

“共和国准备的开战借口,是我给他们的。”

———久违的小剧场———

1、一白一绿两方队伍打成了一盘小葱拌豆腐(。

2、“穆伊。”他小声念道:“阿瑞儿,罗伊卡,凛,拉瓦,沃克斯。”

“我们终于凑齐了七颗龙珠!”3、其实这个不是小剧场啦,最近看的一个电影里有个句子我很喜欢:I may hate you more, but I won’t love you less.

这一话过度,下一话又要有大新闻了ww

第五十五话

“罪都是我犯下的,理应我来承担。”

站在瓦伦多闷热的夜风中,穆伊听到了眼前的好友如是说。他的眼角还带着大笑时的泪痕,整个人的脸颊因为酒精而显得有些绯红,剪裁合体的帝国贵族便装包裹着他细瘦的身躯,而镶嵌在他左耳耳骨上的新月形耳钉正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自己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了,穆伊想道。

即便他们从五岁开始就已经是亲密的挚友,但其实无话不说的只有他而已。印象中海尔诺想的总比他多,在大事的决定上也总能给他很多好的建议,在行动上也是,不仅永远隐藏真实水平陪他练习,还在危机的时候救过他的命。

他总是那么理智,遇事不惊,好像一切都掌握在他手中,而自己则更像一个拖油瓶,碍手碍脚却只不过还没被他扔掉罢了。

穆伊定定的看着眼前的黑发少年,思绪已经不知飞去了哪里。

——现在也是,又不知不觉的就被他保护了吧。

“海尔诺,这是真的吗……”他听到阿瑞儿在一旁小声问道。

“是真的。”海尔诺回答。

——不。

不是的。

穆伊轻轻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

“海尔诺……你什么时候才能对我……对我们,说实话?”

他听见自己说出了这句他四年中一直想要说的话。

“我说的是实话——”

“你胡说!”

“我……”

“你最大的梦想不是要保护你的父母和你重要的人吗!这样的你怎么可能去偷图纸交给共和国!?”穆伊大吼道:“你这样做的话不就本末倒置了吗!告诉我你没做!你是被逼的!被骗的!”

有那么一瞬间,海尔诺在穆伊脸上看到了他最希望出现的愤怒表情,但下一秒,却被他担忧的眼神所取代。

他摇了摇头,重复道:

“我说的是实话。”

“不可能……”

“媒介机是用婴儿制作的,我亲眼看见了。”他皱起眉头,极其痛苦的回忆起那座地下宫殿和不知名的黑影:“我看见了。”

——我明明问的不是这个!

穆伊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出一个词。

“他们榨取新生儿体内的魔力放到媒介机里储存,再供我们使用……”

“……”穆伊逐渐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他望向了一旁的挚友们,后者也都是和他一样的表情。

——婴儿,怎么可能!

他低下头看了看手中项链造型的媒介机。

——这种精致又奇巧的东西怎么会……怎么会用……婴儿……

“那些婴儿就泡在——”

“海尔诺。”

沃克斯出声打断了他。

“既然你已经把真相都告诉我们了,那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呢?”

“我……”海尔诺低下头。

“马上战火就要蔓延到帝国,我们六个也不会坐以待毙,等我们回到了北方,你呢?”

“我……大概要去赎罪吧。”他轻声说。

“海尔诺你根本没有——”拉瓦有些激动,却被一旁一语未发的凛拦下。

“怎么赎罪?”沃克斯继续问。

“……”海尔诺没有回答,而是挣扎着从草地上站了起来。他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六名挚友,每个人脸上都因为他的缘故而写满了担忧。

“你的生命太过廉价,根本无法赎回你所犯下的罪。”沃克斯说道:“你的后半生,都必须要艰难的活着,才能对得起那些被你害了的人。”

“……”

“你早就明白,死亡只是逃避一切的手段。”

海尔诺移开眼睛。

“你现在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在赎罪,而是像在找死。”

闭上了眼睛,海尔诺扯了扯嘴角。

“谢谢。”他说。

夜幕中他孤零零的蹒跚背影几乎是风一吹就要倒,他有些艰难的朝唐克里斯特宅的方向走去,再也没有回头。

“沃克斯,这样真的好吗……”罗伊卡轻声问道。

“我不知道。”

——————

瓦伦多的月色从来都很美,银白色的光辉洒在大地上仿佛一层纺纱,将万物都映照的无比柔和,这里的人说这是月之女神的赐福,为了奖赏瓦伦多人的诚实。

海尔诺一个人坐在书桌前,想到这个传说,无奈的笑了一声。

看一件事情,永远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海尔诺最擅长的就是把自己当成一个旁观者,来判断接下来一步要怎么走,但现在,他是当局者。

赛尔蒙德历1094年6月8日,共和国正式向帝国宣战了。

而仅仅用了一个下午,前方就传来了战报。

“阿诺德·莱恩上将带领驻守红石要塞的第一集团军重创敌军。”

唯一能听到的广播里在无限循环播放着这一条消息,瓦伦多的大街小巷都挂起了帝国国旗和各种横幅。市民们欢欣鼓舞的涌上街道为驻守在瓦伦多的第三十九集团军送行,街道两旁由市民组成的“人墙”一直绵延直到城外。

帝国对共和国的第一仗打赢了!

“彭布斯特猪滚出帝国!”

“北方的原始人就是原始人!”

“帝国人从不惧战!”

群情激愤。

一直到深夜。

海尔诺望着窗外依然灯火通明的街道,暗自叹了一口气。

“母亲,准备好了吗?”

“嗯。”艾德娜把最后一个箱子交给乌利尔,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道:“可以了。”

“那出发吧。”

趁着夜色,海尔诺要把艾德娜和乌利尔送去瓦伦多南方的乡下。

——他完全不相信前方传来的战报。

共和国既然敢宣战,那就一定有攻破红石要塞的决心。更何况莱恩将军的第一军虽然强大却缺少装备,和共和国的半机械化的部队对上,除了战败,海尔诺想不出别的结果。

——除非共和国军想不开,拿着步枪上刺刀冲上去和帝国人贴身肉搏。乌利尔开着车,海尔诺陪艾德娜坐在后座上。

“海尔诺。”一路上沉默寡言的艾德娜突然开口。

“嗯?”

“接下去做你要做的事情吧。”

“我没有什么要做——”

艾德娜轻轻抓住了海尔诺的手。

“听我的,我和乌利尔在乡下会非常安全,你如果一直陪我们呆在这,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我答应了父亲的。”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艾德娜微微一笑:“一个人总有他应该做的和他想要做的,大多数时候这两件事都不一样。”

她轻声说:“做应该做的,你会成为一个成功的人,但做你想去做的,你会成为一个无悔的人。”

“母亲……”

海尔诺借着夜色看着身旁的母亲,不知所言。

从唐克里斯特宅到南方的小宅邸并不远,开车只用三个小时。

一阵忙乱后,海尔诺安置好母亲和管家,自己坐到了房门口的台阶上。

理清思绪,老实说对海尔诺而言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最近接连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从死里逃生再到人生颠覆,一时间令他心烦意乱,甚至在挚友们的面前生出了轻生的意思。但说到底,海尔诺还是一个理智的可怕的人。

——将近一周时间的情绪化也是够奢侈的了。

恢复冷静之后他的思路也清晰了不少。

有些事因自己而起,即便不是有意,也应该由自己去了结。欠下的债要还,撒过得谎也要圆。想要保护重要的人这件事并不能算是奢望,但至少自己一开始不应该对自己期望太高。

“赎罪”,没错,自己的确应该赎罪。像一个封建大家长一样妄想凭一己之力保护所有人,到底是自己把自己想象得太有用还是把其他人都当成了废物?

他自嘲的笑了一声,然后站起身回到了屋里,反手锁上了门。

——无论怎样,现在有一些事情,是不得不去做的。

——————

“叩叩叩——”

“请进。”

“查尔斯将军。”

拥有一头茶色卷发的少年在他唤作查尔斯将军的人的面前摘掉帽子,敬了一个军礼。

“哦哦,是阿伦德尔啊。”查尔斯从堆积如山的公文中抬起头,面带微笑的看了少年一眼。

“您找我?”

“嗯,我看了你们前天的战报,你做的很出色。”

“呃……谢谢。”

“呵呵……”查尔斯笑了两声,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信封放在办公桌上:“这是上面根据你的功绩给你的嘉奖信。”

阿伦德尔上前两步,拿起了信封。

“就在这拆开吧,没关系。”

“好。”

共和国通用的信封和帝国的不一样,一点繁复的花纹都没有,拆封也只用撕开就行。

“对阿伦德尔·洛尼中士在红石之战中的英勇表现进行如下嘉奖,授予共和国二等功勋章一枚,以及……转掉到总指挥部担任参谋委员会委员?”

“这……会不会有点太快了?”

“怎么会。”查尔斯站起身来,走到了阿伦德尔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在祖国的第一场战役里就击毙了敌方两名指挥官,让他们的军队乱成一团,给我军找到了胜利的契机……这些,已经足够你晋升到我这个职位喽。”

“不不不卑职不敢……”

“上边给你的嘉奖,你受着就行了,他们那边催的急,你今天就动身吧。”

“卑职……”阿伦德尔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查尔斯的表情,轻叹了一口气:

“是。”

走出查尔斯的办公室,阿伦德尔皱起了眉头。

“总指挥部参谋委员会委员”,听起来像一个手握重权的职位,但事实上就是一个与战场基本无关的闲职……所以说把自己明升暗降,抽调到这样的职位上,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既然是要嘉奖我有功,又何必把我拉到后方去……放在前线对谁来说都是最有利的选择才对啊。就算是看我不顺眼,丢到前线去才最有可能永远消失……放到眼皮底下说什么也不符合常理……

阿伦德尔满心疑惑的走在军部的走廊里,丝毫没有注意迎面走来了什么人。

“让一让——”

他抬起头。

似乎是两个警卫员架着一个帝国的俘虏走过来,这两天这样的人有不少,大多数都是在帝国军里都是有点军职的。他们有的会被直接处死,有的,大概就叛变成了共和国的一份子——

“让一让——”

那几人越走越近,阿伦德尔侧过身,站到了走廊的墙边让路。

那名帝国俘虏反抗的很激烈,两边的警卫员几乎都拿不住他——

“放开我!你们这些共和国猪!!”

“老子宁愿死了也不给你们干事!!”

那人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路过阿伦德尔面前时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阿伦德尔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那人一路咒骂着被带到了查尔斯将军的办公室,然后没过多久,一声响亮的枪声就响彻了整条走廊。

“听说那人打仗的时候也是条汉子呢……”

“可惜了。”

他听到身旁处变不惊的路人这么闲聊道,轻轻摇了摇头。

——战争何等残酷,不仅吞噬人的生命,也逐渐让他们习惯于杀戮。

转过身,阿伦德尔快步离开了走廊。

——或许,调到总指挥部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第五十六话

赛尔蒙德历1094年9月。

自开战以来已经过了三个月有余,而共和国也已经全面攻陷了帝国的北部区域——红石要塞、萨尔全境、缪尔顿全境……

帝国,也从最开始的慌乱和虚荣中逐渐清醒过来。

双方都已经明白这注定不会是一场短暂的战争。

9月21日,这是一个难得的晴天。秋高气爽,让依旧伫立在共和国境内的共和国军总指挥部看起来多了一丝明亮——位于北部的共和国一整个夏天几乎都在阴雨中度过。

阿伦德尔站在穿衣镜前整了整自己制服的领子,又仔细的检查了一遍自己身上的证件,确认齐全之后戴好帽子拎起了公文包推开了家门。

战争让每一个人都成长的很快,仅仅三个月,阿伦德尔看起来已经不同于那时的少年模样,身穿共和国军官制服的他现在更像是一名年轻有为的成功军人,令不少在总指挥部工作的女性心生爱慕。

“今天有两场会要开,昨天晚上应该还剩下有几张密码没有拿去破译,嗯……对,还有三张图要画,哦该死,下午还要跟着参谋长去观摩二十三军的演习。”

叼着面包,阿伦德尔快步走过这条已经无比熟悉了的街道,住在23号的老婆婆拿着扫帚在进行每天必做的晨间清扫,36号杂货店的老板正在门口摆放广告牌,住在19号的年轻夫妻依旧有着每天早晨例行的告别吻。

“早安,洛尼先生。”街道旁穿着白色护士服的年长女性冲他打了个招呼。

“早安,金特尔护士长。”阿伦德尔停住脚步,摘下帽子冲对方行了一个绅士礼:“今天怎么样?”

“昨天连夜送来了一百三十多个受伤的小伙子,护士们又通宵工作了。”

“您们辛苦了。”阿伦德尔露出心痛的表情:“又有这么多人来了吗……”

“是啊,前线一直说顺利,但我看伤员总是不减少。”金特尔护士长双手叉腰,有些无奈。

“已经算顺利了。”阿伦德尔看了看身前的军医院,说道:“昨天他们把西美尔高地(注1)打下来了,这之后应该就能直接进入安塞尔了。”

“我可不关心你们那些。”护士长苦笑一声:“要不是政治不允许,我真想说帝国的小伙子们也是人……哎,算了算了,你今天还要忙吧?”

阿伦德尔无奈的点了点头。

“赶紧去吧,别耽误了上班时间,我这边最后一点工作做完也要去睡觉了。”

“注意休息,金特尔护士长。”

“你也是,别仗着自己年轻就太拼。”

“嗯,日安。”

戴上帽子,阿伦德尔又转头看了一眼军医院。

这里大概是这个镇子里唯一能感受到战争气息的地方了,为了隐蔽,共和国把总指挥部迁移到了这么一个处在南方边陲的小镇上,原先矗立在首都约泽兰的统战大楼现在根本空无一人。

开战之后不久,共和国的各大医院就容纳不下从前线源源不断送回来的伤员而全面超负荷运转,那段时间所有医院都人满为患,甚至有不少士兵就直接睡在医院门口的花坛或者台阶上。共和国总统康恩·希斯沃德在发现这一现象之后第一时间下令,开放所有市镇的小型诊所和医院缓解大医院的压力,在那之后,共和国的每个镇子上每过一段时间就都会有卡车输送伤员。

这个叫维尔特的小镇自然也不会例外。

阿伦德尔轻轻叹了一口气。

红石之战的时候他一直待在队伍的最后方执行狙击任务,所以战争的惨烈他并没有太直观的感受,但来到这个小镇之后,他有幸来参观过一次这座军用医院,才真正感受到了战争带来的恐惧——

不大的空间密密麻麻的摆放着病床,除了一间科室留着用来应对居民日常的病痛之外,其余部分全部改成了伤兵用的病房,而这些病房几乎全是人满为患。阿伦德尔和其中几个伤兵聊过天,他们当中最大的有三十多岁,而最小的和自己年龄相仿,也只有十六七岁——三十多岁那名士兵被帝国士兵的火属性魔法烧毁了半边脸,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怖,而十六七岁那名士兵被帝国士兵的毒属性魔法打中了心脏,送来的第二天就去世了。

阿伦德尔到现在还随身带着那个少年交给他的一条廉价的铁手链,他把那条链子从公文包的暗袋里拿出来看了一眼,又放了回去。

他只是个小小的参谋委员,对共和国任何战争计划都说不上半个字,刚开始来的半个月他每天都上书要求回到前线,他觉得那样肯定会比现在有用。

但现在他不这么觉得了,他身处共和国的军事决策中心,每一条针对帝国的作战指令都会经由他的手发出去,也许相对远在战场上的士兵们来说他的工作的确算得上是“闲职”,但战争时期早已经没有了绝对的闲散工作——即便一开始抽调他过来的人或许真的想给他一个无所事事的工作,在现在这种情况之下也是不可能的了,这里每天的工作都能堆积成山,即便是他这个小小的参谋委员也恨不得分出三个自己来工作。

忙的几乎能让他忘掉所有的烦心事。

“早,阿伦德尔。”

推开总指挥部的大门,阿伦德尔碰到了和自己在同一间办公室的同事艾恩·格里奇——也是整个指挥部里唯一的女性军官。

“早,艾恩。”

“你今天来的比平常晚啊。”艾恩顺手递给了阿伦德尔一个苹果:“今天上头发福利。”

“嗯,路上碰到金特尔护士长了。”阿伦德尔看了看手上还有些青色的苹果,评价道:“肯定很酸。”

“你不吃怎么知道?”

“要是好吃你肯定不会告诉我。”把苹果扔进公文包,阿伦德尔跟着艾恩一起上了楼梯,来到二楼他们的办公室。

“哦哦,阿伦德尔你来啦,赶快,上头要补一张昨天西美尔高地的作战计划书,天杀的那帮人战场抗命结果稀里糊涂拿下了西美尔,现在上头要把这事儿揽回自己头上就把活儿全扔给了我们参谋委员会……”

顶着一头鸡窝一样乱发的男人正在案前奋笔疾书,他头都没抬就把一摞装订好了的资料扔给了对方:

“中午之前,把这玩意儿校对完,其他的所有工作都给我延后!”

“是,委……部长!”

帝国总指挥部的军事参谋委员会其实初衷是让各界人士能够参与到军事行动的决策当中去,体现共和国的民主,但三个月前的战争已经彻底宣告了这个想法的失败,一群完全不懂军事的人根本不可能参与决策——于是悄无声息的,共和国的军部给这个委员会完成了大换血,内部已经不再称呼其为“军事参谋委员会”而是直接改称为“军事参谋部”。

这里承担了共和国在军事上的几乎所有文案和后勤工作,一间将近四十平米的办公室坐了二十多个人,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大大的黑眼圈。

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顾不上喝水,阿伦德尔就翻开了那本计划书开始校对。

“给,咖啡。”艾恩端过来两个杯子,把其中一杯放在了阿伦德尔的桌上。

“谢谢。”阿伦德尔抬头道谢,之后又继续埋头到文案中。

艾恩撇了撇嘴,无奈的呼了一口气,然后端着自己的那杯回到了座位上。

——这个人只要工作起来就能把什么都忘了。

时间在工作中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中午。阿伦德尔把校对完成的文案交给了参谋长,自己坐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正午的阳光照着人还是有些许燥热。艾恩放在桌子上的咖啡已经完全凉透了,他端起来一口喝掉,苦涩的味道残留在口腔里刺激了一下他已经疲惫不堪的脑神经。

“都凉了。”艾恩在一旁无奈的说道。

“正好。”举了举杯子,阿伦德尔朝对方做出了一个干杯的动作。

午休的时间只有三十分钟,之后他们就又要埋头进无尽的工作中,每天都在重复。

“说起来,今天似乎有消息说隔壁情报处有新人要来。”艾恩想了想,提起了一个话题。

“新人?”阿伦德尔一边咬着手里的卷饼一边含混不清的问道:“情报部竟然会有新人?”

“是啊,那帮老家伙也不知道怎么想通了,终于决定不再坚持所谓什么‘绝对不招不可信的人,所以只要熟人转调’这样的信条了。”

“难得。”阿伦德尔评价道。

“应该就快到了吧,我们去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新人而已,以后总会见到的。”他又从饭盒里拿出了一个卷饼咬了一口。

“好奇嘛!”艾恩哼了一声:“你不去我自己去。”

看到女性扭头离开,阿伦德尔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把吃光了的饭盒放在一边,靠在椅背上闭起了眼睛——做这种工作每分每秒的睡眠时间都相当可贵。

之后的一个下午也是平静如常,直到艾恩趁参谋长出去上厕所的时候神神秘秘的凑过来:

“那个新人,我看到了哟!”

“哦?长什么样?”

“是稀有的黑眼睛黑头发!整个人瘦高瘦高的,我敢肯定过不了多久他就该威胁你‘大众情人’的地位咯!”

“黑眼睛黑头发……?”阿伦德尔重复道。

“是啊,诶你竟然不反驳‘大众情人’了,这算是承认了?”

“怎么可能,别闹。”

“啧啧啧,这是终于开窍了?”

“参谋长该回来了。”

“切~”扔下一个字,艾恩带着胜利的微笑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而打发走了艾恩的阿伦德尔却变得有些心不在焉。

——黑眼睛黑头发,那个人也是。

——不过怎么可能呢,他无论如何也该在帝国呆着……或者以他的性格应该守着他的家人才对吧。

明明知道发生这种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阿伦德尔的心中还是燃起了一小撮微弱的火焰。

万一,万一是他呢?

借口上厕所,阿伦德尔第一次在工作时间偷偷溜出了办公室来到了情报部办公室的门口,他假装路过,然后从那个门上的小窗户里看到了办公室内的景象——

还是那几个老学究凑在一起研究帝国传信的密码,剩下几个相对年轻的工作人员正守着那几台又黑又大的机器尝试着“监听”那些充满噪音的通讯,还是一如既往的样子。

——自己到底是怎么被鬼迷了心窍竟然妄想能碰到他?

他摇了摇头,却在下一秒用余光在办公室最角落的桌子前发现了一个从没见过的身影,那人正埋头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写写画画。

他有着一头黝黑的半长头发,一双漆黑犹如黑曜石的眼睛隐藏在厚重的玻璃眼睛后面,有些细瘦的身材让他看起来像极了一个文弱的学生——

阿伦德尔在这一刻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脏从胸腔里跳出来的声音。

是他——

即便已经过了四年多,自己也不可能认错。

他快步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就像逃跑一样……

“海尔诺。”

“海尔诺……”

整个下午脑子里都在循环播放这个名字的阿伦德尔根本无心工作,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他第一个冲出了办公室,却在办公室门口停下了脚步。

——自己见到了他,要说什么?他也许都不记得自己了吧?

他自嘲的笑了一声,然后折回办公室,又拿出了下午没做完的文本。

“阿伦德尔,你没事吧?”艾恩走过来问道:“今天下午你好像不太对头……”“我没事。”阿伦德尔回答道:“可能就是有点太累了。”

“天天加班,你不累才怪。”挥了挥帽子,艾恩甩下一句话,潇洒的拎着公文包离开了办公室。

靠在椅背上,阿伦德尔的思绪乱成了一团。

——到底,应该怎么做?

——————

注1:西美尔高地位于里尔利亚帝国安塞尔市向北50千米处,是那周边唯一的一块高地。

以及,银凰……终于进入耽美阶段了……我好欣慰(含泪

欢迎捉虫_(:зゝ∠)_

第五十七话

笔下的白纸被他画的一团乱,胡乱交织的线条明明白白的显示着他内心的纠结和郁闷。

自从四年前海尔诺为了救自己而被迫进入落月以来,无论他如何探听,都无法获得任何与对方相关的信息。他曾经以为是帝国和共和国之间信息往来不便造成的原因,还特地到距离帝国最近的镇子去打听过,但结果依然一无所获。

按理说,海尔诺这样的贵族无论如何也应该在帝国新闻上出现几次,即便只是占据花边新闻区,也不可能完全销声匿迹。阿伦德尔在那上面都看到过“穆伊·托雷斯被怀疑是同性恋者,因为他换女友的换得过于频繁”这样的消息……而海尔诺·冯·唐克里斯特,作为一个唐克里斯特,和托雷斯齐名的家族,绝对不可能一点都不在新闻上露面。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关于他的消息被阻断了。

如果是落月阻断的,阿伦德尔或许还可以有理由去见一见老朋友,但如果是另一种可能,是海尔诺要求落月帮他阻断了这条传递向阿伦德尔的渠道的话——

自己不就是去碍人眼球的吗?

暴躁的抓起纸揉成纸团扔到一边,阿伦德尔双手插进头发里扣着头皮,烦躁不堪。

黄昏已经走到了尾声,昏暗的办公室里只剩下阿伦德尔一个人。他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水,起身摸黑走到门边去开灯。

——对于这种事情他已经熟练的不能再熟练了,多少天都是他加班到最后。

绕过拥挤不堪的办公桌,阿伦德尔摸到了那根连着白炽灯的拉绳,他轻轻一拽,却碰到了另一只也来拽绳子的手。

“啊,不好意思。”

灯泡闪了几下,照亮了整个办公室。

阿伦德尔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该要说什么话——

眼前抱着一摞文件夹的黑发少年正微笑着跟他致歉,厚厚的玻璃镜片之后是眯成了月牙形的一双好看的眼睛。

阿伦德尔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那个,这个似乎是要送到这边来的资料。”黑发少年小心翼翼的说道,声音中还带有些许少年人特有的沙哑。

“你……”

“啊,我是今天刚来的新人伊恩·雷夫,目前在情报部做实习生。”少年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抬手托了托下滑的眼镜:“这些文件本来下午就该送来了,因为我还不太熟悉业务的缘故做到了现在……”

“雷夫……聪明的狼(注1)?”

“嗯,是的。”少年点了点头:“我的家乡在北方,以动物为姓的人挺多的。”

“这样。”阿伦德尔伸手接过了对方手中的文件放在了身旁的桌子上,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了两块水果糖,递给了少年:

“帝国产的,我觉得味道还不错。”

“啊……谢谢。”少年双手接过糖果,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那个……”

“嗯?”

“我们之前有没有见过?”

话刚出口,阿伦德尔就恨不得甩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自己到底是多无能才会问出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问题——听起来跟搭讪一样。

“哈……”少年挠了挠头:“大概,没有吧?”

“我、我就是觉得你长得特别像一个我认识的人,别在意……”

“啊哈哈,我经常被别人说长得像他们的朋友。”

“哈哈……哈哈……”干笑了两声,阿伦德尔觉得自己已经把话题带入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

“那个,如果您这边没有别的……”

“啊啊没事了!谢谢你把文件送过来,辛苦了!”

“哪里哪里……”

黑发少年利落的转身离开,留下阿伦德尔一个人僵直在原地。

——就是他,绝对没错……

阿伦德尔攥紧了拳头,眼睛直直的盯着黑发少年离开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转身沮丧地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阿伦德尔把头埋进了双手里。

——而自己刚才做了什么?

像一个轻浮的男人一样给他糖然后冲他搭讪?

“噢……不……”

一整个下午到现在,阿伦德尔都在下意识的忽略海尔诺来到这里的目的——显而易见,对方作为一个帝国人,来这里要么是因为落月的任务,要么,就是来当间谍。

这两种可能性无论哪一种,对共和国来说都是莫大的危害,阿伦德尔作为一个共和国人,原则上应该立刻汇报上级将对方的身份揭露——

要是别人,阿伦德尔发誓他会毫不犹豫的这么做。

但对象偏偏是海尔诺。

对于海尔诺的感情,在阿伦德尔的内心当中一直很复杂,但占最多的一定是愧疚——对方原本可以安安心心的做一个一世太平的贵公子,却因为自己的原因而不得不被拽入那个名为“落月”的泥潭……并且,那个时候的自己还对他说了相当过分的话:

“——没错。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杀母仇人,我本来也不该妄想跟你做什么朋友!”

那一刻他根本不敢回头看海尔诺的表情,身为一个男子汉,却完全懦弱的不敢面对自己的弱小……

后来,他对自己说:

“想要变强。”

四年间,他几乎是昼夜不间断的练习,比赛,参加考试,而每当疲惫不堪的时候他总是告诉自己,远在他乡的海尔诺此时此刻肯定比自己更加辛苦——是自己害他成这样的。

记忆中海尔诺一直是自信的,强大的,如果不是有自己的存在,他理应成为一个万人敬仰的大贵族——清清白白的大贵族。但现在,他却只能活在黑暗中,一生都要背负那个名为“落月”的污点。

如果自己再连将他拯救出来的能力都没有的话,那作为一个男人就太失败了。

从手里抬起头,阿伦德尔呆呆的望着门外空荡的走廊。——这个赎罪的机会来的太过突然,以至于他还根本没有准备好。

但是,这个机会,一定要抓住。

——————

一个月前。

1094年8月2日,洛兰可皇家魔法学院。

“没想到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再次见面,海尔诺。”

靠在校医院病床上的莱恩微笑的望着来人。

“莱恩将军。”

海尔诺摘下一路上用于挡脸的帽子,露出了一张消瘦的脸庞。他无奈的笑了笑,走到莱恩的病床旁,拉开了一张椅子坐下。

“我只能找您了……”

莱恩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书,夹好书签放在了一边。

“你给我来的信我已经看过了,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

“是的,我很惭愧。”

“不,这并不是你的错。”莱恩严肃起来:“老实说,赫——米格里教授曾经跟我说过这些媒介机里面构造很奇怪,但我并没有放在心上,要说错我也有一份。”

“……”

“而且保护自己重要的人这种事情,不是每个人都在做的吗?只是大家的方式不一样,这种心情都是一样的。”

“将军……”

“所以,呃……就像你说的,你打算通过我改头换面到你父亲的军队里去参军?”

“是的。”海尔诺点了点头。

“这个没问题倒是没问题,不过我觉得你去当兵屈才了啊——”莱恩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这里还有一个位置更加适合你,并且也可以让你保护你父亲……”

“更加……适合我?”

“是啊,我看过亚里斯给我的报告,如果把你丢进正面战场,即便你还愿意继续使用媒介机,但以你的特性,恐怕也连一半的能力都用不出来吧?”

“……”

“你更适合潜行和暗杀。”莱恩肯定道。

海尔诺看着莱恩,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自己又何尝不知道自己的长处和短处呢。

“我觉得相对于士兵而言,你应该更适合当一名间谍。”

“……间谍?”

“是的。”莱恩指了指病房的门,海尔诺会意,过去关上了它。

“军部最近正在筹划往共和国送一批间谍,军事、政治、经济、文化各个方面都有。这场战争注定不可能很快结束,所以我们需要利用一些非常规手段。”

“或许我们有不少可以担当这些任务的人,但真正优秀到可以潜伏进对方核心的人员却始终没有——这个人需要有足够的知识储备,尤其是对共和国,要会使用共和国的各种科技设备,自身还要有足够的防身能力和演技。”

“我觉得你是最佳人选。”

海尔诺沉默着,没有回答。

“虽然有些强人所难,但我真的希望你能考虑一下。我们会把你送到共和国的总指挥部,不出意外的话会是情报部门,那时候你会掌握共和国几乎所有的军事动向,你只需要把情报传递出来,保护你父亲自然也就不在话下了。”

避开莱恩真诚的眼神,海尔诺把视线投向了一旁空无一物的地板上。

“我……不行的……”

“为什么?”

“我……并没有那么强大……”

闻言,莱恩哼笑了一声。

“你就这样被一次失败打击的放弃了整个人生?”

“……我只是没信心……”

“我说有就有,海尔诺,你远比你自己想象的要强大。”

重新看回对方,海尔诺在莱恩的眼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干瘦,面色惨白,过去意气风发的样子根本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或许莱恩说的是对的。

他轻轻点了点头:

“我……试试。”

“太好了,我觉得我应该代表帝国向你表示感谢。”莱恩勾起嘴角:“明天会有人去你住的地方带你去培训学校,最长半个月你就会被派到共和国开始工作。”

“嗯。”

海尔诺迟疑了一下,追问道:

“大概,会要多久?”

“一直到战争结束。”莱恩说道:“只要你没被发现。”

——————

回到自己办公室的海尔诺一屁股坐进了办公椅中,顺手点起了一支烟。

本来像他这么大的少年在帝国是被禁止吸烟的,但现在他的档案上写的是二十岁,无论是香烟还是酒精都对他开放了,而这些,都是最佳的舒缓精神的方式。

半个月前他被送到约泽兰成为了一名“刚刚大学毕业的爱国青年”,跟着一群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们一起参加了军部的选拔考试,然后理所应当的,“在信息处理方面有着绝佳天赋”的“伊恩·雷夫”被选入了共和国的情报部,经过短暂的培训之后来到了这里。

莱恩给他的指令是在三个月内保持静默,这期间不会有任何人联系他,他也不需要联系任何人。

从怀里摸出阿伦德尔刚刚给他的水果糖,海尔诺剥开了一颗放进嘴里。

“他一定已经把我认出来了,真是糟糕……”这么想着的海尔诺在空中吐出了一个烟圈。

虽然很清楚对方肯定不可能揭发自己,但最稳妥的办法肯定是让他永远封口——

换做是别人海尔诺一定毫不犹豫的下手了。

但这偏偏是阿伦德尔。

他曾经狠狠地伤过这个孩子的心,虽说是为了保护,但那时候的自己却天真的以为切断了所有关系就能解决一切问题。

“该怎么办啊……”

不能联系莱恩,一切都只能靠他自己去解决。稳住阿伦德尔的同时还要在情报部站稳脚跟——

当初真应该拒绝莱恩的。

把烟屁股按熄在烟灰缸里,海尔诺轻轻闭上了眼。

——目前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

注1:Rafe:聪明的狼,源于英语。

Ps:海尔诺和阿伦德尔两个其实都是老烟枪(喂

第五十八话

在维尔特,有一个公开的秘密。

“戈登罗斯”

或者叫:

“金色玫瑰”

共和国建国之初曾大修过原彭布斯特帝国的法律,其中有一条就是禁止“风俗业”继续发展,原有的店铺也必须关闭。而所谓“风俗业”,在共和国的法律中,除了色情业之外还包括一切“越界”的娱乐业,譬如酒吧、歌厅、舞厅等等。

这对于本就没什么乐子可寻的彭布斯特人民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但上有政策,老百姓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也总能想出对策。

金色玫瑰,就是人民的“对策”——一个坐落在维尔特这个小镇子上的地下“风俗业”聚集地。

战争,让这个行业更加的火爆。

金色玫瑰位于维尔特镇子正中心的大型喷泉地下,全镇的成年人都知道喷泉花坛边上有一个暗门,推开就能进去——

当然,镇上的公务人员也都知道,但同样作为人类这个有欲望需求的物种,整个共和国还没听说有什么人会真的去管制这些地下窝点。

昏黄的灯光映照着维尔特特产的红色蔷薇花,显示出好看的金红色。不大的空间里,三三两两的客人正聚集在这个地下空间的各个地方谈天说地——

有的举着酒杯一边大口喝酒一边大声唱歌,有的搂着衣着暴露的女人晕头转向,有的为了各种奇怪的话题吵得唾沫横飞,也有的直接迫不及待的就在墙上“办起事来”,引得周围人不停起哄。

阿伦德尔掀开门帘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本来像他这样的“五好青年”(注1)是绝对不应该出入这样的场所的,他更应该坐在办公室里加班到深夜,然后回家直接睡觉,第二天再早早的起床重复前一天的日程。

事实上他前三个月的确是这么过的没错,但今天晚上他有不得不来这里的理由。

“您好,请问您有看到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男人吗?”

他凑到正在调酒的酒保面前,熟门熟路的塞给了对方几张钱票。

酒保停下手中的酒,胡乱的往杯子里一倒,推给了那名点单的客人——并且完全无视对方的抱怨。

“黑头发黑眼睛?”

酒保收起那几张票子,从兜里摸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

“看倒是看见过,但不是在这。”

他吐出一口雾气——

“我今天晚上来上班的时候路过暗街,似乎看见过有这么一个人,等等,他是你朋友?”

阿伦德尔点了点头。

“那他估计得受点罪——”

酒保又吸了一口烟,任由烟气从口腔和鼻腔里慢慢散出来。

“他碰上今天早上刚来的伤兵了,那帮混蛋指不定想干嘛……”

“什么!?”阿伦德尔有些急躁:“您、您大概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一个小时之前吧,我今天来晚了。”

“感谢您!”

阿伦德尔道了一声谢,然后飞快的拨开人群,离开了金色玫瑰。

——伤兵!

类似这样的事情在维尔特——其实不仅仅是维尔特,而是共和国的每个地方——都屡见不鲜。战争时期对军队的扩招导致了军人素质的良莠不齐,而对方的攻击并不会有选择的攻击,所以从前线撤下来的伤兵也就什么样的都有。

阿伦德尔依稀记得上个月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被一个伤兵糟蹋,而那个士兵也并没有被追究责任,只是轻轻松松的道了个歉就了事了。

——以海尔诺现在扮演的角色来看他肯定不会在人多的地方还手……

按住帽子,阿伦德尔飞奔向了暗街的方向——

那地方是维尔特的“交易”圣地,在晚上根本不可能有没人的时候。

跑到街口,阿伦德尔听到了一阵嘈杂声。

“快说!我知道你是那里的新人!说出来就饶你一条命!”

“不……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

阿伦德尔快走了几步,看到了那里的景象。

黑发少年正紧紧抱着手中的文件包瑟缩的站在墙边,他面前围了三个穿着军服但打着绷带的高大士兵,他们手里拿着铁棍子,说一句话就要扬一下。

“海尔诺。”

阿伦德尔拨开围观的人群,走到黑发少年的面前。

“海——伊恩……雷夫?”

“啊……啊、啊!您是参——呃刚才的那位!”

少年的黑色瞳孔隔着镜片,冲阿伦德尔投来了一片绝处逢生般的喜悦情感。

阿伦德尔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跳得有点快——

或许是自己太紧张了。

他冲少年点了点头,转过身来面对那三名士兵。

“聚众闹事,我是不是该把警察叫来?”

“你叫啊。”领头的一人不屑道:“你也不看看我们穿的都是什么衣服!”

“哦?”阿伦德尔轻哼了一声:“是军人就可以目无法纪了?”

他脱下了自己的正装外套丢给身后的黑发少年,露出自己身上用皮带扣着的两把手枪。

“老大,他有枪!”

“妈的老子自己有眼睛,看得见!”

那人冲着阿伦德尔啐了一口,咬着牙根说:

“这次算你们狠,下次再让我碰到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哼!”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换给你们。”

看着狼狈离开的三人,阿伦德尔松了一口气。

——幸好对方离开了,要是真的在镇子上大打出手,恐怕就算是他也解释不清。

转过身,从黑发少年手里拿过自己的外套,一只手扛在了肩上。

“刚、刚才……谢谢您了。”

“不用,海——伊恩。”阿伦德尔有些不自然的咳了一声,然后问道:“你为什么会招惹上这些人?”

“他们……好想知道我是新来的,想从我这拿情报——”

“情报?”“嗯,他们过几天要归队了,想找个暂时不会上前线的队伍呆着……我说不能告诉他们,就被围堵在那了……”

“军部都是因为有这些人——”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言论有些欠妥,阿伦德尔换了一个话题:“说起来,你在上学的时候没学过防身术吗?”

“啊这个……我在上大学的时候学得是数学专业……”

“数学?”阿伦德尔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身边的黑发少年,依旧那样一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可那张嘴里说出的话却截然不同——

甚至让他一瞬间有些怀疑这个人到底是不是海尔诺。

“嗯,我父亲就是一名数学老师,可惜他亡故的早。”

“我很抱歉。”

摇了摇头,黑发少年低下了眼睛。

“我觉得他如果能看到现在的我应该会很开心吧,毕竟我已经接替他的遗愿把自己的知识奉献给了国家……”

“你打算一直在军部工作下去?”

“至少这段时间吧。”少年稍作思考,说道:“我希望我能为共和国的胜利出一份力。”

阿伦德尔用余光看到了少年说出这句话时眼睛里的亮光。

——我会不会真的认错人了?

“啊!说起来,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洛尼,阿伦德尔·洛尼。”

“洛尼,真是个好听的姓呢。”

“嗯,谢谢。”

之后的一路双方都没有再提起任何话题,直到不得不分开走的时候两人才互相道了别。

回到自己家的阿伦德尔把自己扔在了沙发上什么也不想做,而就住在隔壁楼的海尔诺此刻内心也相当不平静。

自己一步一步算好的这出戏本应“恰好”被路过的安德鲁教授目击,从而能让他彻底在情报部站稳,但没想到却被阿伦德尔半路截了下来,自己后一半的剧本也没法继续实施。

——那里本应有一场名为“被殴打强暴却始终没有泄露一点情报的情报部新人”的好戏。

只能等下次机会了。

他起身给自己泡了一杯茶,端在手上,却没有喝。

——每天都要泡茶,这将是他“固有”的习惯。

从他被分到的公寓楼向外望,非常巧,刚好可以看到阿伦德尔住的那间房。他端着茶杯坐到了椅子上,看到了对方把公文包一扔直接躺进了沙发。

他看着对方孩子气的举动轻轻勾了勾嘴角。

四年过去了,曾经要强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海尔诺闭上眼回想刚刚阿伦德尔站在他身前的样子,高大,安定,仿佛那一刻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而对方,则是拯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大英雄。

——按照小说来说,下一步书生是不是就要爱上大英雄了?

海尔诺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他轻轻摇了摇头,起身倒了那杯茶,然后走到了书桌前。

虽然这仅仅是他做间谍的第一天,但对于工作流程,海尔诺已经是了然于心。他从公文包里掏出晚上加班时拿到的资料,摊在书桌上开始破译阅读——

共和国内部归档到绝密的文件都会用加密过的密文写,这些密文的秘钥只有少数几个核心成员知道,而很明显,刚来一天的“伊恩·雷夫”并不属于这个行列。

研究了一会儿,海尔诺伸了个懒腰,熄灭了台灯。

这不是简单的数字密文,加密的手法很复杂,一时半会也没法破译出来。但好在他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可以“挥霍”,共和国的这些完全不涉及魔法只依靠现有科技的东西在海尔诺看来都相当熟悉,只要给他时间,理论上并没有什么能难得住他。

而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休息,明天还有一整天的戏要演,没有充足的睡眠万一出了岔子就不好办了。

明月高悬,维尔特的夜晚宁静而又安详。但此时此刻,向南五百多公里的安塞尔里,人们看着这一轮圆月却生出了无限悲伤——

惨白的月光下,是满目疮痍的城市。

就像为了应验阿伦德尔无意中的预言,共和国军在当天夜里,开始了对安塞尔的全面进攻。

一整个白天,共和国军都依靠着西美尔高地搭建防线工事,看起来就和准备驻守一样。但不远处的帝国军发现了这一动向后却并没有多想,他们依旧按照常规的方式布置了防守——

结局可想而知。

这样根本无法阻挡共和国的进攻。

入夜时分,共和国军卡在帝国军队的用餐时间,发动了进攻。借着漫天的炮火,一百多辆战车带着三万多人的军团浩浩荡荡的开进了安塞尔城内,而期间几乎没有受到任何来自帝国军的阻碍。

等到帝国军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共和国军已经开到了洛兰可大门外。

“攻击!将士们!死也要为皇帝陛下守住洛兰可!为了帝国的荣耀!”

口号变得苍白无力,饶是再激励人心,也无法挽回帝国军已经如东流水一般的士气,微弱的几次进攻后,大批的帝国士兵直接违抗军令举起了投降用的白色布条——

大部分人类对信仰的执着还是拗不过生命的本能。

共和国军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敲开了洛兰可的大门。

“我都说了他们肯定不可能在这么好的时机开始构筑防线!!——咳咳——”洛兰可校医院的病房里,莱恩正怒气冲冲的训斥着前来回报的几名将领。

“你们都是怎么想的?嗯?”他站起身,背起手:“是觉得共和国那帮人都不懂战术?还和刚开战那会儿一样只知道平推!!??”

“将军……”

“别叫我将军!我连你们都命令不动了我他妈还当什么将军!!!”莱恩狠狠地呼出一口气,随后又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勉强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城市里的居民都迁走了没?”

“昨天西美尔丢的时候已经都迁走了……”

“共和国军的情报有没有?”

“第二十六军和第二十七军,一共119辆战车,三万多人。”

“就这些?你们呢?有多少人?”

“……”

莱恩指着面前的几个人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十万!安塞尔明明有十万守军!

“以洛兰可的校门为线,把学校守住!”

“将军……这……”

“没让你们去指挥!我去!咳咳——”

“将军您还是保重身体——”

“哼!”莱恩披上一旁挂着的军大衣,甩下一句:“你们才该保重身体!”毫不犹豫的离开了病房。

被病房木门留在屋内的几人内心一片惨然——

自己当初到底是为什么没有听莱恩的劝告呢?

——————

注1:五好青年:学习好、思想好、工作好、纪律好、作风好,是彭布斯特共和国对青年人道德规范要求的简要方针。

你们说海尔诺这样下去会不会变成偷窥狂啊(托腮

第五十九话

“所以,你还是要上战场?”

米格里穿着白色的医用外衣,抱着手臂站靠在门外的墙上,仿佛在等莱恩出门。他的衣服上还有没干的血迹,眼底下也有浓重的黑眼圈。

“赫鲁西,我——”

“我知道。”

米格里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平静,语调安定的就像在谈论明天早上吃什么。

“你这一去很有可能就回不来了。”他说:“这次道别或许就是诀别。”

莱恩定定地看着眼前拥有一头浅金色长发的漂亮男人,鼻尖有些酸涩,他又何尝不知道在自己的伤还没痊愈的状态下奔赴战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现实总是逼迫着人做出选择,而选择,往往就意味着舍弃。

“我……会尽力活着回来。”

他听见自己这么说,虽然自己都不确信这话会应验。

“如果你死了,我会忘了你。”

米格里抬起头,望向莱恩那双清澈的灰蓝色眼眸——

那里面全是自己的倒影,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没有改变。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黑色的头绳,抬手将自己一头长发高高束起。

“我还有三台手术,就不送你了。”

莱恩点点头,看到对方毫不犹豫的转身。

——他从来就是这样。

……

阳光透过嫩绿色的树叶洒进院子里,两个小孩正并肩坐着,手里拿着不一样的东西。浅金色头发的小孩腿上放着一本大部头,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正在艰难的研究书中的内容,而灰发的小孩则在摆弄一台小小的媒介机,时不时放出一点水雾或者小冰晶,给两人降降温。

温热的风柔和的吹进小院,偶尔卷起一些花瓣在地面上慵懒的挪动,不远的树上趴了几只知了,鸣叫声此起彼伏。

“赫鲁西,不休息一会儿吗?”灰发的男孩冲浅金色头发的男孩说道。

“嗯,再等一会,就看完了。”

“再看下去要耽误体术课了。”

“嗯,马上。”

灰发男孩无奈一笑,操控手中的媒介机再次喷出水雾。

而浅金色头发的男孩,则头都不抬的专注于膝盖上的书本。

灰发男孩百无聊赖的晃动着双腿,打岔道:

“呐,赫鲁西,如果我们都长大了,没有女孩喜欢我们,我们就在一起吧?”

“唔?”浅金色头发的男孩从书中抬起头,有些茫然的望着对方。

——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中只有自己清晰的倒影。

“哈哈,我开玩笑的啦。赫鲁西你那么好看肯定会有很多女孩追你的。”灰发男孩摸了摸后脑勺,尴尬一笑。

“好啊,我们在一起。”

“嗯?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好啊。”男孩合上书本,闭了闭眼:

“反正除了你我也没打算和谁有这么亲近的关系。”

他微微一笑,把灰发男孩直接看呆了。

——真好看。

……

莱恩记得那时的自己心跳的飞快,仿佛下一秒就要飞出胸口,而坐在自己旁边的浅金色头发小男孩,在浅浅的阳光中仿佛一名神袛——他是月之女神赐给自己一辈子里最好的礼物。

他猛地伸出手,拉住了已经转过身的米格里的手臂。

“抱歉。”

他这么说道。

“……”

对方没有回答。

莱恩手上一个用力,直接将米格里圈入怀中,吻了上去。

——三十年了,自己对于爱人和国家之间的选择,他一定明白的很。

米格里嘴唇的触感一如从前一般,清凉,柔软,就像一壶上好的酒,让人一旦饮下就沉醉的心甘情愿。

“我一定会,活着回来,见你。”

莱恩在对方耳边轻声说着,既是说给米格里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门外战况紧急,帝国又处于劣势,自己只要出去基本上就是凶多吉少。但莱恩还是在心里偷偷奢望着,或许凭借着自己还算不错的能力可以活着回到米格里身边……

——啪嗒。

一滴泪水滴在了莱恩的肩膀上。

莱恩下意识的紧紧拥住了对方有些瘦弱的身躯,两只手环抱着对方的脊背,仿佛要将他嵌进自己的身体。他把头埋进对方的颈窝,用力汲取着那属于米格里的味道。

“因为你是将军。”

他听到对方这样说,依旧是不带任何起伏,但却已经饱含了化不开的情感。

“是的,因为我是将军。”

鼻尖一阵酸麻,莱恩觉得自己眼前渐渐模糊了起来。

寂静的夜里,只亮了几盏灯的校医院走廊空空荡荡,他紧紧拥抱着怀中的躯体,永远都不想放手。

“阿诺德。”

“嗯。”

“我还有三台手术。”

“嗯,我知道。”

手上松了一些力道,莱恩闭上了眼。

“为什么要闭上眼?”

“我想把我们最后的记忆定格在最幸福的时候。”

看着对方幼稚的行为,米格里轻轻勾了勾嘴角,转身离去。

“真是个自私的人。”

听着对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莱恩猛的睁开了眼睛。

昏暗的走廊尽头一袭白衣的身影逐渐变暗,直至消失。

“我才不自私。”

——我只是怕我看着你会忍不住再把你拉回来。

——————

赛尔蒙德历1094年9月3日,史称“洛兰可血战”的大规模战役正式爆发,这场战役历时八个月之久,双方均发动进攻无数,是继“红石之战”后两国之间又一次惨烈的战役。

据不完全统计,“洛兰可血战”中,双方共投入兵力二十余万,死伤十四余万人,造成的建筑物损毁、物资破坏等更是不计其数。

“洛兰可血战”几乎可以被称为赛尔蒙德战争中最为惨烈的一战,两国无数英勇将士葬身于此,而里尔利亚帝国中已有八百年校史的名校,洛兰可皇家魔法学院,也在此战中损失惨重,五百余名年轻学子不幸殒命于此战。在此,让我们呼吁和平。

和平万岁。

——节选自《新编赛尔蒙德大陆简史》贾费尔·莱斯蒙 著

“可恶,门外将士们正在为了守护我们而日夜奋战,而我们就只能坐在这里等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我们都没有作战经验,上去了也只是送死吧……”

“但也总比待在这里混吃混喝要好啊!”

“是啊!要不是那些领导们贪生怕死,我们早就去前线上和他们并肩作战了!”

洛兰可本部的教室里,每天都有学生在发表这样的言论。他们写传单、贴海报,甚至去办公楼下面静坐抗议,但院长丝毫没有妥协。

与学院仅仅一墙之隔的战场上每天都会传来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和嚎叫声,但被施过魔法的院墙所隔离开的学生们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为送进洛兰可的伤兵们提供治疗和食物。

“怎么办,学生们闹得越来越厉害,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啊。”

“可我也没有办法啊……现在放学生们出去就是让他们去送死,这些都是帝国的未来……”

“唉,院长……”

满头银发的年迈院长正负手站在窗前,不知所想。

三天前,琳达·威利突然失去了联系,连带她手底下一整个S院都陷入了失联的状态。而眼下,帝国军背靠洛兰可,退无可退,已是渐露疲态,或许战败已成定局。

他重重的叹出一口气。

“琳达还没有联系上吗?”

“……没有。”

“打开学院吧。”

“什么?院长,不能开啊!打开的话全院五千多学生就全完了!”

“可是外面的军队纵深不够,再这么打下去,这一仗就要输了,与其那时候被共和国打开院门,还不如在还有用的时候自己开……”

院长转过身,平静的看着眼前几名略显慌乱的教职工。

“打开院门,我们或许还有一丝取胜的机会。”

“可是——”

“听我的。”

“……是。”

“去通知学生们吧。”

“是。”

赛尔蒙德历1094年9月24日,洛兰可皇家魔法学院解除了封闭,宣布与帝国将士同进退。

——————

“莉兹!你走慢点啦!”

“我早就说过你不用跟来。”

“你们都来,我怎么可能不跟着……”

“你不是帝国人。”

“我——”

蓝发少年一时语塞,只能呆呆的看着草绿色头发的少女协同十几名学生绝尘而去。

是的,自己并不是帝国人,为什么还要跟着他们前往帝国和共和国的战场呢。

卡尔提德在路边随便找了个石块坐下,轻轻吐了一口气。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他需要梳理一下——

一个月前,共和国军发动了进攻,帝国军一时猝不及防只能死守洛兰可。

三天前,共和国国军打到了S院所在的地方,院长琳达·威利突然消失。

今天,共和国士兵开始挨家挨户搜集食物,S院被他们误闯,无奈之下唯一留守学院的班主任艾斯只能带领所有学生一齐逃出。

而收拾东西的时候 ,恰巧被莉兹发现了自己身为共和国人的吊牌。

“我虽然是共和国人,但我并不爱共和国啊……”

仰起头,卡尔提德无奈的撇了撇嘴。

——国籍又不代表我的一切!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又看了看手中的媒介机。

——即便他们再怎么诟病这东西,说它是肮脏的产物……也比共和国人干净多了。

少年重新迈开步伐。

——憎恨战争,所以要用自己的力量去尽快结束它。

与此同时,先到学院本部的莉兹一行人,却直接愣在了当场。

原本洁净宏伟的蓝白色建筑群,此时此刻竟是满目疮痍。被炮火染上黑色的房屋脚下密密麻麻坐着脏兮兮的学生,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无限的恐惧和绝望。

共和国的军队因为学院大门的打开而暂时退避,现在姑且可以说是一个短暂的停战期。

莉兹绕过地面上被炮弹炸出的坑,走向了校医院所在的方向,她知道米格里一定在那。

往常人声鼎沸的校园如今寂静的可怕,明明现在还是早晨,可除了往来的医务人员之外这里看起来就像黄昏一样毫无生气——

“请问,赫鲁西·米格里教授——”

“在里面。”

莉兹推开眼前的门,门内米格里正趴在办公桌上浅眠。

原本孤高的他现在就像个普通人一样疲惫不堪,莉兹觉得自己的心脏被谁抓住狠狠地攥了一下——

眼前这个人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唔……嗯?莉兹?”

“米格里,为什么?”

“……”米格里用手捋了捋乱发:

“大概……这是他的愿望。”

“那研究呢?”

“暂且搁置吧,救人要紧。”

“……”莉兹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

“我听你的。”

———作者的一些废话———

虽说严格意义上轻文并不让有影射政治的情节出现,但知道某些故事的小伙伴应该已经能从中看出一点什么相关的东西了。那件被全国人民都说成是政府做错的事情,在我翻墙出去查阅了一下资料后,只能说是一个巴掌拍不响。

关于学生,我觉得在一场战争当中,无论是军事的还是文化的,都是最容易被煽动的群体,他们有热情,却冲动,所以能够正确驱使学生发挥强大作用的领导者都应该是伟大的领导者,不知道大家是不是这么想的_(:зゝ∠)_

另外,我真的好喜欢莱恩和米格里这一对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六十话

“妈妈!他们过来了!”

“嘘——别出声。”

蜷缩在黑暗中的棕发少妇搂紧了怀中的孩子,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他看向外面的视线。

这是一栋有些残破的石质民宅,房子的一部分已经被炮弹和魔力摧毁的只剩废墟,另一部分的情况稍好于前者。

“妈妈……”小男孩放轻了声音。

“嗯?”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爸爸……他已经到了安全的地方了,他要我们去跟他汇合。”

“真的?那安全的地方在哪里?”

“嘘——”少妇警惕了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因为自己孩子的声音而被吸引过来后轻轻松了一口气:

“安全的地方不远的,我们今天晚上就出发。”

“嗯嗯!”男孩用力的点了点头,两只大大的眼睛中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

“所以,乖,现在别出声。”少妇温柔的把男孩已经有些干枯的头发理顺,抬起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皱紧了眉头。

——共和国军围住安塞尔城已经有一个月余了,这一个多月里她们已经找遍了这附近所有能吃的东西。

而现在,是真的一点食物都找不到了。

少妇轻轻闭上眼,脑海中出现的,是她和她丈夫相识相知相恋的日子。

那时候的安塞尔还有种满了白桦林的街道,少年和少女羞涩的牵着彼此的手,在翠绿的树叶下交换写给彼此的情书,少年骑着从家里“偷”出来的大自行车,而少女则横坐在后座上,轻轻靠着少年的脊背,直到白桦的叶子开始染上金色,大片大片的叶子慢慢成为了金橙色的海洋,两人在白桦的见证下立下了誓约,而在叶子再一次回归绿色时,迎来了他们的小宝贝。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如果没有这场战争的话。

她还记得战争爆发的那天晚上她正在给丈夫和儿子制作自己新习得的料理,那是她跑了好几个城市才买到的独特食材,丈夫每天工作非常辛苦,她希望能给他们一点惊喜。

但战争来的毫不讲理,料理还没做一半他们就被一群帝国士兵从房子里拽到了街上说要他们自行撤离,千辛万苦买来的食材也就此毁于一旦。

很多人又直接折返回了自己的房子,他们也不例外。

战争,对于他们来说仅仅是传说中的东西,即便是已经开战了将近三个月,不居住在战区的人民依旧对这个单词没有任何概念。

那天晚上他们还是吃了平常的食物,聊着平常的饭后话题。

——直到那颗炮弹正砸在了他们的房子旁边。

提前回到卧室休息的丈夫也就此从她的人生中销声匿迹。

“妈妈……”

“嗯?”

“我饿……”

小男孩把脏手指放到嘴巴里吸吮,眼巴巴的看着少妇同样枯黄的脸。

“乖,忍一忍。”她把孩子的手指从他嘴里移开,塞进男孩的衣袖里:“今天晚上,今天晚上一定有好吃的。”

“我想吃鸡腿。”

“嗯,小阿尔想吃几个?”

“十个!”

微笑着看着孩子,少妇觉得自己的眼前有些模糊了。

——今天晚上,所有被困在安塞尔的平民会组织一场大逃亡,他们要越过前线离开安塞尔市区,去往帝国的南方。

谁也不知道此行到底会发生什么,等待着他们的既有可能是月之女神的宫殿(注1),也有可能是星之女神的囚牢(注2)。

“阿尔。”

“怎么了,妈妈?”

“……没什么。”

少妇拉了拉盖在身上的粗布,将自己和孩子完全隐藏在了黑暗中。

“过了今天妈妈一定带你去吃鸡腿。”

“嗯!”

——————

“一三九团,后撤。”

“一三九团,后撤!”

“二零七团,二零八团,向左推进。”

“二零七团,二零八团,向左推进!”

“二二四团,二二五团整编。”

“二二四团,二二五团,整编!”

一道道指令从洛兰可学院的校长室传出,宽敞的办公室里如今已经堆满了军事资料,以莱恩为首的十几名军官正在讨论着战略战术。

“将军,这个口子应该可以拿下来的。”

“嗯,接下来还需要控制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前两处都还好说,后面那个地方我去过,易守难攻啊。”

“不打下来的话我们还要继续腹背受敌。”

莱恩穿着整齐的军装,一个月前的病态已经完全消失不见——或者应该说是被他完美的掩藏了过去。他周围围着好几名帝国高级将领,他们面前,正摆着一副安塞尔周边的地图。

“如果和他们打巷战呢?”

“我并不认为魔法相比枪支而言在巷战上有多少优越性。”

“但至少可以拖延时间——”

“牺牲会非常大。”

莱恩摘下他一直戴着的白手套放在了一遍,直接用手在地图上点出了一个点。

“主攻这里,其他方向佯攻,争取时间。”

“我们要在黎明前拿下西美尔高地。”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哗然。虽然他们都相当佩服莱恩的用兵之道,但这并不包括一切超出正常人理解范围的想法——

“将军,您说的是西美尔?那片高地?”

“是。”

“这、这……这怎么可能啊?”

“我们从后方重新包抄他们,这样腹背受敌就不攻自破了。”

“可是,我们的军队现在根本没办法出城啊!”

“一个月之前我让你们挖的洞是摆设吗?”

“难道……”

众人一片恍然大悟。

一个月前接手指挥大权的莱恩所做的第一件事,既不是防守也不是反击,而是调拨了两个团的兵力朝北方挖土。洛兰可本身就在安塞尔市的北部,而洛兰可再往北就差不多到了S院所在的地方,继续就到了西美尔高地。通过改变自己已经控制区域的地形从而开辟新的行军路线,莱恩所想在现如今打仗基本还靠平推的帝国军中绝对是一个创举。

“还有问题吗?”

“没有!”

“那开始准备吧,晚上七点钟作战开始,代号‘猎鹰(注3)’。”

“是!”

各人回到各人的办公桌前开始书写计划下达指令,而莱恩却一直盯着眼前的那张地图。

——精心准备了一个月,千万要成功啊!

他沉吟了一会,挥了挥手:

“叫艾伦过来。”

——————

10月26日,晚7时。

“妈妈!看!大鸟!”

“小点声……这种地方哪来的大鸟啊?阿尔你是不是看错了?”

“真的!妈妈你看!”

男孩伸出一只手指向石缝中的天空,少妇透过那条缝看到了翱翔于天空和战火中的“大鸟”……

“——快跑!!!!!”

她突然一个用力将怀中的男孩推开,然后指着出口的方向大吼:

“阿尔!!!!快跑!!!!!!”

被叫做阿尔的男孩呆愣了一下,随后赶忙手脚并用的跑出了这栋他们已经躲藏了十几天的建筑物,然而当他准备回头找妈妈的时候,一股热浪夹杂着无数的沙石将他直接掀翻在了地上——

“轰——!!!!”

刺目的红光和浓烈的烟气刺激得阿尔不停咳嗽,他蜷缩在地上,后背被热浪带起的石头砸的鲜血淋漓。

而当他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出现在眼前的已经不再是那个破旧的石屋,而是一片完完全全的废墟——破碎的石块、燃烧的火焰堆、到处飘散的垃圾。

一眼望去,除了焦黑和暗红,在没有别的颜色。

而那之中,并没有自己的母亲。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孩一下子坐在了地上放声大哭,嚎哭声穿过战场上的铁丝网和防御堡垒,传进了双方军队的耳朵里。

悲痛欲绝。

——但事实上这种哭声并不少见。

帝国的相当一部分军人心知肚明,他们在进行居民转移的时候并没有做到位,因为那时候他们根本想不到战争会来的这么快。而由此导致的就是,安塞尔几乎有一半的居民其实是没有迁到城外而是就在城里。

这件事从下层开始一层层的向上隐瞒,到了莱恩这里的时候,就已经精简成了两句话——

“城市里的居民都迁走了没?”

“昨天西美尔丢的时候已经都迁走了……”

……

莱恩在后来的回忆录中曾经写道:“如果我当时知道安塞尔里面还有这么多居民,我一定不会下达那条命令——这令我追悔莫及。”

……

他在上午下达命令的时候,对飞行小队队长艾伦·科尔做了这样的指示:

“为了支援主力部队的成功作战,你们去把安塞尔市区全部炸掉,以免我们佯攻的士兵被拖入巷战。”

这四名从红石要塞幸存回来的飞行员,驾驶着从共和国军那里缴获来的轰炸机,一夜之间,将本就不大的安塞尔城夷为了平地——连那个地标一样宏伟的火车站也没有留下。

这个举措在战后很长一段时间都被称为莱恩将军的经典战役案例,但只有此时此刻在场的人才清楚——

这更应该是帝国军情报传递上的一次大失败。

讽刺的是,以它为开端,帝国在赛尔蒙德战争中,取得了第一场战役的胜利:

晚7时30分。

帝国军成功进入隧道。

晚8时。

帝国军突袭西美尔高地。

凌晨0时。

西美尔高地易主。

凌晨1时。

共和国军开始撤退。

短短五六个小时,帝国军通过出其不意的偷袭,成功夺回了西美尔高地,恢复了对安塞尔的控制。

这是一场伟大的胜利。

帝国的士兵们举着媒介机和武器,迎着日出不断欢呼,而远在洛兰可的莱恩,则被周围所有的军官一齐抱住,痛哭流涕。

开战四个月以来,帝国不断地在节节败退。

所有人都在渴望一场胜利,莱恩做到了。

这是帝国面对共和国侵略而做出的第一次反击,强力而有效。

——————

“早安,伊恩。”

“早安,洛尼先生。”

“要看报纸吗?”

“好啊。”

海尔诺从阿伦德尔手中接过一份新的报纸,在看到标题的那一瞬间,他差点没有掩饰住想要翘起的嘴角。

——洛兰可赢了一仗!

一个月前,他目睹并参与了西美尔高地进攻计划的制定,却由于沉默期间无法将情报送出。

这一个月,他都在不安与失眠中度过。

洛兰可承载了他太多珍贵的回忆,那里是他这一辈子当中除了在家最快乐的日子。

况且临行前穆伊还说过他们想去洛兰可帮忙——

希望他们没事。

“伊恩?伊恩?”

“啊、啊啊,抱歉……”

“又没休息好吗?”

“我、我只是看到共和国……”

阿伦德尔扯了扯嘴角:

“放心,不会的。”

他看着身旁带着厚厚的眼镜的海尔诺,内心却越来越纠缠百结。

——明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和他是敌对关系。

“走吧,洛尼先生,要迟到了。”

“嗯。”

——但还是,让我再拖几天……

几天就好。

———作者的废话———

注1:“月之女神的宫殿”:赛尔蒙德大陆的“天堂”;

注2:“星之女神的囚牢”:赛尔蒙德大陆的“地狱”;

注3:“猎鹰”:赛尔蒙德大陆古语:兔子吃草,却不知道自己背后有猎鹰。(变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以及,我家小攻开始开窍了!嗯哼,那离滚床单就不远咯w

第六十一话

10月27日,5:00,西美尔高地。

“穆伊·托雷斯在哪!你们看见那个混蛋没有!?”

披散着一头棕色头发的阿瑞儿拽着每一个路过士兵的领子问道,她浑身上下都被溅上了污渍和血迹,背在背上的大弓因为部件损坏而只能维持长刀形态。

“穆伊·托雷斯,那是谁啊?”

“没、没见过……”

“你有病吧,光说名字谁知道穆伊·托雷斯是什么人啊?”

“我不知道……”

又从一个士兵嘴里得到失望的答案,阿瑞儿气的一把推开那人,坐到了身边的一块废石上。

——他要是真敢被抓住或者……

凌晨时分的西美尔高地因为一场战斗的结束而显得异常安静,不少疲惫的士兵正靠在临时战壕或者树墩子旁边休息。

“阿瑞儿,还没找到吗?”

抬头看了看同样一身血污的罗伊卡,阿瑞儿无奈的摇了摇头。

“安心,他那么厉害,不会出事的。”

“希望如此吧。”

开战前,赶回洛兰可的六人被莱恩单独安排到突击部队,要求他们尽量去刺杀敌方将领。仗着自己强悍的作战能力,他们圆满的完成了任务,共和国军在西美尔一线的总指挥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已经没有了气息。

但事情总不会这么顺利,在他们撤出敌方阵地的同时,帝国军发动了进攻,六人在一瞬间就被冲散了。慌乱之中,阿瑞儿只来得及拉住罗伊卡的手,其他人全都不知所踪。

“你那边呢?”

“凛和拉瓦现在在战地医院,他们被流弹伤到了,沃克斯还没消息。”

深深叹了一口气,阿瑞儿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眼睛。

“要不你先睡会吧,我再找找。”

“我没事……凛和拉瓦伤得重不重?”

“凛还好,只有大腿中弹,拉瓦那边有点严重,他被背后的一个土属性新兵用石剑捅穿了肚子——”

“什么!?”

“安心安心,凛那时候给他做了紧急抢救,现在已经救回来了。”

“怎么会这样……”

阿瑞儿低头看着自己的袖子,本应是雪白色的军服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了。

“西美尔这里我们就一个集合地,他们到底会去哪呢……”

四个小时前。

“抓住他!!!”

夜幕之中,一个泛着浅绿色光晕的身影正在人群中快速移动,他的速度非常快,让人完全没有办法瞄准射击。

“就是他刺杀了柯西中将!开火!开火!”

无数的子弹如同流星一样射向那抹绿光,但没有一颗能够命中他,那人就这样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当中。

“该死的!”

“我去追他。”

“你是什——”

临时指挥官话刚说了一半,又吞了回去。

身边突然出现答话的少女有着一头墨绿色的短发,不在灯光下看就像黑色一样,她穿的并不是军装,而是一套特制的暗色的短装——

共和国里但凡有点见识的人对这个少女都不陌生。

格林·因克。

一个仅仅依靠体术就能击败整个共和国百分之九十九青年男性的十四岁少女。

“因、因克小姐,您为什么……”

“闭嘴等我抓人来就好了。”

少女转向那道绿影消失的方向,轻轻眯了眯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想靠风属性就甩掉我,是不是有点太天真了呢,小甜心。”

只是一个眨眼的瞬间,格林就从临时指挥官的身边消失了。

“竟然……”

临时指挥官心理替发出那道绿光的帝国人默哀了几秒,然后淡定的转身回到了营地继续加入了指挥的行列——

有格林·因克在,应该就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穆伊背着受伤的沃克斯已经离开战争区域将近五公里了,但眼前突然出现的绿发少女还是让他停下了脚步。

“啊呀,还真是重情重义的好兄弟呢。”

穆伊慢慢将沃克斯放下地,自己摆出战斗姿势:

“你是哪边的?”

“格林想要吃东西了。”

“啥?”

“呐,前面的少年看起来就鲜嫩可口哟!”

“——能不能好好说人话?”

少女舔了舔自己的手背,然后像猫一样瞬间跃起,消失在了穆伊的视线中。

“海尔诺徒弟吗……”

穆伊举起火凤随手一挡,大剑上所带的剑气将偷袭未成的少女弹开了几米。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面对可爱的少女说话要温柔一点——?”

少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说着意味不明的话,但手上却没有停止攻击,短小的匕首在她手中灵巧无比,通过各种各样刁钻的角度冲穆伊袭来。

但好在穆伊和海尔诺切磋的不少,对于这样频繁攻击的对手可以称得上是经验丰富。

“喂我说,你如果不是共和国军那边的能不能咱们改天再约?我现在着急赶路——”

“糟了,食物要逃跑~”

少女突然一个跃起,手上的武器从匕首换成了两把手枪。

“砰砰——”

穆伊移过大剑挡住了这两发子弹。

“能不能交流了啊——”

又是两发子弹从身后袭来,穆伊迫不得已继续转身防御。眼前的少女速度几乎和海尔诺一样快,而且应付难度比前者还要高。

——海尔诺可从来不用手枪。

穆伊被逼迫的只能在原地转圈防御。

——这样下去……

“糟了!”

意识到自己中计了的穆伊不顾一切撑起了火墙,但为时已晚。

少女的匕首已然悬停在了沃克斯的脖子前,而她本人,正眯着眼睛冲他笑的一脸满足。

“放开他,你有什么冲我来!”

“我不。”

少女滑动匕首顺着沃克斯的脖子转了一圈,血珠随着刀尖划过慢慢渗了出来。

——刀很稳。

或许真的有可能对沃克斯下手……穆伊想了想,松开了握剑的两只手,举到了头顶。

“我投降,你能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了吧?”

“哼哼~非要捉住你情人才能好好说话的男孩真是讨厌啊~”

“喂喂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不是我情人——”

“我说是就是。”

少女利落的站起身,一脚踩在了昏迷的沃克斯脸上。

穆伊下意识的闭了一下眼睛。

“我叫格林,格林·因克。”

“格林……你就是共和国那个格林!?”

“呀,你竟然知道我的名字!啊啊~变得有趣起来了呢!”

穆伊放下手,重新握起了大剑。

“所以说,按照你的规矩,只要打赢你我们就可以走了,对吗?”

“啊啊~你已经输了啊……”

少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指了指自己怀中的沃克斯。

“格林才不管你有没有带小情人呢!”

“不该单打独斗吗!”

“当然不!”

少女突然一个闪身来到穆伊身后,穆伊根本没反应过来。

“不过单打独斗你也打不过我就是了。”

少女以极快的速度用绳索勒住了他的脖子,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失去了反击的能力。

“哎,还以为跑得那么快,能有点挑战性……”

“喂,你——”

突然来自脑袋后方的重击让穆伊失去了意识,少女三下两下把他捆了个结实,然后又用同样的方式把一边依旧昏迷的沃克斯也绑了起来。她一只手拎起一个人,就像拎了两个小包裹——不亲眼目睹的话一定想象不出这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画面——她脚下用力,跳跃着回到了共和国营地所在的方向。

……

“所以说,这两个人你们要处死?”

回到营地的少女指着身旁两个被捆的结结实实的男性问道。

“他们刺杀了我们的主将,无论如何也该……”

“格林不给!”

“因克小姐,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格林要留着自己审问!你们拿去杀了多划不来!”

临时指挥官看着眼前的少女一个头两个大,招惹不起却又必须从她手中要过那两个人。

“要不这样,你把人交给我们,我们来审问——”

“唔,那格林要监审!”

——什么人连这个也教她了!

临时指挥官耸了耸肩,强装若无其事苦笑道:

“这当然没问题。”

“那好,人给你们,格林补觉去了~”

“需要军帐吗……?”

“不用~不用~”

少女一边挥着手一边转身离开营地,然后又是三两下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中。

“这姑娘真时奇怪。”站在一旁的副官终于忍不住开口吐槽:“她到底是什么人啊?您要用这么恭敬的态度对她……”

“因克家族,你没听说过吗?”

副官摇了摇头。

“你还真是要多学习啊……据说因克家是上古神兽的后裔,他们家每一代都只有一个孩子,全是绿色头发,共同点就是……嗯,天生战斗力就非常高。”

“听起来像神话传说——”

“前面一半我也不信,不过后面的结论我已经见识过了,两年前的武斗大会,那姑娘得了第二……”

“她那时候才多大?咳咳——”副官觉得自己似乎偏离话题已经很远,于是赶快把话题扯了回来:“话说,这两个人怎么办?”

“和其他俘虏关一起吧——帝国这次反扑有点凶,这边估计守不住了,到时候准备带着他们一起撤退……不过我觉得格林说的也对,这两个人还有不少审讯价值。”

“所以,不要处死?”

“嗯,先关起来吧。”

“是。”

副官冲临时指挥官行了个礼,然后招呼两名士兵合力将穆伊和沃克斯拖离开了主营地。

——柯西中将被刺,一群临时指挥官群龙无首,这一仗肯定不会有太好的结果……而且,自己跟着的这个,应该已经算是其中相当镇定的了吧……

再次恢复意识,穆伊和沃克斯已经在撤离的路上,目之所及全是疲惫不堪浑身是伤的共和国士兵——

当然,还有眼前不可忽视的铁栅栏。

“看起来,我们要成为阶下囚了呢……”沃克斯无力道。

“是啊,要不是你突然晕倒事情肯定不会变成这样。”穆伊仰起头,不知所想。

“我也不想啊……”沃克斯停顿了一下:“也许是上天觊觎吾之才华,或者——”

“先想想接下来怎么办吧。”

熟练地打断沃克斯的发现,穆伊抬手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铁锁。

“这个我一秒钟之内就能弄断,不过你觉得我们从这里跑出去再回到帝国军营地的可行性有多少?”

“吾当你刚才没有说话。”

苦笑了一声,穆伊又把手放了下去。

“那只有随机应变了啊……”

——————

“请问有没有看到一个金色头发,用大剑的人?”

“没有——诶,似乎……共和国撤退的时候……”被问话的士兵推了推他旁边睡的迷糊的另一名士兵,问道:“咱们最后出来的时候,共和国那几车俘虏里,是不是有一个特别亮的金发?”

“呵欠——这谁注意得到啊……你等各个部队清点出来伤亡人数不就行了吗,别打扰老子睡觉!”

“谢谢你们!”

罗伊卡冲他们点头致谢,然后飞快的跑回阿瑞儿在的地方:

“阿瑞儿,他们有可能被抓了。”

“什么!?”

“我刚问了一个人,他说在共和国的俘虏里疑似看到了金发的男人,但他不确定……”

“不会看错了吗?”

“穆伊那头金发比谁的都纯正,就算一群金发在一起他的也一定会被第一个发现。”

“单凭这个……我们还需要更多证据,罗伊卡你刚才问的哪个部队的?我们再去问!”“但这之前,你先休息吧——”罗伊卡强行按住了准备起身的阿瑞儿:“即便你现在去问了也需要休息才能上战场。”

“可是——”

“既然有可能被抓成俘虏,那就说明他们的生命安全没有问题,咱们还来得及。”

“……”阿瑞儿低下头,似乎在思考罗伊卡话的合理性。

半晌,她点了点头。

“好,不过四个小时之后一定叫我起来。”

“嗯。”

——————

“将军,这批俘虏送到哪?”

“人多不多?不多的话就送到红石吧,那里还有空的集中营。”

“是!”

“怎么,还有事?”

“这批俘虏里有两个据说是高官,也一起送过去吗?”

“高官?……把他们留下来吧,我去看看。”

“是!”

———作者有废话要说———

白银圣斗士Arking已经成为了黄金圣斗士Arking!战斗力越来越不如青铜啦!(什么鬼

以及,一只名为墨绿安·格林·因克【Green Ink】的萝莉友情客串w

总之更新量大增,大家看得开心哟=w=!

附,读者群:12432841

你们觉得我每章作者的话或者小剧场什么的,放开头好还是就这么放结尾呢?

第六十二话

“伊恩,把这份文件送到参谋部!”

“嗯。”

“哦哦,还有这个,拿好,别掉了!”

“知道了,安德鲁老师,咖啡给您放在这了。”

“行了,就你懂事。”

海尔诺把手上刚泡好的咖啡放到对方桌子上,然后抱起一摞资料转身走向了参谋部。

到共和国的总指挥部已经三个月了,海尔诺从上周开始正式成为了一名军事间谍。他将从情报处收集来的情报交给固定的线人,然后再从线人那拿到任务,将错误的信息传递回情报处和参谋处。

借着前三个月打下的基础,“胆小又挺有才华的伊恩·雷夫”没有受到任何怀疑,就成功诱导了共和国军在缪尔顿南方的军队进入了帝国军预设好的包围圈,致使后者全军覆没。

莱恩托线人告诉他,他因此获得了帝国的“荣誉勋章”,可他却没有一丝兴奋的感觉。战报上白纸黑字印刷的数字背后,不论国籍,都是一条又一条的生命。

反对战争的他本来应该避免战争带走更多无辜人的性命,成为一个医生,或者政客,但他做不到——

十四年的自以为是,换来的只有无尽的悔恨。

海尔诺已经不那么相信自己的判断了。

自己相比这个世界的其他人也就只是多了二十多年毫无意义的心理年龄而已,并且这二十几年对他来说,也并没有经历过一个正常人应该经历的人情世故——作为一个只会完成任务的机器活了二十年,甚至还不如这里的同龄人。

莱恩告诉过他,战争就意味着牺牲,无论是哪一边,都是必要的。

但当时的他沉浸在自己强大的力量中,未曾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只是冷漠的站在一旁,看着自己的同学们在各种情绪中挣扎——

装作不在意并不代表真的不在意,有时候自己认为的不在意只是掩耳盗铃。

他用一只手托着资料,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呵欠。

——至少现在比起原来而言,自己所做的事还算得上是“有意义”吧。

阳光透过方形的玻璃窗,洒进总指挥部长长的走廊,在地上形成一个又一个金灿灿的方块,看起来安静而祥和,但身旁行色匆匆的各种军机要员却与之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海尔诺抱紧了手中的资料,快步向参谋部走去。

“叩叩——”

“我是情报部的伊恩·雷夫,送资料过来。”

“进来吧。”

熟练地绕过参谋部摆放杂乱的文件堆,海尔诺侧过身,从两张挨得很近的办公桌之间挤到了参谋部长的面前。

“辛苦你了。”对方忙的头都没抬。

“这是加急,这是极密,剩下的我给您放在旁边。”

“加急有多少?”

“十八件。”

海尔诺将一堆文件中用牛皮纸信封封装起来的一摞文件夹递给了参谋部长,后者停下手中的工作接了过去。

“阿伦德尔,看一下哪些又是‘今天的帝国也是一片晴朗’。”

“是。”

阿伦德尔从自己的办公桌前起身,探出身体接过了参谋部长递过来的资料。

“部长,还有‘帝国军今天早上吃树莓夹心面包’呢。”

“哪那么多废话。”

参谋部长冲海尔诺挥了挥手,复又低下头埋进文件堆里。

海尔诺瞥了阿伦德尔一眼,转身离开参谋部。

——这个问题,自己也还没有解决。

虽然对方并没有想要举报自己的意思,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在阿伦德尔心里的分量能重过他的国家,早晚有一天,自己和他需要面临这个问题……

似友非友,私敌非敌。

他并不擅长处理这种复杂的情感。

“伊恩。”

“嗯?”

“麻烦,把这些带回情报部,我们需要破译,最好三个小时之内能给我们。”

“好的,我们尽量。”

从阿伦德尔手中接过一摞资料,海尔诺点了点头。

“还有……”

“什么?”

“……没什么了。”

阿伦德尔摇了摇头,冲海尔诺笑了一下。

“今天下班一起回去吧。”

“好。”

忙碌的工作已经成为了他们每一个人的日常,如果不是还背负着名为间谍的使命,或许海尔诺也会沉浸于这种忙到没有时间胡思乱想的生活里去——

他不能让自己停下来去思考,因为那样只会让他越来越底气不足,甚至怀疑自己活着的意义。

海尔诺抱着资料走进了厕所,关上门开始翻看。

——帝国密文的破译方式早已经牢牢地印刻在了他的大脑里。

“三日后第四军、第八军换防到希尔姆。”

“增设野战医院,面向社会招收护士。”

“在安塞尔南建造五座军工厂用于生产共和国样式的战车。”

“皇帝陛下今日休假……”

将每一条消息的内容快速翻译出来并记忆,然后过滤有用和无用信息,衡量自己应该上报哪些情报。

海尔诺从这一摞纸中抽出了两张,撕碎扔进了便池,冲水。

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做了一周,逐渐熟悉起来了。

重新走出厕所,海尔诺回到了情报处,将筛选过的纸张交给了处长,然后自己回到了座位上继续给源源不断到来的情报分档记录。

他在旁边的暖炉里又添了一块煤,搓了搓有些冰凉的手。

共和国的冬天和家乡瓦伦多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凛冽的寒风几乎可以穿透建筑物一直肆虐到室内。

“伊恩你不是从北方来的吗?怎么还这么怕冷。”一旁同为情报处新人的西蒙扭过头来,看着他搓手的样子直乐。

“我在北方的时候冬天一般都是不出门的。”

“现在也是在室内啊……”西蒙拽了拽自己身上穿着的毛背心,又看了看海尔诺身上披着的大棉衣,很是有些骄傲的扬起了嘴角。“……”海尔诺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回了一句:“你要是想转着弯说我是娘炮就直接说好吗?”

“啧啧啧,你现在可是处里的大红人哟,我哪敢——”西蒙突然凑过来小声道:“那天要不是因为安德鲁教授路过,你会不会真的就被那几个伤兵给上了?”

“……”海尔诺假装一脸羞愤的样子,撇过了头:“你除了说这件事还能不能有点别的可说?”

“咱们这的工作这么无聊,这件事我能笑一年!”

“……”不再理会那人,海尔诺继续埋头工作。西蒙是在他之后一个星期被情报处招进来的高材生,这人在密码破译方面有着无可比拟的天才,但生性却是花花公子,海尔诺几乎没有哪一天路过金色玫瑰的时候看不到他的。

——属于可以利用的类型。

随手演算着笔下毫无意义的公式,海尔诺默默地将整个情报处扫视了一遍。几名年轻人正围在一起研究截获的帝国密文,而年长的几人则各自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奋笔疾书,时不时交给助手一篇译好的密文,然后起身活动一圈。

或许就在不久的将来,由于自己的原因,这里就会变成人人自危的监狱了吧。

海尔诺随便想着,在手底下又换了一张新的草稿纸。

——但其实,谁都是为了自己的国家,谁都没有错,不是吗。

“安、安德鲁教授在吗!”

突然有一名士兵推门闯进来,打碎了这一室的平静。

“我就是。”

“这、这个!请您务必在中午之前加密完,发送到西顿港(注1)那里!”

“西顿?”

“是的,请您尽快!”

士兵不管不顾的把手中的文件扔到了安德鲁教授面前,然后匆匆敬了个军礼,不等其他人回话就离开了情报处的办公室。

“又有什么大行动了吗?”海尔诺问道。

“大概吧……”安德鲁教授拆开信封,抽出了一张纸,然后皱起了眉头。

“他们要出动海军了。”

“海军?”

“嘛,反正也不是你们该关心的,先把手头上的工作做完吧,不然又要加班了。”

“嗯。”

海尔诺低回头,继续写写画画,但大脑已经开始飞速运转。

——共和国要从西顿港出动海军了。

这对帝国来说绝对不能算是好消息。

据海尔诺所知,帝国的海军依旧停留在木质帆船的阶段,如果要应对共和国出动的大舰巨炮的话,恐怕一天——不,半天都坚持不住。

共和国对战舰的开发,也和地球的同一时间线的进展相差不大——

全身由钢铁包裹的内燃机战舰,虽然火炮的口径还没能达到200毫米以上的水平,但仅仅面对帝国仍使用木质帆船搭配原始的蒸汽发动机的战舰来说,就是菜刀面对着砧板上毫无抵抗能力的鱼肉一样,只需要一瞬间就能将后者轰杀成渣。

如果说共和国在战争刚开始的时候对自己的科技成果还不够自信的话,现在几乎可以说是盲目崇拜科技生产的产品——大陆千年的历史中,从没有哪个国家,能够击败掌握着魔法的帝国。

从来没有,直到彭布斯特共和国的这一战。

“伊恩,送到参谋部,让他们发出去。”

“是。”

清空脑内的思绪,海尔诺起身接过安德鲁教授加密完了的密文,再一次走向参谋部的方向。

“预计1095年1月1日凌晨0点,出动共和国第一、第二、第三舰队,增援安塞尔处第二十六、二十七军,争取一举攻下安塞尔,进军帝都。”

记忆着文件的内容,海尔诺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不能和他的线人主动联系,一切都是由对方留记号然后被动汇报,但好在这次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这半个月里线人应该会来找他的。

又一次推开参谋部的门,海尔诺将手上的文件交给了参谋部长。

“特急,部长。”

“特急?”

“是的,发往西顿港。”

参谋部长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手中接过来的文件,轻轻叹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要进行这一步了么……”

“部长您说什么?”

“啊,没什么。辛苦你了伊恩,回去吧。”

海尔诺点点头,懂事的离开了参谋部。

“阿伦德尔,你现在手上还有多少活?”看着海尔诺的背影消失后,参谋部长扭头问阿伦德尔。

“快了,还有三份文书要校对。”阿伦德尔叼着烟回答,手上的钢笔都没有停下。

“让艾恩做,你现在动身,亲自把这份文件送到西顿港。”

“用邮寄不是更快吗?或者和那边打个电话——”阿伦德尔抬起头,问道:“我送没问题吗?”

“这需要万无一失。”

“好。”

阿伦德尔看着参谋部长严肃的眼神点了点头,起身去衣帽架上拿好了大衣和帽子。

“现在应该还能赶上中午的火车。”

“嗯,拜托你了。”

参谋部长用红色的笔在装资料的信封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交给了阿伦德尔。

“安全第一。”

“是。”

推门走出总指挥部大楼,阿伦德尔呼出一口热气,把脖子上的围巾又紧了紧。虽然还没有下起雪,但十二月共和国的温度已经接近冰点了,微弱的阳光在猛烈的北风中根本形同虚设。

他抬手看了看表,11:30,最近的一班去往西顿的火车是十二点半,他得加快脚步了。

回望了一眼指挥部大楼——

那栋楼依然是那个样子。

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期待看到什么,他快速转身,迈开步子走向了维尔特火车站。

——或许,自己想要看的……

他摇了摇头将混乱的想法甩出脑外。

现在第一重要的,是把文件安全送达西顿。

——————

“我要一杯蓝色蔷薇姬,谢谢。”坐在金色玫瑰的吧台前,海尔诺百无聊赖的玩着手指。

今天本来的剧情应该是和阿伦德尔一起回职工宿舍,然后自己再偷偷跑出来看看线人有没有留下联系记号,但后者突然之间的出差打乱了所有的安排,没事做的海尔诺只好提前跑到金色玫瑰坐着等线人来留记号。

“真是个不称职的员工啊,这样悠闲的时间我应该用来工作啊。”

接过酒保递过来的玻璃高脚杯,海尔诺自嘲了笑了一声,而后毫无形象可言的把鸡尾酒当饮料一样一饮而尽。

——所以自己到底在焦躁些什么?

这样的时候明明更应该呆在家里抓紧每分每秒休息。

借着酒精带来的微弱眩晕感,海尔诺把头枕在了胳膊上。

——明明不该和任何人产生过强的感情联系才对……

——————

注1:西顿位于地中海北侧,是共和国唯二的临海地区之一(共和国地图已更新)。

打赏
觉得本书不错?打赏作者,为作者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