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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来自暴风雪深处#04
04
“前辈！前辈！空前辈！！”
这是……那里……？
意识还处于恍惚的状态，耳畔是隆隆的杂音。空试图逃离这个状态，却只能伸手触碰虚空。
“呐、求你了……！快睁开眼睛吧！！”
隆隆的杂音之中，混杂着少女急促的喊声。
那是一种纯粹的、名为“担忧”的感情。
好冷。
游离状态的空尝试着去感受周围的事物。尝试的过程中，他的身体逐渐体会到了一点点实感，那是穿透淤肿的伤口、冻干的血迹、直插心扉的刺骨之寒。
唯独左手边，隐约传来一种不同于周围环境的、人的温度。
他隐约感觉到，身边的那名少女此刻正执着自己的左手，将温暖从掌心开始传递。
渐渐地，寒冷的感觉没有那么明显。世界也仿佛安静了，再也没有杂音干扰耳朵。
眼皮很沉很沉。但即使如此，空还是努力地、尝试睁开双眼。
“空前辈！！！”
视线一时无法准确对焦，只是，他确实感觉自己正身处一个狭小的空间中，而少女洛歌的脸，就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摇晃着，温热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滑出，滴在了空的脸颊上，顺着脸部的弧度滑入干涸的嘴唇中。
“洛歌……这是哪里……？”
微微张嘴，空第一次觉得就连发出声音也是困难的。他只得努力地、用尚且处于混沌状态的大脑寻找最精简的措辞。
“不知道……掉下来之后，那个怪物不见了。我把陷入昏迷的你拖到了这个洞穴里……外面下着暴雪……”洛歌不想让空担心，但也无法说谎，她只能别开了视线，“空前辈，你别动啊……从高处摔下来，你伤得很严重……虽然我已经做了一些应急处理，但是……”
是么？
空本想苦笑，可是仅仅是牵动面部神经对他来说也变得困难了，可以的话他希望避免麻烦，所以，他选择放弃。
大概、现在暂时动不了了……
说话也很累……
空没有去往深处思考，这次的问题是有多严重。
他还是想着待会儿要回去，要履行诺言，帮她找到凶手才行。
——明明就连这么做的意义也不明白，可潜意识就是催促着他这么做。
“空前辈……为什么要救我啊……”
空面前洛歌的脸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还是保持着躺在地上的姿势，而洛歌则是时刻守在他的身旁，注视着他，握住他的手。
洞穴内部距离他们不远处，还有一团正在燃烧的火苗，为他俩抵御外边的极寒。
空隐约察觉洛歌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仔细一看，肩膀还是一抖一抖的，就和前不久一样，但是他明白，洛歌哭泣的理由和之前不同。
洛歌在担心自己。
“救你必须要有理由……吗？”
“……我不认为自己是值得前辈搭上自己的生命去救的人。”洛歌哽咽，“如果前辈说救我出于本能的话……我只想说……你太傻了！！”
“并不是出于本能。”空否决道，“硬要说的话……是责任吧。”
“身为前辈的责任吗？”
“嗯。”
“太傻了吧……”洛歌再次撇开视线，发出嘀咕声。在周围都是冰天雪地的时候，她的脸颊有些微微发烫。
“洛歌。”
“……嗯？”
“我快要死了吗？”
“唉？为什么这么问？”
空以毫无波动的语气说出了可怕的话，使洛歌的额角不禁冒出冷汗，握着对方的手也愈加紧了。
“因为我……已经没有知觉了啊。”空一直尝试用温和一点的语气说话，或许这样能给洛歌一点安慰，“感觉不到痛的话，就没有活着的感觉了，死亡对我来说也就不可怕了吧。”
“怎么可能会死啊！”
不知为何，洛歌的情绪突然显得非常激动。下一秒，在空惊讶的目光的注视下，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脸颊。
又忍不住哭了……
太不争气。
洛歌，你要坚强一点啊。至少，请在空前辈的面前，保持那个坚强的女孩的形象吧！
洛歌在心里如此渴求，然而，泪水还是穿过指间的缝隙，流了出来。
“……前辈不会死的，虽说是从高处摔下来，但是地面有很厚的积雪作为缓冲……虽然还是流了很多血……可能还伤到了脊柱……但是、现在……血已经止住了哦？我可是学过急救的……”
“是吗？谢谢你。”
空不知道自己是否露出了笑容，但是心中确实洋起了暖意。
或许今后、不能再战斗了吧。
得向“她”道歉呢……
空闭上了双眼，让眼睛不再那么疲乏。
“前辈，你累了吗？”
累了就休息吧。放心，这次轮到洛歌来保护你。
我不会让你死掉的。
“嗯……洛歌，你有受伤吗？”保持闭眼姿势的空，将一点点的力道传入左手手心，加紧握住洛歌的手——试图通过这个动作，加强现在的他与外部世界之间的唯一联系。
“嗯，但是没关系。前辈保护了我……所以我只受了一点点轻伤罢了。”
洛歌用空出来的那只手轻轻地按在了胸口。
“那么、你能在我身边多说些话吗？就现在……”
“唉……？”
“因为、我累了啊……已经没有力气接下去说了。但是洛歌，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有点害怕周围过于安静啊……睡着了就不好了。”
“那么，前辈就听我自言自语好了。”
尽管面前的那个人已经合上了双眼，洛歌还是努力挤出了笑容。
——明明泪水还没干啊。
“呐，前辈，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事情吗？”
“啊啊，没事的，你不用回答我。我只是想再回忆一下。”“现在距离那一天，只过了一年多一些吧。那个时候，由于某些原因，妖族出现在了我们生活的‘安全区’内部。”
没错，那是一场由于“讨伐者”公会上级监管不当，导致的严重意外事件。
代号为“火蜥蜴”的小型妖族，大量地出现在靠近“边缘区”的某居民住宅区中，引发了一场夹杂着火焰和滚滚浓烟的恶性伤害事件。
“那个时候，我们家和邻居家一样，突然起火……当时真的是吓了一跳，本来以为逃出房子就安全了，没想到外面有着一群妖族……它们正在大肆虐杀从房子里逃出来的人类。火焰从它们的口中喷涌而出，视野范围内的所有住宅都着火了。那个时候，我的父母就在隔壁邻居家，而我一个人待在家里……我好害怕，想和亲人们待在一起，但是又不敢出去，趁着大火还没有烧到门口——然后我透过窗户缝隙看到了……”
洛歌顿了顿，她隐约感觉自己又要流泪，便缓慢地做了一个深呼吸。
“讨伐组的前辈们……战斗的身影。”
“你们浴血奋战的样子……那是处于绝望中的我、看到的最美的风景。”
“但是呢……当时我所在的屋子已经被火舌吞噬殆尽，外面的战斗却还在继续，我好怕，但是还是不敢出来……”
“就在我所在的位置，燃烧的板材从天花板上掉落下来——就是那个时候，那个人救了我。”
“二话不说地破门而入，在我快要被火焰吞噬的一刹那将我从中拽了出来……虽然那个人一直面无表情的，什么都没有说，动作还有些蛮横，但是啊、我当时真的被感动到了……”
“真的……有人来救我了……”
洛歌的声线愈加抖动，是回忆勾起了她内心最为柔软的部分。她明白的，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在述说珍贵的回忆时，自己应当保持最坚定的内心。
“后来那个人就成了洛歌的空前辈……虽然那场灾难给我带来了失去亲人的无尽痛苦，但是也让我找到了一些珍贵的东西……我现在，作为见习成员在‘讨伐者’公会工作，我热爱那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物——这样说是不是很单纯很傻？所以柒野前辈看到那样的我才会这么生气吧。空前辈也是，一定是为了我着想……才说了那些话的……”
“只要自己能获救，哪怕牺牲他人也无所谓，何况还是不怎么熟悉的人——这种事情公会当然做得出来，谁做不出来？”
“我只是肯定了一种可能性，被当做弃子的可能性。”
在之前的争吵中，空的两句话至今还在洛歌的耳畔挥之不去。
她明白，空说的话没有错。正确得残酷。
但是啊，我是真的真的喜欢大家哦。因为，公会就是洛歌的第二个家啊。
所以这里的人……对洛歌来说，是近似“家人”的存在。
家人之间也存在关系的亲疏，但是洛歌不愿意轻易地去怀疑他们。
“呐，空前辈。我……一直以来，都很憧憬你。”
“空前辈……可以说是我的希望吧。”
还是止不住泪水。
呐，这个时候流下的泪究竟代表了什么？是追求不到的悲哀？还是回忆美好的欣慰呢？
“……”空在这时睁开了眼。他看洛歌的表情，有着难以掩饰的惊讶。
空一直知道，洛歌对自己的怀有某种复杂的感情。但他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
她说，那是“希望”。
这意味着，空在她的心里，是相当于心灵支柱的存在吧。
“像我这种人……也可以成为你的‘希望’么？”
空的呢喃中颇有一番自嘲的味道。
洛歌啊，像我这种走不出过去阴影的人，当不了你的“希望”。
而你是远比我耀眼的存在。
“嗯。”
洛歌颔首。
尽管他沉默而不善言辞，看似缺乏某种感情……但是他却永远看着前方、永远未曾放弃自己的追求。
在战场杀敌时他英勇无畏，平时教导洛歌时他耐心尽责。
洛歌把这样的空，当做自己对“希望”的追求。
“那个……之前的事，抱歉了。”沉默了半晌，空再次闭上双眼。
“为什么要道歉？”洛歌苦笑，“明明是我任性了……空前辈和柒野前辈说的话，其实我都是理解的。但是……可能是我太固执了吧。明明理解了，却不想按照你们说的那么做……我，果然还是不想去随便怀疑任何人。”
“是吗……不过我也觉得你会这么做的。”
他的意思是大概是，做自己就好。
洛歌擅自把空的话理解成前辈温柔的导言，自己倒也挺享受这种状态的。
呐，前辈。
我……喜欢你啊。
类似这样的话语始终说不出口。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洛歌想要将这份复杂的心情脱口而出时，潜意识中总是存在着某个阻挡她的声音。
空不属于自己。
——那个声音这么说道。
“所有这一切，都是我和她的故事。”
——在一起执行上一个任务时，空曾经这么说道。
那个时候的空，漆黑的眼眸中埋藏着复杂的感情。
或悲伤，或愤怒，抑或是喜悦、陶醉。
她说不清。
洛歌从来没有见到那样的空。
她多么希望那是在描述他和自己之间的故事时、他所露出的表情。
“呐，空前辈……”
睡着了。
他合上了双眼，手心传来的力道也愈加微弱了。
静下心来，可以听到微弱的呼吸声。
洛歌松了口气。
她盯着身边燃烧的火苗，看着它跳跃，舞蹈。
她蹲坐在地，口中呼出的热气遇到冰冷的空气立刻产生了白雾。
“哒”。就在这时，不远处——洞穴的出口处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响声。要不是在这及其安静的环境下，洛歌绝不可能注意到它。
哒、哒、哒。
那个响声越来越近，洛歌的心跳也随之越来越快。她用几秒钟内就沾满汗水的手，摸索着战斗服腰间的剑柄，做好了随时都可以抽出武器的准备。
一个背光的影子，渐渐地，在洛歌面前愈加清晰起来。
近了，近了。
洛歌咽下口水，站起了身。
空前辈，这次我一定要保护你——
然而，就在心中发出誓言的同时，那个影子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站定在距离洛歌约一米处的地方。
来者的相貌令她大吃一惊，就连紧紧握住刀柄的手都不由得松开了。
是个女孩子。
女孩看上去不过十岁，有着纤细瘦弱的身材以及苍白得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病态的肤色。雪白而蓬松的短发还有着稚气未脱的感觉。与十岁小女孩气质不符的是，她那张精致小巧的脸蛋，上面没有任何表情，给人一种无比淡漠的感觉。本该带有魅惑之色的鲜红眼瞳，却也好似覆上了一层雾霭，显得迷离莫测。
外边的世界还在演奏着狂风和暴雪的歌谣，女孩的身上也覆满了积雪，即使如此，她还是面无表情，甚至没有想过要把身上的雪抖掉。女孩身着与她而言太过宽松的白色旧衣服，她静止时的身姿，几乎和周围雪景融合在了一起。
半晌，女孩终于开口：“原来如此，你们是外面来的勇者吗？”
“勇……勇者？”
“勇者大人，请帮我打败雪之巨人，让我从这里逃出去。”
女孩的声音缺乏求助他人时该有的热情和起伏，和她给人的总体印象一样冰冷。
——即使如此，洛歌用碧蓝色的双眸与她对视之后，决定信任这个孩子。
她没有考虑太多女孩话中的玄机，便答应了她的请求。同时不加思考地将当务之急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奇怪女孩脱口而出。
“可以哦。但是，你能想办法帮我救救这个人吗？”
【第四章】来自暴风雪深处#05
05
“是他的话就可以……是我的话，就不行么？”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的一切景物骤然消失，只剩下深邃的纯黑。
那便是雪凝的“拓展空间”。
“……”
悠翼在恶魔的低语之中无力反抗。其实，她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挣脱开雪凝的双臂，在拉开一段距离之后就可以掏出武器——但是，之前的种种尝试证明，到这里都是白费功夫罢了。
在这个白色魔女面前，自己就是一只小白鼠。
悠翼甚至不想搭理她。但是一想到满腹的疑问，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了：“雪凝，你说过会带给我‘额外的提示’吧。”
“嗯，是有这么说哦。”
“那么请告诉我，死亡名单里的七个人你都知道么？”
“哈哈，在此之前，先满足我的好奇心呗。”
悠翼察觉到不妙，正想挣脱雪凝的双手，不料她竟自己松开了手。随着在空中漂浮的一个轻盈的转体动作，雪凝站在了悠翼的正前方。她晃着一头雪色长发，带着一贯的笑容凑上前，用手支起悠翼的下巴，将黄金的瞳孔正对着悠翼的眼睛。
“……”
雪凝盯着自己。在这种极度不自在的情况下，悠翼只能通过咽口水来缓解紧张。
“呐，小悠翼。虽说我们是同类，但是我一直把你当做人类看待，因为你实在是太接近人类了嘛。”
“雪凝有些猜不透人类的心。比如说，猜忌、自相残杀什么的。”
“！”
悠翼听出了雪凝的话中之意，她是想嘲讽公会对待杀人事件的态度吧。
“我是妖族，我很爱自己的‘孩子们’，啊，当然包括小悠翼你也是。我爱它们，祝福他们，守护它们；相对的，我讨厌人类，因为他们伤害了我的‘孩子们’。”
“那还不是因为你的‘孩子们’也伤害了人类吗？！”
“没错。在这点上，人类和妖族一样，都会为了自身群体的利益而去伤害别的群体。”
“但是啊，身为人类的个体与个体之间也有着不可忽视的矛盾。这种矛盾，最终引向的是自身的矛盾。那些矛盾都源于‘自私’。人类可以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犯下滔天的罪孽——”
你自己不也是为了好玩，犯下了滔天的罪孽么。
在雪凝面前，悠翼有很多想要反驳的话，却因为对方在她面前施加的威压感而无法说出。
雪凝那家伙……对肆意玩弄身为异族的“人类”这一行为，没有一丁点罪恶感——这一点令悠翼厌恶至极。
“小悠翼，假如你面临一个选择：一是自己的生命，二是挚爱之人的生命，三是除去挚爱之人以外的亲友的生命，四是剩下的世界上其他人的生命。这四个选项中只能选择留下一个，你会选择留下哪个？”
“我……几乎没有能够称得上是亲友的人。所以如果不把选项三算进去的话，我会选择留下第四个。”
悠翼觉得自己的脸色有些苍白。
“哦？真有趣。我还以为你一定会选择第二个呢！”雪凝将瞳孔凑得更近了，脸上的笑意也更加变幻莫测，“说说你的理由吧。”
“因为……如果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活下来了……那种感觉，一定比死掉更加痛苦吧。”悠翼挣开雪凝的手，垂下了脑袋，任凭自己的双眼陷入漆黑刘海的阴影中。
“我……只是不想看到他再痛苦罢了。”她撇开视线，声音也愈加颤抖，“我的所有行动……都是为了他能够幸福啊。哪怕……”
“哪怕他觉得死掉比活着更幸福的话，我也会陪他的。但是……”
不知从何时开始，晶莹的泪水划过悠翼的脸颊。她没有伸手拭泪，也没有逼着自己停止这种无能的哭泣行为。
“……但是我不愿意啊！！我不愿意他抱有这种想法，我不愿意他死掉！所以……所以才要努力让他感受活着的幸福……”
“那你又如何能保证，变成‘那个样子’的他就不会幸福呢？‘那个样子’姑且也是活着哦？”
白色魔女在暗夜中咧开嘴角，抛出关键的质问。
“说到底，是小悠翼不想看到那样的画面。总结，小悠翼还是在为了自己而行动。你把行动目的擅自推到别人身上的行为，很恶心哎。”
“……你这个怪物！”悠翼发出含泪的低吼，终于从泪水中抬头，薄暮色的瞳孔中写满了不甘的质问，“你对人类的幸福又了解什么了？”
“那你对他人的幸福又了解什么了呢？”
雪凝轻蔑的微笑，将悠翼愤怒的表情瞬间冻结。
“……”
说不出话。不是张嘴却没有声音，而是根本无法开口反驳。
没错，至今以来，悠翼都为了拯救空而努力，为了让他能够“幸福”。
但是，那都只是悠翼的一厢情愿罢了。她不了解空的想法。继续他现在的生活，就是幸福吗？
——继续作为“人类”生活在这个群体中，在充斥着鲜血和钢铁的战场上永无止境地伤害或者受伤吗？
“好啦好啦。”雪凝似乎一开始就是为了看到悠翼愤怒地瞪着自己的表情才提出那个问题，现在她很满意似地，轻抚悠翼柔顺的黑发，将漆黑的发丝在自己的指尖绕出一个圈。
“回答你刚才的问题。答案是否。我不全知道。只要那个人告诉我，我就知道；没有告诉我的话，我也懒得管。”
“那么，空也可能是那个人的目标吗？”
雪凝黄金的瞳孔紧盯着悠翼严肃的面容，沉默了半晌，终于爆发出一阵嘲笑：“哈哈哈，你想得真周到！……说不定那家伙还真干得出来呢。但是你放心，作为游戏的筹码，我也不想让他轻易地死掉嘛。”
“嘁。”“还剩下最后一个问题，这次的‘额外提示’就用完了哦？”
“等等！你之前可没说要通过回答问题的方式来给我提示……”
“那我现在说了吧，之后的‘额外提示’都通过提问的方式给你解答哦？因为我根本就懒得去想到底该告诉你什么嘛。啊，类似凶手是谁这种问题我当然是不会回答的啦。”
这个魔女真是随性啊……不过这样对我来说反倒有利。
悠翼整理了一番思路，清了清嗓子：“几天前我又去了一次‘研究院’。但是……呐，请告诉我……为什么‘研究室’的地下是空的？抑制剂L01BA01到底在哪里？”
雪凝脸色一沉：“你问了两个问题哦，小悠翼。”
“……”
一不小心就顺着问下去了。
“而且还是和案件没什么关系的问题呢。你还是固执地坚持自己的行动啊？”
悠翼没有理会雪凝的提问：“那么请告诉我第二个问题的答案。”
“不知道。”
“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啊。好的回答完了，这次的提示到此结束！小悠翼，恭喜你浪费了宝贵的提问机会，下次说不定就没有三个问题的福利了哦？”
“刚才那个不算吧！那……请告诉我前一个问题的答案！！”
面对雪凝不要脸的耍赖，悠翼有些着急，第一次主动握住了对方的手。
好冷。
手心传来刺骨的寒冷，令悠翼的手猛然缩回。
为什么她碰我的时候不会有这种感觉……？
“地下室为什么是空的？你自己知道吧。”
雪凝的原本妖艳的黄金瞳孔，此刻却好似一汪深潭。
“是你自己忘记的吧。”
“！”雪凝的最后一句话，让悠翼倒吸一口凉气。
.
下一秒回神，无限延伸的漆黑空间以及白色魔女都以消失不见，“牢房”正以冷冰冰的面孔对着自己。
悠翼还是保持双手抱膝的姿势蜷缩在角落。
微微抬起头，她看到了眼角残留有泪珠的自己。
啊嘞……这个地方，原来摆着一面镜子啊？
“……为什么想不起来呢？”
她朝镜中的自己身出手，镜里的那个少女也朝自己伸出了手。
不是想不起和空在一起的那段时间发生的事，而是更早、更早之前。
话说回来，我和空是什么时候第一次见面的？小时候在“安全区”的商店街吗？
——记忆中是这样描绘的。一个人徘徊在商店街的女孩，刚好和从某个离家出走的男孩相遇了。
但是，那个时候的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为什么我是一个人？
悠翼盯着镜中的自己的眼睛。
那是幽深莫测的薄暮色瞳孔，瞳孔深处带有点点的金色。
快点想起来啊、悠翼。
在和空相遇之前，你到底是谁？
“原来如此……”
她盯着镜中的自己，再次流下了泪水。
我好像……想起来了。
【第四章】来自暴风雪深处#06
06
“我没法救人。”
女孩上前迈开一步，朝躺在冰冷的地上的空凑近了身子。
看到空的一刹那，一道微光掠过她赤红的眼瞳。这是她第一次，在洛歌面前露出了堪称微妙的表情——但是这个表情仅仅随着微张的小口存在了一刹那而已。
“但是，这家伙说不定可以……”
自顾自呢喃着，女孩以双膝跪地的姿态，坐在了空的身前，洛歌对面的位置。
然后，她将纤细的小手伸向缠绕在空身上的、染血的绷带——
“等、等一下！”
洛歌连忙喊停，女孩的手就这么悬在了半空中，她不解地转过头看向一脸慌张的洛歌。
“那、那个……你想干什么？”
“治疗。”女孩没有一丝犹豫地回答了洛歌的问题，歪了歪脑袋，“你不是要我这么做吗？”
“是、是这样的没错……但是你要怎么治疗啊？还有……你是谁啊？”
“名字？”
“嗯嗯，你的名字是？”
“我没有名字。”女孩依旧一脸漠然，“雪兔——这是别人对我的称呼。”
洛歌屏住呼吸，重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女孩。看上去蓬松柔软的短发，鲜红的眼眸，苍白的皮肤，她的某些体貌特征确实给人一种小兔子的感觉。
“你是、妖族……吗？”
洛歌无意识地将内心所想脱口而出。
才意识到不妙，但是面前这位被称作雪兔的女孩的反应却又令洛歌大吃一惊。
“嗯。”
她点头。没有补上任何话语，也没有做出任何其他动作。
既然是妖族，为什么你不攻击我？
为什么你懂得人类的语言、拥有人类的智慧？
为什么你的眼睛是红色的？妖族的眼睛不都是金色的吗？
洛歌惊讶的不止是这些：“为、为什么妖族会是你这样的小女孩？”
“我也不知道。”
这家伙真是直率。
“……”洛歌持续盯着她一会儿，终于像是放弃了似的长叹一口气。
干脆换个方向提问好了，说不定能找到重要的线索。
“呐，为什么你会在这里？这是哪里？”
“这里是，‘雪之巨人’创造的‘里世界’——你们之前一定遇到了‘雪之巨人’吧。”将双手贴合在胸前，雪兔静静地合上双眼，开始了她的述说，“所谓‘里世界’，就是内心的世界。雪之巨人是妖族中最为强大的个体之一，能够将周围的生物，不管是妖族还是人类，拖入自己的‘里世界’中。雪之巨人还是妖族中的异类，它的食物来源不仅仅局限于人类，还有和他不同类的其他妖族，所有被拖入‘里世界’的生物最终都会沦为它的食物……当然，我躲起来了，所以暂时没有。这个洞穴就是我平时安身的地方。”
“此外它还拥有改变外界气象的能力。这就是为什么，外面的世界现在陷入了气象反常吧。”
“怎样才能从这里出去？”
“最简单、也是唯一的方法，就是在这个‘里世界’打败它。”
雪兔淡然地宣告，赤红的眼眸中却已没有一丝迷雾。
“……”洛歌陷入了沉默。和空在外面的世界时，他们确实看到了雪之巨人。
庞大的身躯，野兽般惊世骇俗的五官，雪色的绒毛……它的身影好似暴风雪的化身。
它的行步，有着排山倒海般的壮丽。所经过的地方，风雪肆虐，树木折断，万物归于尘土。
那绝对不是她和空能够应付得来的对手。何况空现在……基本是不能战斗了。
本来是为了追踪“吹笛者”的身影他们才开始了冒险，没想到如今却被迫面临着更加强大的对手。追捕“吹笛者”的任务似乎必然是要失败了，就这么不管“吹笛者”，不知道驻守本部的大部队会不会遇到困难呢？
不不，在思考这些之前，首先应当注意一下自己现在的处境才对。
现在的情况，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绝望了。但是洛歌还不想放弃。哪怕只有她一人——也要想办法解决掉面前的这个敌人——“雪之巨人”。
“雪之巨人”当时是凭空出现在她和空面前的，至于这是为什么，她暂时不想思考。但是有一点她明白，倘若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守在本部的那些人也会遇到危险。更甚者，公会、“安全区”都可能遭到波及。
“我要怎么才能打败它啊……”
洛歌双手紧紧握拳，垂向地面，替自己的无力发出郁闷的呢喃声。
“比起这个，”雪兔用目光示意躺在两人中间的空，“你不是说要救他吗？”
“话虽如此、可是要怎么做——”
“这家伙伤得很严重。”在洛歌惊讶目光的注视下，雪兔将娇小的身体轻轻贴在了空的胸前，耳朵贴近，似乎在听着什么。她依旧是面无表情，嘴里吐出的，是残酷的真实。
“有多严重……？”
“这家伙，大概以前也受过重伤。虽然已经采取了‘补救’，但是现在……”
“要怎么办？！”
对于空以前受过重伤的事，洛歌并没有听说，空本人没有提过，身边的前辈们也没有提过。
回去时再问问他好了。
“没关系。我会尽量治好他。”
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但雪兔的这句话，却带着一种奇妙的温柔。
一种洛歌听完之后，感到安心的温柔。
尽管内心还存在着诸多疑问，但都被暂时地推开。现在她最想知道的是，雪兔要如何才能“治好”空。
雪兔稍稍抬起了身子，摆正了坐姿。
然后，她的指尖轻轻游走，在在空的皮肤上划出十字的路径。
“归来吧、迷惘的旅者。”在洛歌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雪兔闭上了双眼，开始了她的咏唱。
“汝之破碎之灵将归于此，
“汝之彷徨之心将归于此，“汝之鲜血之刃将归于此，
“——此为黑之羽所遮蔽之处。”
女孩的声音，若即若离，飘忽不定，恍若天籁。
咏唱的同时，白雾随着旋风而起，包裹住她和空。空气中浮现出古老的文字，漂浮在空的伤口处，若隐若现。然后，随着咏唱的结束，光芒黯淡下来。
这是……魔法吗？洛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开始，熟睡的空并没有什么动静。随着咏唱的进行，他的表情由放松状态转变为夹杂着痛苦的紧紧皱眉。
“空！”洛歌担忧地凑上去，再次抓住他的手。这一次，她连“前辈”都忘记加上了。
“苏醒吧、迷惘的旅者——
“在此赠予雪之妖精的加护！”
随着最后一句咏唱的结束，雪兔猛然睁眼。她的短发随着一股强风而变得凌乱，空中漂浮的、闪着点点光辉的古文字随之崩碎。
空在惊惶之中猛然坐起。
睁开眼后他不断地喘气，似乎刚刚做了一个噩梦，额角还留有汗水。他抬头，视线刚好对上了坐在面前的雪兔。
“……你是？”
空的声音带着一点点的紧张，可能这也与刚才的梦有关吧。然而若要他现在去回想，他也完全想不出刚刚做了一个怎样的梦。
简单地说，就是大脑有点混乱。甚至一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可以灵活行动了。
“呃呃前辈，她是……”
等一下，我明白了——空定了定神，伸手擦去冷汗，重新审视面前的女孩。
“妖族。”
空和雪兔几乎是异口同声。
什么嘛，前辈原来知道啊……洛歌感到郁闷，只要是因为空从来没有跟她提到过像面前这个女孩这样，能够变成人类的妖族。
出乎意料的是，在尚未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的情况下，一向憎恨妖族的空并没有对她刀剑相向。
“原来如此。之前只是听哥哥说过，没想到真的存在像你这样，拥有人类的相貌和语言、能够和人友好相处的妖族。虽然不太明白，但是多亏了你的治愈术，我现在好了很多。谢谢你。”
看来空马上就理解了自己身体目前的状况，不需要洛歌做出过多的解释。
“真遗憾，我的治愈术……”
“那个，雪兔……小姐？”
“？”
雪兔歪着脑袋，好奇地打量着洛歌，等待她的问题。
“你之前说的，只要我们打败‘雪之巨人’的话，就可以回去……但是……”
洛歌的声音中明显带着紧张。她明白，就算空已经苏醒、身上的伤也全部痊愈，打败那个怪物也是天方夜谭。
“原来如此，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敌人就是那家伙么……”空的声音中明显带有自嘲的含义，“洛歌，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前几天执行任务的时候，那个携带巨人族进行空间跳跃的‘吹笛者’。”
“记得，怎么了？”
“那也是我们今天的目标。我之前说过那家伙背后藏着上位妖族吧？但是今天，恐怕上位妖族不会来了。”
“什么意思？”
“‘雪之巨人’凭空出现在我们面前时，上位妖族和吹笛者都还在。但是到了‘里世界’，就只剩下吹笛者了。”
“上位妖族不会被拖入‘里世界’吗？”
“因为它能够透过吹笛者的眼睛进行远程操纵。但是由于‘雪之巨人’的能力，吹笛者和上位妖族之间的联系被迫切断，现在我们面前的吹笛者仅仅是一个空壳罢了。”
等等！洛歌有点跟不上思路。因为空现在讲述的很多都是她没有听说过的、关于妖族的知识。她能做的，仅仅是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对现状理解个大概。
“你是说，之前我们追捕的那个‘吹笛者’之所以会把我们耍得团团转，是因为有人在操控它？那它自己的意识呢？”
“我不知道，根据平时的经验，单单一个吹笛者不可能闹出这么多事。而某些上位妖族确实具有操控下位个体的能力。”
“那为什么不直接操控战斗力强的巨人族呢？”
“体型小有优势啊。况且如果它操控的是巨人族，还要自己花费脑力去跟我们战斗。想要闹事的话，吹笛者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唔……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啊？”
“请打败它，勇者大人。我，相信你们。”
雪兔鲜红的眼眸中，充满的坚定之色。本来毫无表情的脸庞，此时却增添了严肃之感，让看着她的洛歌都不由得感到肩头的责任重大。
“一定没问题的，勇者大人。”雪兔将目光投射到空的身上，原本冰冷的语调，却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温暖。
“那个，”空看向雪兔，神情有些犹豫，“那你呢？”
“我无法战斗……”
“不是的！”空连忙摆手，“我是问，这场战斗结束之后，你要去哪里呢？”
“！”蓬松雪白的短发抖了抖，雪兔有些惊讶地看向空。
她的眼瞳之中，已经不再充有迷雾。
“我会……找到自己的归宿。不用担心我，勇者大人。”
空笑了笑，披上外套站起身，朝洛歌一个眼神示意。
“空前辈！”洛歌领会后，连忙跟上前去。两人在雪兔温和的目光下，从点燃火光的洞穴走向风雪肆虐的外界。
检查一遍腰间枪弹和匕首，空掏出了自己的惯用武器。洛歌也跟着抽出了双剑。在迎面吹来的暴风中，执行官和少女的外套下摆迎风飞舞。
【第四章】来自暴风雪深处#07
07
“洛歌，那个小家伙就交给你了。”
离开洞穴，两人来到只剩下一片空旷的雪白的外部世界。尽管风雪依旧不止，但雪地中央的白乎乎的大块头和它身边的粉色皮肤的小东西依旧格外显眼。
奇怪的是，吹笛者身边竟然没有围绕一圈低阶妖族。恐怕在这个‘里世界’之中，所有的低阶妖族早已沦为雪之巨人的囊中之物了吧。
“前辈一个人，没问题吗？”
“不知道，看情况吧。”
空看似平静的话中隐含着一种自信。要是在平时，一个人对付那样的怪物绝对是死路一条。虽然不像普通巨人族那般拥有坚硬的皮肤，雪之巨人在灵活度方面却远胜于普通巨人族，同时还具有控制气象的能力。在它所创造的‘里世界’中，它就是战斗的准则。
但是现在，自从经过雪兔的治疗后，空总觉得身体内部有一股血液在逐渐沸腾，而这种“血液”，燃起了他的斗志。
说不定现在的自己，能够创造奇迹呢。
语毕，空便备好手中的刀剑，从之前所站的高地起跳，一个猛冲便伏在雪之巨人的肩上，用刀刃在雪白的皮毛上勾划出绚丽一笔。
“……”
我也，不能输才行。
洛歌紧接着起跳，下一秒，她面前的敌人是——
“唉？”
她发现了不对。
环绕在周围的，不再是皑皑白雪，而是被烈火吞噬的一片荒地。
四只足，长尾巴，身体细长，体表附有红色的鳞片，相貌同普通蜥蜴差不多，大小却足足抵得上一只普通猎犬。愤怒的火焰正从它们张开的巨口中喷涌而出。
“火蜥蜴……”
少女发出象征着意识恍惚的呢喃。
是的，没错，当年杀害了亲友、还差点结束她生命的罪魁祸首，此时正带着地狱之火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只，两只，三只……一共三只火蜥蜴，正挡在了她的前方。
洛歌愣住了。她没有意识到，火焰的高温带来的汗水不断地从额头冒出，浸湿了她淡茶色的发丝。她的手心也在冒汗，双剑在她的手中此刻也像个累赘之物。
“爸爸、妈妈……”
空洞的火焰之中，仿佛映出了亲人被吞噬的身影。
“不要……！”
张牙舞爪的怪物，正在撕裂重要之人的面容。
“救救……我……空前辈……”
无视少女的呼喊，终于，那怪物也将尖锐的视线投向了发愣的自己。
——笨蛋，现在没有人能拯救你！
直到中间的那只火蜥蜴率先向她猛扑过来，脑海中闪过的一句话才猛然点醒她。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现在就只能依靠自己啊——！
洛歌终于没有选择逃开，而是朝前一步，挥起手中的剑，朝迎面扑来的火蜥蜴的巨口刺去。
预料中的烈焰没有席卷而来，迎面扑来的那只火蜥蜴在口部被刺穿之后，便立刻失去了行动能力，就连身体开始崩碎了。
这是“吹笛者”模拟出来的场景——通称“幻术圈”，所以面前的这些“假的”敌人不会强大到哪里去，都是虚张声势罢了——
洛歌回忆起空曾经教给她的一些知识：拥有精神蛊惑能力的妖族，能够侵入讨伐者的内心，将其最忌惮的敌人展现在其面前。只要克服了表象的恐惧，胜利就属于自己。
没错。
同时扑来的两只火蜥蜴，在洛歌看来，它们的动作不仅迟缓，而且缺乏协调性。
口中的火焰也远不如当年那般灼热。
她将双剑紧紧握住，在两只怪物即将接近之际，位于中心的她猛然一个回旋，身体携带着手中的双剑卷起一阵旋风，两片刀刃精准地划过两只火蜥蜴的喉咙。伴随着飞溅的鲜血，两个怪物顿时变得双眼无神，火焰也失去了威力，最终身体崩碎。
“呼、呼。”
洛歌擦去脸上的血迹，将剑插在地里，为刚刚独立完成的战斗喘了口气。周边的景物再次变回当初的皑皑白雪。
而吹笛者，早已倒在了自己的剑下。
身边没有其他妖族陪伴的吹笛者，没有足够的实力对付人类。将人类拖入幻术圈已经是它们的下下策了，而轻易破解幻术的洛歌，则可以说是毫不费力地打败了它。
“空前辈那边……没问题吗？”
我应该去帮忙吗？
洛歌将视线投向正在与雪之巨人殊死搏斗的空。
本以为经过“魔法”治疗后的空，身体上还有一些不便之处，应该无法坚持长久的战斗。
然而，面前的景象却让她大吃一惊。
.
从雪之巨人的肩膀开始，空将末端链接钢丝的匕首插入其中，带着牵有钢丝的另一串匕首在其身躯上灵活游走，随时抛出并插入巨人的身体内。
本来雪之巨人也是以与其庞大躯体不相称的灵敏著称，但在空的眼中，它挥舞手臂试图抓捕他的动作终究还是慢了几拍。
体内奔涌的热血促使着他加快行动。
空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比先前更加轻盈，行动更为敏捷，出击更具力道。
尽管脚下的巨大家伙不断地抖动身体，发出猛烈的咆哮，他总能稳住重心。
逐渐地，大块头的家伙被缠绕其身的无数钢丝线包裹，鲜红的血液从深深插入其体内的刀刃末端汩汩流出。
雪之巨人发出类似悲鸣的声响，“里世界”的空间也随之发生了震荡，好在空紧紧攥着雪之巨人的毛皮才不至于掉落，他的唇和指关节都有些发白，但终于在冲击波中挺了过去。
紧接着，他拿起了近身战惯用的两把短刀，飞快地从大块头的手臂、脖颈穿梭而过，牵起的血丝染红了他漆黑的大衣。
刺穿怪物的双眼，将飞刀投入它敞开的大嘴，将坚硬的利刃插入覆盖有雪白绒毛的皮肤。在手中武器的攻击力及其有限的情况下，他的所有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身处在怪物飞溅的血液和肉块中，他的表情还是如往常一样严肃，手里的动作却丝毫未曾怠慢，切开外表皮，切开皮下组织，切开动脉，将怪物去掉表皮的丑恶内部暴露在刺骨的寒风之中。
一刀、一刀、再一刀。
不顾耳边的咆哮和来自脚底的激烈震荡，空在雪之巨人雪白的身躯上持续地挥舞利刃，鲜血沾上了他的脸颊，肉块玷污了他的衣袖，即使如此，他依旧在那里，不断地、进行他的工作。
杀掉它。
没错，不要犹豫，杀掉它。这之后就是你的胜利。
持续着单调的工作，空仿佛听到了自己内心深处传来了某个声音。
那个声音非常吻合他现在的心情，刺激着神经，加速了血液流动。
不要停下来。
这是你要干的事。
这是……
你 想 要 干 的 事。
——好像哪里不对。
“——空前辈！快停下来！！！”
直到耳边传来洛歌声嘶力竭的呐喊，空才意识到现在的状况。
刚刚是……怎么回事？
空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低下头。刀刃依旧握在手中，刀刃连同自己的整个手臂早已浸满了鲜红，刃的末端还有新鲜的红色液体低落至脚下。
视线再度往下，他感觉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周围变回了当初那个树林，只是周围的树木全部被折断了而已。暴风雪也早就消去了身影。
已经奄奄一息的“雪之巨人”，正躺在自己的脚下。雪白的皮毛染满红色，里面更是沦为腐烂破碎的尸块。
“不是的……”
颤抖的双手早已支持不住两把利刃的重量。随着金属撞击地面的两声钝响，空才完完全全、理解了这一切。
“我……”
发出声音的同时，鲜血的腥味涌上了喉咙。他的胃也开始翻腾——已经战斗了将近四年，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拾起了对妖族尸体的产生恶心的感觉？
空有些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了。
明明这场胜利是值得喜悦的事。
明明一直以来战斗到现在的他，已经不会对任何鲜血淋漓的场面产生情绪波动了。
他本该像一个机器人，持续不断地执行任务，不带一丝感情。
然而刚刚战斗的时候，他确确实实沉溺于杀戮带来的快感之中。
对于这份“突然涌上的快感”，他感到发自内心的恐惧。
这……不是我啊。
“空……前辈。”
听闻背后传来洛歌的声音，空转过脸——啊啊，自己的脸现在一定沾满了罪恶的血液，不堪入目吧。看啊，朝自己走来的那个女孩都不由得怔了一下。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还是继续朝自己走来呢？
为什么……那个孩子还能用笑容和我说话呢？
“呐前辈，我们……回去吧？”
或许她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她伸出的手还是那么纤弱无力。
她的笑容却带着一种可贵的宽容。
空说不出那种感觉。
——他只知道，那个时刻的自己，被救赎了。
【第四章】来自暴风雪深处#08
08
完成任务的空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面容，和洛歌一起走出了地形复杂区。
由于之前的三发信号弹都在柒野手中，他俩一直走到了内部通讯器能正常使用的地方，才与柒野他们取得了联系。
“空还有洛歌，你们没事吧？那个大家伙来袭之后，我和另外两个妹子找了个地方躲起来，之后就找不到你们了。”
“我们的任务完成了，柒野。”
“真的假的？！”
通讯器另一方传来难以掩饰兴奋的叫喊。
“……接下来怎么办？”
“等等空老大。我们分开之后，你们是被拖到那个大家伙的‘里世界’了吗？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你不会不知道吧？”
“……”
确实不知道。“里世界”的空经历了身负重伤却被奇迹般地治愈、治愈之后还奇迹般地打败了“雪之巨人”……简直都可以写一篇奇幻小说了。而“里世界”中的时间流动似乎不按外界的规则来，待在里面的人永远无法感知外界的时间。
“也就是说，你可以回到基地了。我也在这。”
“好的，那我们马上过来。”
“等等！你们其实可以不用过来了。直接回公会就好。”
“啊？为什么？大部队不是还有歼灭‘军团’的任务在么？我们过来的话……”
“不用了，我们现在也准备撤离‘天空原野’，明天早上就能见面了。”
“……那歼灭‘军团’的任务怎么办？”
“所以说、任务已经完成了啊！——就在前不久，我们迎来了新的战斗力！”
隔着通讯器，空也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声线中有着不自然的颤抖。
“妖族的‘军团’……全灭了。”
柒野的声线之中，除了胜利的兴奋和喜悦以外，还掺杂着另一种心情。
空把那称为“敬畏”。
◆
第八日傍晚。
靠近“牢房”的楼道传来脚步声。
伴随着金属敲击碰撞的声响，钥匙插进锁孔，冰冷的铁门打开。
“小姐，你可以出来了。”
悠翼于黑暗中缓缓抬起了头，看向了灯光照耀的方向。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在此刻为自己久违的自由露出舒心的笑容。
因为听到这句话便意味着，新的死者出现了。
在白色魔女的游戏中出现的、第三名死者。
.
刚刚从牢狱中重获自由的悠翼，回到自己暂住的宿舍楼内，便撞见了疲惫的空和洛歌两人。他们正各自斜躺在大厅的沙发上，洛歌大概已经睡着了，而空还在努力支撑着将要合上的眼皮。
“空还有洛歌，你们回来啦？”
悠翼试图用笑容迎接空的归来，尝试后却发现自己脸部的肌肉绷得比往日紧得多。所呈现出来的，大概是一看就能看穿的假笑吧。
至少悠翼很疲惫这一点，是清晰地呈现在了她的表情和说话的语调中。
“嗯。我们回来了，悠翼。”
空直起身来，向悠翼打了个招呼，露出罕见的温柔表情。
“嗯……欢迎回来。”
悠翼盯着空，冰冷的汗珠划过额角。
她感觉得到，空的身上有着某种异变在发生。
不会吧……
……已经开始了吗？
伴随着紧张的心跳，她缓慢地向空走来，紧挨着他在沙发上就坐。然后，伸手撩开他的碎发、轻抚他的脸颊。
“有没有受伤？”
“这次很幸运，没有。”
空的笑容中，有着极力掩饰某个事实的痕迹。而这些，悠翼尽收眼底。
“是吗……”
悠翼若有所思地低下头，没有追问下去。
疲惫的空不知不觉将自己的身体靠在了悠翼纤瘦的肩膀上。悠翼沉默地接受了这一切。
“呐，空。第三个死者……出现了哦。”
半晌，悠翼对着虚空呢喃。
呐，空。你睡着了吗？
是吗？已经很累了吗？
那就睡吧。
悠翼将空的脑袋轻轻地、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那就是“膝枕”吧。
晚安。
然后，自己也闭上双眼——
◆
寂静的夜晚，位于一楼的宿舍房间。
房内的灯光有些昏暗。凛凛寒风从敞开的窗户外边吹来，站在门口的洛歌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悠翼见状，从木质椅子上起身，将窗户关上。
“请坐。”
她伸手示意和自己刚刚就坐的椅子相隔一个小茶桌的另一张椅子。
“嗯。”洛歌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就坐。
“抱歉，没有准备茶具什么的……”
悠翼坐在洛歌对面，朝对方摆出尴尬的赔笑。
“那个……悠翼有什么事吗？突然把我叫到这里来……”
时间还不是很晚，要是在平时的这种时间，公会的走廊上还能窥见会员忙碌的身影。
然而，自从“杀人事件”发生之后——到目前为止已经出现了三名死者——公会人心惶惶，没有人再敢夜间独自出门。
所以，像洛歌这样，受到他人邀请在夜晚潜入对方房间的人已经几乎不存在了吧。
“……”
悠翼沉默地盯着洛歌。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皮肤显得苍白，薄暮色的瞳孔更显幽深叵测。
洛歌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她的双手交叠在一起，将视线撇开，试图通过观察房间的内部设施来缓解紧张。
紧闭的窗户和门、靠墙的单人床、堆放有几本纸质书籍的床头柜、床边的储物柜、靠近窗外的椅子和茶桌。大小不到10平米的房间里，勉强塞下了一些看似陈旧的家具——这些应该都是房间之前的主人留下的吧。
“呐，洛歌。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打破沉默的，是悠翼柔和的声线。
试图让洛歌放松一些，悠翼的脸上带有淡淡的、温和的笑容。
“可以……哦。”
下一秒，悠翼收起了笑容，转为严肃的脸。“你和空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空他……
“唉？！没、没有发生什么啦……就是普普通通的，和以前一样胜利归来啊。”
搪塞的同时，洛歌的脑海中不断回放着空为了救她而受伤、受伤后被治愈以及在对战“雪之巨人”时表现出来的奇怪状态。
以往的他，在面对敌人的时候会更沉着理性，而今天，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狂野。
或许也正是因此，空在没有任何外界帮助的情况下战胜了几乎不可能战胜的敌人。
但是，洛歌隐约察觉到，那样的空并非他自己所想要的模样——
战斗结束之后，朝她转过身来的空——满脸沾血的他，面部表情是那么的空洞，看上去是那么的无助。
然而这些，真的要对面前这名少女坦白吗？
她明白空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今天在他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情。
但是洛歌不擅长说谎，她的搪塞在悠翼面前没有任何意义。
即使明白对方在瞒着自己，悠翼也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洛歌，我换一个轻松的话题吧。”
“嗯？”
“你，喜欢空吗？”
“！”
一瞬间，房内安静得只剩下寒风撞击玻璃窗发出的闷响。
薄暮色的双瞳对上碧蓝的双眸，清晰澄净，没有一丝杂色。
洛歌盯着对方的眼睛，仿佛要被吸入其中。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她将双手叠在胸前，试图缓解心跳过速带来的压力，但是这一切缓解紧张的行动在此时都仿佛失去了意义。
悠翼的瞳孔深处，夹带有一丝耀眼的金色。出乎意料地，洛歌本人没有对那丝金色感到害怕。
那一瞬间，洛歌仿佛明白了些什么——
你是空的……她本想将猜测说出来，但又咽了回去——现在不是转移话题的时候。
“嗯。我喜欢他。”
说出来了。
本以为悠翼会露出惊讶或是黯淡的表情，没想到对方的面部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
要说有变的话……从主观上来说，似乎变得更加柔和了一些。
没有等对方再次提问，洛歌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可能是叙述的话题本身给她带来了一定的紧张，她的话语也显得断断续续。
“啊啊，本以为自己已经藏得很深了……连悠翼都发现了吗？我……对空前辈……大概、可能、算是一见钟情吧？距现在大概一年多了，自从空从那个地方把我救了出来，他就一直待在我的身边……作为我的……老师？那样的角色……”
“空前辈他、虽然待人有些冷淡，但是其实他还是很温柔的……嗯……怎么说呢……”
悠翼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少女，注视着她谈论关于空的话题。
她不忍心打断洛歌，那仅仅属于少女的、满溢着爱意的发言。
一边听着洛歌的发言，一边回忆着关于空的一切。
渐渐地她察觉到，自己的眼角积攒了泪珠。
好在灯光昏暗，又有浓密的刘海遮蔽，才不至于将现在这个样子暴露给对方。
不知道为什么，她好羡慕现在的洛歌。
要是自己对空的恋情、也能这么单纯就好了——
“洛歌喜欢空……那样的话，我就放心了。”
“咦？放心……？”
这是悠翼在明白了洛歌的真心之后，做下的决定。
有你在他的身边的话，空将来一定能远离纷争，继续作为“人类”好好地在这个世界上活下去——
所以。
“洛歌，我可以相信你吗？”
经过判断，悠翼做出了大胆的决定。
“相信我？嗯，当然可以……我也会相信悠翼的。”
那是没有任何杂质，即使在黑夜中也显得耀眼的、阳光般的微笑。
虽然对悠翼的话感到云里雾里，但洛歌也能隐隐地察觉到悠翼的真心——她至始至终都只为那个人考虑啊。
——因为空前辈相信你，相信他的我也会相信你的。
“那么，我们在这里的对话，请不要传递给任何人……包括空也是。”
清了清嗓子，悠翼重新审视洛歌。
“我要跟你说的是件很重要的事……关于空的未来。”
“！”洛歌从悠翼一丝不苟的神态之中看到了潜在的危机。
“我想你应该已经猜到了，那我就直说吧……从我和空的过去开始。”
月色下，少女轻抚漆黑的秀发。
“洛歌，你听说过‘新人类研究会’吗？”
【第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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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告。
这章的剧情，主要集中在感情线吧。
虽然也有战斗和推理的部分，但是比较弱。
白毛面瘫萝莉是我的爱啊~虽然她的戏份很少，但是之后还有出场机会哦。
下一章将会揭示重要伏笔。也就是，“新人类研究会”什么的。
同时也会有新人物出现（这章有新人物出现的伏笔哦~）。
【第五章】讨伐者最终兵器与少女#01
为了防止误会我说一声，有一部动画叫做《最终兵器彼女》，我这里的 最终兵器 这个名词出自此处，但是并非指同一个东西。
——
【第五章】讨伐者最终兵器与少女
01
一天前的夜晚。
广阔的辽远的大地上，位于“基地”的讨伐者大部队，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战役养精蓄锐。
深邃而静谧的夜空中，有着繁星闪烁其间。
阵风没有白天那么猛烈，却也能使放哨的士兵因为受到寒冷的侵袭而不由得捂紧了衣襟。
“明叶中校在哪？”
几个身着军服的年轻人气喘吁吁地从远处的山林区赶了过来，其中一个逮着了放哨兵，难以掩饰兴奋地按住对方的肩膀。
“现在……还在大本营同士官们商讨明天的事。”
放哨兵战战兢兢地指向身后的一个方向。
“找我吗？”
那位扎着长马尾、刚毅中透着温婉的女青年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身着军服的年轻人一并爆发出惊喜的欢呼。
“中校！可以让其他搜索队停止活动了。”
年轻人的话令中校略微地吃惊：“找到了？这么快？”
“没错，这可是我们技术组08分队通过最新的电波探测技术发现的。这样一来，这场战役我们就胜券在握了。”
年轻人的声线里带着些许骄傲之气。同时，他身后的一名面带稚气的少年突然走上前，在长官面前拨开了他：“明叶中校，现在就准备人员一起出发吧——去取回我们的‘最终兵器’。”
“情况我大致了解了，感谢你们的积极配合。稍等，我通知他们去准备一下。”
执行任务之前，明叶预料到这会是一场苦战——来源未知、数量庞大的妖族军团，明确的移动方向，再加上诸如“吹笛者”等某些难以预料的因素，就算我方拥有再多的兵力，没有明确、合理的作战计划也很难取胜。
就在她为此苦苦思考之时，公会总部传来了关于“最终兵器”存放在天空原野的消息。
“最终兵器”。这是她从未听说过的名词，也考虑过为何公会现在才公布这个甚至可以扭转战局的消息——答案是无解的，但是抱着对胜利的渴望，她遵从了上级的指示，组织了部分人员前去寻找它。
让我见识一下吧，何为能够扭转战局的“最终兵器”——
◆
经过大约一个多小时的行程，明叶中校以及周边的相关人员来到了一处矮小的山丘下。山丘的底部有个矮小的洞穴，乍一看还以为是妖族出没的地方，然而这四周实在是一点生机都没有。
离开基地后，一行人越靠近西部，周围的风雪便愈加肆虐。到了目的地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抖了抖身体，拍下身上厚重的积雪。
“就是这里！”
带头的侦查组少年指向堆满积雪的洞穴口，稍稍扫除了一点积雪之后，打着手电率先走了进去。
洞穴高约一米八，宽度较为狭窄，最多只能有两个人并排走。一行人往里走了一段距离之后，一口棺材挡住了前路。
那口棺材，并非能用精美一词形容的艺术品。事实上，棺材的外沿确实雕刻有复杂的花纹，镶嵌其间的宝石、文字都给它的外观增色不少。但奇妙的是，棺材盖上浮现着某种电子数据，在这一切繁文缛节的雕饰之中，藏有特殊的机关按钮，气体交换设备、冷却设备、防干扰设备一应俱全。
这并非装载死人的棺材，而是用于装载活人的。
“就是它。”
侦查组少年凑上前去，在棺材前摆弄了几下。
随着一声清脆的电音，厚重而不透明的棺材盖子自动打开，将其内容物暴露在空气之中。
棺材内部的景象让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
躺在棺材中心、陷入沉睡的是一名身着紧身衣的年幼少女。
看上去顶多十二三岁，金色的长发，细碎的刘海，精致的五官，白皙的肌肤，凹凸有致的身材……所有的元素集中在一起，使沉睡时的她看上去就像洋娃娃一般惹人怜爱。
与往常不同的是，棺材内存在无数根黑色管道，将少女的身体同棺材壁连接在一起。里面似乎存在着什么物质，在源源不断地输入或输出。
“最终兵器……在哪？”
一个带有惊叹性质的发问方式。
“就在你们面前。”
“这口棺材？”
“不，”明叶中校上前一步，将手伸进棺材中，轻抚少女的脸颊，“是她。”
“！”
“这……”
已经有人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声音，几个人围在棺材四周，形成的包围圈也在逐渐缩小。他们试图从近处观察这名少女，观察她的生命活动。
从浮现在棺盖上的数据中可以看出，少女的生命体征平稳，只是已经陷入了深深的沉眠状态而已。
“这是过去某个研究会留下来的……唯一的杰作。”
明叶撩开少女额前的刘海，将她光洁的额头露了出来，一个微小但鲜红的烙印就刻她的左眉毛上方。
——001。
已经覆灭的“新人类研究会”不为世人所知的第三研究项目——改造人的初代产品。
也是唯一成功并流传于后世的产品。
刚刚接到来自总部的通知时，说实话，明叶并没有对此抱有多大希望。
她甚至不敢相信这样的研究真的存在。就算存在，也不敢相信这样的研究会有怎样的成果。然而，当这个新鲜的事物真真正正呈现在自己面前时，她的不信转变为了信。
深吸一口气，带着含有敬意的颤抖嗓音，她重复了一遍总部传来的话。
“能够带领人类走向胜利的……‘最终兵器’哟。”
.
“你们是谁……？”
金发的少女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张开了双眼。随着少女的睁眼，链接在身体周围的黑色细管根根脱落，失去束缚的她很自然地从棺材中坐了起来，扫视了一番在场人员。
不像刚睡醒的小女孩那般给人迷迷糊糊的感觉，金发少女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可以称得上是轻蔑的威严。
她眯起翡翠般的碧绿瞳孔，樱色的小嘴微微地翘起。
就连身为中校的明叶，也不由得对少女的身份及其态度产生了一丝崇敬之感。
“我们是……”
明叶将上级部门早已定好的解说词向少女复述了一遍，这期间没有任何人敢插话，除了明叶中校略带不安的声音和洞穴外传来的呼呼风声以外，就只剩下金发少女略不安定的摇摆声。
明叶对少女的态度感到诧异，但是在充满未知的“最终兵器”面前，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算合适。这个女孩，究竟对这场战争起到多大的作用？既然是十年前留下的秘密武器，上级为何现在才来找她？
大概是察觉到了众人不安的视线，金发少女从棺材中站了起来，双手叉腰地扫视在场的人。
尽管身着紧身衣的她，单薄瘦削的身材在此刻暴露无遗，浓密的及地金发却也为她的身躯增添了一丝厚实感。
“你们这些人，是我的仆人么？”
“……”众人面面相觑。
“别跟我说那一长串的，烦死了。所以说、只要让我把敌人都打爆掉就行了咯？”
“哈？”
【第五章】讨伐者最终兵器与少女#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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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歌，你听说过‘新人类研究会’吗？”
“新人类研究会……？”
看得出来，洛歌对这个尚未听说过的名词表示不解。
“原来如此，”悠翼轻轻地叹了口气，露出无奈的笑容，“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唔。”
“新人类研究会……即使放到今天，也是违背伦常的禁忌哦。”
悠翼瞥了一眼窗外一片萧瑟的花园，乌鸦正停在一棵树的树枝上，用金色的眼瞳盯着她。她又仿佛回到了和路修闲扯的那个晚上——为什么这个时候会想到那个倒霉的家伙啊？
悠翼将目前已知的信息全部向对方脱口而出。叙述的同时，她尽量放慢语调，放平语气，而洛歌的表情还是逐渐由紧张转化为一种恐惧。
“所以说……这个和空前辈有关系？”
洛歌战战兢兢地打断了悠翼。
沉默了片刻，悠翼点头：“距现在大概有二十年了……这个研究会刚刚成立的时候，它有着教会作为靠山。”
“教会？”
这个名词在现在的人类社会已经很少见了。
“是的，类似旧时代文明中的邪教哦？不过之后就被公会里的一波势力打压下去了。”
“原来……我还没出生的时候都发生了这么多事啊？”
避开关于惨无人道的研究的话题后，洛歌的表情明显变得开朗了一些。
“除开解剖妖族的部分……其中还有一项研究，关于人类的孩子。”
“然后呢……当时有很多信教的男女，为了所谓的‘信仰’自愿将自己的孩子捐出去当研究材料用……”
“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悠翼所述的事实成功引起了洛歌的愤慨。
“……”昏暗的灯光下，悠翼眼里的光芒愈加黯淡——这些都是她前不久在雪凝的提醒下回忆起来的、自己拼命想要忘掉的“过去”。
“……洛歌，你知道吗？那是一个为了创造出所谓的‘神之子’而疯狂的时代——有些教徒就是为了生出优秀的、符合实验要求的孩子才结合的……那种根本不能算是父母啊！”
说着说着，悠翼的情绪有些激动。她明白现在的激动有些不妥，但这些对她来说，并非早已习惯的事实，而是刚刚回想起的新鲜记忆。每当这种记忆刺激大脑，神经系统就会做出过激的反应，这就是为什么当初的自己会选择忘记这一切吧。
“所以……我就是作为那样的……‘优秀的孩子’……降生在这个世上……一出生就是实验材料哦……？”
将头深深地低下，瘦弱的身躯微微抖动。洛歌刚想上前握住她的手，却被悠翼突然抬起头、满面泪水但却依然微笑的样子震慑住了。昏暗的灯光和窗外射进来的月光相互交织，使悠翼的皮肤看着愈加苍白。她无力地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发丝垂落，面部表情有种病态的、虚幻的美。
“悠翼……”
洛歌不知所措，只能通过呼唤她的名字来传递微不足道的安慰罢了。
“空他……”悠翼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做了个深呼吸，即使如此肩膀还是不住地抖动，“我第一次见到空……是在研究会哦。”
……原来如此。这就是悠翼和空的第一次见面啊。并不是洛歌所想象的那种令人称羡的浪漫相遇，而是在昏暗血腥、充满化学药剂和腐烂的尸体的地下场所中，几乎是必然的相遇。
洛歌曾经羡慕的、空和他记忆中的女孩子……原来他们有着这样的过去。在得知了事实之后，洛歌的心情也变得十分沉重。
“具体的事，我也记不太清……我只知道后来我从那里逃出来了，在外面的世界和空再一次见了面。”
“你们后来……又因为某件事情分开了吗？”
“嗯。”悠翼颔首，“那之后……空就不记得我了。”
“但是他现在似乎隐约能想起来——关于过去的事。”
尽管不想承认，但洛歌很清楚地明白——自从悠翼出现后，空的目光始终都在她身上。
“那只是……”
对上洛歌坚定的目光，悠翼欲言又止。
“呐，悠翼。你知道吗？你不在的时候，空前辈以为你死了啊……他看上去，真的很难过……”
“抱歉。”
尽管面前的人不是空，悠翼还是对心中的他表示了自己的歉意。除此之外，她不想再多说。
呐，为什么悠翼不能早点出现呢？
洛歌没能说出这句话。她明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出这句话就意味着自己已经完全认输了。但即使如此，她还是想为空考虑一些。
“呐，洛歌……现在的空，已经开始‘侵蚀’了。”
“……侵蚀？”
察觉到这是不妙的词语，洛歌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现在的空的体内，混有妖族的血液。”
那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宣判词。
洛歌带着惊惶的神色看向对面的悠翼，再次瞟到了悠翼瞳孔深处的那抹金色：“……你也是？”
悠翼点头：“嗯。但是，我体内妖族的血液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妨碍，但是空不一样。”
“空体内的‘妖族的部分’正处于尚未觉醒的混沌状态，现在正不断侵蚀他的身体。放着不管的话，空会变成真正的怪物——丧失理智、思维，变成纯粹的、依靠本能行动的野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跟死掉了一样。”
“……！”洛歌的神情复杂，其中担忧占了很大一部分。
“我回来这里，就是为了改变他身体的现状。”
“那个、就是因为这个……悠翼才问我执行任务时发生了什么吗？”
“没错。”
“抱歉……我之前不该瞒着你！”洛歌将头深深地低下，借此表达后悔之意。“不，本来那种事就不应该随随便便说出来。你当时的做法很对。但是现在，你能告诉我吗？”
“嗯……”洛歌抬头，用坚毅的神情回答悠翼。
然后，开始她的叙述。
自己轻眼目睹的所有细节，都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
悠翼安静地倾听着，眉头愈加紧锁。
“侵蚀……开始加速了呢。”
“是指那个时候吗？空前辈对抗‘雪之巨人’的时候……”
“不，”悠翼摇头，语气很坚决，“是从高处摔下来的时候。那个时候空受了很严重的伤吧？之后却被一个妖族小女孩治好了。”
“嗯……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洛歌在害怕。
莫非是自己的任性直接导致了前辈的身体加速向异常发展？
“这就是最关键的问题。”
果然，悠翼接下来的话让洛歌有了一种杀死自己的冲动。
“空以前也受过伤……而这，就是那时留下的后遗症。”
洛歌猛然回想起雪兔的一句话。
——“这家伙，大概以前也受过重伤。虽然已经采取了‘补救’，但是现在……”
“后遗……症？”
“空身为‘人类’的部分，伤口没能彻底愈合，但是身为‘妖族’的部分却早就愈合了伤口。这次的严重受伤，扩大了他‘人类的部分’的伤口，而‘妖族的部分’，却被那个女孩修补好了。”
“那个女孩身为妖族，她的‘魔法’似乎只能用在妖族身上呢。”
“这样下去，身为‘人类’的灵魂缺口不断扩大，‘妖族’的部分就可以加速侵占空的身体。”
“所、所以说……”
洛歌察觉到自己的脸色发青。
“为什么不能治好‘人类的部分’呢？”
为什么受伤会导致人类部分的灵魂产生缺口呢？
悠翼摇头，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沉默片刻，她还是决定全盘说出。
“我现在就在想办法修补空作为‘人类’的部分啊。但是……这可不是用‘魔法’就能解决的问题，普通的医疗手段也不行。由于体内存在妖族的血液，空身为‘人类’的部分的外伤已经全部被掩盖掉了——就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
“那要……怎么办呢？”
“既然暂时不能修补好这边，就只能先去抑制另一边了。‘新人类研究会’覆灭后，相关的实验药品还有留下来的，这其中就有能够对空产生作用的药。”
“我要帮悠翼去找它……吗？”洛歌的语气虽然夹杂着由于，但内心的态度却很明确。
只要能够拯救空前辈——
“不。”
对方的回答令洛歌诧异。
“洛歌，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掺和进来……现在公会中还上演着连环杀人事件，第三个死者刚刚出现，我也才刚刚被释放。由于可能还存在着诸如‘共犯’的可能性，上级那群家伙肯定还是不相信我的。要是你在听完我的话之后贸然行动……恐怕我们都会陷入难以脱身的境地吧。”
“那要怎么办？！空前辈他……”
空前辈他，会死啊……
“洛歌。”
悠翼轻声的呼唤中，带有一种与外表年龄不符的威严感。被悠翼这么叫住，洛歌不由得停止了慌张的言辞。
“没关系的。”
她柔和的嗓音，不仅是对正处于惊慌状态的自己的安抚，还夹带有对那个人淡淡的爱意——这一点洛歌感觉到了。
月光照耀的夜里，挂在少女眼角的晶莹泪珠隐隐透着光亮。
“我不会让他变成那样——我会一个人想办法解决这一切的。”
一个人？洛歌感觉到了话中的凉意，心里一惊。
“为什么我不能帮你呢……？”
“洛歌，我只希望你能通过别的方式帮他。”
没错，这是只有你能做到的事。
只有如此深爱他的你才能做到的事。
只有身为人类少女的你才能做得到的事。
“不论发生了什么，都请你陪在空的身边。”
——不，请不要从我这里夺走他。
“不论他变成了什么样子，都请你像对待平时的他那样对待他，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他鼓励吧。”
——不，请不要再在他面前这么温柔了。
“如果可以的话，请让他远离纷争吧……”
说着说着，悠翼呜咽了。
果然如雪凝所说，自己就是一个究极矛盾体。
将自己的行动理由推到空身上，试图通过让他获得幸福从而换来内心的满足；但是同时又渴望着自己从他的身上得到些什么，而自己的“所得”和他的“幸福”却是相互背反的存在。
擅自将这种心情理解为“爱”。那是错误的。
那也是自私的。那远远比单纯地渴求对方，自私得多——
“悠翼……”洛歌呆呆地看着她，不知自己是否该伸出手。
“我没事的。”
悠翼生硬地拒绝了洛歌的好意，把头别向了一边。
“那么……我会努力的。今晚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我都不会说出去……我会一直陪伴在前辈身边的。”
做出这般发言的洛歌，没有考虑太多。
“嗯。”
悠翼朝她的背影挥挥手。
.
“抱歉洛歌，我又说谎了。”
但是这次的谎言，伤害的却是悠翼自己。
【第五章】讨伐者最终兵器与少女#03
03
第九日。
宁静的午后，任务执行完毕的讨伐组A11分队的成员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了空的房间内，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一样，以各种各样的姿势围坐在沙发前，偶尔还附带有内容物被吃掉一半的薯片袋、被某人喝了几口的一次性纸杯内的茶水、散落的纸牌等等供人娱乐的设备。
要是在平时，这是最令空头疼的事。
然而今天，向来能够活跃气氛的柒野还没有回来。洛歌、悠翼、空还有刚刚痊愈的千里——在座的所有人都沉默不语。
“我现在能够在公会中自由走动……其中意味着什么，大家应该心里清楚了吧。”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悠翼。只见她将右手抵在下巴上，发完言之后便陷入了沉思。
“……”
面对悠翼果断地把话题转入到关键之处的做法，空也不知该露出怎样的表情。
他明白，这是所有人都在思考的烦心事，气氛凝重的源头。
“这次的死者……是谁？”
洛歌小心翼翼地提问道。
“嗯……听说是一位女仆。”
“唉？女仆？完全搞不懂杀人犯的想法呢……”
洛歌歪了歪脑袋，声音听上去有些意外。
“……咳。”
刚刚端起水杯啜饮一口的千里，发出了类似呛水的声音。
“咳、咳、咳……”千里的呛水时表情有些难受，正不断地发出干咳。离他最近的洛歌连忙上前轻拍他的背：“喂喂千里……你没事吧？”
“我……没事。抱歉。刚刚我在认真听你们说话，一不小心就……”
千里一边继续着他的咳嗽，一边朝其他人露出略带勉强的笑容。
悠翼和空面面相觑。
话说回来，到这里待了这么多天，我还没怎么观察这个家伙。
悠翼将视线转移到千里身上。
千里。空所属的讨伐组A11分队成员之一，18岁，刚成为正式队员没多久。存在感有点弱。
身为一名男孩子，他却有着女孩子一般的清秀面孔。梳理得整整齐齐的短发略微盖过他的眉毛，深黑色的大眼睛，白皙的皮肤以及略显矮小的身材都给他的形象蒙上了一层少女般的感觉。尤其是他胆小但又温柔的性格，更是给这种感觉增色不少。他的存在和他的前辈柒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可能是技术还不够纯熟，他上一次的任务中受了重伤，还给洛歌添了麻烦。也正是因此，他错过了许多同悠翼交流的机会。
看着这样的他，悠翼不知不觉叹了口气：“然后，那群家伙把我放出来时是在傍晚，不过我可不认为在她死后我就立刻被放出来了——凶手在白天行凶的可能性太小了。况且发现尸体之后，我觉得那群家伙应该会先讨论一番，再决定是否放我出去。”
“所以，你觉得她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什么时候？前天晚上吗？”
“是的，那是我到这里来的第七天晚上哦。”
“……那个时候我和洛歌应该已经在执行任务了吧？”
也就是说，以空个人的感受来说，除了自己和洛歌还有被锁在“牢房”之中的悠翼以外，其他所有人——包含在天空原野“基地”之中的所有人——都不具有不在场证明。
“喂、喂……空前辈还有悠翼，你们为什么要讨论这个话题啊？”
站在千里身旁的洛歌有些着急地跺了跺脚，而他身旁的千里却很是镇静，不发一语。
“啊哈哈……因为我们也想找出凶手嘛？对不对，空？”
“啊……呃……”
悠翼干巴巴地朝洛歌笑了两下，并未表现出对洛歌和千里的存在太过在意的样子，很自然地将自己的目的道了出来。
洛歌不是凶手。这一点，悠翼是凭着主观感觉断定的——因为空信任洛歌。
而千里——悠翼用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那名少年，他还是原来那个样子，安安静静的。悠翼没有充足的理由去怀疑他，也没有充足的理由去相信。但是从主观来说，她不希望凶手是和空有关系的人。因此，在这几天中，她通过空的协助将公会里的工作人员调查了一番，最起码将每一个人的名字和脸、所处的部门都对上了号。
自己正在调查这件事——这项工作不必过于隐蔽。虽然要是被上级发现自己在四处调查些什么可能会引火上身，但若是能让凶手知道自己在“大张旗鼓”地行动——说不定还有让凶手自己暴露身份的可能。
“死亡地点是在主办公楼，从一楼通向二楼的楼梯口处。我从‘牢房’出来之后经过了那里，看到那里被围起来了，尸体已经被搬走了，地上都是血迹。”
空和悠翼一样，暂时无视了在场的另外两人，自顾自地接下了话题。
“是的，我今天早上也去过那里，被略微地震惊到了……上前稍微询问了一番，要到了几张现场照片。”
“现场照片吗？！”
悠翼和洛歌几乎是同时发出了激动的声音。前者带着少许期待，后者则带着一些恐惧和厌恶。
“……”
空无奈地眯起眼睛，可能是洛歌的在场让他有些不好意思谈这些了吧。他看了看悠翼，又看了看洛歌，刚拿起一直放在茶几上的电子显示设备，又迫于压力而放下。
“没关系的，我想看一看。”
一直低头沉默的千里突然抬起了头。
尽管咽部还有些不舒服，他在避免说太多话的同时，将自己的心情传递给空。
没关系的，你说吧。——漆黑的瞳孔深处，藏着一种这个年纪的少年应有的坚定。
“喂，千里……”
洛歌的声音中夹杂着无奈的情绪，很显然她讨厌关于这一连串事件的讨论，但是在其他三人的坚定目光之中，她还是选择了妥协。“抱歉，洛歌。你不喜欢的话可以别过头去的。”空无奈地赔笑，再次拿起了电子显示设备。
尽管不喜欢这样的话题，洛歌还是没有选择离开，反而小心翼翼地躲在了悠翼身后。
第一张照片显示的是一名年轻女性的尸体。确实，她身着女仆统一制服，由于尸体处于迎面扑倒的状态，死者的黑发多数都顺着重力滑到了身体的两边，再加上女仆制服是典型的露背款式，瘦削的身材随着她明显的肩胛骨得以显现。在约莫心脏的部位，有着刀子捅入的痕迹，伤口周围满是触目惊心的血。
血液扭曲凝结成的图案，尽管抽象，但根据之前的两次事件，确确实实能再次让人联想到英文字母。
“S”。
“这次凶手似乎没有打算再隐藏凶器的痕迹了。经过检验，作案凶器和之前两次事件中出现的应为同一件物品，也就是说，三名死者都是同一种死法呢。”
“那……掏心呢？”
“嗯，和之前一样的手法。要不要我翻到正面看看？”
“不，还是算了。”
反正那一定是雪凝干的，我才不懂她的恶心美学。
不知不觉洛歌已经黏在了悠翼身边，轻轻地靠着悠翼。悠翼将一只手挡在洛歌的眼睛上，另一只手轻抚她的头顶，用柔和的目光打量着她。
不发一语的洛歌，现在就像小猫一样……好可爱。
这样想着的悠翼，嘴角不知不觉挂起了微笑。
“……”空用无奈的目光盯着她们俩足足两秒钟，又默默地移回了视线。
假装镇定地干咳两声之后，空又恢复了严肃的神情：“那个……这是死者的房间。”
简单的起居室。洁白的床铺，床头柜，小型衣柜，敞开的小窗——大概家具就只有这些。
非常符合“女仆”形象的干净整洁的房间。
要说有什么不和谐的地方——
一个精致的人偶横躺在窗台前。大小和质量与之前的两个如出一辙：做工精细的发丝，外形精致的五官，血色的红唇，圆睁的碧蓝双眸以及纤长的四肢。
但是，正是这样的一个人偶，被某种金属制成的块状物压在了底下，四肢也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状。
“又是奇怪的人偶……”
“除此之外，”空指向屏幕的另一个位置，“这里还有一个东西。”
被洁白的被褥所遮盖的物体……光从照片中露出的一角上，只能推测出这是某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这是一本硬壳书，现在这个时代已经很少见了。”
“这是房间主人的东西吗？”
“谁知道呢？”
“！”
随着画面朝那一角放大，空、悠翼和千里都不由得神情严肃起来，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
随着新画面的切入，那本书的全貌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封面没有太多的繁饰，是纯粹的深棕色。内页厚度在硬壳书中称不上多，可以说，与其厚重的外壳相比实在显得太过单薄。从书本边角磨损的情况上看，这本书应该不是拿来当摆设的那种。它被丢在被害者的床上——如果那是被害者的物品的话，可见其是有一定的价值的。容易忽略的是，书籍封面的右下角有着一排字母。那字体实在是太过潦草——或者说稚嫩吧，空和悠翼都没有办法辨别出来。
“啪嗒”。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房间内传来水杯倾倒的声音。
另外三人带着疑惑将视线转向声音的发出处——坐在沙发最右边的千里。
“怎么了千里？”
“千里？……你还好吗？”
“……”
空和洛歌带着关切的慰问似乎已经经过千里的大脑，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那名打翻了水杯的少年呆愣着，从沙发上站起。
目光空洞，嘴唇微张，身体不自然地发颤。
“千里？”
洛歌紧跟着站了起来，扶着少年的肩膀和手臂——她也就比千里矮小了几公分而已，这个动作看起来非常自然。
然而，下一秒。
一道猛力朝她甩过来，一时没能招架住的洛歌，就这么被甩到了一边，还由于重心不稳而被迫跪倒在地。
那名少年——胆小但是温柔细心的千里，做出了异于平时的举动。
然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逃离了空的房间。
“等一下！千里！”，洛歌很快意识到了目前的状况，迅速地从地上坐起，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朝着千里的背影追了过去，“……抱歉，悠翼还有空前辈。我还是去问一下状况……”
带着略微有些尴尬的笑容，洛歌也迅速立场。
留下空和悠翼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千里……这家伙今天很奇怪。”
悠翼将视线再度转向洒满水的茶几。清澈透明的液体在光滑的平面上不断扩张，最终到达边界，浸湿了茶几下方的地毯。
“悠翼……死掉的女仆，是谁？”
“……”
悠翼看向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不记得了？——有着薄暮般颜色的双瞳中，似乎写着这样一句话。
“只看背影的话……我真的不记得。公会里的黑发女仆太多了。”
空无奈地扶住额头。
但是初来乍到就已经将公会内部所有成员掌握在脑中的悠翼，不可能不知道死者的身份吧。
“空，那天她有来找过我们啊。”
悠翼的语气里，有着说不出的悲伤。
就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是为事而悲、还是为人而悲？为事为何？为人为谁？
空想起来了。
“没错，就是天城哥派来找我们的那位小姐。”
“哥哥身边的女仆？”
“嗯……而且，现在这位死者似乎还和千里有关系呢。”
我们，去调查一下吧？
【第五章】讨伐者最终兵器与少女#04
04
单调的脚步声清晰地回荡在链接宿舍楼和主办公楼的空中走廊里。
时值午后，公会内部大部分人员都进入了休息状态，悠翼和空所在的走廊现在正空无一人。此刻虽为初冬，太阳却放射出不亚于夏日的强光。从外部看，建筑从不同角度呈现出不同的色调，随光线的变化给人以动态的美。而位于内部的两人，则在玻璃幕墙的保护下仅仅接收到了柔和的光线。
“空，公会的这几栋建筑有多少层？”
悠翼突然停下脚步，将身体贴在墙边，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着阳光照耀下的外面的景物。
“主办公楼的话，有24层；宿舍楼只有12层；西边的那栋是很老的建筑了吧？我不是很清楚……大概不会超过10层吧。”
空也随之停下脚步，在对悠翼的问题感到疑惑的同时，还是根据脑内已有的知识如实回答了。
窗外的景物正吸引着悠翼的视线，听着空回答完毕后她也只是敷衍地“嗯”了一声。
“我说……你不是要调查吗？现在却在这里看风景……”
“才不是在看风景！”悠翼第一次在空面前不满地撅起了小嘴——但这种小女孩般撒娇的面部表情，仅仅持续了半秒钟而已——她马上恢复严肃的表情，手指指向窗外的某个地方，“你看那里。”
“啊……？”
那里是……
空的心脏猛地砸了一下，冷汗流过额角。
悠翼的指尖所示之处，正是生活区附近的一个小花园。
“路修的尸体……被发现的地方？”
“是的……那天晚上，我确实和他有所接触，但是……”悠翼的眼神有些落寞，“那家伙会突然出现在那个地方……总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别想太多。”空将手搭在悠翼的肩上，目光却依旧停留在不远处的小花园。
路修那家伙，是故意想找悠翼麻烦吧？
如果是那样的话，空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他和路修是一起在公会中长大的孩子，那家伙的性格从小就那么嚣张——而空小时候也不是现在这般沉默的性格，在自己以及身边的人的印象中，过去的自己也是个吵吵嚷嚷、喜欢吹牛的活跃分子。小时候他俩的性格就相当合不来。
但是自从某个事件之后——
空不愿再去回忆，将视线投向身旁的少女。
“哈哈，没想那么多啦……”
空察觉到悠翼的笑容很勉强，但即使如此，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缓解这一切。
这个女孩子，对这次的事件有种出人意料的执着。
一开始被她拉来讨论此事，空还以为这只是开开玩笑罢了。
紧接着又被兄长大人请了过去，悠翼还是一脸认真地做好了行动计划。渐渐地，空也在悠翼的影响下参与了暗中调查。
“呐，空。你不觉得奇怪吗？关于女仆之死。”
“嗯，奇怪啊。”
空抬头看向天空，尽管经过了玻璃幕墙的过滤，正视阳光的那一瞬间还是觉得格外刺眼，他不禁眯起双眼：“女仆由于工作的原因，经常在主办公楼和宿舍楼之间穿梭，因此会经常经过架在两栋楼之间的空中走廊——比如我们现在所走的这条。但是案发现场是在主办公楼一楼到二楼的楼梯口吧？我觉得女仆小姐完全没有可能会出现在那个地方。”
“为什么？”
“主办公楼的一楼相当于架空层，没有任何意义。那栋楼里的所有具有办公职能的房间都在二楼及以上。”
“所以说，女仆如果是从宿舍楼出发前往主办公楼，她一定会选择经过空中走廊？因为空中走廊只在偶数层有设。”悠翼将目光从屋外的事物移了回来，神色严肃地抬头看着空。
“没错，如果是去办公的话，她基本不会出现在一楼。”
“可是宿舍楼的一楼也是有房间的呀？如果她是从宿舍楼的一楼出发，之间经过花园来到办公楼呢？”
“我认为多数人还是会选择先在宿舍楼上了二楼再从空中走廊过去，这样不至于绕远。”
“万一她办公回来后想要下到一楼，在周围的庭园溜达一圈呢？”
“她有这么做的理由吗？死亡时间我们默认是在夜里，更何况还是在这个危机四伏的时期，除了工作原因……总之，她没有理由选择在这种时候消遣吧？”
“那么，如果是工作原因……什么样的工作才会让她到一楼呢？话说回来，她当时是要上去还是要下来呢？”
“还有一点，主办公楼有电梯，”空顿了顿，托腮思考，“她选择不走电梯走楼梯的话……我只能猜她想要去的楼层不会超过三楼。”
“二楼和三楼都有什么？”
悠翼仿佛发现了线索，满怀期待地看着空。
“呃……”被悠翼热忱的视线盯了足足三秒，空再次陷入了想解释却解释不清的尴尬局面，“一些会议室什么的吧……总之，这种东西去看看地图不就知道了？”
“地图？”
“嗯，主办公楼一楼大厅中央有电子地图，关于整个公会的地图都在里面……不过……”
“不过……？”
“那个地图的功能不够完善，有很多需要修正的地方并没有体现出来。”
“唉？”
“而且……公会内部有一些事情涉及机密了。所以会有秘密房间什么的……”
机密？
悠翼的脸色一沉。她再一次回想起空荡荡的研究院地下室——本该存在“新人类研究会”蛛丝马迹的地方，被某些人清理得一干二净，即使如此，那个地方还是被当做讨伐者的机密，被严格看守着——当然，严格的看守或许还与那里正进行的其他研究有关。
存在于主办公楼内部的机密房间，悠翼觉得那应该属于权力机关的范畴吧。“不仅仅是房间。”
空突然冒出的一声叹息引起了悠翼的注意。
“那个……怎么说呢？我感觉现在公会的领导阶级有些混乱吧，很多事情藏着捏着，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忙些什么。”
包括自己的兄长也是，前段时间都在和各种人士打交道，办公桌前的文件一堆又一堆还不让人看——那个家伙，以前好歹也和自己一样，是个去战场赴死的执行官啊？
一想到这空就来气。估计这便是自己最近面对兄长时总是保持冷淡态度的原因吧。
但是这次的杀人事件到来之后，倒是增加了一些自己和兄长见面的机会，也稍微对对方的工作有了一些理解。
但同时，也带来了一种“公会内部更加混乱了”的感觉。
“……地图，确实很需要呢。”
悠翼低语着。
“悠翼，你刚刚在说什么？”
“呐，空。”悠翼转过头，踮起脚尖，隔着一层衣袖紧紧地攥住空的双臂。接着抬起头，用幽深莫测的瞳孔打量着对方，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就这么将身体靠在了空的怀里。
太、太近了……！
空有些不知所措，这份慌张并不仅仅来源于紧贴在一起的身体，更多的、则源于他大概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上次的全体员工资料你都拿到手了呢……”
“那、那是因为……”
果然——又要被提任性的要求了。空紧张地吞下口水。
“想要找出犯人，果然还是要从对死者的调查开始。”
“所、所以……那些人的资料我不是都帮你找到了吗？”
“嗯，太感谢了，空。有你的人脉，区区地图应该没问题吧？”
——不，我压根没有人脉。
尽管空很想道出这一点，但又觉得太丢脸，把话咽了下去。
“你要地图干什么？”
悠翼收起笑容，正色道：“……可以的话，我想查清楚薇尔小姐在死前到底是要去做什么，这次的事件和前两次不同，地点和人物都很微妙——目前我们知道的是，死者与天城哥还有千里都有一定关联。我觉得这之中一定藏着关键信息。”
薇尔小姐……那是死者的名字。悠翼记得很清楚呢。
“那样的话，我们只要再去现场调查一下就可以了。”
空无奈地摊手，想要表示出自己的无能为力——地图我也弄不到啊。
“话说回来，案发现场的摄像头呢？研究会的走廊和花园另说，办公楼内部应该都有监控设备吧？”
“那种东西要是还能用，现在也不至于这么麻烦吧。”空沉沉地叹了口气，“所有案发现场的监控设备都出问题了，凶手确实有所准备。”
“唉……好吧，那我们走吧。”
——“研究院”的地下已经彻底PASS了。
我现在想要公会地图才不是为了找出犯人，而是为了救你……笨蛋。
类似这般的话语，悠翼是不可能在空面前说出来的。
“现在就去现场附近？”
“空，可以的话……我想先去天城哥那里。”
【第五章】讨伐者最终兵器与少女#05
05
奈美，女，29岁，公会研究员之一，正在从事生物武器协助开发工作。时至今日，她所参与的研究项目还尚未拿出成果。
路修，男，19岁，讨伐者执行官，公会会长的长子。托父亲的福，谋到了一个挂名职位，平时游手好闲，无所作为。
薇尔，女，18岁，公会女仆之一，和一般主管家政工作的女仆不同，根据调查，她在天城少校身边做过助理。
三个死者，明面上没有任何共通点。想要把事件和研究会联系在一起真是困难呢……
侦查组的记者若琳小姐捧着一叠纸质文件，一边思考一边继续着她的行步。
今天的她依旧身着简装，顺便在鼻梁上加上了一个细框眼镜。深灰色的短发披散在肩，随着她的匆匆步伐而一抖一抖的，踩在脚下的高跟鞋有规律地敲击地面，在空旷的回廊中形成严肃单调的声响。
就在她走向转角的那一瞬间——
“啊——！”
一边走路一边思考的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前方的拐角处有人正迎面走来。在对方意识到两人将要撞上而选择向后避让时，她的脚跟突然绊倒了一下——
就这么一头栽在了那个人身上，手里捧的一大叠文件哗啦啦地全部散落。
那是个身材高大但却显得瘦削的青年，一头栽进对方身上、意识正处于混乱的当下，若琳没能辨别出那个人是谁，更没意识到那个人身边还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少女——不然他可能会选择从旁边避让吧。
“啊……抱歉，小姐。”
那个人的声音有点熟悉，沉静之中带有淡淡的阴郁，听起来给人感觉有些无奈，不像是在真正道歉的样子——当然，若琳明白，自己才是需要向对方道歉的人。
缓缓地抬起头。
“啊啊啊……空先生？”
在看清对方的容貌之后，失去往日沉稳形象的若琳慌张地从对方的怀里离开，连道了三声对不起。在对方尴尬地回答“没关系”的同时，若琳仿佛感觉到来自青年身边的少女那针刺一般的视线。
“真的真的非常抱歉！我最近在调查一些事情，工作很忙，就连走路都在分心……”
“呃……没事。那个……？”
“若琳小姐，你踩到自己的文件啦。”
还好悠翼在关键时刻道出了空一时想不出来的对方的名字，空长吁一口气。
“……”
三人沉默地扫视一番地面，不约而同地选择蹲地整理文件。
……咦？
悠翼一伸手，摸到的就是——
主办公楼平面图。标号②。
这不就是自己刚刚想要去找的东西吗？！为什么这个女人会有这种东西……
她深吸一口气，一边继续帮忙整理剩余的文件，一边将自己摸到的平面图偷偷地折了起来，塞进上衣的口袋中。
“实验”、“报告”、“妖族”——类似这样的字眼频繁出现，它们充斥着悠翼的视线，令人紧张的同时又带来一丝心烦，不过她还是迅速地将所有相关内容扫视了一番。
“那个……”
三人终于将文件堆重新分类叠好，刚刚站起，若琳就感受到自己的衣角被扯住了。
“怎么啦？”
面对悠翼的挽留，她露出大姐姐般的温柔笑容。
“若琳小姐在调查那个什么研究会吗？”
“……”若琳略有些为难地将视线来回对焦在悠翼和空的身上，半晌，重重地叹了口气。
“嗯，是啊。反正那天你们也被少校叫来了，我调查的这些对你们来说也算不上什么秘密。”
“是天城少校让你调查的？”
空的提问方式和表情都十分严肃，很明显他在针对自己的兄长。
“不，不是。”若琳连忙摇头——这答案有些出乎意料。
虽然双手捧着文件，但她似乎有把手从中抽出来的打算——尽管这种尝试失败了，文件还差点又洒了出来。
“包括之前那次展示的有关‘新人类研究会’的内幕，也都是我向少校提出来的。”
“！”
悠翼立刻竖起了耳朵。
“可是……”
“我知道的，少校为了保护我，对你们谎称是自己对研究有兴趣吧？”
“什么……？”空和悠翼面面相觑。从天城当时的表现上看，他本人确实也对这些抱有兴趣，将信息传递给他们，也只是想要多一点新信息来源罢了。
如果说这只是为了协助若琳调查，自己本身对研究并没有什么兴趣的话，当时把他们俩叫去第二工作室的理由就很微妙了。换一种想法，如果是“存在本身”对调查有协助作用呢？
“我有必须调查那个研究会的理由……”若琳顿了顿，视线飘向空和悠翼身后的走廊，“所以，我接着此次事件向少校提供了关于这项研究的情报，希望能够通过他的人脉帮我尽快获得一些信息。但是，我完全没有想到他会把这些情报向你们公开呢……”
那一定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好让我们按照他的想法替他办事情吧……一想到此，空便满脸怨念。
“为什么要找他呢？”
若琳露出为难的神色——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吧。
答案在空看来很显然，自己的兄长确实有着广泛的人脉，而且他也确实是那种善于倾听他人想法的人。
“我需要一个调查研究会的正当理由，而少校想要调查杀人事件的真相。然后……这次的杀人事件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我调查的一种理由。”
“我早就想问了……为什么天城少校想要私自调查事件的真相？”
“这个……”若琳再次露出了为难之色，她不擅长掩饰啊——悠翼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继续严肃地观察对方。被悠翼和空的视线所刺，若琳最后得出了一个含糊的结论：“身为局外人，我也不是很了解……公会的高层现在可乱着呢。”
喂喂，你不是记者吗？
尽管很想吐槽，但看着若琳脸上越发勉强的笑容和挪动着远离的身姿，悠翼觉得继续追问下去也得不出什么结果，只得重重地叹了口气。
空和悠翼站在原地，暂时没有选择离开。让人感受到寒冷的寂静再次笼罩在周身。
“那个女人。”
打破寂静的，是悠翼带着鄙夷的冰冷声音——这样的悠翼让空有些不适。
她看向若琳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地说着。
“怎么了？”
“首先，为什么她的手里捧着那么多纸质文件？”
现在社会已经非常不流行的纸质媒体，如今又出现在了悠翼的视野之中。
“……”
“而且她刚刚说过，自己有着必须调查研究会的理由……然后又说‘我需要一个调查研究会的正当理由’了吧？”
“你是想说，她的话有些前后矛盾吗？”
空瞥了一眼陷入深思的悠翼，自己也将视线聚焦在刚刚经过的拐角处，对着那里陷入沉思。
“不是的。”
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将视线转向对方。
“她是出于个人原因才要调查研究会的……空。”
那还真是，和我一样呢。
悠翼在心里暗暗地笑了起来。
【第五章】讨伐者最终兵器与少女#06
06
造访天城的工作室时，空在敲门的一瞬间陷入了犹豫。
现在去拜访他……可以吗？
记忆中的哥哥总是那么温柔。得知身为讨伐者的父母在战场上双双死亡时，作为兄长，天城将所有重担都扛在了自己的肩上，他用善意的谎言欺骗尚且年幼的空，为他的心灵编织了一个美丽的网。空不记得这个网于何时被捅破，只记得自那以后，自己对哥哥不再是小孩子那般依恋的感情。
作为一个讨伐者战士，天城也曾像现在的自己这样征战沙场。那时的他，一定比现在的自己厉害百倍吧——不知为何，空就是这样单纯地认为。
作为一名领导者，天城并不像某些人士摆出高高的架子，他对待每个人、每件事都很有耐心，始终秉着认真负责的态度，可以说是温柔且不失风度吧。待人处事方面，和冷淡、不善言辞的自己相比，他真的优秀许多。或许正是因此，空的内心才会滋生出对兄长小小的不满吧。
但是……就是因为那家伙对身边的人太温柔了……
失去身边的人之后，他的内心会是怎样的呢？
“请进。”
带着万千的思绪，空走进了天城的第一工作室。
与阴暗窄小的第二工作室不同，第一工作室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十分宽敞明亮。
敞开的推拉式窗户上，挂着随着窗外吹来的轻风而微微掀动的布帘。
原本洁白的四面墙，贴上了旧时代欧洲风格的墙纸。天花板上的吊灯也有相应的特色。
靠在窗边的是一排装饰朴素的木质书架，和第二工作室一样，书架上摆放着一些现代社会及其稀有的纸质书籍。可以看得出，天城确实很喜欢人类的旧时代文明。
房内，沙发、茶几等等会客工具一应俱全，以至让人怀疑这究竟能否称得上是工作室——不过，确实工作中偶尔会有一些大人物来打扰，那时便需要用上这些，总不能让人家坐冷板凳吧。
办公桌就设在房间的靠近中央的位置，上面摆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天城此刻正坐在办公桌前的靠背椅上，尽管椅子设有椅背，他却依旧挺直腰板，对着电脑进行着工作。正对电脑专注工作的他，戴上了平时少见的黑框眼镜，给他的形象更是添上了一笔斯文。
客人的到来让天城停下手中的事务。像是终于从繁重的工作中解放了似的，他将身体躺倒了椅背上，发出一声叹息。见到来者是空他们，天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任务已经完成了？”
从天城的声线中可以明显地察觉，他这些天工作繁忙，再加上身边的那名女仆去世，可以说是身心俱疲了。
即使如此，他一上来就将话题从自身移开，转而询问空有关边防任务的事。
“任务的指挥官给我们组分配了一个较为特殊的任务，完成之后就让我们先行离开了。”
空如实回答，在天城以目示意后，领着悠翼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
“也就是说，明叶中校他们还在同‘军团’战斗吗……”
电脑屏幕发出的光线射在天城的脸上，部分反射到了镜片上，发出炫蓝的光。尽管光线有些遮挡天城的面部表情，但空还是能隐约察觉到对方的疲累。
“不，任务结束后我接到的通讯上说，‘军团’已经被搞定了，队伍也准备进行撤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现在还没回来……”
可能又是天气原因？空不想多想。
天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眉头深深地皱起，看上去颇为苦恼。
空盯着天城的侧脸，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些心疼。他犹豫了半晌，瞟了一眼身旁的悠翼，发现她也在看着自己。思索片刻，空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那个……哥哥。”
“什么事？”
“之前……你不是说想要调查这次事件的真相吗？”
“……”
天城的眉毛很明显地抽动了一下，大概是觉得没有什么好保留的吧，天城暂时关掉了电脑屏幕，顺便摘下眼镜。他背光的侧脸看上去阴沉无比。
“说的对……我现在确实是在调查这一系列的事件……”
“要不要稍微休息一下？”
“休息？”天城的瞳孔中掠过一丝惊讶之色——大概是完全没有想到这种带着关心的话会出自空的口中吧，“我确实应该休息一下……然而……”
似乎感到了一丝晕眩，他将手支在额前，说出的话也显得有气无力：“工作上还有很多麻烦事。而且我也还没有到达那种快要倒下的地步。”
开什么玩笑，如果是平时的你的话，这种没人的时候会乘机嘲讽我吧？
别以为我不了解你啊，混蛋。
空在心里发出愤怒的呼喊——他明白自己的兄长是怎样把一个劲儿地把事情往自己身上堆，从小时候开始就是这样。
什么把空拖进来协助调查，其实只是……
“你只是为了消除我之前对你抱有的疑惑才把我拖进来调查的吗？”
“啊？”
“哥哥，其实你明白的吧……之前那段时间，我一直对你有种强烈不满的感觉。”
空终于下定决心，将藏在心底的话拖了出来。
“……是这样的呢。但是不管怎样，我都不想让空仅仅因为‘有所隐瞒’……就这么讨厌我啊。”
天城的朝空露出充满疲惫的苦笑。
“所以你把那些东西都告诉了我？”
“虽说是让你协助调查，但其实也和我现在的工作有关。”
“工作？”
一直沉默的悠翼发出冰冷的质问。“我们正想办法找出杀人事件的凶手，这是公会临时成立的调查组几乎不可能办得到的事情……而这次事件的结果与我们公会的未来直接相关，这是必须把握的机会。然后就是关于研究会的事情……”
“那是若琳小姐向你提出求助的，是吗？”
“啊？你都知道？”
天城带着惊异的目光打量正坐于沙发上，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的空。
“我们刚刚来这里的时候碰到她了，就聊了几句。”
“唉，没想到她最后居然自己说出去了。”天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那我就直说好了，关于为什么我要你去调查这些……其实只是因为她的一个想法。”
“你就不怕空遇到危险吗？”悠翼用沉重的语气插话道。
你不是也把我拉去调查了吗——空非常想吐槽这一点。
“关于这个，我倒是对自己的弟弟很放心……他可没有你想象得这么弱啊，悠翼小姐。”
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
然后，郑重地发出宣告。
“空，你是和这项研究有关联的人。”
“！”
如触电一般，悠翼突然紧紧地攥住了空的手，此刻她盯着天城的视线也一定充满了肃杀之气。
——你为什么要提这个！
愤怒的同时，悠翼不安地望向空。
她害怕对方现在会露出崩溃的表情。
就像上次看到那些妖族的照片时一样——
然而。
“我早就猜到了。”
空依旧是一脸严肃地盯着天城，房间内的气氛没有丝毫改变。
“我和那项研究之间的联系——这就是你要我去自己寻找的东西？”
“不是的。”
悠翼和天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将空的思路打断。
悠翼瞪了一眼天城，紧接着就转回来，再度看向空。摇晃着他的同时，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焦急：“呐，空。什么都没有哦？你和那个研究一点关系都没有。相信我……我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呐，相信我……”
解释很无力，尤其是在解释谎言的时候。
然后，悠翼终于意识到——再怎么解释谎言都是没有用的，因为空已经做好了觉悟。
“哥哥，你告诉我好了。”
“空，你是不是误会些了什么？”
“误会……？”
天城接下来的话让悠翼松了口气。
“若琳小姐在跟我提起研究会的时候提到过你，只是因为你是‘那次事件’幸存者啊。”
“那次事件”。不用说，空和悠翼都明白，这是直接导致他们分离的一次、突发的妖族暴乱。
“那次事件和研究有关系吗？”
“是的，若琳小姐正在调查的，是关于这项研究在灭亡后的发展。关于‘那次事件’的起因和经过现在没有人知道。因为……在直接经历者中，只有你活着回来了，空。”
“……”
“当然还有你，悠翼。”
原来如此。从天城的眉间可以看出他的严肃。
天城有在怀疑悠翼啊……亏他之前还让我保护她。只是为了更好地观察她吧？因为她很可疑？
空顿时有了一种被哥哥背叛的不爽感。
无视空的愤怒，天城继续他的话题：“当时的你几乎是毫发无伤地回来了，简直就是奇迹。刚回来的那段时间，你被那些人带走……虽然只是做了一些鉴定，以及被注射了一些诸如吐真剂之类的药品。后来带走你的那批人因为某些原因被肃清出去了。”
“但是那不是四年前吗？新人类研究会早在十年前就灭亡了吧？你们是怀疑带走我的那些人和研究会有关吗？”
“所以说，我们还无法确定这项研究如今是否还在继续存在，如果存在的话，那些被肃清出去的人士确实具有一定的调查价值。”
“因为找不到那群人了，需要我的帮忙……？他们不是已经离开公会了吗？”
还有残党……吗？
“虽然我对若琳小姐的想法持怀疑态度，但我觉得你确实应该了解一下当时发生的事。当时我没能保护好你，所以现在……希望你能通过自我探索……自己保护好自己，我指的不仅仅是对外战斗方面的。”
“……”
悠翼看向空的瞳孔之中，充满了担忧的神色。
“我……知道了。”
话题到了这里，已经和杀人事件完全没有联系了。
但是空总算明白了天城的想法。
一方面是为了消除自己的妄想，另一方面是要自己多点警戒。
都是在为空考虑，然而，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让空有些烦躁。
更让他烦躁的，是天城对悠翼的一点点不信任。
他的不信任确实是有理由的，空明白其中的理由，也能理解他的想法。
但是为什么……
好奇怪啊。
空感觉自己每当纠结此事，心跳就变得不自然了起来。
“那个，天城少校……我们最初来这里是想问一些关于死掉的女仆的事。她是经常待在你身边的人吧？关于她，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悠翼的一句话打破了寂静，也使空的思维回到了正常轨道。
终于把话题引入正事了啊。
但是这种单刀直入的询问方式真的好吗？
“你还真是充满了干劲啊，小悠翼。”
似乎被戳到了痛处，天城的目光变得有些暗淡。
“薇尔她……”
长长地叹了口气，他转身看向窗外。
“与其说是女仆，不如说是工作上的助手吧。她很聪明，也很能干，是个很棒的助手……”
尽管并没有哭泣，但也能从声音和模糊的表情中感觉到对逝者的哀伤。
“没有她在，工作就变得非常繁忙了……”
天城没有选择过度悲伤的措辞，将话题引向了轻松的部分。大概是不想让这份悲伤再度扩散了吧。
“为什么她会被凶手盯上……关于这一点，天城少校有什么头绪吗？”“头绪？……现在调查工作进展得不是很顺利。我认为她被盯上是没有理由的。包括现场出现的英文字母，还有房间内的人偶……这些类似凶手提示的东西，完全联系不起来。不过，”天城转过头，面色严肃地看着空和悠翼，“她有一个家人……”
“家人……？！”
惊愕之时，天城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接完电话，天城一脸苦涩。
“发生了什么？”
“大部队回来了。”
空刚想松一口气，不料天城又接下去说：
“……上面的那群家伙已经到为了战争胜利不惜一切后果的地步了。之前我们提到的那个研究会……”
“是的。”空警觉起来。
“现在，那个研究会遗留下来的重要‘财产’、本该陷入永眠的——被称为‘最终兵器’的东西，被上头那群家伙拿来征用了。”
“最终兵器？”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词时，空眉头一紧。同时，他感受到坐在身旁的悠翼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戳了戳自己，有点凉。
“然后，就是这个帮我们打倒了‘军团’的‘最终兵器’……让事情变得麻烦了……”
【第五章】讨伐者最终兵器与少女#07
07
明叶中校受伤了。
不是在对战妖族时受了伤，而是被身为战友的某个家伙打伤了。
据说她的身体多个部位软组织挫伤，最严重的是腹部受到的超压，使肝脾等实质脏器以及肠系膜血管发生了破裂出血。现在正在医疗部进行急救，防止失血过多发生惨剧。
“这下手是有多重啊……”
跟在天城身后疾走的空，在听完天城的描述之后也不禁冒出了冷汗。
明叶中校身为作战的总指挥官，做事认真负责、待人和善，在温婉中透着威严。战时握持长刀的她，也给人英气凛然的印象。
论实力，她绝对是现役讨伐者中的佼佼者——这是天城和空共同承认的一点。
为什么这样的她会遭到这种暴行？
“毫无疑问，这是‘最终兵器’干的好事。”
推开第二会议室的大门。
这是上次审判长等人拷问悠翼的地方，尽管来的时候已经对此表示了厌恶之情，但呈现在面前的景色还是具有足够震撼力的——以至空暂时忘却了它物。
房间的中央，一名容貌秀丽的年幼少女正由铁链拘束着，被迫端坐在漆黑笨重的靠背椅上。金色的长发在她坐在椅子上的时候长度正好及地。牛奶般白皙的肌肤，除了脖颈上残留的被针孔插过的痕迹以外，没有一点杂质。精致的脸庞上，小嘴微撅，碧绿的瞳孔带有几丝愤怒之色。
黑椅子的旁边，靠着一根占有血迹的长枪。
少女周围站着一些空不大认识的家伙，天城上前跟其中的一位打了个招呼。
怎么回事……？
还没来得及问出来，向前迈出脚步的空却被悠翼从后面拉住了。
回过头，看到悠翼正朝着自己摇了摇头。
再次看向中央的少女，空明白了。
他仿佛看到这样一幕——
金发的少女挥动手里的长枪，屹立于堆积如山的妖族尸体之上，甩开飞溅的鲜血，在夕阳的照耀下露出战争狂热者的微笑。
新人类研究会的遗产。讨伐者最终兵器。
就是面前的她。
.
“喂，你们到底要把我怎样？”
与美丽的外表不符，少女的第一句话用的是十分粗鲁的语气。
“我可是帮你们把敌人打爆掉了哦？是你们的救星哦？凭什么用这种态度对我啊？在我面前你们都应该下跪才是！！！”
……好刺耳。
不知何时悠翼已经站到了自己身边，微眯着双眼，一脸冷漠地盯着金发少女。
空觉得现在的自己，大概也是和悠翼一样的表情。
“哪个混蛋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往我的脖子里面注射奇怪的液体了？！现在马上、我要打爆你的脑袋！！”
尽管身上被巨锁缠绕，少女还是不断挥动着手脚，颇有将要冲破束缚的气势。
银质锁链交互碰撞，时不时地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还有金属撞击地面的清脆响声、身体撞击座椅的沉闷声、少女的呐喊声……待在第二会议室的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要捂住耳朵。几名男子上前按住她不断抖动的身体，其中一个人手持注射器，插入少女的脖颈，将其中绿色的液体缓缓推入少女体内。经过最后一声痛苦的嘶鸣，少女闭上了双眼。
“这个家伙要如何处置？”
“她可是毫无道理地将中校打成那样的家伙。”
“但是相对的，她帮助我们轻松地打败了妖族‘军团’。”
从对话上来说，好像还有人不知道“最终兵器”的事。那些人大概是刚刚从战场上执行任务回来的、明叶中校的下属官员。他们是这场伤人事件的第一见证人，自然有权站在这里商讨有关这名少女的事。
对于“最终兵器”，空也是云里雾里。
“肃静。请在座的诸位先不要将关于她的事泄露出去。”
审判长终于站出来发言了，围在少女身边的那些人也自觉地挺起腰板，站远了一些。
审判长扫视了一番在场的诸位，继续道：“想必诸位都知道了，这个孩子是被冠以人类救世主之名的‘最终兵器’。某个已经覆灭的研究会唯一流传于世的成果，那是被赋予了超人之力的年幼少女，尽管心智方面还很不成熟，作为一名战斗力却十分出色。前些天，我们终于派人将她从沉眠中唤起，用于支援我们的战争。但是却发生了这样的事……”
“谁让你们擅自将她唤醒了？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其中的危险性吧？”
天城身旁的一名男士带着抑制不住的愤怒朝审判长及她的人低声吼道。
那是一名身材高大、衣冠整洁的男子。年龄看上去大概比天城稍稍年长一些，从内到外透露出一股威严。那名男子应该和天城是同一派的吧。
“现在组织可以说是陷入了内忧外患的境地。”审判长身旁的一名中年男子接话道，“诸君应该明白，由于我们及时调出了最强战力，‘军团’经过‘天空原野’一带的包围线时被我们全部剿灭了。经过这场胜战，暂时不必担心‘安全区’缩减的问题，边塞方面也只需要日常维护人员看守便可。只要再度派上我们的最强战力，进攻编号345、402、421的三个区域，原先的地盘就可以夺回来，对外战争就基本不必担心了……”
仅凭这一个战力，就做出这般妄想？空对此表示怀疑，但毕竟没有见过金发少女战斗的模样，不敢妄下定论。不过从前辈们的话中可以听得出，被称作“最终兵器”的少女绝非等闲之辈。
“在利益的诱惑下，你们不惜违反条约的后果便是——我们中的一位优秀的同伴今后再也无法参加战斗了。而今后，还可能发生许多类似这样的事！！！”
“凌旭……”天城轻唤一声对方的名字，可能是想让他冷静一点。被称作凌旭的男子直接忽略了天城的呼唤，连珠炮似的进行了一串发言：“明叶她……她是那么正直善良的一个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她被那样对待？！答案可能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与其强大的力量相反，‘最终兵器’的心智极其不成熟，任性得几近疯狂的她，就是一颗移动炸弹。为什么当初研究会的那群家伙要让她陷入沉睡？这不是什么救世兵器，这就是一个失败品！那项伤风败俗的研究从来就没有迎来过成功，因此它最终走向了灭亡。‘最终兵器’或许能给人类带来在对抗妖族战争中的短暂胜利，但人类也有可能最终毁在自己创造的兵器手下！”
被冠以最终兵器之名的少女，是新人类研究会的唯一杰作，也是唯一被研究员遗弃的作品。
以破坏为目的造出来的兵器，不可能具有人性。
即使没有可称为人性的东西，兵器也应该是冰冷的，面无表情的。
过度追求力量带来的后果是，难以控制的人格崩坏，疯狂的暴力倾向。
那名金发的少女，就是这样的存在。
“您说得对，凌旭少校。‘最终兵器’的看管技术目前还不够成熟，以至明叶小姐受到了如此严重的伤害。但是，”审判长身旁的中年男子和气地说，“我们应该先着眼于面前的问题。同妖族间的战斗是目前的当务之急，根据我们之前的分析，仅凭当时派出的兵力是绝对无法挡住‘军团’的，即使挡得住，也会造成巨大的伤亡。然而，这已经是目前公会所能派出的最大战力了。几乎不可能胜利的战斗，败北就意味着人类领地的进一步缩减……到了这个时候，我们才决定放手一搏，启用‘最终兵器’的力量。”
“但是你们要如何承担违背条约带来的后果？”
“违背条约”指的是将最终兵器唤醒的事吧？
“这……现在就只能靠这种方法了吧。”中年男子叹了口气，摊手示意被锁链拘束、正躺在座椅中央、陷入痛苦梦境的金发少女。
面对眉头紧锁、关节扭曲的少女，没有人露出怜悯的神色，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无奈的感情。
“仅靠锁链的拘束和镇定剂的作用，是没有办法解决问题的。”天城轻拍同伴的肩膀，目光坚定地走上前，“这样只会加深她对我们的怨念。物质的锁链很快就会断开，到时候再也没有谁能够束缚她，也再也无法命令她到战场上替我们做事了。相反，如果捆在她身上的是……”
一步，一步，一步。
忽略额角的冷汗，沉住气。
面前的，只是一名普通的少女而已。
“等一下，天城少校……您靠得太近了！万一最终兵器醒来该怎么办？就凭她的攻击力……”
“什么最终兵器啊烦死了，你们就不能好好地称呼人家的名字吗？”
突然响起的刺耳嗓音，瞬间镇住了全场。
坐在靠椅中央、被锁链拘束的少女，正瞪着碧绿的大眼睛，朝在场的众人发出愤怒的呐喊。
“我的名字是伊莉叶！伊、莉、叶！！！”
“我知道了，伊莉叶小姐。”
没有等其他人从惊慌中反应过来，离少女最近的天城已经对她摆出了标准的服务式笑容。
“那个，能听我说说吗？我们对之前的事表示抱歉……其实这样残酷地对待你并非我们的本意，只是因为你之前不小心伤害到了我们的朋友，我们之中的一些人对此有些打抱不平……但是，在经过协商之后，我们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哥哥……你啊……
在一本正经地说什么鬼话……！
空不禁想要扶额，鉴于周围的气氛，还是放弃了这份念头。
看着会议室中央的两个人，外围的人们心中原先充斥着的对危险的恐惧，现在变成了隐隐的期待。除了中央的两人，没有人能用轻松的态度面对接下来的时刻——
“既、既然意识到错了就给我道歉啊！”
少女的口气还是有些冲，但是意外地比之前好了不少。
仔细一看，白皙的脸颊还有些微微地泛红，目光趋于柔和，说出的话有种语无伦次的感觉。
突然转变的态度让空有些不适应。
等等，不会吧……这个少女……
其实只是单纯地缺乏父母管教的任性小孩吧？
她需要的，或许只是一个能给她带来欢乐的家人？
“让你受到惊吓了，我很抱歉，小姐。”
下一秒，天城的手停留在了伊莉叶的头顶。轻轻地、顺着头发的线条，在她的头顶来回抚摸。伊莉叶发出普通女孩一般“唔……唔……”的呼声，听上去很满足。
围观的群众看呆了。
“原来如此，是摸头杀吗……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来说确实很管用。”
一旁的悠翼发出略有不满的嘀咕。
“你是在羡慕伊莉叶还是天城哥？！我怎么觉得是后者啊……”
空压低声线回答道。
“所以呢……”
天城放下手，渐渐地在伊莉叶面前蹲下，达到视线与伊莉叶平齐的地方。
将手，轻轻地叠在少女的手背上。
再次露出微笑。
“能请你帮帮我们吗？我们，需要你。”
半晌过后。
“当、当然可以啊……”伊莉叶撇开了视线，支支吾吾地说，“那个，哥……哥？他们都是我的仆人吗？”
……仆、仆人？
“不可以这么任性哟，小伊莉叶。他们马上会成为你的朋友，所以啊，你要珍惜身边的人哦。”
朋、朋友……！
空对自己的兄长深表佩服。
你干脆去当幼儿园老师吧。
◆
没想到，对自己的哥哥来说，攻略一个小女孩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
和悠翼一同走在回宿舍楼的路上，不知为何，空觉得心里有些苦涩。“呐，空。”带着一丝轻笑，悠翼握住了他的手，“你哥哥干脆去当牛郎好了。”
“啊……是啊……那家伙不管干什么都可以啊……”心不在焉地回应着，空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废柴。
除了战斗以外什么事也干不成的，废物。
“别妄自菲薄啦，空。”
突然感受到右手边有一股力正拽着自己，下一秒，悠翼已经踮起脚尖，攀着那只手臂从而依偎在空的身上，将嘴贴近空的右耳。
耳畔，少女的鼻息让空有些不淡定，而紧接着说出口的话更是令他不知所措。
“更多女孩子喜欢的是你这种类型的笨蛋。”
笨、笨蛋……
【第五章】讨伐者最终兵器与少女#08
08
又是一个夜晚降临。
空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将身体随意地平躺在被褥上，呈一个“大”字。
他没有开灯，窗外斜射进屋内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尽管并不是很刺眼，他却不得不伸出手臂将射入眼睛的光线挡住，将自身包裹于黑暗当中。
在天城的帮助下，名为伊莉叶的最终兵器少女，成为了公会讨伐者的一员。尽管目前那家伙还是非常任性，但那之后也没有惹出什么乱子。相对的，今后的对外战斗新添了一笔强大的战力，这是万分可喜之事。
伊莉叶似乎非常喜欢天城，直接在众人面前称呼他为“哥哥”，而且没有丝毫犹豫。天城接受在这个称呼时似乎有些勉强，还向空投来求助的眼神……当然，面对天城的求助，空一如既往地表现出事不关己的模样。
既然她叫你哥哥，那不也应该叫我哥哥吗……
心中有一丝丝的不爽。这份不爽并非来源于伊莉叶对天城的称呼，怎么说呢……
应该说是“嫌麻烦”吧？
不对，那家伙对天城之外的人都很凶吧……她只是哥哥的妹妹，不是自己的妹妹。何来麻烦之说？
虽然不愿意承认，这种“麻烦”的感觉确实还来源于自己对兄长的小小担忧。
公会的连环杀人事件，繁重的工作，得力助手的死亡，再加上任性少女的打扰……
哥哥他，没问题么？
“最终兵器”少女，在他的看护下真的不会再失控吗？
上级那边，有对此采取什么措施吗？
……
除了伊莉叶的事，还有着更令他头疼的事。
薇尔小姐的死亡，以及千里的奇怪反应……
千里是前不久刚刚从见习队员转为正式队员的讨伐者少年，身材较为瘦弱，平时一直都安安静静的，在战场上也没有过特别出色的表现。作为一名讨伐者，在空的眼中，千里的资质远不及洛歌出色。或许这种想法有点伤人——但空还是不禁抱持着这种想法，千里不适合当一名讨伐者，他更适合从事文书类的工作。
在战场上，千里最大的优点就是冷静、时刻听从上级的指令。而这样的他，在看了女仆薇尔房间的照片后，突然打翻了水杯，还跑出了房间。怎么看都很不正常。
回到宿舍后，空联系了洛歌。洛歌在千里冲出房间后马上就追了出去，之后的几个小时一直待在他的身旁陪他聊天，逐渐稳定了千里的情绪。从洛歌的答话中可以听得出来，千里的事暂时不需要担心。
有洛歌在真是太好了……
空长叹一声的同时，朝无力的自己露出了苦笑。
不过……
那个时候，千里的视线停留在了薇尔房间的那本硬壳书上。
那本书怎么看都是重要的线索……不知道现在在谁的手上呢？
在悠翼和兄长的影响下，空也逐渐地对“寻找事件的真相”产生了兴趣。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串急促的拍门声。
“空前辈，空前辈！！”
会这么称呼空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洛歌，另一个是……
“千里！！”
身边燥热的空气驱使着空起身打开门，瘦弱的少年几乎都要把身体贴在了门上，门开启的瞬间，他几乎要摊倒在空的怀里。
“怎么了？千里？”
你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好不容易站定在门口的少年，保持低头的状态，不自然地喘着粗气。
初冬的夜晚，少年的身上仅仅穿着一件单薄的长袖睡衣。不知是因为过度的奔跑还是周身的寒冷，他瘦弱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呼吸很不均匀，冷汗也不断地从体内窜出。
千里没有穿鞋，他的脚上沾满的血迹。鲜红的血液不仅沾染了他的裤脚，还有他一路走过来的地板……
然后，他手里抱着一本硬壳书。
这是之前在女仆的房间内发现的书？为什么会在千里的手上？
被这个样子的千里吓了一跳，空犹豫着要不要让他进入房间。
“前辈！请救救我！！”
一直低着头的千里，突然抬起头，用惊恐的视线扫向空。
少年平时清秀的五官此刻有些歪曲变形：从来没有见过他将眼珠睁得那么大，眼白中布满了血丝。因恐惧而张大的嘴，此刻却干巴巴得吐不出一个字来。他的泪水与汗水交织在一起，将整张脸变得模糊不清。
“等、等一下！你先冷静一下，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空本想将手搭在千里的肩膀上给他一点鼓励，却因少年身上的血迹而起了胆怯之心。他本能地想要向后退，但身为前辈的责任却驱使着他继续站在那里听千里说话。
“艾、艾克他……住在我旁边的……”千里的喉咙有些嘶哑，说出的话也非常混乱。
艾克是……技术组08分队的组长？那个年仅18岁的天才少年？
上次对战巨人族的任务中，空有见过他。
“那个人怎么了？”
“被、被、被杀了……”
“！”
空感觉到一块巨石砸在了自己头上。
“什么时候？刚刚吗？你就住在他旁边？”
“大概，是刚刚被杀的……我，住在他旁边，本来已经快要睡着了……突、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很沉很沉的闷响……然后我就起床到隔壁看了一下……他的门没锁……”
“然后你就进去了？”
“是、是的……我进去了……房间非常暗……一开始我迷迷糊糊的，什么都没看清……然后，突然觉得脚边有什么东西……我吓得跳了起来……后来弯下腰才发现……那是、血啊……”
在描述当时的感受时，千里的表情狰狞无比，而且胃里反酸，随时都可能呕吐。他用骨节分明的手，稍稍挡住了嘴：“我看到了……艾克的尸体。还有屏幕突然亮起来的笔记本电脑、以及摆在键盘上的沾血的人偶……”
“我被吓得都发不出尖叫了……差点跪倒在一滩血中。然后我回到房间，准备打电话报告这件事……但是、怎么打都打不出去……”
话说回来，千里在公会内部也没有使用手机，用的是被淘汰很久的电话座机。
“然后我发现了……突然出现在床铺上的笔记本。我不敢再在那里停留了……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拿起了它，然后……跑来了空前辈你这里……”
笔记本？是指这本硬壳精装书么？原来它是笔记本？
最开始出现在女仆薇尔房间里的那个东西——那个让千里做出奇怪反应的东西。
这东西现在不应该被侦查组那群家伙保管着吗？
空瞟了一眼被千里紧紧抱在怀中的精装书籍，思索了半晌，让千里暂时坐到了房间内，并开了灯。
一瞬间变得明亮的房间，千里的造访带来了地板上的血污，让空不禁皱眉。
这下地板要好好洗一下了……一边想着无关紧要的东西，一边将千里暂时安置在沙发上，空起身去拿手机，拨通了总部的电话。
简单地陈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放下电话后，空犹豫了片刻，又拨通了悠翼的电话。
嘟——嘟——嘟——。
漫长的等待。
没有人接听。
她是不是已经睡了？
“那个……空前辈。”
稍微冷静下来的千里用犹豫不决的声音打断了空的思考。
“……又怎么了？”
千里深吸一口气。
“我……一直有事情瞒着你们。”
“……”带着一丝疑问，空放下手机，走向正坐在沙发上的千里。
接过少年递来的硬壳书，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位于深棕色封面右下角的一排字母。空带着略微战栗的心情翻开了它。
“This book is written for my dearest brothersister.”
这是献给我最亲爱的弟弟姐姐的书。
那是用娟秀的英文字体写下的话语，在最后一个单词“brother”上面，有个略显稚嫩的“sister”，看上去像是另一个人又添了一笔。
在现在这个与妖族斗争的时代，人类文明已经被啃食得破败不堪，留给空他们所在区域的，仅剩两种通用文字。
中文和英文。
中文在日常交流和办公中广为使用，而英文比较少出现，出现时也顶多是作为一种书面语。
而这本笔记中的内容，全部都是用英文撰写的。
笔记的内容由两种字体交汇而成，每一页都标好了日期，但是没有标出年份。内容看上去像是两个人的交换日记。
“我……有一个姐姐。”千里用颤抖的嗓音陈述道，“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遗弃了……然后，被带来了这里。”
“我和姐姐……在不知不觉间、参与了某个实验。”
“！”
实验——关键字眼让空瞬间提高了警惕。
“关于那个实验的东西……我记不清了。反正……那个时候什么都乱七八糟的……”
“和姐姐之间也很少见面……然后，我们就通过这样的方式进行交流。”
交换日记……么？
日记的内容空还没有细看，不过也猜到了个大概。
“不过……为什么是英文？”
“大概……是为了避人耳目吧。”
可是英文作为一种通用文字，并不能起到避人耳目的作用。研究人员都是懂英文的。
“后来……姐姐不知去了这里……我也被送到了别的地方……姐姐带走了笔记本……而我……关于她的记忆……也好像被人抽走了一样逐渐淡开了。”
“但是呢……我始终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个亲人……尽管已经完全忘记那个人是什么样子了……但是我还记得、有这么一个人……曾经存在于我的生活中……”
“……”
空无言地凝视着对方——千里的话勾起了他的万千思绪，但现在绝不是将其倾吐的时机。
我对“她”的记忆也是这样……明明存在着，却又模糊无比。
“带着这样的想法……我又回到了这里，想要找到她，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找起……这样的我……只能随波逐流，为了在公会中待下去，我选择成为一名‘讨伐者’……”千里停顿了一下，抬起了头。
泪水已然干涸。
白昼般柔和的灯光下，少年的目光坚定：“现在，我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
“但是……”
下一秒，他哽咽了。悲伤的瞳孔逐渐被愤怒填满。
“但是她……已经不在了啊！！！”
【第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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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告。
第五章终于码完了，按照惯例，明天也会休息一天~届时将会更新一章设定233333
现在的线索还是很乱，但是也渐渐地、开始变得清晰了（希望如此…
一共打算写十二章的剧情，将会在第六章结束前进入一个小高潮》》
嗯就是这样~
【第六章】撕裂梦境之语#01
【第六章】撕裂梦境之语
01
“那么，你现在想对我提出怎样的问题呢？”
无限延伸的漆黑空间，白色魔女的浅笑泛起了一丝涟漪。
她倒置的身躯，仿佛只出现在童话之中那般荒谬无稽。根根分明的雪白发丝，正顺着重力的方向延伸，于冰冷的空气中自然垂落；而飘扬的裙摆却冲破了重力的束缚，依旧能够包裹住她的膝盖。上翘的嘴角倒着看却呈现出下弯的姿态，甚是耸人。
所以说，这样的画面是荒谬的。
黑发少女悠翼一如既往地对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客人表达出一种冷漠，丝毫没有停下手中的事。
雪凝还没有造访的时候，她已经将从记者若琳那边偷来的主办公楼平面图全部铺在了房间的地面上。从第一层到第二十四层，虽然中间缺了挺多张，但也能勉强概括出建筑的内部构造。
在探索完“研究院”之后，悠翼没有得到有关“药品”的任何信息，又觉得这东西不太可能被保存在公会外部或是大楼周边的小山林中。经过考量，悠翼决定从主办公楼入手。
结合图纸以及建筑外观大概可以知道，主办公楼是多边形的柱体结构，只有南侧一个大门通向外部花园，大门附近安放着记录了相关地图信息的电子显示屏。从南侧的大门进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堵纪念墙，墙的左端和右端各有一个通道，通道连接着通向二楼的阶梯——女仆薇尔的尸体就是在其中的一个阶梯口找到的——以及一楼的大堂。
两个朝不同方向延伸的通道最终沿着建筑边缘一同汇合到了南部大门的对角处——也就是多边形建筑的最北端。正对着在宽敞而密闭的大堂，建筑的最北端设有两个升降电梯。
仅仅两个电梯，作为大楼内最常用的交通工具，白天经常处于繁忙状态。但即使如此，在女仆死亡的那个时间点，电梯也不可能如此繁忙。她会选择走楼梯，除了目的地楼层低、或者是直接被人叫到那里以外，悠翼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
难道……楼梯上有着什么吗？
往上的楼层，架空大堂被分割成或大或小的房间或者说厅室，各有各的职能。比如讨伐组的战斗商讨部、技术组相关部门、侦查组相关部门……偶数楼层都设有空中走廊与宿舍楼相连接。
再往上，会设一些地位比较高的人士专用的会客厅和工作室。
秘密房间什么的……真的存在吗？
等等，我凭什么觉得这几张平面图就代表了“真的”呢？
那个记者，在调查研究会的过程中，为什么会带着这几张图纸？难道她也在找所谓存放药品的秘密房间吗？
说到底，她调查研究会的个人原因究竟是什么？
“请告诉我，那个记者……若琳小姐的过去。”
空气凝结了半秒。
将金色的双瞳眯起，雪凝在空中一个翻身，便降落到了悠翼前方的不远处，用背影对着她。
“一个人的过去吗……这个提示要得也太过分了吧？”
“不行吗？”
“也不是说不行，”不远处传来雪凝轻笑的声音，“你现在是在怀疑这个女人吗？”
“现在我掌握的信息太少了，说怀疑还称不上呢。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些人和事让我挺在意的。”
对女仆薇尔的死亡做出奇怪反应的千里、突然冒出的和研究会有关的“最终兵器”女孩、还有讨伐者公会高层的那群家伙。
犯罪现场的血字、死者房间的人偶、以及看似毫无联系的死者们。
乱七八糟的事情层层堆积，究竟能否称得上是线索也是未知。悠翼所能做的，仅仅是将它从最浅的一层逐渐拨开罢了。
“那，为什么你要选择她来问？”
“我回答完你的问题后，你会给我相应的回答吗？”
正在整理图纸的悠翼看似漫不经心地、轻抬眼帘。
“这个问题的回答，”雪凝转过身，朝悠翼吐了吐舌头，“过段时间我再联络你，现在嘛……我要去收集相应的信息哦。”
你是说，要等到下一个死者出现么……？
雪凝饶有兴致地看着悠翼低头沉思的样子，发出笑声后，再次背过了身。
“所以说，你为什么要问这个人？”
“这个问题的回答我会过几天再告诉你哦。”
面对雪凝轻慢的态度，悠翼第一次以相同的轻慢作出了回击。
——因为那个记者是离我的“根本目的”最接近的一人。
“这还真是有趣呢。”雪凝咯咯咯地笑。
那么……
面对雪凝的背影，悠翼深吸一口气。
“……你说的药品真的藏在公会的某处么？”
“啊啦，这就算是又一个问题了吗？”
“现在的我有点越来越怀疑是不是应该继续相信你了呢。”
停下脑中的思考，悠翼抬起头，将视线聚焦到雪凝瘦削的背脊上。
“但是除了相信我，你没有其他选择了，不是吗？”雪凝侧过身，朝悠翼勾出一个邪魅的笑容，“只要有机会拯救他，哪怕只剩下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你也要去尝试吧？”
“所以说，你的意思是，‘药品’是否存在于公会，你根本就没有把握是吗？”
悠翼的语气中带着嗔怒。
“这就要看你怎么理解了呐，雪凝认为存在，所以肯定就存在啊？”
“……抱歉，我不懂你的逻辑呢。所以当时你的回答‘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咯？把我骗到这里来参加你的恶趣味游戏之后，却完全忽视了我的最初目的吗？”
“嗯，原来你是这么理解的吧，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啦……小悠翼的最初目的和雪凝的游戏之间确实可能没有什么联系呢。总之，小悠翼只要好好继续我们的游戏就可以啦……”雪凝又开始在原地轻盈地摇摆身体，跳起了一个人的圆圈舞，完全没有在乎朝她投来的怨言。
完全不在乎外界的，自我主义者。
“开什么玩笑……我现在可没空奉陪你的游戏！！找到研究会的遗迹才是我现在最需要干的事情！你的瞎搀和只是为了给我的工作增加难度吗？”
“所以我都说过了吧，‘游戏’还增加了一些愉悦程度，不是吗？”
“那……我又有什么理由继续奉陪你呢？”
重新将目光投向刚刚收回手中的一叠平面图，却很难平复现在的心情，眼神也在迷蒙中渐渐失去了焦点。
昨天夜晚，空刚刚从战场上回来，悠翼也刚刚获得了解放。本来是令人欣慰的重逢，某个不和谐的音调却在此间奏响。
悠翼看到了。
藏在温柔而疲乏的声音和表情之中，在不知不觉中浸染了空的身心的点点黑色——
那就是“侵蚀”。它变得比之前更加明显了。
尽管从表面上看，现在的空和之前的空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源于身体内部的矛盾却愈演愈烈。
这漆黑的“矛盾”，终有一天会从暗处被拉到明面上来吧。
如果成功找到了凶手，成功保护了即将被杀的人……空也不能得救的话……
那我寻找凶手的意义在哪里呢？
“原来如此，你在寻找胜利的意义啊。”雪凝停下了舞步，将食指搭在几乎没有什么血色的唇边，看似认真地思考了起来，“你们人类活着就是为了‘意义’么？既然如此追求‘意义’的话，为什么要在那么多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精力呢？”
悠翼清楚对方想说什么，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请不要转移话题。”
“如果真的要给‘在我的游戏中获得胜利’冠上‘意义’之名的话……雪凝觉得，‘凭你的力量结束这场争斗’本身就是意义。”
白发翻飞。
黑夜之中，白色魔女出于意料地，没有露出类似嘲讽般的神情：“‘打败雪凝’，难道不是你一直以来追求的事物么？”
“……！”
悠翼一时冻住了呼吸。
“你把‘防止他被侵蚀’擅自当做了行动目的，还假惺惺地找来一个真正喜欢他的女孩，把他往外推了吧？这些雪凝都知道哟。”
才没有……！
我的行动目的是拯救空这一点，一直都很明确啊！“擅自”是什么意思啊？！
“如果成功阻止了侵蚀，那么你就会离开这里，剩下的，把他推给那个女孩就完事了，对吧？”
我……当然明白这么做会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下一秒，白色魔女再次于黑夜之中展露獠牙。
“如果没有成功的话……”
“别说了！！！！！”
歇斯底里的怒吼过后，大脑有些恍惚，身体也产生了一种虚脱的感觉，好在悠翼本来就跪坐在地，并没有因突然到来的无力感而倒下，双手及时地撑住了地面。
我可是连该怎么拯救他都不知道啊？
还要为了莫名其妙的理由参加这个荒谬的游戏么？
悠翼，你 究 竟 在 干 什 么 ？
“嘛，看在你这么烦恼的份上，我就再追加一个胜利条件好了。”
白色魔女那苍白得几乎看不到血色的双唇微启：“如果你能战胜我的话，不管怎样，我都会把他变回人类。”
“……唉？”
悠翼缓缓抬头，仿佛有着一层薄暮包裹的眼瞳中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
“这一点，我能保证哦。”
只要你能在我的游戏中战胜我的话。
.
魔女带着芳香气息以及那甘甜的嗓音就这么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张布着密网的漆黑空间，随着魔女身影的消失而融于纯净的夜色之中。
◆
悠翼依旧跪坐在自己的房间内，手里捧着那叠图纸。
房间没有开灯，月光照耀进来，房内依旧显得幽深无比。
她透过窗子望向屋外的月亮，那么澄澈，那么明丽。她有些出神。
树上的乌鸦依旧用那黄金的瞳孔盯着屋内的她，她也将视线缓缓移到了那片漆黑的羽翼上。
然后，她注意到耳边传来的振动。
转头一看，空之前给她备的临时手机，屏幕正亮着。
那是存在于黑夜中的不自然之光。
带着一丝疑惑，悠翼拿起了手机。
“未接来电……空？”
【第六章】撕裂梦境之语#0
0
“所以说，千里现在怎么样了？？”
柒野斜靠在沙发上，和往常一样，一个人占据了两个人的空间，并用大嗓门打破了房间内持续了足足半分钟的沉默。
昨天刚刚从战场上回来的他，几经折腾，一回到公会便选择了倒头就睡，甚至都没有跟空他们打过招呼。第二天一早，他按照惯例造访空的房间，才察觉到事情的不妙。
“……”
空向在场的另外三人简要地说明了昨晚发生的事情后——当然，关于千里和薇尔的关系并没有向任何人挑明——房内的气氛就一直很凝重。自从杀人事件开始之后，气氛就一直是这样了。
只是这次还加上了对千里的担忧，事情变得更加麻烦了而已。
“所以现在他已经被上面的人盯上了？”
“柒野，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坐在柒野身边的空轻叹一口气，“昨晚千里成为了事件的第一目击者，他第一个跑来找我了……相关调查组的人来了之后，他又被带到现场去，会被问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也是很正常的吧。我当时也陪他去了，再次去现场的时候……千里的反应还是很奇怪。现在的他应该还在房间休息吧。”
“嗯……具体是怎样的呢？”
悠翼冷静的提问，让洛歌的身体不由得抖了抖。
“等、等一下……”洛歌决定强行切断话题，“昨天千里也表现得很奇怪，我后来有去问他，他也有好好地回答我……然后他的心情就渐渐地好转起来了呀……？”
“洛歌……”悠翼轻唤一声坐在身旁的少女的名字，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和他都聊了些什么？”
“……唔。这个……”
面对空前辈投来的严肃视线，洛歌感到一丝紧张，说起话也有些支支吾吾的。
“千里他，不是很想让大家知道……”
“喂，洛歌！这就很不厚道了。从千里来到公会那时候，小洛歌你还不在呢。那个时候我们可就已经很要好了……千里他有什么事宁愿告诉你也要瞒着我们啊？”
“唔啊！”
柒野的大嗓门攻势下，洛歌被震得闭上了眼睛，身体抖了抖，发出了小动物般的呼声。
“但、但是……我和他约好了不会说的……”
洛歌躲开柒野的视线，将脸埋得越来越深。
“洛歌，”空用眼神示意柒野别再说下去，转而认真地看着慌张的洛歌，尽量用柔和的语气说道，“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你能说出来。千里不想告诉我们大概是出于一种自尊，但是……他这样锁着自己的内心只会给他造成更大的负担。我们知道了，才能想办法帮助他。你也不想再看到他那么痛苦了吧？”
空回想起昨晚那个惊慌失措的少年，尽管那时，千里已经和他谈了很多，包括他的过去——但是，空有一种感觉……千里还是有什么事没能在他面前说出来。
“是哦。”靠在洛歌身边的悠翼，轻轻地将手搭在洛歌的手上。她的目光依旧温和，就像看着自己的妹妹一样。
“空前辈、悠翼……”
轻轻地呢喃之后，洛歌抬起了头——尽管她的视线还是有些迷离，不敢正视面前的所有人。
她深吸一口气。
“嗯……我也这么认为。还是说出来比较好，千里他……太折磨自己了。”
在严肃氛围的笼罩下，洛歌将事情缓缓地道来：“千里说，他很害怕。最近，公会内部发生的一系列杀人事件都令他感受到了深深的恐惧……他害怕一个人的时候，凶手会盯上自己。”
“这不是很正……”
柒野的话还没说完，就在空迅速投来的锐利视线下，将后文吞了回去。
“前两个死者被发现的时候，千里的伤还没好起来。每天晚上都一个人待在治疗部的某个病房里，除了护士小姐以外几乎没有同他人交流过，有关杀人事件的传言传到他那里之后，他说他整日都提心吊胆的，晚上也睡不着……伤势未愈的他，在凶手面前肯定是毫无反击能力的。那个时候，要是我们多陪陪他就好了……”
那样的话，他也不至于那么寂寞了。
对此，空他们也表示了后悔。那段时间，空的确为了调查某些东西而烦恼着，以至忽视了很多身边的事。
千里是个看似有些懦弱的少年。年龄在他之下、而且是女孩子的洛歌看上去比他坚强多了。
但是，那份懦弱真的就是千里的全部吗？
昨天晚上，千里在空面前展露出守护家人的那份决心——空认为，这才是千里该有的样子。
“……千里他，比任何人都害怕黑夜，害怕独处。他说孤独的黑夜会让他陷入迷途——失去前进的方向和动力，开始怀疑自己什么的……但他不想让我们知道这些，不想让我们担心，更不想让我们看不起这样的他。所以在我们面前，他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开心。”
“和大家待在一起，一起欢笑，一起执行任务，或者一起承受处分……不管是哪种情况，千里都会好好地接受。只要不是一个人的话……他就不会产生悲伤的情绪，相反……关于这一点，他自己觉得很苦恼，因为他知道……不论如何，没有人是能够一直陪他的。”
“千里和我们待在一起的时候话很少，但是至少不会感到孤独。他最需要的，仅仅是一个能够陪在自己身边关注自己的人呢……要是我们能够多关心一下他的话……”
仅仅是一个能够陪伴在身边关注自己的人……吗？
“不对，千里他……是想要守护他人的那一方。”
空的话语中，带着坚定——或者说，对同伴的自信。“但是这个意识却很模糊，而他也怀疑自己的能力。希望有人陪在身边，仅仅是想要贯彻自己守护他人的信念罢了。一直以来，在战场上坚定且冷静地听从指令的千里其实并不懦弱，他正确地认识到了自己的不足，潜意识里一直都在追求自我的超越。”
来到公会、加入讨伐组的目的，他一直都没有忘记。与家人重逢，然后用自己的力量保护重要的家人。他的孤独感正是源于这份未果的追求，他的恐惧并非源于自身怕死，而是害怕自己没能守护重要之物。
但是，支撑他的信念已经被无情地剥夺了啊……千里的想法，也会因此发生巨变吧。
在看到薇尔死后，那震悚的面部表情——还有目击第四具尸体时的表现。
那，绝非“以往的他”的表现。
“但是现在，千里的情况很危险。因为他能够拼尽全力去守护的目标，已经不在了。”
“唉？！”
发出惊呼声的是柒野和洛歌，但对此露出诧异表情的却不仅仅是他们俩。
空以眼神示意悠翼，她才勉强地点了一下头。看来悠翼已经稍稍察觉到了些什么，只是为那个结论感到稍稍震惊。
“那个，空前辈，我想去看一下千里。就是现在。”
“我也去，最近在讨伐‘军团’的任务中出了一点小麻烦，回来时一直没怎么关心大家……啊哈哈，反正我也去看看千里了。怎么说千里也曾是我的小跟班嘛。”
柒野一边尴尬地挠头，一边跟着洛歌往房门的方向挪动步伐。
“嗯……你们去吧。柒野，你别太吵了啊。”
在空和悠翼的目送下，两人最终消失在门的另一端。
短暂的寂静降临。半晌，悠翼严肃地提问道：“呐空，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六章】撕裂梦境之语#03
03
“原来如此……千里他……”
听完空的陈述之后，悠翼再度陷入沉思。
千里和死去的女仆薇尔是家人，尽管他们似乎都不认识对方了，但是在薇尔死后，留在房间里的笔记本刺激了千里的记忆，使他回忆起了过去的事。
而且还有一点值得注意——死者薇尔曾经参与过“新人类研究会”的实验。准确地说，是作为实验对象参与其中的。千里也是。
“那本笔记本上都写了些什么？”
“没有什么重要的内容。我大致地翻了一下，都是很普通的日记，还有点流水账的味道。现在那本笔记本已经被审判长他们要回去了。”
“……”悠翼略有些不满地鼓起了脸颊，“笔记本最初在死者的房间里发现，后来被谁拿走了？”
“大概是审判长他们，出于工作目的，他们还是很有必要把这本笔记本分析一下的。听说笔记本到了千里手中，审判长的脸色都变了。”
“也就是说，事情很有可能是这样的：有人把笔记本偷走，在凶手行凶完毕、千里出门查看的时间段中，再把笔记本趁机放到千里的房间里。这样的话，那个人很有可能和凶手是一伙的，或者那个人就是凶手。”
空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正在托腮思考的悠翼，在欲言又止的间隙中整理了一下思路：“……他为什么不惜冒这样的险也要把笔记本交到千里手中？虽然看过了一遍，但我觉得那本笔记本和杀人案件本身没什么关联。不过应该没我想象得那么简单……”
“要是我也能看一遍就好了。”悠翼嘀咕，“审判长还有侦查组的那些人，应该早在女仆死亡后就立刻对笔记本的内容展开了调查才对。我觉得……”
凶手可能接触到了那本笔记，在上面做了一些手脚也说不定。所以之后拿到它的空才看不出什么端倪——
既然能接触到那本笔记，凶手有很大可能性是审判长身边的人，或者是专门为此次事件成立的侦查组里面的人。
混在侦探之中的凶手……吗？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
在这种可能成立的前提下，有一个问题值得思考：他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事呢？
如果千里自己就是凶手的话。
这种猜想，在没有明确的证据之前，是绝对不能在空面前说出来的——关于这一点，悠翼明白。
要想得到证据，首先应该把事件之间的联系找通才行。
“空，后来侦查组的人来造访你的房间了吗？”
“嗯，我和千里都到第四个事件的现场去了。”面对悠翼紧接而来的提问，空不禁苦笑。接下来又该向她传达新的信息了，不知道她会找到什么线索呢……
“死者名叫艾克，是技术组的人。”
“哦，是技术组08分队年仅18岁的队长吗？他在开发战斗机器人方面很厉害呢。”
死者艾克在18岁就已经担任技术组08分队组长，目前投入使用的战斗机器人中有不少都经过他的改良，用以更好地大规模歼灭低级妖族。他的父亲以前也是相关的技术人员，但是在某次事故中丧生了……
“不愧是悠翼，你真的把公会里的所有人都记下来了？”
“嗯嗯，凶手范围太广了。要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凶手，不这么做怎么行。”
在深表叹服的空面前，悠翼自满地点了点头。
“这个人是不是也参加了你们前几天的那个任务？”
“呃，好像参与任务的队伍中确实有技术组08分队来着……”
“那么他应该也和柒野一样，是跟着大部队回来的……也就是说，昨天他才回到公会，晚上就被人杀害了……”
“咳咳，”空清了清嗓子，继续他们的话题，“我和千里在侦查组人员的催促下来到现场——也就是艾克的房间。自从杀人事件发生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在死者自己的房间里找到了尸体。这也意味着，晚上就算好好地待在房间里不到处走动也有可能遇到危险啊……关于艾克的事，上级目前打算保密。这也算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吧。”
“由于他们要保密，我只能偷偷地拍照。效果不是很好。”
空拿起身旁的电子显示设备——通过手机摄像之后，将图片文件上传至此，可以拥有更佳的显示效果。
艾克的房间并不小，但是堆放了不少难以叫出名字的设备，杂乱的感觉给空间带来了一丝压抑感。一面是紧闭的窗帘，其余三面都是洁白的墙壁，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有一丝丝惨淡。
被电子设备占据了大部分空间而显得拥挤的地面上，此刻沾满了鲜血。艾克的尸体正躺在鲜血的正中央，身体还有一半停留在转椅上。从他那扭曲的姿势可以看得出来，他原先坐在电脑桌前的转椅上，在被人杀害之后，身体失去控制，便顺着重力往下滑落。
与之前的三具尸体不同的是，之前的三个死者的面部表情都较为平静，而现在这位却十分狰狞——当然，也有可能跟死者本身的身体状态有关。两边的眼窝深深地凹陷，黑眼圈也很重，圆睁的眼球中布满血丝，五官似乎是因为受到了惊吓而扭曲。嘴唇有些干裂，微微地张开了一些，但似乎还没发出声音就断了气。
“一样是心脏被掏出来了，凶器的痕迹也有。作案手法和之前的差不多。”
“侦查组有对作案凶器进行相关调查吗……？”
空无奈地摆手：“这个我怎么知道，这些调查结果在结案前是不会公开的。不过按常理来说，应该会进行调查吧。但是就目前而言，肯定没有调查出什么成果来……不然就会有某某人被抓去审问了。”
“唔。”一想到“审问”的画面，悠翼的内心就充满了烦躁，这份烦躁也就随着她略微鼓起的脸颊体现了出来。
“但是这次，凶手没有留下血字。”
“……”
是唉……
空将拍下来的几张现场照片仔细地翻看，紧锁的眉头并没有舒展。悠翼的目光跟随着空的指尖，在画面上游走。
“这次……是不给提示了吗？”
雪凝那家伙在玩什么？
“不不，之前的那些人偶还是有的。”
空将画面再次切换。
与之前如出一辙的、做工精细的人偶，正坐立于笔记本电脑的键盘上，在屏幕射来的冷光中，多了一丝不可触犯的高贵感——本该如此。
与高贵之感格格不入的，是它肮脏的身体。
漆黑的细碎粉末洒在人偶的肢体还有包裹它的衣物上，甚至连头顶也有。看上去格外得凌乱。
这些人偶究竟有何寓意……？
每当看到这些被人用各种方式破坏的人偶，悠翼的内心便会滋生出一丝不舒服的感觉。
当然，就算没有被破坏，这些身为“高贵的艺术品”的、过于逼真的人偶本身就带有一种病态之美，只要再跨越一条界线，这份病态之美便转变为了“惊悚之物”。
“除此之外，还有值得注意的一点……”
空一面说着，一面在屏幕上滑动指尖。
他紧锁的眉头依旧没有任何舒展的迹象。
“这个。”
渗透出寒光的电脑屏幕。
被纯净的亮蓝色占据了的整个屏幕，中央有一排小小的白色字体。
“01001001”。
“这算……什么？”
“这个，大概是二进制表达法。”空仿佛看出了悠翼的疑惑，指着那一排数字解释道，“二进制是计算技术中广泛采用的一种数制，数据是用0和1两个数码来表示的。”
“唔……我知道的。我问的又不是这个。”
悠翼将目光锁定在屏幕中央的一排数字上，似乎可以经过屏幕隐隐约约地反射出薄暮色瞳孔的样子。
在那瞳孔深处，有着淡淡的一抹金色。
“……这个、大概是字母I的二进制表达法。”
半晌，少女用冷静的音调宣告。
“啊……？”空难以置信地看看屏幕又看看悠翼，“你连这个都懂……？”
悠翼默默地点了点头，似乎不想解释过多，直接就切换了话题：“为什么他的电脑里会有这种东西？”
“我猜是他在临死前给我们留下的关于凶手‘提示’。之所以使用程序语言，是为了防止凶手发现。毕竟这个公会里还是有很多人不懂这些的。”
“这个提示也太明显了吧，就算凶手不明白，看到他的操作之后也会立即反应过来，把它掩盖掉吧。”
“据千里说，一开始进房间的时候，里面漆黑一片……停留了一段时间之后屏幕才突然亮起来，会不会……呃……不，不过短时间内在凶手的眼皮底下做手脚确实挺困难的……”对此感到费解的空，解释了片刻又觉得说不下去，将空出来的左手撑在额头上，“撇开这些，如果这串数字是艾克留下的话，它能代表什么呢？我能想到的也就仅仅是凶手姓名的首字母。”
“毕竟这个‘I’是大写，作为首字母来考虑确实挺有道理的。”悠翼缓缓抬头，将冷静的目光再次汇集到空的身上，“但是，名字以‘I’开头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如果说这真的是关于凶手姓名的提示的话，也太有冲击力了……嫌疑人的范围一下子就确定了。”
“你是说，如果真的是这个方面的提示，凶手是绝对没可能把它留下来的？”
“不，我觉得只要是死者留下的痕迹，凶手都会把它清理掉的。凶手在作案后还会仔细地审查现场，放上准备好的人偶什么的……不会留下这种破绽，”直视空漆黑的双瞳，悠翼摇头，“之前的几次案件也是……现场的‘提示’很明显都是凶手故意留下来的，那家伙对自己的作案水平相当自信。因为‘提示’留多了身份就自然容易暴露，但即使如此那家伙还是留下了这么多提示，而且至今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有雪凝那家伙帮忙，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失误嘛。
“那么，悠翼你觉得这串数字是凶手故意留下来的吗？”
悠翼认真地点头：“我觉得是凶手事先入侵了死者的电脑……也就是‘黑客’的袭击。并换了一种方法表达了之前用血字表达的东西。”
“黑客”，放到如今这个时代也是很罕见的词汇了。
确实，这次的事件现场少了以往的血字，多了电脑屏幕上的数字。
“艾克是尖端的技术人员吧，他的私人电脑居然会被黑客入侵？”
“技术的问题就不是我们该考虑的了，空。重点是，凶手为什么要特意采取这种方法。之前都是用现场的血液画出英文字母，但是现在为什么不这么干了？”
“呃……是因为房间太小了？或者出血量不够？”
说完后半句话空就后悔了。他回忆了一番昨晚见到的现场画面，染满地面的鲜血，千里沾血的赤脚，还有昨晚在自己房间内留下的那串红色脚印——一股反胃的感觉涌了上来。
“做这个应该是要有准备的，而且还要懂得计算机技术。”
我可不认为雪凝那种整天游手好闲的白痴会懂这些。悠翼在心中暗暗骂了一遍那个白色魔女。
“这么说的话，凶手有可能是技术组的成员……吗？”
“不。”悠翼再次郑重地摇头，“那他这么操作不就相当于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吗？虽然技术组的成员应该都精通这些……”
“凶手是想嫁祸给技术组吧？”
“……”
说的也是啊。技术组的成员也没有理由做出伤害队友的事情吧。关于凶手的一切都处于未知。现在空最想知道的，是杀人的动机。
就目前被杀害的四个人之间，也找不到什么共通点。公会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将他们联系在一起。
要说他们有什么相似之处……
研究人员、挂名执行官、女仆兼助理、后方技术人员。
都是没有战斗经验的人，如果被凶手袭击也毫无反击之力。
难道凶手只是盯上了这点才选择了他们吗？
“除了技术组之外，还有什么人会比较擅长计算机呢？”
“……”
悠翼陷入沉思。
她觉得不应该往这方面思考，这种东西太难调查了。
也不排除这是雪凝搞的鬼。
“那个，空。我有点在意千里的事。”
“啊？你说的是千里和薇尔之间的关系？”
“嗯。他们是姐弟，而且都参与过那个研究……”
“关于那家伙的过去，他自己就只说了那么多……我估计他还没完全想起来，关于姐姐还有那个研究的事。”
“嗯，也是呢……”悠翼略显失望地点头，漆黑的刘海遮蔽了她睫毛，使她的表情看上去闪烁迷离。
“但即使如此……千里在看到现场时的反应，也有些过于激动了吧？”
“……”
空沉默地点头，思索片刻，又补充道：“没错，在第二次跟我还有侦查组的人一起造访艾克的房间时，千里还是那个样子。”
“目光空洞，五官歪曲，表情狰狞，身体不住地颤抖，精神有些涣散。”
空有些不忍回忆，撇开了视线，但是千里的那副样子还是不断地窜入脑海。
“他有没有说些什么？”
“有。他一个人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念叨着什么，但是就连离他最近的我也听不清。除了抓住他的手止住身体的抖动之外，在他身边的我什么都做不到啊……”
摊开手，再将手握成拳头。
空再次对无能为力的自己露出苦笑。
如果是洛歌的话，她会怎么做呢？
“……呐，空。”
“怎么了？”
“如果可以的话……帮我看好千里。我觉得那家伙很有可能……”
就在这时，空的手机响了起来，悠翼没能将话说完。
空朝她略带抱歉地苦笑，起身接了电话。
可能是刚刚的话题在心里作祟，在看到来电显示时，空的表情明显动摇了一下。
“喂？……洛歌？”
“空前辈……不好了。”
电话另一端传来的声音非常焦躁，这份情绪也不知不觉给空带来了一些影响。
“怎么了？你冷静点。”
空的语气，也不是很冷静。
“千里不见了。房间里没人，我们怎么也找不到他。他又没有手机……”
“什么……？”
“呐前辈，现在还是早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洛歌的声音中夹带着名为恐惧的颤抖。
“……洛歌，冷静一点。我也帮你们找。”
“悠翼，”空在几秒钟内收拾好要随身携带的东西，人从沙发上站起，“抱歉，我得去帮……”
突然眼前一黑。
似乎是由于站起来的动作太过迅速，晕眩的感觉瞬间袭击了大脑，空不由得扶住额头，但是却无法避免身体的摇晃。
暂时性脑缺氧么……之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但是这次……有种好恶心的感觉。
“空，你没事吧？”
意识稍稍清醒过来时，空缓缓睁眼，眼前的景象还是不免有些摇晃，可能大脑处理视觉信息的部位还没完全恢复过来。但可以感知到的是，悠翼已经用手撑在自己的身边，向自己流露出担忧的目光。
“……没事。可能最近有点贫血。”
最近工作比较累，睡眠缺乏，饮食也不怎么注意。
简单地回顾一下这几天的生活，空为自己轻轻地叹了口气。
“空，你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我替你去帮忙找千里。”
悠翼一边扶着空，一边小心地将他重新安置在沙发上。
将额头轻轻抵在对方的额头上，故意摆出生气的样子。
“不，还是让我……”
“你还是多休息一下吧。刚刚从战场回来没多久，再加上昨晚又那么折腾……”悠翼刚往前走了两步，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朝空露出略带疲惫的笑容，“总之，这里交给我就好了。”
◆
悠翼以寻找千里为理由，只身一人来到了主办公楼的一楼。
与图纸上显示的内容相似，从南侧的大门进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堵的纪念墙，墙的左右端各一个通道，连接着通向二楼的阶梯以及一楼的大堂。两个通道最终沿着建筑边缘一同汇合到了南部大门的对角处——也就是建筑的最北端。正对着在宽敞而密闭的大堂，建筑的最北端设有两个升降电梯。
唯一与图纸不同的是，大堂的中央有一根粗壮的立柱，上面刻有在对抗妖族的妖族战场上牺牲的人的名字。
空的父母是不是也在里面？
这些人，真的都称得上是英雄吗？
脑海中回想起空刚刚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差点就跌倒了……
“侵蚀”什么的……
为什么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啊？
指尖温和地滑过那些凹下去的字，悠翼眼睑低垂，漆黑的发丝遮盖着半边的脸颊，表情依旧很淡漠，思绪却飘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那大概是发生在九年前，他和她十岁的时候。
第二次——或者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断章二】下雪的日子
【断章二】下雪的日子
与空的第二次相遇，是在安全区内的街道中。
依稀记得，那也是一个飘满雪花的冬日。
临近黄昏的时刻，路灯也已经陆陆续续亮起来了。但是意外地，那天的天空并不是很暗。
天气很冷，不时有北风呼啸。
那是一般人即使身着厚重的羽绒服也难以忍受的刺骨冰寒。
或许正是因此——当然，或许是因为那天是休息日，街道上的行人也不是很多。
有一个身穿棉衣的男孩一边在街道上奔跑，一边没出息地飙着眼泪。
这样的身影引起了一直坐在石椅上的小女孩的注意。
小女孩有着一头漆黑的秀发，扎成双马尾的样式。身着单薄的浅色露肩连衣裙，和周围人的形象格格不入。即使衣着单薄，她也没有表现出一丝寒冷的样子，就那么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时而发呆，怅然地仰望灰色天空，时而观察路边的行人，时而拾起一片冻干的叶子，拿在手中掰来掰去，以缓解她的无聊。路过的人看到这样的女孩，都不约而同地投来鄙夷的视线。
看到男孩风一般掠过的身影后，她从石椅上站起，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然后、小心翼翼地跟在奔跑的身后，但不知是何种力在阻碍着她，使她没能跑起来。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她有些着急。
改变这一现状的，是不远处传来的“扑通”一声。
那名男孩摔在了冰冷的石板地上。
薄薄的积雪没能给他的摔倒带来缓冲，反而弄脏了他的棉衣。
他的头顶的也有一些积雪，看上去狼狈不堪。
跟着他的小女孩似乎受到了惊吓，在原地怔了半秒。然后她朝男孩摔倒的那个方向小跑，终于来到了他的面前。
在摔倒的他面前缓缓蹲下——
“你怎么了，空？”
对方抬起头、两人视线相交的那一刹，对方漆黑的瞳孔中掠过一丝诧异。
啊啊，我忘了啊。
他已经不记得我了……
女孩——悠翼轻轻吸了口气，摇了摇头：“那个，初次见面……我叫悠翼。”
然后，她向他伸出了手。还注意到他裸露的指尖被冻得通红。
“我叫空。”
接住了她的手，缓慢地站了起来。
男孩——空早已停住了哭泣，面对悠翼的关怀他不禁愣在了那里。
“呐，空，你怎么了？”
为什么，在哭呢？
不愉快的事情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她有伸手拭去对方脸上的泪水的冲动。
但是这么做会伤害到对方的自尊心吧——
从那个时候开始，悠翼就会考虑很多。结果就是，自己似乎并不能为对方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事情。
不出所料，空自己将眼角的泪珠擦干净，摆出倔强的表情。
“我才没有哭啊。”
“骗人，你明明刚才在哭。”
“所以说没有就是没有啊！！——”
年幼的空毫无道理地朝着面前陌生的女孩——悠翼——大吼了一通之后，似乎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连忙止住了声音。
他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并没有被这样的自己吓哭。
相反，她还一股憋笑的表情。
实在是太令人费解了。
“你真是大笨蛋呀，明明都被我看到在哭了，干嘛还说没有。”
“嘁，随你怎么说。”面对悠翼看似嘲讽的态度，空不耐烦地别过脸去，“你认识我吗？”
悠翼笑着摇摇头，双马尾一抖一抖的：“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啊。”
“可是你刚刚叫了我的名字吧？”
“那是我把你错认成别人了，刚好你们的名字也一样嘛。”
空怀疑地盯着悠翼，这一动作持续了好几秒钟。终于，在持续盯着目光坚定、笑容没有一丝动摇的她之后，空也不在这方面较真了。
“呐，你愿意听我说么？”
“可以啊。”
悠翼领着空来到了街边的长椅旁，伸手拍去上面的积雪，示意空就坐。
空一坐上去，感受到的就是刺骨的冰凉。但是一看到身边的女孩没有一丝反应，也就将这份冰凉忍耐住了。
“那个啊，我……”
“我被哥哥骗了。”
尽管已经停止了哭泣，在悠翼面前的空努力装出坚强的模样，却还是难以避免地将幼稚的话语倾吐而出。
“我哥哥他……骗我爸爸妈妈还活着。”
“……唉？”
“我今天才知道，其实他们上个月就死掉了。”
“是妖族杀死了他们……”
“你的爸爸妈妈是讨伐者吗？”
空点点头：“我有好久没见到他们了，还以为他们在为哪个持久战拼搏着呢……但是、我现在才知道，在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他们两个都丧生了……被可恨的妖族打死了。”
“妖族……都是他们，为什么……明明已经夺走我的一切了。为什么还不放弃呢？”
空……
悠翼看着这样的他，莫名有些揪心。
接着，从空的口中吐出的，是充满愤怒的发言：
“我要为他们报仇。”
那仅仅是，小孩子的玩笑般的誓言罢了。
本该如此。
空的眼瞳中却充斥着别样的东西，应该说是坚定的信念吗？或者说，没有丝毫扭曲的感性。
总之，让人觉得，那不是玩笑。即便那句发言还是幼稚无比。
……空，他们可不值得你去报仇。
因为他们是……出卖过你们的父母。
悠翼本来想要这么说的，刚要张口却硬生生地将话咽了下去。
空他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实验的事。
还有我的事。
正是因为只有单方面的记忆——
年幼的悠翼只能呆呆地看着，年幼的空做出这般可怕的宣言。
“我要……杀光妖族。”
“……嗯。”
灰白色的天空下，雪花缓缓地降落。
旋转，飘摇，轻盈舞动。悠翼微微抬起头，一片雪飘进了她微张的小嘴中。
冰凉的感觉，但是并不寒冷。
还有一片，掉落在她的眼角边。
那片雪花，缓慢地融化，化为冰冷的雪水，浸湿了她的眼眶。
然后，顺着脸颊的弧度，缓慢流下。
【断章二 完】
【第六章】撕裂梦境之语#04
04
“啊啦，悠翼小姐？……您今天没有和空先生在一起？”
一个轻柔沉稳的女声将悠翼从回忆中唤起。
抬头一看，记者若琳正站在她的面前不到三十厘米的距离内，手里握着智能型手机，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微笑。她身着纯黑的简装，深灰色的短发被绑成一小束扎在脑后，透过鼻梁上的镜框可以看到她深邃的漆黑的眼眸。
“若琳小姐？”
悠翼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摆出僵硬的笑容予以回应。
“请问您在这附近做什么呢？”
“啊，我在寻找我们的队友千里。他最近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刚刚接到消息说千里不见了。”
“是吗？”若琳朝前走一步，仔细地打量着悠翼，“但是我刚刚听说，你们的队友千里已经被审判长他们带走了啊？”
什么？原来是这样啊……
千里被审判长等人突然带走。洛歌和柒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整个公会内部为千里的事情奔波……
“原、原来是这样啊，我们都不知道……啊哈哈，还到处找来着。”
悠翼一边搪塞着，一边把靠着立柱的身体往外微微挪动，试图自然地结束与若琳的对话，离开这个地方。
“嗯……”若琳点了点头，视线丝毫没有从悠翼身上移开。
尽管她的语气和之前一样温和，却让悠翼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那个，若琳小姐在这里忙什么？”
“啊，我在进行之前和你们说的那个调查。”若琳晃了晃手中的手机。
这次改用电子文档了么……
话说回来，在这附近能调查些什么？
“那个……”
“话说回来，悠翼小姐。”
若琳硬生生地切断了悠翼的话，用的依旧是柔和的语气，只是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
“上次我们在走廊的拐角处见面的碰面时，您是不是捎走了我的东西？”
“啊？”
悠翼故意装作没听懂的样子，事实上冷汗已经冒满了额头。
就是因为预料到她会提出这个问题，悠翼才想马上从这里离开。
“我在调查中需要用到的几张文件，在我回去之后发现它们不见了。而帮我整理那叠文件的人是你，悠翼小姐。”
若琳又向悠翼迈近一步，严肃的时候连敬称都省略了。
悠翼所能做的，仅仅是一边保持尴尬的笑容一边向后慢慢退步。
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若琳手中的手机。
呼吸灯在闪烁着。
难道……
她在录音吗？
咽下口水以缓解紧张。
悠翼再次朝对方摆出带着勉强的笑容。
“会不会是您之前就弄丢了？”
“……”
若琳持续盯着悠翼的脸庞，半晌，她叹了口气。
“您也和我一样，在调查关于‘那个’的事情吧。”
“……”
这个时候应该回答“是”还是“不是”呢？在没能看清对方的目的之前，悠翼无法做出决断。
“若琳小姐，能告诉我您丢的文件是什么吗？”
“不是很重要，主办公楼的几张平面图罢了。”
想不到她居然说出来了！
“您在调查时候，为什么会用到那种东西？”
悠翼沉下心来，试图从对方的口中得知一点消息。
不过这么说完以后，之前的那个问题的回答就会被默认为“是”了吧。
尽管对方手机呼吸灯依旧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录音想必也还在继续，但是不管怎样，悠翼必须在确保自身的前提下抓住机会，多从对方的口中问到一些信息。
这样的话，才能更接近自己来这里的首要目的。
“不，那东西和我现在调查的事物没有直接联系哦。”
真是口不漏风呢。
“那您现在在这里要如何进行调查呢？”
悠翼注意到，若琳正看向楼梯的方向。
女仆薇尔被杀害的地点就在那里。
那是一个贴着建筑物内部边缘，大致呈螺旋形上升的阶梯。
“比起这个，悠翼小姐还是去关心一下那位同事千里吧，现在你的朋友们应该都在那里，应该在会议室吧。”
“……”
悠翼无言，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只要能消失在若琳的视线范围内就好。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清脆的音乐铃响起。
若琳朝悠翼尴尬地笑了笑，稍微往远离立柱的方向走了走，和悠翼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并转身接起了电话：“怎么了？”
“*&#……”
电话那头的声音悠翼听太不清。
“啊？这样……？”
“&%￥……”
“嗯，好的，好的。”
几句敷衍的台词过后，若琳挂断了电话，朝悠翼点头示意之后，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随着电梯门的关闭，就这么消失在悠翼的视野之中。
“呼。”
尽管对若琳突然接到的电话感到些许好奇——或者说是疑虑，悠翼还是决定暂时先把这些抛到脑后。
目光锁定呈螺旋式上升的阶梯始端，在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后，开始朝那个方向迈步。
那一瞬间，耳边传来一道细微的空气煽动的声音。
转头一看。
空荡荡的大堂，将室内渲染得繁华无比的蜜色灯光。
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
第24层。
终于迈上第24层最后一级阶梯的悠翼，险些累瘫在地。
在大楼的最顶部，安着一个巨型半透明玻璃球，将整个顶部所能望见的天穹囊括——
啊啊，与其说是玻璃球，不如说是多面水晶吧——其实悠翼并不明白那种东西的材质到底是什么。它的面被精细地切割成小小的一片一片，每一个面都很光滑，能够透光和反射光，它的内里应该足够厚吧。此外，能够感觉出来的是，其内部结构较为复杂，外部的光线似乎是经由多个镜面反射到达大楼顶部的，在内部抬头望去，天空就在上方流动。从2楼开始，每一楼层悠翼都亲自走过了一遍。
房间的设置大体和平面图所描绘的一致。低楼层的房间切割得较少，单间面积大；相反，高楼层的房间切割得很细，单间面积小。各楼层的房间主要绕着建筑内部旋转了一周，从其中一个阶梯的入口处开始按照顺时针——也就是沿着走廊行走，在楼层中旋转了大约120°便可看到电梯口，再按照顺时针旋转120°便可看到另一个阶梯。两个阶梯之间也间隔了大约120°。由于建筑物的底面积较为庞大，且为多边形设计，沿着楼中固定的走道行走时不会怎么感受到向内部弯曲的弧度，倒是有几处地方设置了明显的拐角。
走廊的两端都有房间，唯独电梯门口并未设有。电梯们正对着的，是一根看似巨大的立柱。每层都有这样的立柱，上面或者悬挂一些画作，或者刻有一些文字，还有的——尤其是较高层的部分，压根没有悬挂什么装饰。最后一层的这根立柱，有着直插穹顶的雄壮。
行走在24层的走道上，悠翼几乎失去了继续在今天探索的欲望。
已经快要到晚上了吧……
从地面到空中的24层，每一步都是硬走过来的，除了具体的房间没有办法进入外，所有能踏入的地方她都探索了一遍。
就目前而言，是一无所获。
各个房间的用途都基本明了，存在能够藏匿“药品”的房间的可能性几乎为0。
研究院PASS，主办公楼PASS，宿舍楼也不太可能……难道要去建筑物外面吗？
“提示五：作案地点可以包含这座山丘的所有地方。”
她又想起了雪凝如毒药般甜腻的某句话，只觉得大脑和耳朵一阵犯痛。
……藏匿地点也是吗？
一边继续着她的思索，一边将电梯叫到了最高层。
随着门的开启，少女踏入电梯内部。
先回宿舍楼吧——
带着这样的想法，悠翼摁下了“2”的按钮。
那一片的按钮由银色的金属制成，上面是由工匠雕刻的相应楼层的花体数字，在微小之处尽显雍容华美。
就在这时，她的视线瞟到了这一排按钮的最下方。
在“1”的下方，有着一个不起眼的翘起的小角。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跳动有些些不自然。
带着些许好奇，她小心翼翼地触碰那个小角，花费了一点点心思将其撕开——
“B”。
隐藏贴纸的下方，沉睡着一个新的银色按钮。那是地下层的缩写。
主办公楼也有地下层？
惊讶之际，电梯停在了二楼，梯门也随之打开。悠翼一惊，趁周围无人之际将其迅速关上。
然后，再次伸出纤长的手指，摁在了“B”的按钮上。
“请输入管理员证明。”
伴随着清晰澄净的电音，按钮上方的电子屏幕中冒出了七个方格。
“……唉？”
【第六章】撕裂梦境之语#05
05
“空先生？”
徘徊在宿舍楼的走廊内，空没有意识到迎面快步走来的那名女性是自己认识的人——直到对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
“啊，若琳小姐。抱歉，刚刚走神了。”
空朝即将擦肩而过的那名记者露出尴尬的赔笑，示意对方不必在意自己。
在走廊上行走时，空的大脑还有一丝犯晕。
为什么自己要不听悠翼的劝告，一味地勉强自己行动啊？
话说回来……我刚刚在这附近做什么来着？
“千里的话，被审判长带走了。”
“啊，原来是这样。我们都不知道，还到处去找……”
原来我刚刚是在找千里啊。经过若琳的点拨，空才恍然大悟。
最近的状态真的很不好。
“您这是要去哪？”
稍微打量了一下对方——这次记者小姐装束和之前差不多，装备却比上次来得精简不少，能直接目测的只有手中的一部智能手机。估计是上次撒完文件之后吸取教训了吧——不过，本来现在基本上所有人都懂得把文件存在数据库里了，纸质媒体的文件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呀，您不是刚刚才出来吗？”
若琳朝他客套一笑，转身而去。
啊？
对于若琳的话，空感到十分不解。这算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问答啊……
不过，算了。
只要千里没有失踪就行。
接下来就是去千里那边了吧。
做出这般思考的空，朝主办公楼迈步。
“抱歉悠翼……我又……”
脑袋好沉啊。
◆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流淌到了夜晚。
围坐着一群看客的第二会议室，此刻寂静无声。
刚刚走到门口的空朝里面探了探头，发现洛歌也在场。此刻的她正身体虚弱地扶着墙，空凑近时可以听到对方轻微的呼吸声。
“这是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
看来洛歌也是刚刚到的样子，她的语气里透着浓重的担忧。
视线越过前方的人群，聚焦在正端坐在拘束椅上的千里身上。而审判长等人，就站立在他的周围。
被一群陌生的家伙围着，再加上行动受限，想必此刻的千里心情一定很复杂。事实上，这复杂的心境已经很清晰地呈现在了千里的动作与表情上。
他痛苦不堪。
在面对审判长及其周围相关的侦查组人员劈头盖脸的询问下，他痛苦地捂紧耳朵、发出嘶哑的叫声。
即使身体因为周围施加的压力而痛苦地颤抖——或者说是挣扎，能做到的仅仅是将这份力道传递到拘束他的“刑具”上，感受钢铁的冰冷，再将这份冰冷转化为更加难以忍耐的痛苦罢了。
“千里……”
因奔波而劳累的洛歌，下意识地扶在空的手臂上，拉起他朝千里的方向走去。
尽管手臂上传来的力道非常小——想必洛歌真的非常累了吧——空能感受到她坚定的内心，便也顺着她的想法做出了行动。
即便走进了一些，将自己的存在暴露在千里的视野范围之内，也无法改变现状。此时此刻，审问已经接近尾声。从审判长等人的脸色上看，他们也很是为难。
艾克的案件发生后，结合千里在众人面前做出的种种不自然举动以及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笔记本，可以轻易地推断出这群人肯定有在怀疑千里了。但是经过一番审问，他们并没有得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或者说，他们反而不那么确信千里和凶手有关的结论了。
众人中央的千里低着头，细密的刘海遮盖住了半边脸颊，即使天气寒冷，汗水还是不断地从脑袋上冒出，就连他的发梢都被浸湿了。
他看不到我们。
空这才意识到这一点，身体的某个角落突然感到一阵发凉。
千里……
那个冷静温柔的千里……
那个在自己面前自信满满地说出“终于找到了需要守护的东西”的千里……
为什么……
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
是什么东西让你这么痛苦？
空咬紧牙关，攥紧拳头，却迟迟未能做出决策。
他只是隐隐觉得，千里的状况已经不是外界能够干涉的了。
不像上次悠翼被带走，现在的千里所承受的压力，最主要还是来源于自身。
是尚未知晓的“过去的记忆”如洪水一般侵蚀了他的大脑吗？是对姐姐死亡的负罪感吗？是看到艾克死亡的惨象而留下的心里后遗症吗？不对吧，身为讨伐者的你，早就应该在战场上见惯这种血腥的场面了啊。
既然如此，到底是什么让你这么害怕？
是什么让你不断重复着小声的念叨？
你……
就在这时，空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审判长。
那位仪态端庄的中年女子左右手中，各握着两本一模一样的硬壳精装书籍。
深棕色的外壳，从内到外透露出的复古的华丽，那书，毫无疑问便是出现在女仆薇尔房间里的那本以及之后千里拿到的那本——其实那是两本不同的书？！
可是，如果是交换日记的话……怎么说应该只有一本才对啊。
“这是两本书。”
大概是注意到了空的视线，审判长叹了口气，解释道：
“封面和内部设计一模一样……也就是完全相同的两本笔记本。不同的是里面的内容。”
“上次在薇尔的房间里发现的，是这本。”只见她举起右手晃了晃，“封面角落里的字迹模糊不清，第一页的那行字也是，看上去像是比较小的孩子写的，内页用的还是铅笔——这是最容易被篡改的文字。”“而千里手中的，是另一本。”同样，审判长晃了晃握在左手的书，“相比之下，这一本的大部分字迹清楚了许多。综合来看，这两本书都是由两个人的日记交汇而成的，而且使用的文字都是英文。只是一本是以清秀的字迹占主体，另一本是以模糊的字迹占主体。”
原来如此，有两本交换日记……
这样的话，即使其中的一本不在手中，另一本也能留在自己的手里。
交换的时候，两个本子一起交换就行了。
“这么说……！”
洛歌的呢喃中带着一丝欣慰，但视线又不经意地瞟到了千里身上，话语也就此戛然而止。
“没错，不存在你们所设想的‘凶手将原先放置在我们这里的笔记本拿到手，在作案结束后将它立刻丢到千里的房间’。右手边这本，我们可是一直在好好地看管啊。”
审判长补充道。
“千里确实和死掉的女仆有关系，但是千里身为凶手——或者说和凶手有关的可能性很低。”
空点头同意审判长的说法，将自己的看法道出。洛歌抬头看向他的侧脸，有些惊讶：“前辈之前有怀疑过千里吗？”
“……也不能说没有。”
空坦诚地回答了洛歌的疑问，目光直视审判长：“那么，你们现在是不是应该考虑先放开他？”
“这……”审判长对千里现在的状态表示出了担忧，“有关千里和薇尔之间的内情我们已经大致了解了……我们通过某种方法向他了解到了绝对的真相。但是，不是我们不能放他，而是害怕……以他现在的精神状态，说不定会惹出别的什么乱子。”
“把他交给我们吧，审判长大人。也不能让千里一直在这里受苦啊……”洛歌看着千里，碧蓝色的眼眸中流露出无尽的担忧之色，“他现在这样就像真正的犯人，明明没必要遭受这种对待的……解开铁链的话，说不定他会恢复原来的样子。”
“是啊，审判长大人。我们也不能一直在这里看着这个小子啊！我们也有别的工作。”
“说得没错！”
“放开他吧，这个样子看上去挺烦人的。”
“……”
在手下们的你一言我一语中，审判长的扑克脸也变得松懈了起来，最终还是沦为了无奈。
正当她要下令解开千里的拘束时——
一位气喘吁吁的男子冲进了第二会议室，在快要到达审判长面前时，及时地刹住了车。
“不、不好了，审判长大人……”
“发生了什么？你冷静点。”
“新的尸体……发现了。”
“……什么？！”
在场的所有人员都表示出了不同程度的震惊。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焦在他身上，这使得那名哆哆嗦嗦的男子更加紧张，说出来的话语也更加模糊。
“宿舍楼的走道上、有一具尸体……那个地方……好多人要经过的……现在还不晚……尸体已经被很多人发现了……”
“死掉了的……那个女的……好像是、侦查组的记者…………”
“已经……真正地引起民众恐慌了……”
咔嚓。
随着金属铁链的某一节碎裂的声音。
“烦死了啊啊啊啊啊啊——”
冰冷的拘束具中央，一名少年正发出刺耳的咆哮。
【第六章】撕裂梦境之语#06
06
“那么，这次也是一样，犯罪现场的监控设备都坏掉了？”
“是的，不仅仅是犯罪现场，公会内部的所有监控设备都受到了干扰，无法正常使用。”
用略带慵懒的声线向上级答话的那名青年，此时此刻正熟练地滑动着手中的平板，将里面所储藏的信息反复查看。
青年的名字是拉维，他和死者若琳一样，与空还有天城处在侦破案件的同一战线上。或许由于死者是自己较为熟悉的人，拉维对待这场事件比以往都认真了许多，尽管他的衣着还是继承了往日乱糟糟的风格，眼神却比平时多了一丝坚定。
“死者手机里的储存卡，能读取出来么？”
“理论上能够读取，但是……她的储存卡被上锁了，破译和解析还需要一段时间。”
“好吧，需要技术组提供人员支持吗？”
“这……技术组最厉害的家伙已经死在凶手手下了，我估计他们没有什么心情提供帮助。”
“你为什么要这么想？团结一致、灵活动用所有人的力量才能最快抓到凶手。现在技术组的人们失去了重要的伙伴，正是应该在失落中奋起的时候。”
“……”
拉维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抬头看向自己的上级，眼睛里没有了迷茫：“那好吧，我们需要帮手。”
“这就对了。”
“以及……”拉维顿了顿，似乎在为是否可以继续向上级提出要求而困扰着，最终还是选择遵从自己的意愿。
“您能不能告诉我您的想法……若琳她，最后去了哪里？在我看来，若琳是想去打印文件吧？所以才会经过这条走道。可是……”
现在的社会，已经很少使用纸质文件了啊。
身为一名调查员，最不应该将厚重的文件随身携带。
“不，你忘了吗？文印室后面的数据处理中心。”
数据处理中心？可是那种地方才不是她能够进去的啊？
等等，若琳她——
◆
与留下来照顾千里的洛歌暂时分开，空跟着大部队赶到现场。
这个时候，已经有一群侦查组的人员到了现场，其中一名看上去像是法医的人员蹲坐在尸体前，正予以检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刺目的鲜血。
再往前走两步，便能看到一名女性的尸体。那是一位身着商务简装的女性，留有一头深灰色的及肩短发，和第三名死者薇尔一样，她迎面倒在了血泊中，胸口有一个明显的大洞。不同的是，向前伸出的右手中还紧紧攥着一台屏幕已经被震碎的智能手机。尸体脑袋的不远处还躺着一架细框眼镜，看起来是被强大的力道甩出来的，镜架和镜片都有不同程度的毁坏。
“若琳小姐……”
空在认出了死者是谁时候，一股恶心的反胃感顿时涌了上来，刚要向前两步，身体却被突然产生的“生理上的排斥感”所阻拦。
开什么玩笑……这种画面……我可是在战场上见多了啊！！
空不明白这种厌恶的感觉从何而来。明明自己和死者若琳才相识不久，交情也不怎么深，为何会对这种死亡画面如此敏感？
然后，空意识到了……自己是若琳小姐死亡前、除了凶手之外、最后一个见到的人。
这份排斥……或许来源于……恐惧。
“空。”
少女的一声轻唤将这份莫名的恐惧感瞬间驱除。
转头一看，悠翼——那名有着一头柔顺的漆黑秀发的瘦弱女孩，正以温柔却掺杂着担忧的目光正对着自己。
淡淡的、有一丝勉强的微笑。
“悠翼……”
闻声，空走上前，执起了对方的手。
掌心传来的温度，让他有些许的安心。
面对她的时候，自己一直都在低头。空把这擅自解释为身高差的缘故，毕竟悠翼还不及自己的肩膀高。
但是现在，低头的原因并不止这些。
空将头深深地垂下，任凭漆黑细碎的刘海遮蔽自己的双眼，也不想让她从下方窥探自己的表情。
不知怎么的，此时此刻，空很想向她道歉。
至于为何事而道歉，就连自己也不太明白。
大概是，想为此时此刻露出怯弱的面容的自己、向她道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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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呀，这边发生了什么？”
就在空正为无聊的事情苦苦思索之时，自后方传来一声音调颇高、与案件现场格格不入的少女音。惊诧之中，现场的众人齐刷刷地将头转到声音的发出者身上。
空感到与悠翼相握的那只手中传来的力道猛得一紧，大概是悠翼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女产生了天然的警戒心。空没有在意，而是继续观察声音的发出者。
那是金发碧眼，长相如洋娃娃一般可人，但是却骄横无比的女孩——伊莉叶。
同时这个孩子还拥有“最终兵器”之名、据说拥有独自对抗妖族军团的强大战斗力。是个危险的家伙。
在被空的兄长——天城教育之后，伊莉叶的态度比之前好了许多。而且她已经经过上级部门的许可，拥有在公会内部自由走动的权利。
此刻的她，将之前披散至大腿部位的长发束成了双马尾，身着讨伐组队员专用的战斗制服，从上到下依次是红黑格子小型披风、黑色嵌红色线条的夹克衫以及看上去很容易走光的黑色短裙，裙子的边角还隐约沾有点点血迹。将双手背在身后，试图隐藏身后的那个“大块头”——一根比她的个子还高的银色长枪——当然这个动作没有丝毫意义。
从装备上看，她是刚刚才从边缘区的战场回来的。回来后经过这附近，就自然地被围在这里的一群人所吸引。
“是什么事？是什么事？让我看看咯？”
——话说回来，伊莉叶还不知道最近公会中频频发生的连续杀人事件吧？与伊莉叶轻快的语气形成鲜明对比，看着她的所有人都面露难色，没有人愿意站出来为她解释发生的这一切，也没有人敢挡在她的前面，阻止她观察、干涉这一切，更没有人愿意就这么让她看到死人的场景。
当伊莉叶一边轻快地甩动双马尾、迈着步子、一边从悠翼身后穿过时，空明显地察觉到悠翼的脸色发黑。
“不要过来，小伊莉叶。”
一声冷静的指责，从距离尸体较近的人群中传了过来。一名男青年从中探出了头，朝着少女摆出一个代表禁止的手势。
“咦……哥、哥哥？”
从伊莉叶略显慌张的反应中可以看出，她对空的兄长是有多么敬重了。
身边的人也就此松了口气，看来只要有天城在，伊莉叶就不会捣乱。
空才刚到，还没来得及观察四周。话说回来……原来哥哥他早就已经在现场了啊。
他似乎刚刚在和周围的人交流有关凶手在案件现场留下的“提示”。
“伊莉叶，听话……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不远处的天城朝她摇了摇头，没有再多管便继续投入与周围人士的交谈中。
“唔嗯，但、但是……我、不要一个人嘛……”
伊莉叶见哥哥不理自己，很生气地噘起了嘴。反而更加不听劝告，硬是走上前去。
啊啊，又到了小孩子闹脾气的时间。
空本没有兴趣关心伊莉叶的情况，正打算别过身，右臂传来的力道却让他无法做出这样的动作。
“悠翼？”
只见身边的黑发少女此刻正紧紧地盯着伊莉叶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感。
“没事。”
既然没事就不要摆出这种表情啊……
感到疑惑的同时，空也看向伊莉叶那边。
“呐，哥哥。我好无聊的。你们都在干什么啊？”
伊莉叶还在继续向前走。没有一个人敢出来拦她。
明明大家都知道，让她知道公会内部的这场事件绝非好事。
空意识到，这个时候的天城已经开始向身边的人摆出抱歉的姿势了。
“走了，伊莉叶。”
在伊莉叶继续向前迈步的下一秒，天城已经从相关人员周围脱身，径直朝伊莉叶走去。然后，再次向当初那样摸她的头。
“嗯，哥哥！”
被摸头的伊莉叶摆出小孩子得到糖果一般的幸福表情，微笑着眯起了眼。
然后，牵起天城的手，拉着他绕过一些人，一蹦一跳地沿着回去的路线行走——
结果并非空所想象的那样简单。
在抓住天城的那一瞬，空分明看到了伊莉叶翡翠般的瞳孔中掠过一道肆虐的神色。
不好——
在空意识到要出事时，大脑交给运动神经的指令是：上前拦住她！
但是自己的身体却被悠翼拦住了。空诧异地回过头，用强大的力道拉住他手臂的那名少女，此刻正痛苦地摇头。
结果就是。
随着沉闷的一声。
伊莉叶用蛮力撞倒了天城，将膝盖压在了他的大腿上，手肘挡在了他的腹部。
在天城还处于惊愕状态——或者说，一种无可奈何的状态——的时候，她已经迅速地从地上滚起来，窜到了前方。
“哎呀。”
最终还是、看到了尸体，并发出了小小的惊叹声。
从小小的呼声中听得出一丝戏谑之意。
她弯下腰，在没有任何人愿意出面阻止的情况下，将手指头往死者的手心戳了戳。
只是觉得好玩吧。
她并没有把死去的人当做一回事。
就和在战场上杀敌一样自然，她将面前的这句女性的尸体当做“玩具”来看待。
“现在的讨伐者公会、原来大家都喜欢玩这个啊？”
“……”
少女奇妙的误解让在场的所有人陷入了沉默，原先就笼罩在四周的阴云，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未能散开，反而更加浓厚了。
“原来人类也是可以杀掉的啊。”
好像……解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
正当大家都盼着会有人站出来说些什么的时候。
“不对哦。人类是不可以杀掉身为同族的人类的。”
不知是从哪个方向传来了一声低语，气氛凝重的时候，所有在场人员估计都听到了这声低语，但是却找不到发出者。
空明白，刚刚低声说出这句话的，正是将身体靠在自己手臂上的悠翼。
喂……你在说什么啊？
悠翼一直在看伊莉叶，她的脸色很糟糕。
看着伊莉叶将刚刚触碰尸体的那根手指，伸到了嘴里，细细地舔舐着，发出愉悦的声音。
看着伊莉叶在听到自己的那声低语的瞬间，好奇地转过了头。
看着伊莉叶用幽深的碧色眼眸打量着故作镇定、实则已经流出冷汗的自己。
面对这样的悠翼，空只想轻轻地、从后方盖住她的双眼，然而也是做不到。
手在伸到半空中的时候就已经颤抖无比，又迫于从某个方向传来的压力，停住了。
原来自己……也是在惧怕那个小女孩吗？
那双幽深如潭水的双瞳，究竟有什么在其深处？
这家伙……
.
“伊、莉、叶，走了哦？”
带着一丝丝怒意的声音。天城已经再度站在了伊莉叶的身后，用居高临下的态度面对她的背影。
“呜哇，哥哥对不起。我只是想看一下了啦！！！谁叫你们都不让我看！！”
下一秒，现场画风突变。伊莉叶又回到了那个娇嗔蛮横的小女孩形象，站起身朝天城撒娇了。
空所站的角度只能窥见天城的背影，但是可以想象，自己的哥哥此刻会是怎样的表情。
那个家伙，不管被什么人怎样对待，都不会生气的——这是空对他的单方面印象。因为记忆中的他，不论面对怎样的事情，哪怕摆出了生气的样子，都从来没有真正生过气。刚刚被撞的那一瞬间，伊莉叶应该是使出了足够的力道。
天城没有那么弱，况且伊莉叶之前还重伤了一位比天城的职阶更高的女战士。
比起身体上的疼痛，心里会更加无奈吧。毕竟好不容易驯服了这个小女孩，却还是被粗暴地对待了。而天城对这样的“不懂事小孩”肯定是没法发怒的。
以前的自己也是这样的呢。
不知为何，空竟感到有些心酸。
“好了，走吧。这不是你应该插手的事情。”
伴随着一声叹息。
最后，天城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向周围的人致歉后，把伊莉叶带离了现场。
再度与空差身而过的那一瞬。
空看到了，伊莉叶朝着悠翼的背影狠狠一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