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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于飘雪之日重逢#0
【第一章】于飘雪之日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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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空。你还记得吗……那个时候、处在“约定之地”的我们。
牵起对方的手，感受着对方的体温，行走在初雪的夜晚，幸福地笑着的我们。
未曾想过，下一秒就被卷入由漆黑羽翼包裹的噩梦中的我们。
和你分开后，我一直沉沦在漆黑的泥沼里，做着遥不可及的梦，以度过一个又一个黑夜。
只有记忆中隐约浮现的你的笑容，你的声音，才能带给我唯一的温暖。
呐，空。我好想你。
真的真的好想见你。
只要能待在你身边的话，哪怕为此付出任何代价——我也在所不惜。
所以，请你，再一次——
“呼唤我……”
漆黑的夜空、发出黯淡光辉的弯月。
少女——坐在林间某根树杈上的黑发少女，对着远方的天空，发出喃喃呓语。
◆
黄昏，逢魔时刻。
这是妖族一天中活动最为频繁的时段，也是“讨伐者”们最为忙碌的时段。
以击退妖族为目标的讨伐者们，此刻都握持武器，警惕地盯着周围形态各异的敌人。
妖族和普通的野兽不同，人类给它们划分了明确的等级阶层：下等的妖族相貌奇特，甚至类似单细胞生物的放大体，行动缓慢，战斗力低下；中高等妖族目前已知的以兽型为主，姿态各异但大都具有形态学上的“美感”，用神话传说中的“神兽”来解释或许较为妥当——其战斗力和低等妖族相比有了质的飞跃，几乎不可同类而语。虽然数量稀少，但对于如今的人类社会，造成重大危害的正是它们。
正因如此，人们才有理由将其铲除。
在名为“边缘区”的人类和妖族的战场上，少年——或许应该说是青年——和少女此时所处的地势并不有利——他们正面临着敌人的两面夹击。能够拥有停下来稍稍喘息的时间，已经算是上天的恩赐了。
“洛歌，背后的这些交给你没问题吧？”
“嗯，当然！”
伴随少女洛歌响亮的应答声，金属清音大作。两人并肩而立的“战场”，早已开始飞溅起了血花。
回避，突击，虚砍一刀，再从另一侧突击……多把匕首在青年的手中如行云流水般收放自如。每一次砍伤敌人，赤红的血液从对方身体内喷溅而出，伴随着某些妖族独有的体臭，青年的眉毛也丝毫未动。纯黑的外套下摆随着敏捷的动作舞动，在战斗中丝毫不显累赘。
漆黑的碎发和瞳孔、高瘦的身材、苍白的皮肤以及棱角分明的五官——青年身上的一切元素似乎都隐隐透露着淡淡的阴郁。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面无表情的他，与其说是冷静，不如说是冷血。
而名为洛歌的少女，则是与之相反。淡茶色的及肩短发即使在万物都被渲染得悲怆的黄昏大地里也透露着朝气，碧蓝的双眸纯净无垢。她手持细长双剑，刀刃利索地在敌人间行进，时而牵出血丝。这边的进展明显慢于青年，主要是由于洛歌以单手持双剑时无法将力道好好地集中在刀刃上。力道的不足只能以技巧来弥补，洛歌的剑术在那个年纪的“讨伐者”中已经算是十分精湛的了。
尽管青年挥动匕首的动作流畅无比，洛歌也毫不逊色地咬牙坚持着，包围两人的“敌人”数量却丝毫不减，这也让一向冷静的讨伐者们打心里捏了把汗。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空前辈！虽然都是比较低级的妖族，这个数量实在有点……”长时间处在散发着怪异体臭的低级妖族群中，一丝不苟地执行讨伐任务，更何况这次的讨伐任务难度不大却异常漫长，正处于花季的16岁少女洛歌不免发起牢骚，“为什么总部要派遣专业的战斗人员来干这种无聊的讨伐任务呢？大规模低级妖族的歼灭是基础陆战队的工作吧？”
“侦查组之前说了，这次任务的前方还有不确定因素存在。况且一开始……”说到一半，青年由于陷入短暂的沉思而终止了话语，一瞬间的停顿足以让敌人钻入自己的死穴——作为一名“讨伐者”，他自然理解这一点，就好比刚刚划过脸颊的那道火辣辣的疼痛感，就是危险的见证。
但是，确实奇怪。
之前侦查组的报告中，并没有显示此时此地会同时涌现出基数如此庞大的低级妖族种群，这也是总部没有打算派出基础陆战队的原因之一。
所以，这就是连侦查组也难以预料的“不确定因素”吗？青年开始觉得事情有点棘手，但最终还是做了决定。
“洛歌，我已经向总部发出信息，剩下的交给基础陆战队。你我准备突围吧。”
“……哈……咦？！”
洛歌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一股重担突然卸下的感觉充盈着她的内心，挥剑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好在还是躲过了近在身旁的几处攻击。
“别高兴得太早。我们这就要动身去解决之前侦查组提到的‘不确定因素’了。”
被洛歌称作“空前辈”的19岁青年，以不带任何情感的冷酷声音，对在场的低级妖族发出死亡通告。
手中的匕首向前方挥动，冰冷的刀片斩拓开的，是由敌人的鲜血铺成的道路。
“空前辈，他们说的‘不确定因素’……你有头绪了？”
“在‘乐园’的山丘上。”
乐园，就是两人目前所处的地方的别称。这里曾是繁荣一时的小公园，地势偏高，内部还有被恋人们成为“约定之地”的小山丘。过去这里相当于小城中的度假胜地，却又与“热闹”一词相悖，格外宁静而优雅——而现在，这里成为妖族肆虐的“乐园”。
“听见了吗？从山丘那边隐约飘来的‘笛声’。”那飘忽的笛音，不知为何让青年的心情变得烦躁起来。
“笛声？”洛歌将刚听到的名词小声地重复了一遍，并稍加思索，“前辈曾经提到过的、高阶妖族用来统帅部下们的……叫什么‘幻惑之笛’来着……？……声音有些微弱，不过仔细听的话倒是能够听见。”
“我可不记得教过你这么中二的名词。”青年开始履行前辈的职责，向洛歌介绍起刚才的名词，同时挥舞刀刃的动作流畅无比，丝毫没有停滞：“‘笛子’只是比喻，实际上声音是由某些高阶妖族的身体内发出的，只是音色和笛子相似罢了。那一类的妖族我们称其为‘吹笛者’，吹笛者一般是没有多少战斗力的，但是它们会不厌其烦地召唤低阶种族，实际应付起来还挺麻烦的。”
“所以我们只要把指使它们的‘吹笛者’解决就行了？而‘吹笛者’就在那边的山丘上？”
大概是觉得胜利在望了吧，洛歌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开心，淡茶色的发丝都不由自主地随着主人的脑袋摇摆起来。
“不要想得太简单了，‘吹笛者’一般都会隐藏起来，而且背后时常伴有还有其他高阶妖族。”
“呃……”前辈冷冰冰的一句话顿时把少女的兴致浇灭。
“所以说，那个、很危险……嘛？”
战斗的过程中，洛歌只能专注于眼前的敌人，无法看向前辈的眼睛——或许正是因此加重了内心的不安吧。
“我会保护你的。”
嗯，有你的这句话就足够了。
.
青年决定动身前往的山丘，是他最后见到“她”的地方。那个令青年日思夜想的“她”。
记忆的潮水将青年的思绪扰乱。
那时的她，摇动着娇小的身躯，挣扎着，却被漆黑的羽翼拖入深渊，就连痛苦的呐喊也被吞噬殆尽——但她仍旧朝他伸出了手，试图抓住最后一线希望。她的手臂在挣扎中伤痕累累，而且愈发僵硬，伸手的动作因此颤抖无比。
那个时候的我，最后做出了什么样的抉择？
我有向她伸出手吗……？
青年已经无法回忆起当时的场景——但是，那之后的结果是“她”就此下落不明。可见，当时的自己并没有做出很好的决策。
好想见你。
空，正奔赴“约定之地”的昔日的少年，任凭凌冽的寒风擦过耳边，用手中的刀刃划开血色的天际。
战斗中本该只盯着前方他，却任凭思绪愈加混沌。
“回答我啊……”
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一个人……
我却想不起你的声音，你的容颜，还有你的名字？
还是说……
这样的一个“她”其实并不存在呢？
刀刃为谁挥舞？所指的方向又是否正确？空并不知晓。
只有将仇恨发泄在剥夺了他一切的东西上，空才有“还能好好活着”的感觉。
异种生物——妖族。你们的存在意义，就是夺走人类的一切么？
带着质问冲破妖族的最后一道防线，将背后的战场交给稍后到达战友，空和洛歌朝名为“约定之地”的山丘进发。
彻底脱离了低级种群后，两人开始放慢步伐。方才还在耳边呼啸的风，似乎已经停息，万物重回寂静。喘息之际，才得以好好观察一番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
荒草，目所能及的世界里除了山就只剩下了荒草。这里是没有一丝生机的荒野。
偶有凉风吹拂，荒草在风力的作用下缓慢浮动，发出飒飒声响，给此地增添了一番萧瑟之感。
行过之处，偶尔还能窥见锈迹斑斑、难以辨别其本来面目的废金属制品埋藏在荒草中，其中不乏有些尖锐之物——这些都是过去繁华的痕迹吧？仅仅经过了四年的时间，那个公园成了现在这派凄楚之景。
空将一切看在眼里，模糊的记忆扰乱着大脑。失去“她”和过往的记忆，那是一种如坠深渊一般的孤独感，紧紧地包裹着他。他曾将自己的内心封闭，只求时间能够冲淡一切。他无法原谅毁灭了一切的妖族，无法原谅那时的自己放弃将她从漆黑的泥沼中拯救出来，更无法原谅现在自己竟忘却了她的音容。这般名为“无法原谅”的愤怒却牵系着他仅存的理性，使他不至于走向真正的灭亡。空还在奋斗——或者说是挣扎吧——只为哪一天能为那个迷雾包裹的‘她’报仇。所以如今，他才能作为“讨伐者”正式的一员站立于此。
身后的洛歌本是性格活泼又吵闹的女孩，从刚刚突围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默默地跟着，低头看着地面，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空时不时往后瞥一眼以确认他负责的这名新人是否安好，对于少女反常的举动虽说有些在意，但也没有提起——这可能是一贯的冷漠导致的吧。不管怎么说，目的地——被称作“约定之地”的小山丘已经近在咫尺，现在的任务就是赶往那里，除此之外，什么也别想。
直到身后有规律的脚步声突然停顿了一下，空疑惑地转过身去。
淡茶色的过肩短发在微风中轻摇，零碎的刘海被暂时撩到耳边，面颊还因刚刚战斗的影响显得有些通红——少女洛歌一幅欲言又止的表情。平时如同蓝宝石般明媚，此刻却略显寂寞的双瞳映出自己的身影。对上眼神的刹那，空感到有些不自在。洛歌是个比自己坚强得多的女孩——对于这点，空从未否认过。开朗的她也有着不亚于空的悲惨过去。洛歌的双亲曾在一年前与妖族相关的某个突发事件中遇难。作为幸存者的洛歌受到公会的庇护，但年轻又娇弱的女孩没有选择永远躲在庇护之下，而是从父母死亡的阴影中振作起来，毅然加入了“讨伐者”的队伍，并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迅速成长为一名优秀的战士。作为洛歌的前辈，空四年前因为失去重要的人而正式加入战斗，时至今日却始终走不出过去的阴影，实在是太过软弱了。
少女的眼瞳中满是坚定，正是因为她太过耀眼，更衬出自己灰暗不堪的内心，空才不敢和她对视。
“空前辈，你刚才的状态不好吧？”
有时，空甚至怀疑她能够看破自己的内心。比如此时，洛歌的一句关心之语已经在空的内心掀起了小小波澜。
这都……看出来了？
空以为只要保持沉默就能掩饰一切，然而随着与“那个地方”的距离的缩短，内心的排斥感以及随之到来的不适的生理反应——比如略微的发抖和出汗——早已出卖了他。
自己是拒绝“那个地方”的。
拒绝重提过去。
拒绝不必要的回忆。
执行任务时，不要想太多。尽管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
明明关于她的记忆是那么的模糊。
唯独四年前在“那里”发生的一切，仿佛昨天发生的一般，清晰，又真实得残酷。
“空前辈。”
洛歌为了让他安心，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手心传来的温暖令“昨日的感觉”更加鲜明。
什么啊，这种恶心的感觉！
“不要碰我！”他甩开了她的手。
毫无防备的洛歌一个踉跄，险些栽进身后的废旧金属堆中。
“……呃，对不起。”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后，空有些慌乱，然而唯一能挤出来的只有这干巴巴的、听上去不带感情的三个字。
对向自己示以好意的他人暴力相待——这样的我，真是人渣。空对此狠狠地自责，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洛歌并没有因此怨恨自己。
“不，不是前辈的错……是我采取了容易招人误会的方式……但是，我真的很担心空前辈！这样的精神状态是无法投入下一场任务的——这些是你告诉我的吧？”
“你……”
这个女孩子，也太善良了吧……空紧咬双唇，越发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谢谢……你的关心……洛歌。我没事的。”
本来就不善言辞的空，试图用苍白的话语缓解少女的担忧，显然无济于事。
“空前辈，那个，我有从他人那里听到一点点……关于前辈过去的事。”洛歌小心斟酌字句，最终还是挺直胸膛把话说了出来，“我们将要奔赴的地方，对你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我能理解的。所以，有什么困难就告诉我吧……毕竟前辈是拯救我的恩人呐，我也想试着帮前辈的忙！”
洛歌发现，空在不经意间露出了罕见的微笑。
只是这个微笑太过虚幻了，当洛歌意识到自己被前辈的微笑吸引时，前辈突然放低了音量，将她拉回现实。
“果然，你早就听天城哥他们提到过我的过去吧。”
“嗯……是四年前的一次事件吧？只是关于那次事件的全部信息都被封锁了。我……”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毕竟洛歌是我现在以及今后重要的战友，你有权利知道我的过去。”
“前辈是在那次事件中失去了重要的东西吗？”
面对洛歌真挚的请愿，空选择暂时放下一些负面感情——虽然还没有到坦然的地步——在这个少女面前，稍稍触及一些过去的事。
“……大概吧。”
“唉？”出乎意料的回答，令洛歌一时不知做何反应。
“是我的错。虽然明知道错在于我，我还总是把怨恨推到妖族的身上，借由伤害它们来弥补自己过去受到的伤害……这样的人是不是很差劲？”空的话语，虽然听上去有着自我调侃的意味，但骨子里是那么悲哀——所有这一切，洛歌都能够理解。洛歌时常关注这位前辈的言笑，或许就是因为他的悲伤总是能牵动她的内心吧。
“所有这一切，都是我和她的故事。”
“她是我的青梅竹马——大概吧。幼年的时候，是她的存在拯救了崩溃边缘的我——那天到来之前，我们一直都在一起，过着平凡但又充实的‘普通人的生活’……”
“但正是这样的‘她’，在某个突发事件中死掉了。”
洛歌的脸色从空开始述说到现在，一直都很苍白，被舌头紧咬着的下唇都开始发紫了。即使如此，她还是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空的脸色，同时防止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
“而我，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了……明明做了什么事都还记得，可是人却想不起来了。很奇怪吧？关于‘她这个人’的一切，都好像从我的脑袋里抽走了一样。”
【第一章】于飘雪之日重逢#02
02
踏往山丘的道路，和过去一样布满荆棘。地面坑坑洼洼，难以落脚。拨开丛林，踏遍百草，外套的下摆在呼啸的寒风里摇曳。越往前迈，越能感受到某种巨大的阻力施加在自己的身体上。
这份阻力不仅仅来源于外界的事物，还来源于自己的内心——自己对“过去的记忆”的或坚守、或排斥的感情。
即使如此，也只有前进。
山丘上，有着之前待过的地方所不及的美丽光景。一样是杂草丛生、荒凉破败的景象，只不过这里入冬比较早，薄雪早已将一切覆盖，空气中弥漫着氤氲的寒气，一切都变得朦胧无比。
然而。
那明明声线澄澈无比却又听不清哼唱的内容、给人以若即若离之感的空灵音色，却随着二人的接近戛然而止。
“没什么异常呀……”跟在身后的洛歌发出小声嘀咕。
空没有理会洛歌，径直跨过标示着“禁止进入”的生锈铁链，踏过洒满薄雪的荒废土地。
站在顶端的瞭望台上，空的心情很复杂。这里没有他想要的东西，一样都没有，只有属于黄昏的金色光芒，于山丘的另一端照耀大地，将一切都渲染上了和过去有关的颜色。
“‘笛声’不见了。呐前辈，我们是被耍了吧……”
“……大概吧。”
空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这么冷冰冰地摆在面前了。
“拥有智能的妖族，确实常常以挑逗人类为乐……”
“所以，我们现在是完成任务可以回去咯？”
洛歌似乎很期待回家，眼瞳立刻闪起了光芒：“但是呢，把麻烦事丢给基础陆战队的机器人然后悠哉地回去……啊，怎么想都不是空前辈的风格。空前辈的话，应该会选择继续去找‘吹笛者’然后把它干掉吧？”
“别说得那么轻松。要不是你在我身边，我说不定真的会这么做。”
空毫不客气地反击道，丝毫不顾前辈的形象。
就在这时。
“？”
口袋里的通讯器有着轻微的震动。
这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讨伐者”间相互联络的必须品，就和手机差不多。但是和妖族交战的大部分地区都属于圈外，这时候无法依靠手机信号，只有公会技术组研制的内部通讯器才能派的上用场。
洛歌掏出通讯器，在看到标有“SOS”的紧急信号灯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根据文字信息显示：山下的一支部队遭到了巨人族的突袭，正处于崩溃的边缘。
“空前辈！”她望向不远处的空，发现空也正以严肃的神情看向自己。
“洛歌，走吧。我们的目标转移了。”空暂时停止探索，朝自己这边走来。
“唉？”洛歌愣了两秒，紧接着马上意识到了前辈话里的意思，“也就是说‘吹笛者’已经不在这里了？刚才前辈已经搜查过了吗？”
“‘吹笛者’。只要找到吹笛者就可以了。之前被它骗了几次啊……不过现在，我差不多摸清它的行动了。作为上位妖族，它们确实还掌握着空间跳跃的技能来着。”
“空间跳跃！！”洛歌似乎是第一次听说，惊得几乎要跳起来，“那不就怎么也抓不到了吗？”
“但是，作为吹笛者的妖族，没法脱离其他妖族单独存在。就像寄生在人体的病毒那样，你知道吗？”
“那又如何呢？”
“掌握空间跳跃的能力，但是却不能脱离其他妖族。也就是说，跳跃的时候要带着其他妖族一起跳跃咯。”
“但是，如果是体型庞大的巨人族，实际操作起来却很麻烦。它们是无法和巨人族一起跳跃的。但是刚才收到的消息有明确地写道‘突然出现’吧？”
“唔……嗯。所以？吹笛者和巨人族一起跳跃了……？”
“正是如此。但是光凭吹笛者是做不到的哟。”
总觉得情况变得有些复杂了。也就是说……
洛歌终于鼓起勇气，碧蓝的双眸直视空漆黑的瞳孔。
短暂的停顿期间，少女似乎听到了心脏的跳动。
“藏在一连串事件背后的‘那个家伙’才是真正的敌人。”
“那个家伙是？”
“大概……”空单手托腮思考了半晌，露出为难的神色，“是真正的上位妖族吧。”
【第一章】于飘雪之日重逢#03
03
时年18岁的艾克加入“讨伐者”组织已经有三年了。从小就在组织内长大的他，自3年前父亲因为工作而殉职，他便开始接替起父亲的工作——作为非战斗人员，从事对妖族战斗机器人的开发。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18岁就已经担任技术组08分队组长的他，是个天才。但这一职位毕竟都是他三年下来不断努力的结果。他比谁都热衷于工作，目前投入使用的战斗机器人中有不少都经过他的改良，用以更好地大规模歼灭低级妖族。
况且，他还在远程机器人操纵方面颇有建树，这次收到歼灭任务后，他和同伴远程操纵的基础陆战队08分队——战斗机器人分队——同往常一样出色地完成了任务，却在前往战斗结束的地点采集样本的途中遭遇了事故。
为了保证出行安全，技术组的成员在采集样本和回收受损产品的时候都会带上一两位讨伐组的成员。今天也是如此。
然而，这次的情况似乎有点不一样……
“开……什么玩笑……？！”
巨人族。
当被同行的讨伐组成员告知目前的处境时，身为技术组分队长的艾克已经有些微的颤抖了。
巨人族，作为一种高阶妖族，虽然名字中有个“人”字，但它们除了用两脚站立、拥有四肢和头以外，和人类完全没有共通点。大概有七八米高的壮硕身躯，挤压着棕色皮肉的肌肤，配上力道无比的四肢、与这身躯相称的硕大头颅还有那安在头颅上的血盆大口——本该长着五官的面颊被这血盆大口挤占了大概四分之三的空间，类似眼睛的地方闪烁着黑金色的光芒——金色的瞳孔，是被称之为“妖族”的种群的普遍特征。
巨人族由于身躯庞大，个体的消耗量非常大，种内竞争也十分明显。所以一般巨人族是一单个体的形式出现，身为高阶妖族，对付起来也没有那么麻烦。可是这次，挡在艾克他们面前的不仅仅是巨人族——它的肩上还坐着一个粉红色皮肤、拥有与人类相似的身材和狐狸般的瞳孔的小东西。奇妙的音符从小东西的口中窜出，引来许多低阶妖族在其周身舞蹈。
“那是、吹笛者么？”
“安可小姐，我们还是先暂时撤退吧。趁我们还没有被发现。”队伍中的一位年龄较小的成员向身为护卫的讨伐组女青年发出微弱的呼声。
目前，小组的成员暂时躲在不远处的树林里等待救援。巨人族携手吹笛者出现在“边缘区”可谓十分严重的事态，必须由讨伐组的成员将其拦下，以免伤害到“安全区”的人们。目前待在这里的“讨伐者”大多不是战斗人员，面对强大的对手毫无胜算可言。
“已经向总部发出求救信号。很遗憾，最近这几天是妖族活动的频繁时期，大家应该都在各自的岗位上，很难有闲下来的同伴能立刻来支援我们。但是，在救援到来之前，我们必须紧盯着这些巨人族的动态。如果它们打算向安全区移动，我们必须尽自己的全力将其拦下。”
眼神犀利的讨伐组女青年冷静地分析道。
“那也就是说，我们迫不得已也得战斗？！”技术组的一位青年男子拍案而起，“开什么玩笑？这是我第一次参加任务，我可不想第一次就命丧黄泉！”
“就是就是，战斗机器人已经都被派遣到别的地方去了，我们技术组已经无计可施了。要战斗的话你们讨伐组自己去战斗啊！我们走吧？”
“喂你们——”衷心履行职责的讨伐组女青年承受不住一片骂声，有点愤恨地喊了出来。
“给我闭嘴。”
一个低沉又冷静、不像是18岁少年的气场将在场所有震慑住了。
艾克意识到，这是身为队长的自己必须履行的职责。
尽管在强大的敌人面前自己其实也是很害怕的——
但是，在队里的人都因危险的到来而慌了阵脚时，身为队长的人必须保持着坚定的内心。
“你们就不怕被发现吗？安静点再等等吧。”
“但——”
全员都停止了抱怨，青年男子正想说些什么，却被艾克的眼神瞪了回去。
然而。
一阵冷风从背后袭来。
紧接着，身边的树木一棵接一棵地连根拔起。原本笼罩在全员周身相对安定的气氛就这么被突然露出的獠牙撕裂。
糟糕了……艾克的额角冒出冷汗。
巨人族发现了他们。满是筋肉的头颅上，血盆大口满足地朝他们张开。与此同时，干枯的魔爪朝艾克伸出，身为保镖的女青年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并抽出武器，却因双方之间的距离悬殊而倍感无力。
“艾克同志！！”
“队长！！”
艾克灰蓝色的双瞳直勾勾地盯着巨人族朝自己伸出的巨手，意识有些游离，但他没有丝毫逃走的意思。
“父……亲……”
我……
“讨伐组11分队的柒野在此！！”
直到——不远处传来一名青年充满活力的喊声，将他拉回现实。
“救……援？……”
艾克猛一睁眼。有一名佩戴着讨伐组组员装备、身材壮硕的青年男子正从右前方向他奔来。看上去满腔热血的他，顶着一头略显不良的乱发，长度盖住了男子后方的脖颈，末端还留有曾将头发染成红色的痕迹。
男子迈着矫健的步伐，将作为惯用武器的巨剑轻松地扛在身后。而他的身后，跟着一名看上去同为讨伐组成员、年纪稍轻的黑发少年。与前者的气质截然相反，这名少年倒是显得很文弱，看起来并不是很适合讨伐者的工作。即使如此，他在战场上沉着镇定的表现还是让人叫好。
但是那个距离，依旧是赶不上啊……那几秒内的一切，在艾克眼中，都如同放慢了半拍的镜头。所有人的动作，表情，一丝一毫的变化都历历在目。虽然如此，却无法迈动双腿自行从危险中逃离……
巨人族的魔爪，就近在眼前。
就在这时，艾克感到自己的身侧刮来了一股疾风。
另一位黑发青年就这么腾空出现，降落在巨人族的手腕上。他面无表情，利落地用匕首划开巨人族的手筋。确认巨人族的手腕已经无法动弹了之后，他在飞溅的血沫中再次腾越，循着巨人族的手臂窜入它的肩膀，在接近脖颈的位置用手中的匕首划开一道较浅的伤口。
“那个人是……？”脱离危险的艾克有些反应不过来。
“讨伐组A11分队的队长，空。那个男人据说有点可怕呢。”下一秒来到艾克身边的讨伐组保镖露出了严峻的表情，在对那名突然出现的黑发青年发出感慨的同时，利索地抽出自己的武器——一把长柄刀，跟着到来的柒野他们投入了战斗。
“艾克先生，这里就交给他们吧。”
身后传来少女的声音。转头一看，发现是另外一名陌生的少女。
“你们也是……讨伐组的成员？”
“嗯。我们是讨伐组A11分队。总之这里很危险。你们是技术组的吧？没关系，救援已经到了，这里就交给我们吧。取样的工作先放到一边，你们可以先回去了哦。要相信空他们的实力。”
“好的，我们明白了。”
精神有些恍惚的艾克，在听了少女洛歌的建议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他明白，自己之后要做的工作是什么。留在这里只会成为累赘罢了。
示意相关队员之后，艾克等人便先行离开了战场。
◆
在切断巨人族的手筋之后，那怪物发出剧烈的咆哮。一股异样的感觉窜入鞋底，本来站在巨人族身上的空和柒野都猛地一跃。
棕黑色，和它的皮肤一样颜色的特殊材料开始包裹起它的伤口，像墨水一样逐渐扩散、延伸至整个躯体。
“这是……新的皮肤么？”
踩在上面的质感，就如钢铁一般冰冷而坚硬。
或许是新的皮肤太过坚硬，空划开的伤口都很浅。就算在巨人族的脖颈附近圈了好几刀，仍旧无法阻止巨人族的行动，反而加剧了它抖动身躯的幅度，发出更加猛烈的咆哮。
“那样的话……”
就先把吹笛者——
一刀挥空，吹笛者敏捷地从巨人族的肩膀跳下，朝空露出看似嘲讽的神色，避开混乱交错的飞刀，就这么消失在了不远处的树丛中。
陆地上低阶妖族的数量也不再增加，很快就被队友们歼灭。
“嘁……”空对没能逮着吹笛者的情况表示烦躁，但也只能更加谨慎地对付面前的敌人——巨人族。
巨人族棕色的皮肤异常坚硬，在面对巨人族的战役中，小小的匕首实在无法对它们的皮肤造成较深的伤口，只有寻找薄弱处先行下手，以削弱对方的实力。之前之所以能划开它的手筋完全靠高空降落时的力道加成，现在的他，并没有能将重力势能转化为动能的优势，只有攻击它们最薄弱的地方——眼睛。
将多条钢丝串入匕首末端的手柄处并系牢，再把匕首插入巨人族坚硬的皮肤，就可以在近乎垂直的巨人族的身体上进行攀援。
凭借着这样的方法，在激烈的抖动中，空翻到了巨人族的头顶。然后从前方顺势滑下，将两枚匕首精准地刺入巨人族黑金色的眼瞳中。
“Aaaaah！”
被刺破眼瞳的巨人族发出痛苦的呐喊并更加剧烈地抖动，强大的冲击力道把空甩出，经过树木的缓冲后，最终还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空前辈！”
没能参与对巨人族的战斗的洛歌，在一旁发出担忧的呐喊。
擦去嘴角的血迹，空动作略有迟缓地站了起来：“我没事……你还是关心一下他们吧。”洛歌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柒野还有另一名少年——千里的身上。
刚刚收到求救信号后，空他们在下山的途中碰见了同组正在执行不同任务的柒野和千里——这一组同样是前辈和后辈的组合，不过千里和洛歌不同，已经不是见习生的水平了。
但即使如此，看上去文弱的少年千里，确实不适合讨伐组的工作——空曾经对洛歌如此说道。不过空说出那样的话，多半是为了安慰身为见习生并不断努力的洛歌吧——你是更加有资质的人。
“前辈其实很温柔啊，嘿嘿。”
一想到此，洛歌心中便洋溢起一阵暖意。
三个人同时聚焦于那只巨人族，用各自的武器在巨人族的身上破开了多处创口。
“他们三个人应该没问题的吧……”
这么说的下一秒，撕心裂肺的人类吼声刺破了在场所有人的耳膜。
“千里！”
柒野的吼声令正在战斗的空也分散了注意力。好在他再次捆住了巨人族的脖颈，这下很难受到攻击也很难被甩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
不远处，那个名为千里的少年被巨人族捏在了手心，正发出剧烈的呼喊。
看起来他暂时还能动弹，但下一秒，握着他的那只手将尖锐的指甲刺入他的肋骨，一口鲜血从他的嘴里喷溅而出。
接着，鲜红的血液从千里被刺穿的部位开始涌出、顺着巨人族的指尖流下，染红了他的衣襟，还有巨人族的大手。
可恶……
“……柒野，先救千里！”身为执行官的空离他们实在太远，不然他肯定会冲上去想办法砍断巨人族的手臂——无法保证队员的安全是他不愿意看到的画面。“我知道啊！！！！！——”比空稍稍年长一些、顶着不修边幅的刺猬头的活力青年柒野，从巨人族身体上方跳下，挥动手中的巨剑朝紧握千里的那只手腕砍去。
巨剑的优势性，再加上柒野的蛮力十足，柒野比空确实更适合拯救千里的工作。在拼尽全力挥动的一斩过后，巨人族似乎感受到了来自臂膀的疼痛，它摇晃得更加剧烈了。
即使是巨剑，柒野仅用一次的力挥刀切开的伤口肯定不能将其手臂整根切断，但也至少削弱了巨人族手中的力量。
握着千里的手，随着周围神经的切断而趋于松弛，终于，嵌入骨肉的指甲也从中拔出，随着力道的消失，千里也就此坠下。
被任命当后援的洛歌会意，上前将负伤的千里脱离了战场。
“怎么办？”被利爪捅进了肋骨，目前千里已经处于重伤昏迷状态。洛歌手头没有纱布之类的东西，只得将自己的袖口撕下为同伴包扎。如果外援迟迟不到来的话，千里就会陷入危险……
“洛歌！你先带千里回去啦！从这里到公会的路上我已经确认过，基本不会发生危险了！！！”
再次提起巨剑投身战场的粗犷男子——柒野，在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的同时抛下这句话。
“但是、我……不不，你们两个……没……问题……吗？”
没有多少战斗经验的洛歌，第一次在执行任务的途中遇到进退两难的情况，担忧、害怕……种种负面情绪侵占了她的内心，就连说话的流畅度都无法保证了。
“嗯，因为马上就要结束了啊。”
柒野回过头，避开攻击的同时不忘冲她一笑，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豪气。
然而——
话题到此戛然而止。
接下来的画面，让洛歌和柒野都不由得瞪大了双眼。
是空。牵引着血色丝线的刀刃，在不远处勾勒着战斗的线条。
穿越耳畔喧嚣的风，在粗壮的敌人身体间来回跳跃，长久蓄势之后，迎来最终一击。
只不过这一次，腾空降落的他，对着巨人族刚才被砍得露出心脏的地方，抽出已经解开保险的银色枪口。
砰。
随着空落地缓冲的动作，巨人族发出巨大的咆哮声，压着树木倒下了。
“搞定了……吗？”擦去汗水，空调整呼吸，正准备接近倒下的巨人族，确定其是否还尚存生气。
并没有搞定。
“Aaaaaah！！”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巨大的怪物深棕色的皮肤上浮现出赤色，勾勒着肌肉的线条。
赤红的线，就如贴在体外的鲜血一般，在巨人族身体上流动着，逐渐趋于沸腾。
被砍掉的手臂、被击中的双眼——无一例外，全部在赤红血液的包裹下获得重生。
心脏被击中、本该奄奄一息的巨人族，再一次站了起来。
“两条命？！喂喂……你以为你是主角吗？还有这种外挂？”
在这么紧要的关头，能够若无其事地说笑的，非柒野莫属。
“一般有这种外挂的除了主人公就是Last Boss了吧。”
没办法，拼上全力吧……
擦去汗水。
对着敌人，空再次亮出了刀刃。
【第一章】于飘雪之日重逢#04
04
“已经不用怕了哦。”
就在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空灵的少女的嗓音。
那宛若梦境一般清新摇曳的声波、在空的脑内回荡起来，令他不由自主地停下了动作。
错愕之时，转头一看，发现一位少女正微笑着朝自己走来。
不知何时开始，周围的时间停止了流动。不论是洛歌、柒野还是巨人族，都静止在了那里。这个世界，只剩下那个少女和空两个人。
“你是——！”
空不知道，当时的自己究竟是以怎样的表情面对“她”的。
因为几乎是在同一时刻、难以忍受的疼痛便传入大脑神经，使空再也无法握紧匕首，任由金属撞击地面的清脆响声萦绕耳畔。
潮水一般涌来的，是混沌的记忆。
那些名为“记忆”的混沌之物，好似要冲破空的大脑般，疯狂地涌入。
但那些记忆中，仍然没有关于“她”的任何信息——
为什么啊……
少女的声线甜腻而柔和，在这种情况下，却让空烦躁无比。
漆黑柔顺的发丝随着少女缓慢的步伐而舞动。
漆黑却带有隐约暮色的双瞳中，显得幽深叵测。
带有淡淡樱桃粉的双唇，微微翘起的嘴角。
在夕阳下仍显雪白的皮肤和瘦小的身材。
在冬天显得单薄无比的白色露肩连衣裙。
少女一步、一步走来。
空想要往后退，却不知是因为剧痛还是潜意识的操作，只能僵在原地。
你是……谁？
就连张嘴呼吸也是一种困难，何况搭话。空只能在脑中回想他的疑问，却无法将这份心情传递给面前的少女——
“空，我是悠翼。我回来了。”
而少女，似乎早已看透了空的心思，带着浅浅的笑意发出含羞的低吟。
来到空跟前的她，轻轻地、握住了空的手。
双手接触，少女将掌心的温度传递给了对方——那与之前徘徊于脑中的“昨日的感觉”不同，是一种奇妙的、令人安心的感觉。大脑神经的痛觉就此消失——
“悠翼……”
空重复她的名字，记忆中的那个“她”，正是给人这般温柔的感觉。
“悠翼……是你吗……？”
“嗯，是的哦。”
“你是……幽灵？”
“哈哈，可以这么说。”名为悠翼的少女垂下眼睑，“四年了，我一直在等你哦，空。”
“……一直在等我？怎么回……？”
为什么我不记得了？刚想发出疑问的空，突然被少女纤柔的手指堵住了嘴唇。
“现在，我终于可以见你了。我很开心……所以，把那些悲伤的往事都忘掉，好吗？”
“悠翼……小姐？”
“不然……我可能会消失的。”
“消失”。多么奇怪的词语。可是一旦用在面前这个少女身上，空一点都不奇怪。
他甚至从她虚幻的身影和迷离的双瞳中读出了一种无法倾吐的悲哀。啊，记忆中的“她”正是给空这般印象。在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少女身上，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熟悉感、安心感。
此时的空只有一个想法，那便是从今往后都待在她的身边，好好保护她。
不及空胸口的少女踮起脚尖，纤细的双手，绕过空的脖颈。
真奇怪啊……
他不再去想为什么。
忘记自己身处危险的战场。
忘记敌人的强大和战友的伤势。
忘记自己脚边的刀刃。
他微微弯下身。
在意识模糊的时刻。
顺着少女的心意。
——将二人的嘴唇交叠在一起。
“晚安，空。又要离开了呢。这次是你等我啊……”
“但是没关系。我马上就会回来。马上哦。”
“所以，等我回来之后……请不要再离开我了……”
少女的声线越发渺远，但声音带来的情感——犹豫、爱怜、强颜欢笑、祈愿——却如夏日清风般，抚过之后依旧意蕴悠长。
空的意识就此中断。
◆
做了一场梦。
梦中，少年带着少女满世界地逃跑。
那天发生的一切都那么突然，连接在一起就变得混乱不堪。
无数的人倒下了。
无数的鲜血流经脚下。
躲在他人的背后，像败犬一样为了逃命四处乱窜。
即使如此，少年始终没有放下牵着少女的手。
然而在月色下，他看到了——
漆黑的影子。漆黑的混沌。
那名少女——他心爱的少女在混沌的中央痛苦地挣扎。
喉咙发出嘶哑的喊声，衣服被扯破，手脚被撕裂，漂亮的脸蛋顷刻间变得鲜血淋漓。
漆黑的羽翼，粗暴地将她身体包裹。
怪物像是在咀嚼般地大幅摇动。
那背对月光的巨大之影，恍若给生灵降下审判的，地狱的掌门。
少年呆滞在那里，瞪大了双眼。
什么也做不到。
什么也做不到。
什么也……做不到。
明明说好了要保护你却无法履行诺言，还要看着你在我的面前死去？
逃跑？
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能够逃走的是我？
目睹少女的身体被黑暗的混沌撕裂，少年的精神几近崩溃。
为了不看她的身体同漆黑的怪物融合在一起的画面，少年终究选择了逃跑。
成为那次事件中，唯一的幸存者——
◆
“喂、空？”
“喂！空！！！你没事吧？！！”
意识刚从游离状态回到身体里，迎接空的便是柒野粗犷的脸、乱糟糟的头发以及大嗓门，空毫不掩饰内心烦躁地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
自己此时正站在刚刚战斗的地方，只不过敌人的身影似乎已经不见了。略感晕眩的他，微眯着双眼，扶住额头，向身边的战友询问道。
“什么叫‘怎么回事’啊？洛歌带着千里离开后，你突然就跟那什么……嗯，打鸡血似的，一下子就把巨人族干掉了，完全——没错，完全不需要我来插手啊？”柒野的语气里还带着玩笑似的愤怒，颇有他的风格。
“哈……？”
顾不着吐槽柒野的用词，当前的状况才是最令空疑惑的。
我干掉了巨人族？
怎么可能？
“刚才那个巨人族不是有两条命么？我击中它的心脏之后，它的血条又一次加满了啊？”
“啥？别和我说那之后的事情你都不记得啦？空老大，你这样很不厚道呀。一起工作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发现你原来那么牛啊——在巨人族第二次站起来之后，它立刻就朝你冲了过来。我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回事，你几乎把它秒杀了。顺便一提，其实它有三条命，然而依旧被你秒杀了哦？”
“秒杀……？”空苦笑，毕竟他完全没有这么做过的印象，也不相信凭自己的力量能够做到这种程度，“拜托你的词汇能不能不要那么匮乏，具体的细节呢？”
“细节什么的忘了，因为太快了。你也知道我脑子不是很好嘛。”
唉，肌肉笨蛋大概就是指柒野这种人吧。空在心里默默地为朋友叹息。
但是，就在刚才——
那个世界。名为悠翼的少女。烙在嘴唇的深情一吻。
还有那个逃亡的梦。
此时此刻，在空的脑海中依旧清晰无比。
现在回忆起来，那个女孩的话依旧能让空的心跳不由得加快；那场恐怖的逃亡仍让他心有余悸。两种冲突的情感交错混杂，让空一时难以适应。
不过，这些应该都是梦吧。
“啊！！对了！有一件超——重要的事情忘记和你说了！”
“你怎么一惊一乍的。”
受不了柒野的喧闹，空的视线越过身材高大的柒野，试图把注意力转移到别处。然而——
眼前的景色令他睁大了双眼。
巨人族被大卸八块的尸体。
尸体旁边，有着漆黑秀发的少女正躺倒在地。
樱色的嘴唇边残留着殷红的血迹，雪白的皮肤满是伤痕，在冬天显得单薄无比的白色露肩连衣裙也沾满了泥泞和尘土。
那个样子，看上去娇弱而惹人怜爱——
“没错，就是这个小姑娘。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出现的。等我发现的时候，巨人族已经倒下，她也已经倒在那里了。”
“悠……翼。”
空低吟着，梦中的少女的名字。
没错，就是她。
双腿已经率先行动了起来，他走近少女，大致把脉确认少女还活着之后，终于松了口气。
“怎么回事，柒野？莫非是她把巨人族打倒了？”
“不不不，绝对不是，是你干的。这一点我绝对没有记错，毕竟这个现实带给我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太太太大了……至于这个小姑娘是从哪冒出来的，呃……我还想问你呢。看你的表情，你好像认识她啊？嗯？”
“我……”
要是我说我刚刚在梦里见到了她，你一定会觉得我有病吧。
空就连苦笑也露不出来，干脆就放弃了反驳：“总之先别管这些乱七八糟的，救人要紧。我们把她送到公会治疗吧。”
“啊哈哈，没问题。话说这个小姑娘看上去挺可爱的，你都有洛歌了，别再对她出手啊。”
“我说你这家伙啊……”
将少女抱起也丝毫感觉不到疲惫，是因为这单薄的身躯太过轻盈了吧。
走在积雪和泥土混杂的道路上，空和柒野朝“讨伐者”公会迈开了步伐——
意识到的时候，天空已经开始缓缓降下雪花。
欢迎回来，悠翼。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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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结束。
第一章与之后的几章相比，字数少了将近一半。
其实这章就是相当于一个引子的作用啦。
第一章的主线可能还不是很清晰。
顺便一提：这个故事不是以战斗为主的，虽然第一章的战斗还挺多的……（可能会成为战斗画面最多的一章orz）
主打悬疑（严格来说真的不是推理…）和恋爱（？）
可能……故事是没有那么轻松啦w
第一章的剧情概括成一句话就是：
男主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与记忆中的一个女孩重逢了，而这个过程，似乎有些迷（？）。
重逢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嗯，下一章的末尾就会正式地拖出主线君啦w
如果看到这里，你觉得这个故事或许挺有趣的话w……不妨看下去吧QAQ！
希望这个故事不会让你失望w
【第二章】在魔女的低语中宣告游戏开始#0
【第二章】在魔女的低语中宣告游戏开始
0
三天前。
又是一个被漆黑羽翼包裹的漫漫长夜。
身穿单薄露肩连衣裙的黑发少女保持着双手抱膝的姿势蜷缩在树下，抬头望向天空。
一层漆黑的雾霭蒙蔽着视线，透过那层雾霭望向没有繁星点缀天空，这是一直持续了多少个夜晚的事情呢？少女习惯并接受了这一切，内心变得毫无波澜。
树上的乌鸦拍击着羽翼，试图凑上前去，依偎在少女身旁，却似乎被少女冷漠的态度拒绝而飞了回去。
终于，这个重复了不知多少遍的夜晚，终于在那天发生了变化。
“呐，小悠翼。这么想他的话，就去见他呗？”
那是黑夜中最耀眼的白色。
那是恶魔的低语。
另一位少女，身着月光一般的白色长裙，裙子下摆随着她的步伐轻盈舞动，雪色长发在夜晚的微风下飘扬，丝丝分明。从远处看，那个少女的身姿就好似沙漠中的清泉一般清新可人。然而，少女所佩戴的头饰却似倒弯的羊角，像从荒诞的童话故事中走出来的角色一样，给人以阴森之感，看不出其实际含义。细长而尖锐的精灵耳，还有夜色下格外醒目的金色瞳孔，都给这位少女的形象增加了一丝邪魅之气。
“……”
名为悠翼的黑发少女漠然地打量了一番白发少女，很快就把视线转向别处。
“选择无视我么？”
与外表年龄不相符的成熟声线，此时又增加了一丝嗔怒之意。
下一秒，白发少女从原先站立的地方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在了悠翼面前，捧起对方的脸，使之正对着自己。
悠翼薄暮色的双瞳中，映出了纯净的白色。
但即使如此，她的表情也丝毫没有变化，就像已经坏掉的机械人偶，不再对主人的“调试”做出任何反应了。
“我知道的哦，小悠翼想要回去……但是‘现在的状况’已经回不去了呀。啊，真遗憾。”
白发少女没有再理会悠翼的反应，松开捧着对方脸颊的双手，退开步子，在悠翼面前自顾自地跳起了圆圈舞。
同时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啊，毕竟就算回去了，那个人也不认识你了呀。”
“啊，小悠翼真可怜。雪凝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呢……被喜欢的人忘记什么的……”
“但是呢，雪凝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
“……”
尽管已经习惯了面前这个自称“雪凝”的白色魔女的恶作剧，悠翼还是为接下来听到的那句话瞪大了双瞳。
“放着不管的话，那家伙、估计很快就会死掉了吧。”
作出宣告的时候，雪凝的语调突然变得与之前“轻浮的调戏”完全不同。
脸上的微笑突然收拢，白发少女的唇中吐出的，是近乎冷血的宣判词。
“怎么回事？”
黑发少女的反应犹如旋风般迅疾。
下一秒，短刀已经架在了白发少女的脖颈上，伴随着几根白发掉落——只是尚未切割出红色的丝线罢了——这是悠翼第一次在雪凝面前，亮出散发寒气的刀刃。
白色魔女丝毫没有把悠翼的威胁当做一回事。
她的笑容依旧充满了妖媚之色，令人惊诧。
“哈哈，你不可能忘记吧？那可是你亲自选择的结果，只是现在快要过‘保质期’了哦？”
◆
从黄昏时分开始执行任务到现在回到公会，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疲惫了一个晚上，到现在居然一点困意都没有，对空来说也是很罕见的事。千里已经送去治疗，目前情况稍微安定了些，柒野已经去休息了，洛歌还在照顾千里——回到公会后，空对如何击退巨人族依旧毫无印象，但是柒野不断在他身边强调的“太厉害了”“秒杀”等等词汇始终令他心烦意燥，使他越发想要弄明白其中的经过。
刚刚开的上级会议中，有论及这次作战的功勋问题。空带领的讨伐组A11分队确实立下了战功，但由于空先前的疏忽导致主要目标“吹笛者”逃脱，赏罚并下，最终也没有带来什么变化。
对于这些，空没有异议。
目前从战场上捡来的少女——悠翼还没有苏醒，她的身份还是个谜。关于如何安置她的问题也有待商榷。可能的话，空希望悠翼能够待在他身边——这种想法或许很奇怪，毕竟在外人看来，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罢了。从战场上发现负伤的她，接着将她送去治疗，之后就可以转移到安全区的收容设施里去了。
明明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悠翼的身份，把悠翼当做自己记忆中的“她”只是一种感性的思考罢了。但是一向理性的空，现在却愿意依附于这种感性，想要留住她。
因为那个时候，她喊出了我的名字啊——
“空。”
正当空同往常一样，一边思索一边在公会走廊上行走时，迎面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一位身材高大、眉目端正的青年。都属于“看上去挺帅”的范畴，与体型较为消瘦、性格不温不火的空比起来，温柔又不失风度的天城显得更为俊朗，大概是很受女性欢迎的类型。
天城是比空年长7岁的兄长，也是空最为尊敬的人。在空这个年龄的时候，他已经是公会战斗人员中的佼佼者，在组织内部有着一定的威信。而现在，天城有着少校的军衔——相比于士官级的空要高出好几个等级——是组织内部有资格参与决策的人。
“什么事，天城少校？”虽然很尊敬自己的兄长，空对上级一向保持的冷淡态度还是没有变。
“都和你说过多少次了……私底下叫我哥哥就好了，你那称呼太容易造成人与人之间的隔阂。”天城对弟弟的固执表示无奈。“有什么关系，大家不都这样叫的么……话说回来，突然叫住我是有什么事吗？”空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这里不方便说，你跟我过来。”
空随着天城进入了校官级专属配备的会客室，这是一间由黑白点缀的现代版会客室，窗台、工作台、沙发、茶几的设置还有壁画的风格都很能体现房间主人的审美情趣。
“所以说，到底什么事？”空的语气听上去明显有些不耐烦，以至于沙发都懒得坐。
事实上，天城也没有请自己的弟弟坐上沙发的意思。他径直走向工作台，从上锁的抽屉中抽出一叠文件递给空。
“你看看。”
“这是……？”空将文件稍稍翻阅，眉头越发紧锁。
上面记载的，全是关于四年前某次事件的内部报告——
而空，正是当事人。
突发的妖族暴乱、无数的死伤。还有唯一的幸存者。
“幸存少年的思绪一团混乱，经过注射吐真剂后审问仍旧没有较大收获。唯一有点价值的信息，就是幸存者最后目击到的——全身包裹漆黑羽翼的怪物，这或许是人类目前尚未探明的新型妖族。其他信息多为二手信息，不具可靠性。”
其中一行字如此写道。
“事到如今……把这个拿给我看，是什么意思……？”
空的声音有着明显的颤抖。天城神色凝重，没有回话。
“原来当时我还被注射了吐真剂啊……我又不是罪犯，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为了理清你混乱的思绪——这么说是不是很自私？没错，‘讨伐者’都是一群被愤怒冲昏头脑的自私鬼，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家伙。只不过当时我并非参与者，但我没能彻底反对他们这么对你，这也是我的罪过……”
天城的话语，透着一股凝练的厚重，令倾听者空的内心不由得为之一颤。
“……”
哽在嘴边的话语被天城打断。
“但是我现在要问你一个对你来说恐怕有些过分的问题——”
“和四年前的事件有关吗？你说吧。”
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很平稳。
“你真的看到那个女孩被杀掉了吗？”
“！”
毫无疑问，天城的问题对空的内心造成了冲击，以至空有一段时间大脑停止了思考。
没错。
我确确实实看到了。
月色下的黑影。混沌中央痛苦挣扎的“她”。
少女的嘶吼，零落的羽翼，月光阴影下的巨大野兽。
那个浸染鲜血的夜晚——
但是，当时的空，确实没有忍心看完少女被杀害的整个过程。
他在少女最痛苦的时候，抛下一切逃走了。
所以——“我不确定。”空如此回答道。
为了欺瞒比自己敏锐百倍的兄长，还必须加以修炼才行——但即使说的是实话，不知为何冷汗还是爬满了空的额头。空明白自己在掩饰心中的不安，这份不安来源于对记忆的不信任，但这些掩饰恐怕都逃不过兄长的眼睛吧。
“是吗……”天城细眯起双眼，盯着空足足三秒钟后终于舒了口气。
“好吧。”
所以这是打算相信我了吗？空稍稍抬起头，朝天城那边瞅了一眼。
“这样的话，或许比较好解释。如果你看到的她只是濒死的话。”
什么意思？隐约察觉到兄长的意图，空的心脏仿佛跳漏了半拍。
“你昨晚带回来的那个少女，就是‘她’吧。”
“……你还记得她？”
这个公会里除了他和天城，没有其他人和四年前的“她”有过真正的交集，在空记忆混乱的时候，天城的记忆或许是值得依靠的。
“很遗憾，我不记得了。”
天城的回答令空大失所望。
“所有关于那个孩子的记忆，说得形象点，都被裹上了一层迷雾，然后被从脑子中抽走了。”
空也是这种感觉。
“那你凭什么觉得那个女孩就是她呢？”
“直觉。”
“……”空彻底无语了。他和他兄长在某方面还挺相似的，大概就是直觉这方面。
“撇开这些，你们要把从战场上捡回来的那个女孩怎么样？”
空无法抑制住内心的焦躁，一向冷静的他此时却攥紧了双拳。
“我不会采取任何行动，我觉得交给你就行。”
天城淡然的宣告令空悬着的一颗心稍稍有了着落。
“但是，不排除那群家伙(高层人员)会对那名少女做出什么。说不定会把她的家底都翻出来吧。你要小心点。”
换言之，天城是要空保护好悠翼。
“我知道了。”
经过短暂的思索后，空与天城一定程度上达成了协议。
【第二章】在魔女的低语中宣告游戏开始#02
02
这是……空工作的地方？医院的病房？
缓慢地睁开双眼。
洁白的床单，洁白的天花板，洁白的墙。这是一间朴实得不能再朴实的病房，而床头柜上的花束，成了这个房间里唯一的点缀。
抬头，日光灯发出的光线对悠翼的视网膜有些微的刺痛，使她不由得眯起眼睛。
由于太久没有接受过室内的光线，她有些不适应也是在所难免的。
啊，好想看看这几年来“讨伐者”公会都有什么变化呢……
被好奇心驱使，悠翼用手臂支起上半身。
有点痛。
而且手背上还插着大大小小的针头，严重阻碍了行动。
至于这样嘛？早知道就不要装成受伤的样子了……
将针管全部拔掉，悠翼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叹了口气。为了尽快融入空现在所在的群体，她不得不把自己伪装成“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受伤少女”。
“这个样子的话，空会担心吧……”
那家伙，以前也很爱操心。
这样想着，悠翼不由得露出柔和的笑容。
空那个家伙……现在很忙吧？
来这里之前，悠翼大致了解了一下空近年来的生活状况。
和当年一样，空是“讨伐者公会”会员，但是现在已经是讨伐组A11分队的执行官。和当初相比，是个不小的进步。同分队的队员还有个性豪迈的青年柒野、胆小懦弱的少年千里以及16岁的见习队员洛歌。
人类将十几年前突然出现在地球的异种生物统称为“妖族”。它们以人类的血肉为食，在黄昏时刻的大地上大肆捕杀手无寸铁的人类。相应的，人类开始大规模训练能够对抗妖族的战士以及其他对抗妖族方面的专业人士。“讨伐者公会”应运而生，并在对妖族战争中取得初步成效。
时至今日，人类和妖族的战斗丝毫未曾停息。世界被种族间战斗分割得七零八落，每个地区都有代替政府的公会管辖。然而各地区间通讯不畅，人类就像是被隔离在一个又一个孤岛中。
每一个“孤岛”内部都存在着普通居民生活的城镇。城镇内部有着划分明确的“安全区”和“边缘区”。城镇以外的地方称作“外围区”，通常是没有人敢踏入的。“边缘区”是“外围区”和“安全区”之间的过渡地带。“安全区”内部，除了居民住宅、娱乐商业街外，学校、医院这类基础设施还在稳步运营，并由公会派遣的专业人员进行管理。普通的在校学生，普遍要接受对抗妖族的基础教育，有意向成为“讨伐者”候补的，一般在16岁之后便转入公会内部进行专门的学习和训练。
成为“讨伐者”，意味着要牺牲自己的日常来保证他人的日常生活——所有选择这条路的少年少女对于这些都心知肚明。空也是如此。当初的空就信誓旦旦地将其视为人生目标，并为此不断奋斗。而悠翼则是作为他的支持者，在身边替他加油。
这样普通又快乐的日子已经过去整整四年了——
四年前的某一天，悠翼和空在一次突发事件中被迫分离。
对于那一天的经历，悠翼不愿再过多回想。因为一旦回想起来，现在再看到空的身影，悠翼就止不住投入他的怀抱中哭泣的想法。
况且现在……悠翼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放着不管的话，那家伙、估计很快就会死掉了吧。”
——三天前白色魔女在她耳畔的低语至今让她难以入眠。
现在必须为他做点什么，不然的话……
这份“使命感”催促着她，正要走下床铺时——
.
“那个……这位……小姐？”
一位少女，战战兢兢地从微开的病房门口探出头来，手中还端着一盘水果。
少女有着一头淡茶色的短发，正由一枚橙色的蝴蝶结发卡收拢在脑后，固定成小小的侧马尾，使她看上去有些孩子气。清澈的碧色双眸正注视着悠翼。
这孩子，是叫洛歌吧？
看着她紧张的样子，悠翼有些想露出苦笑。
“那个！我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我叫洛歌。”下一秒，少女往前踏出一步，开始自报家门，“你呢……？”
“我的名字是悠翼。”
“啊，悠翼小姐……听说你之前在边缘区遭到巨人族的袭击，后来被空前辈他们带回来了。那个、伤得很严重吗？……现在感觉如何？”
将手中的碗碟放在一旁，热情的洛歌连忙执起悠翼的手。
悠翼的手，很冷。
所以，当面前这位少女的体温通过指尖传递过来时，悠翼的内心有些微的晃动：“嗯，之前真是吓死我了。还好你们及时赶到，把我从怪物身边救了过来，现在已经没事了噢。你看，我的伤已经痊愈了。”
掩饰内心的颤动，悠翼朝对方露出自信的笑容。
“嗯，多亏了空前辈他们——啊，不对！悠翼小姐……这个不可以拔掉啦！”
“啊……？但是我已经没问题……”
还未等悠翼说完，洛歌已经把悠翼之前拔掉的、粘着胶布的针头重新拿回手中摆弄，还一边嘟囔着“怎么办护士小姐说这个绝对不能拔下来”——然而、就算她想要将针头重新接上悠翼的手，似乎也是做不到了。
“噗嗤。”
看到洛歌替自己着急的样子，用单手捂住嘴的悠翼还是忍不住发出了笑声。
“悠翼小姐……真是的……护士小姐的话还是要听的啦。”
“洛歌，”悠翼将嘴唇贴近洛歌的耳朵，第一次用澄澈的嗓音呼唤她的名字，“不要在我的名字后面加敬语，好吗？”
在他人的名字后面加敬语，似乎是洛歌的习惯。
“唔……悠翼。”这一举动让洛歌有些面红耳赤，而悠翼，则是又若无其事地笑了出来，大概是觉得这样子的洛歌很可爱吧。
面对悠翼的“攻势”，洛歌不得不在初次见面的对方面前展现小女孩的一面。尽管洛歌不愿意承认，这个外表看上去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内心绝对比尚未成熟的自己来得强大。
一段停顿过后，洛歌小心翼翼地提问道：“那个，悠翼小姐……呃……悠翼。你是怎么出现在边缘区的战场上的呢？还有你的……家人呢？”
一般来说，普通民众是不会来到边缘区的。和由“讨伐者”公会保护的安全区相比，那里太过危险。
果然，她开始怀疑我了……
虽然早已料到会有这样的问题，悠翼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我还以为这个孩子会更单纯一些呢……不过，身为空的弟子，基本的警惕心还是要有的嘛。
“我的家人已经不在了哟。”
悠翼尽量把语气放得柔和一些。
这是事实，并非为了蒙混过关的谎言。但是一提到“家人”两个字，悠翼脑海中对其的印象只有——一片空虚。正因为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悲哀，也没有孤独，悠翼才能如此坦然地说出这个事实。
“抱、抱歉！是我想多了！我不该问这些的……”
果然，一听完悠翼平静的叙述，洛歌便慌张地终止了话题，也不再追究前一个问题的答案了。
所以说，太过善良也是会带来坏处的。
我也是……那个“黑色的家伙”也是……
闭上双眼，在只属于她的空间里，漆黑的羽翼就此包裹住一切……
悠翼始终没有忘记那天夜晚雪凝的话，她很清楚自己现在应该干些什么。
但是，面对这样的洛歌，悠翼怎么也不忍心再欺骗她，干脆就不再继续二人的话题了。
或许洛歌也觉得自己的提问有些不妥，只是站立在了房间的一角，稍稍撇开视线。
但还是出于关心，趁悠翼没注意到的时候，往对方的方向瞟了几眼。
漫长的缄默就此笼罩在两位少女的周围——
直到。
“你们两个……”
房门被再一次推开，身穿黑色大衣的男青年·空出现在了二人面前。
◆
笼罩在三人间的气氛有些尴尬。
“那个……”空本想以目示意悠翼，却似乎因之前那个梦境中对她所作出的“令人难为情的事”耿耿于怀，就连说话时也不敢正视她的双眼，“你刚刚醒的？”
“嗯，刚刚。”
“你能出来一下吗？”
瞥了一眼坐在床沿的悠翼和她身旁的洛歌，扶着门框的空露出为难的神色，但还是向悠翼发出了邀请。
唉，为什么这家伙也在这里！
“等一下啦空前辈……护士小姐之前吩咐过，要让悠翼好好休息啊。”
没想到居然是洛歌站了起来，义愤填膺地向前辈宣告——本来就有些犹豫的空，此刻又让冷汗顺着额角流下。
“那，洛歌你能回避一下吗？”
说出这句话的不是空，是悠翼。
此刻，这位少女正毫不掩饰地用薄暮色的瞳孔打量着空，嘴角挂着浅笑。聚焦在空身上的视线令空更加不知如何是好了。
被他人用这种说不上纯粹、带着点迷雾的瞳孔如此打量就算了，空还是第一次在面对一名少女时感到如此魂不守舍。
“啊哈哈……当然可以，那么我走咯？”
直到洛歌故作轻快地离开，空锁上门，他才有勇气和面前这位少女正面对视。
尴尬的气氛到此才算彻底消去。
“好久不见了，空。”
悠翼一副没有打算谈正事的样子，在神情严肃的空面前依旧保持着柔和的微笑。说得夸张些，就像在面对一个不知世事的孩子一样。
空对此不太适应，也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刚经历了一场堪称“奇妙”的战斗，堆积在空脑海中的疑问实在太多太繁杂，他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理清思绪——况且都是些不方便和队友分享的个人问题，只有找到问题发生的源头——悠翼问个清楚才是解决的最佳方法。
“打败巨人族之前，你在我的梦里出现过，而且你也知道我的名字。我也觉得……我好像曾经认识你的样子……”
“想不起来了吗？”尚未听完空的叙述，悠翼便读出了他想要问的问题，微笑的同时，对他眨了眨眼睛。
空的瞳孔中掠过一丝惊讶之色。
“是的。”
“想不起来的话，就不要去想了。反正都是些痛苦的回忆，不是吗？”
悠翼超乎寻常的冷静回答有些出乎空的意料。
空本以为，如果悠翼是“她”，在得知空失忆后一定会着急，迫切地想要找回空的记忆。
但是眼前这名少女不仅不着急，而且还劝导空放弃追寻过去的记忆。
看着她垂下眼睑，笑容渐渐消失，眼眶边上似乎闪过一道晶莹的泪珠——
站在少女面前的空，感到异常无力。
他什么也做不到，就连拍一拍她的肩膀，替她擦去泪水也——
不敢去做。
空为自己此刻的懦弱表示痛恨。
但即使察觉到了自己的没用，不做出行动的话，隔在两人之间无形的障壁不可能就此消除，只能至始至终阻挡着他对面前的少女吐露内心。
“我……并没有觉得那一天到来之前的回忆是痛苦的。”
听到空的话语，悠翼有些惊讶地抬起头。
“嗯……是我说错啦。”下一秒，她的声音恢复到跟之前一样甜美又温柔。
“那……你还记得吗？之前的事。”
“记得哦。关于空的一切，我全部都记得。”悠翼没有丝毫犹豫地露出虚幻的微笑。
“那么……”
空感受到了心脏的跳动。
你能，说一下我们的事情吗？
【断章一】昨日的少年少女
【断章一】昨日的少年少女
“我一直在想，妖族到底有没有自己的思想呢？”
小时候，悠翼会突然冒出这种奇怪的问题来。
她将手指贴在下唇上，朝远处的街道望去。
15岁的那年冬天，空和悠翼经常相约在小镇的咖啡厅里，在咖啡的醇香中度过漫长的夜晚。
那是一段，空依稀记得的回忆。
妖族的肆虐导致城镇的“安全区”一再缩减，这家位于安全区边缘的咖啡厅不久后也要搬迁到更靠城镇中心的区域里了。学校、医院这类基础设施还在稳步运营，只不过都已经归到了“讨伐者”公会的管辖中，由专门的人员进行管理，以确保人员的安全。像他们这样的在校学生，也都受过对抗妖族的基础教育。更何况空的兄长以及去世的双亲都是隶属“讨伐者”公会的主力战斗人员，他对妖族的习性比一般学生了解得多。
所以每当悠翼提出有关妖族的奇怪问题时，空都会很热衷地向她讲解，顺便炫耀一下自己的知识。
“从它们制定的战略上看，妖族很可能有自己的思想，当然所谓‘战略’也可能只是它们的战斗本能罢了。由于种族间的隔阂，我们几次试图与之对话都以失败告终，它们根本就是不听人话的粗鲁种族。在还尚无定论的情况下、我还是觉得它们是没有思想的。”
语罢，空端起咖啡啜饮一口，等待悠翼用赞赏的目光看向他。
“可是……”对面的少女略显寂寞地低下了头，被撩到耳边的零碎发丝随着低头的动作荡了下来，将其耳部完全遮盖，加上低垂眼睑的迷茫神情使看着她的空不禁心跳加速。
但是悠翼认真的陈述却把空拉到现实。
“我看到了，妖族哭泣的样子。”
……咦？
为什么说着这句话的悠翼，看上去格外的悲伤？妖族不是我们最憎恨的敌人吗？——为什么悠翼在怜惜敌人的时候，会显得这么忧伤呢？
这家伙……
为什么这家伙会这么温柔啊。
正是面前这个温柔善良的女孩从父母双亡的阴影中将空拯救了出来。
将笑容与温暖无私地带给这个处于破灭边缘、无家可归的迷惘小孩。
说到底，空对这个从小相识的少女还一无所知，但是每当空一个人的时候，一想到她，就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
他们儿时相识后就常常待在一起，那时空经常带悠翼去自己现在的家——也就是“讨伐者”公会里探险，有时悠翼还借住在那。悠翼似乎提过自己父母是镇上的商人，但话题又很快带过了。
一无所知也罢，空对悠翼的感情是非常明确的。
我想要保护她，让她远离一切伤害。过去的空对自己立下誓言。
这种相当于表白的话也曾当面对悠翼说过，那时的她还为了掩饰害羞把头缩进围巾里：“嗯，谢谢你，空。我最喜欢空了。”
当时还很稚嫩的空，听完这句话脸如发烧般地红，结果还被悠翼取笑了。
是一句话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如果悠翼你很好奇的话，我们亲自验证一下好了。关于妖族是否拥有感情这个问题。”
——那个提议，在如今的空看来，就只是小孩子的突发奇想罢了，是个完全没有考虑后果，肤浅幼稚的提案。
然而……
【断章一 完】
【第二章】在魔女的低语中宣告游戏开始#03
03
“那个时候的空和现在完全不同，是个十足的‘小孩子’啊。”
“明明只过去了四年，现在的空给人感觉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不论是外表还是性格。刚见到你时我还吓了一跳呢。”悠翼持续述说着，如水一般的目光、温和地投射在空的身上，就像姐姐注视着年幼的弟弟一样。
明明从外表上看，现在的悠翼才是和小孩子一样。而空，已经算是“十足的大人”了。
“以前的我，很不成熟吧。”
现在的空，回忆起过去的自己也就只有“不成熟”一个感想了。
“嗯。但是……”
下一秒，悠翼已经从床沿站了起来，朝空走来。
原先空站在门边，悠翼坐在床沿，二人一直维持着间隔一米的距离，也顿时缩短。
少女纤细的手指触碰空，这一次，他也依旧没有回避。
任由她依偎在自己怀里。
经历了梦中那一次，他对面前这个少女越发抱持着奇怪的感情。
正因说不清楚，才觉得奇怪。
可能说不上是喜欢，但是每当她接近时，空总是会觉得心跳加速，一切都变成她为主导了。
谁也不知道下一秒发生什么——
下一秒，悠翼从空的怀里离开。
“……对不起。”
空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道歉。
为什么说完“但是”就没有下文了？由于她低着头，空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光凭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空再也不忍心深究这些。
“那个，我还能再提问吗？”
刻意地逃开视线。
“嗯。”
“你在那个空间对我说完话之后，我后来睡着了吗？”
“……大概吧。”
她沉思了一会儿。
看来这也是悠翼不太想回答的问题。
“我一个人打败了巨人族？”
“是啊，你没有印象吗？况且你的朋友不是这么说了吗？怎么，你不相信他？”
悠翼露出试探的表情。
“那家伙很不靠谱。”
“那么我的话就靠谱咯？”
被她这一问，除了唔、嗯、啊以外，空不知该如何回答，干脆就缄口不言了。
“那么我告诉你吧——没错哟。那个时候，毫无疑问就是你打败了巨人族。那个过程实在是太过顺利了。空，你的记忆现在有些混乱……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太相信自己的主观判断比较好。”
“那你又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战斗场地的？”
盲点。
柒野对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从柒野的话里可以判断，他已经发现了倒在地上昏迷的悠翼。而悠翼又说“况且你的朋友不是这么说了吗”——说明当时的悠翼并没有昏迷，她听到了他俩的对话。
“！”
意识到自己失言了，悠翼的表情有微微的动摇。但即使如此，她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慌乱之色。
“呐，空……”
“怎么了？”
一个漫长的停顿。空的心跳很快，但明明这个情形下应该感到紧张的不是他而是悠翼。
悠翼在小心斟酌词句，少了些许自信，声音也就变得小了些。
“我不想再编造谎言了。但是，也有一些事情我不能说，因此很难解释……你能理解我吗？”
那是因为——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人类了。”
而这一点——
“我已经隐约发现了。”
空平静的话没有像预料中那样、给悠翼带来惊讶。
“也是呢。如果是空的话，应该一开始就发现了才对。”
因为悠翼记忆中的空，虽然有些孩子气，却也是个感觉十分敏锐的人。
“……即使如此，我也可以待在你身边吗？”
即使是这样的我，也可以吗？
这一天，悠翼等了很久。
——能够再一次站在空身旁的这一天。
空，我好想你。真的真的好想见你。
只要能待在你身边的话，哪怕为此付出任何代价——我也在所不惜。
少女澄澈的双瞳，再一次被泪水充盈。
而这一次，空无法在愣在一旁。不知是哪来的勇气，让他主动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少女纤柔的身体按入自己的怀抱中。
他感受到了——自己眼角也滑过温热的泪水。
如果是你的话……
如果是我记忆中的你的话……
“——当然可以。”
我会保护你的。是不是人类，那些都无所谓，难道不是吗？
如果是以前的空，大概会嘲笑现在的自己很傻吧。
为什么我会在女孩子面前哭啊？明明之前都没有哭过——
——呐悠翼，为什么，你不能早一点出现呢？
这个问题最终还是梗在空的喉管里，与流入唇边的苦涩泪水一同咽了下去。
“嗯！谢谢你，空。”
◆
纯黑的空间中，一位纯白的少女身着衣摆飘荡的长裙，从不知何处的空中缓缓降落至悠翼面前。
那轻盈舞动的身姿，似雪花，亦似蒲公英。
“呐悠翼，你已经见到他了，感觉怎么样？”纯白少女——雪凝将裸露的双脚悬浮在半空，任凭长发和显得有些累赘的衣摆随着空气的流动翻飞，同时朝对面的少女伸出手，毫无在意地露出微笑。
以及藏在笑容中的，獠牙。
“你所说的那个东西在哪里？”
悠翼没有理会她，甚至连视线也不愿与她相交。在向她提问时，保持着一贯的冷淡态度。
“咯咯咯，这么着急吗？”面对悠翼严肃的提问，雪凝还是如往常一样，一脸轻松地发出浅浅的笑声，“我都想好办法让你和他尽快相见了，不是吗？现在你我都累了嘛。小悠翼，你没必要这么着急啦。”
笑声在无限延伸的黑色空间中泛起阵阵涟漪，使悠翼不由得皱眉。
“你知道的吧？”“啊啦，你说的是‘新人类研究会’那个吗？抱歉，刚刚那个东西被我忘掉了呢。”尽管在词句中明确地表达了“抱歉”之意，雪凝温柔且带有妩媚之感的腔调却与这种情感割裂开来——在悠翼看来，这家伙根本就没有“心”，因此她所说出的所有带有感情色彩的词语都不可信。
“‘新人类研究会’……不是已经在十年前解散了吗？”
“没错，表面上是如此。但是人类都是很擅长欺骗的呢！这一点你最清楚不过了，对吧？——所以啊，小悠翼，现在你到那些家伙的公会中或许还能寻找到一些蛛丝马迹呢。啊，提示就到这里，剩下的你自己找啦。”
“只要我找到那种东西，真的就能救空吗……？”
“只要你肯相信我。”雪凝纤细的手指堵住悠翼的双唇。或许是思绪纷飞的缘故，悠翼没有从她的指尖感受到一丝体温，一点“活着”的气息。
相信她……？
笑话。
现在的悠翼，只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将雪凝视为“暂时的靠山”罢了。
她没有打算完全相信雪凝，但也没有合适的理由拒绝她的“邀请”。暂时照着对方的说法去做，现在也没有产生什么不良影响。
总之，悠翼会时刻关注雪凝的动向，在事情朝不好的方向发展之前将其遏住。
“帮我拯救空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吗？”
“啊啦，为什么这么问？”
雪凝一脸惊讶，悠翼当然知道这是她的伪装。
“因为你是不会无缘无故地帮我的。”
“喔？——”
雪凝特意将尾音拉长，露出潜台词是“听上去真有趣啊”的戏谑表情。
“那当然是因为……”
纯白的少女将手指放在唇边，舔了舔嘴唇，用香甜的嗓音发出了宣告。
那是、让悠翼的瞳孔骤然放大、听完就也无法再保持冷漠态度的一句话。
“因为我爱着那孩子啊。”
【第二章】在魔女的低语中宣告游戏开始#04
04
好不容易迎来了休假，空下午稍稍出门了一趟，傍晚回到公会附属的公寓内部。柒野执意今天傍晚要在空的房间内举办庆功暨欢迎新朋友的Party，加上洛歌和正在康复中的千里这些原·讨伐组A11分队队员一致同意，悠翼看上去也很有兴趣的样子，一向嫌麻烦的空也就点头默许了。
对了，悠翼说她想加入自己所在的讨伐队来着……
早晨，在和悠翼的一次敞开心扉的交谈中，悠翼向空吐露了自己的想法。
她说自己已经不是人类了。
但是想要一直待在空的身边，因此选择成为他的战友。
“但是你要怎么战斗呢？”当时的空问了这么一句，现在想想简直蠢毙了。
“只是挂个名，不可以吗？”
呃……当然可以！且不说挂名队友是什么不良现象，现在的“讨伐者”公会制度已经逐渐趋于腐化，越来越多滥用职权、高官世袭的局面出现，决策权力过于集中，而那些掌握较高权力的都是些顽冥不化的老家伙，是时候需要一场革新。只是革新者尚未出现罢了。
“喂，空老大，你也太磨叽了吧！”刚踏入自己的房间，迎面而来的便是柒野的大嗓门，空烦躁地想要捂住耳朵。
“我说你们几个……这里明明是我的房间……”
看向铺在地面上乱七八糟的小零食，还有食物的包装袋、一次性餐具、散落的纸牌、小型节日礼炮……空只是觉得头疼，顺便扶墙。
“没关系、空前辈！我们待会儿会留下来帮忙打扫的！！”洛歌替另一位前辈赔笑，但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慌张。
“有什么关系，谁叫空你的房间比较大……有单独的卧室和客厅啊！！卧室和客厅！！”比空还稍稍年长的柒野又在耍小孩子脾气了。
“柒野前辈对某些事情真是执着呢。”目前还处于康复状态，身体上有着多处包扎的少年千里调侃道。
“那是必须的！毕竟我在这里混得比空还久一点……可是却拿不出什么成绩啊！！拿不出成绩就没有钱，没有钱就娶不到老婆。人生啊！！”
“完了完了……”
“柒野又开始人生感言了……”
不对吧，明明是我混得更久一点。我可是很小的时候就在公会里生活了……
空对这个比自己还年长的笨蛋没辙，只能将吐槽的话咽在心里，假装选择性无视柒野了。
.
“空！”从阳台方向走过来的悠翼身着从洛歌那边借来的私服，向空展示道。
“洛歌的衣服，还不错吧？”
那是一件咖啡色调的洛丽塔风格服装，充满了蝴蝶结和荷叶边之类象征着少女幻想的元素，悠翼为了配合服装的风格还特意把头发束成双马尾，显得活泼可爱。
“呃，不错啊……”空从来不擅长对女生说恭维的话，在某些问题的回答上容易显得结巴，对于这一点，他自己也很无奈，“现在是双马尾……？”
之前悠翼是散发来着。
“嗯，我小时候的发型哦。”
悠翼朝空眨了眨眼，当然，空也只能象征性地回以微笑——在失去了所有有关她的记忆后，他对悠翼的感情也变得无比微妙了。
“还有什么别的感想吗？”
“呃，我倒是很惊讶原来洛歌也会有这种风格的衣服……”被逼问无奈的空只得转移话题，朝向洛歌，“平时都不见得……原来你喜欢这种风格啊。”
“唔，前辈……我……”
“很多外表刚毅内心柔软的女孩子都无法抗拒的洛丽塔风格，私底下藏着这样的衣服并不奇怪呀，对吧洛歌？”悠翼抢先为洛歌解围。
“啊……哦……这样啊……”这种话题空完全接不下去，只能干巴巴地应和着。挂在嘴角的笑容显得十分牵强。
话说回来……这两个家伙是什么时候混熟的？
“喂，我说洛歌酱和悠翼酱，你怎么不来问问这边这位大哥哥啊？”柒野不要脸地指向自己，悠翼和洛歌一致摆出冷漠表情。
“……明明就是个大叔。”
“是啊，而且人都这么大了还这么小孩子气。还是空前辈比较……”
“喂你们两个在切切私语什么？我都听见了喔？所以说啊空、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这么受女孩子欢迎啊！……虽然我也是有女朋友的啦，但我已经一年没和她见面了！不知道她在安全区内过得好不好。对了，明天我们就去安全区好不好？”
你的后半句话是来炫耀的吗？！
明明身为最年长的前辈，柒野却从来不在乎自己在队里的威严威信，故意单手叉腰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最终惹得两名少女一致“噗嗤”一笑。
“果然笨蛋就是笨蛋啊……”
“是啊，柒野前辈就是这点比较可爱啊。”一旁的千里也附和着笑了笑，剧烈的身体抖动会引起伤口的疼痛，所以千里必须笑得非常小心。关于队员受伤这件事，无论是谁，身为执行官的空看在眼里都无比心疼。他明白柒野故意卖蠢是为了博得大家的欢笑，也使千里更早忘记疼痛，但是看着千里的时候，他完全无法发自内心地笑出来。尽管与悠翼的重逢或许使他从地狱中得以脱身，性格里本身就有的忧郁感仍时时作痛于他的心窝。
身为队长，却完全无法在这样的活动中带动大家的气氛，只能一个人在一旁附和着大家的欢笑——这是空的弱点。
“咳咳。”察觉到空的表情不太对，柒野故意咳嗽了几声，引起大家注意。
“好啦！那么这次的宴会转入正题！让我们欢迎这次任务中新加入的队员——悠翼酱！”
跟随柒野的带领，大家把手中的礼炮放响。伴随着彩条四溅，节日的气氛应声而来。有多久没有经历这样的欢乐呢——空不想进行过多的回忆，只是觉得那份记忆十分的遥远，当时在场的人、发生的事都已经被淡忘了……
大家簇拥着的彩条的中央，悠翼露出幸福的笑容。
看着大家的笑容，就连空都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充满希望、欢乐和幸福。
如果这是梦，就让这场梦永远不要醒来。
哪怕已经知道了这场梦终将有醒来的那一天——
我也——
作为队长，作为前辈，作为你们的朋友。
我想要……守护你们的笑容。
【第二章】在魔女的低语中宣告游戏开始#05
05
次日，人流涌动的商业街里，出现了四个和这安稳日常格格不入的家伙。
“对了，我们明天就去安全区好不好？”——昨晚的Party里，柒野随口说的一句话竟然成了现实。
现在，空、悠翼、洛歌、柒野四个人正站在城镇里唯一一座商业大厦的楼顶，向下眺望街景。
毕竟人类生活的世界在和妖族的战争中受到了重创，生活人们的生活水平已经不如从前，但这里依旧繁华如烟。
初冬的城镇还未降雪，却已经很冷了。行人们大多身着较厚的棉衣，有的孩子手心还捧着热腾腾的美食。商业大厦正下方有着喷泉广场，每一天都有行人在那里驻足。音乐喷泉会在一个周期内定时播放，在美妙的乐声和挥洒的水之精灵的伴舞中，将人们一天的疲惫卸下……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充满生活气息、能让身处内部的人们忘却外边世界的痛苦的好地方。
“呃，所以说我们今天要来这里玩什么？”
身边的两个女孩子被久违的“另一个世界”吸引，正兴奋地讨论着下方的商店街，而柒野也似乎正陶醉于这个世界，空不得不稍稍打断他们的幻想。
“好不容易得到休假来到这里，当然要把每一个地方都逛个透啊！！！”
柒野不论做什么都保持着超高的热情，他的热情也煽动着在场的所有人，把大家的兴致调高。我们的队伍真的不能没有他——每每看着他，空都会产生这种想法。
“喔！！！”像是在应和柒野，身边的两位少女也一同发出欢呼。三个人都充满了兴致，唯独空在一旁淡定地显得格格不入。
“是吧，空？”大概是想让这种欢乐的气氛感染到空，悠翼不经意地黏在了空身旁，挽起了他的右手手臂，朝他灿烂一笑。
“等……”
下一秒，洛歌也不甘示弱地挽住空的左手手臂。
“喂，你们两个……！”被两个女孩子——而且是看上去比自己年轻几岁的女孩一左一右挽着手臂，毫无经验的空不知不觉就被两人牵着鼻子走了。
而且这是公共场合，意味着自己必将暴露在路人们射来的针刺般的视线之中。这使空更不淡定了。
“等等我说你们两个，这样不是让我很尴尬吗？！”
——好在柒野一边叫嚷着一边替空解围了。
这下你们俩该松手了吧——空感到松了口气，并由衷地感谢柒野。
“没关系没关系。”
“因为柒野前辈已经有女朋友了啊~！柒野前辈跟着我们走就好咯。”
谁知道两个人并不买账，反而将空的手臂拽得更紧，空感受到两边施加的力使他的重心常常偏离，好在之前接受的训练使他能够稳住重心，步伐看上去还算正常。面对和自己较为亲近的女孩子，他无法做出呵斥行为——当然，本身呵斥就是没有理由的——只得由着她们的性子。习惯路人针刺般的视线后，他的内心也就只剩下无奈了。
“对了对了，小悠。你刚刚来到这里，还没怎么准备自己的衣服吧？”随着洛歌的这句话，空感觉到左手边的力突然停了下来，他自己也就跟着停住了步伐。
“嗯。所以我们现在去逛那些店铺吧。”悠翼暂时松开空的手，朝空他们转过身来。
今天悠翼身上的衣物——看上去较为轻便的深色牛仔裙和金属皮革马夹，还有马夹里面的米色线衣——也都是向洛歌借来的。空的目光不知不觉被牛仔裙下裸露着的大腿吸引，觉得不好意思刚要移开视线时，却发现悠翼裸露在外的双腿已经有些冻红了。
“那个……悠翼。”
“嗯？怎么了？”面对空的犹豫，悠翼稍稍凑近了些，并歪起脑袋。
“你……不冷吗？”
“唉？”
对上空略显担忧的目光，悠翼的眼瞳中闪过一瞬微妙的神色。
“嗯，还好……可能有点冷吧……”她的语气有些犹豫，显得支支吾吾的，这和平时的她不太一样。洛歌可能还不太理解，连忙离开空并走到悠翼的身旁，轻拍她的肩，将她推搡到一家时装店的门口：“果然还是准备一些保暖的衣服比较好吧？我的衣服大多不是很保暖，因为我不是很怕冷……”
随着声音的渐弱，空目送两人走进一家女性时装店里。他大概能够理解悠翼的反应，但也正是因为能够理解，他此刻的内心产生了一些波动。
“空，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人类了。”
昨天那个时候的她，还清晰地印刻在空的脑海里。
她透着悲伤的话语、泫然欲泣的表情不断地勾起空的爱怜之心。毫无理由地……
因为已经不是人类，所以感觉不到寒冷，但是皮肤还是会因为冻僵而发红发紫。除了这些变化，人类和非人类又有什么区别呢？没有区别，又为什么要在意“还是否是人类”这一点呢？
空承认自己痛恨妖族。
但是如果一定要把现在的悠翼归入人类以外的事物的话，他对少女的保护欲不会变，对妖族的憎恨同样也不会变。
“啊，空前辈，你也进来吧！”
发愣了半晌，已经进入店内的洛歌又探出头来朝空招呼，刚想说不用了，身边就传来柒野的呼喊声：
“咦，那我呢？”
“唔……”洛歌的态度稍稍冷淡了一些，不过还是招呼他一起进来了。
于是，在身边同伴的半推半搡下，空极不情愿地踏入商店街的某家女性时装店内。
“空！”
店内的空间很大，各处都飘散着沁人心脾的香气。明媚的田园风装修，还有舒缓人心的背景音乐，使置身内部的人们感觉像是来到了另一个舒心的世界。刚进入店内就看到远处的悠翼朝着自己热情招手，空只得无奈地走上前。当他正对着换好衣服的悠翼时，这份无奈却转变为了少年的羞涩。
连衣裙的底色是纯白，上层铺盖着点缀着淡蓝色碎花的薄纱，深蓝的丝带穿过领口和袖口处，系成小小的蝴蝶结，再配上纯白的丝袜和蓝色小皮鞋，显得清新可人。
“空有什么感想吗？”悠翼迅速凑近空的身旁，打趣似地发出提问。
“除了好看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啊……”为了防止自己在被打趣后像小孩子一样脸颊泛红，空只得装作淡定地别开视线。
说实话，真的很可爱。空个人觉得比起那种过于讲求细节而显得繁重复杂的哥特风，清新的田园风格更适合悠翼。但是对于面对一切都显得漠不关心的空来说，这种话说出来太不好意思了。
“唉，我就知道你会是这个反应。”假装叹气的悠翼看上去一点也不难过，马上从身后掏出了店内的宣传杂志塞到空的手中，“空只要告诉我你喜欢什么风格就行啦。”
“你身上这件就不错。”
“好啦好啦，你看看嘛。”悠翼半强迫地让空翻开了杂志。
“就算你让我看……”
“呐，空。”
悠翼突然凑近空的耳朵。
“怎么了？”
“呐呐，你喜欢洛歌吗？”
“等……这算是什么问题啊？”
不知是由于萦绕在耳畔的少女的呢喃还是其话语本身，空的脸颊有些微微泛红。
“就是这个问题啊？多么清晰明确的提问。”
“喜欢是喜欢……不过不是那种意义的喜欢吧。”
“真的么？如果是真的喜欢也没关系哦？”
“真是的，被你一问我都有些懵了。按理说你应该会很介意吧？”
“嘿嘿嘿。”
悠翼在空的身旁发出浅浅的笑声。
“那个……空前辈！”
“怎么了洛歌？”
这回是洛歌在召唤他了。空感到头疼，却不得不响应她的呼唤而迈开步子。
悠翼朝他的背影伸出手，一瞬间竟觉得再也难以触及。回过神来，一滴冷汗已经爬过了她的额角。
我这是……怎么了……？
◆
最终悠翼还是在洛歌的指点下买完了需要的衣物，洛歌也顺便买了一套自己喜欢的衣服。疲惫的四人围坐在广场中央的喷泉旁，静静感受着这里和平的气氛。
“有的时候啊，我还真是羡慕你呢，空。”
在与两名少女隔了一小段距离的地方，柒野将下巴支在手肘上，失神地望着不断涌出清水的喷泉口，对着空喃喃道。
“不仅仅是洛歌，就连新来的女孩子都对你有好感……空，你真是个罪孽深重的男人。”
“……”空大概知道他想说什么。明明是四个人一起出来玩，悠翼和洛歌却都只是围着自己转，尽管柒野再怎么炒热气氛，也时时会被她们冷落。
谈话的过程中，天空降下了洁白的雪花。
它们旋转，飘落，轻盈舞动，仿佛天使之羽，缓缓落至空的手掌心里。那般丝丝屡屡、凉透掌心的感觉，让空觉得似曾相识。
要是空是被她们冷落的那个人，他自己倒觉得挺正常。毕竟自己本身就是这种不温不火的性格，对很多事物都提不起兴趣，都可以说是冷血了——这样的自己会受女孩子欢迎也是堪称玄妙妙的事。
“不管怎么说，‘罪孽深重’还不至于吧。我可是什么都没做啊。”
空明白柒野的那句话是调侃，也反着调侃回去。
“哈哈哈，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做才罪孽深重啊！难道这是帅哥特权吗？……不对，我应该也是帅哥。”
“你好意思自己说这些吗？”
“哈哈哈……”
一阵短暂的的欢笑过后，柒野终于露出了和自己年龄相符的稳重表情。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在欺骗你们。”
“……？”突然到来的严肃使空不由得调整了一下轻浮的心态。
“我之前说有女朋友，那是过去时。”
“！”柒野以极其平淡的语气叙述这个足以惊人的事实，就算是一向冷淡的空听罢也不由得屏住呼吸，要是是洛歌她们，估计还会发出特别夸张的声音。
“我之前说过和她有一年没见了吧？其实那一年就是死别了。”
“为什么？”
“有一次她到边缘区看望我，在路上被杀掉了。”
柒野的声线毫无感情可言，此刻他的内心平静如水。
“为什么？发生了这种事……为什么你还能这么淡定？！”
“啊？”被空莫名其妙的怒火吓了一跳，柒野又仔细打量了一番自己面前这个熟悉的人。
“可能是因为我不够爱她？”
“……不，这和爱不爱她没有关系吧？身边的人突然离你而去，而你……”
说道一半，空戛然而止。他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说。不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身边的人离去之后，自己的表现也是相当糟糕，都可以称得上自暴自弃了，而柒野确实是不怎么在乎的乐观派——对于这种事情的看法没有绝对的对错，不能把自己的思考强加于人，价值观不同罢了。但即使如此，他还是不喜欢柒野的这种态度。
“喂，空。其实我才是一个冷血的人吧，你这家伙一点都不，只是平时装作对很多事情漠不关心罢了，其实你还是关心着很多事情的。而我……完全相反啊。”
“……”对于柒野突然挑起的话题，空只能以沉默回应。不得不说，这家伙确实道出了自己的弱点。
大概是意识到话题有些走偏，柒野赶紧对之前的话题补充道：“……其实我知道自己的做法有问题啦。尤其是在关于她的问题上。我这个人啊……遇到难过的事情就试图马上忘掉，整天笑嘻嘻得像傻瓜一样。”“……那样也……挺辛苦吧？”空不是很能理解他的做法，却能感受到他的酸楚与无奈。
“习惯了之后就好啦！还有啊空，我之所以说羡慕你，其实是羡慕你能够好好地把悲伤表达出来……这样就会有人知道你的悲伤啊。”柒野第一次在空面前露出年长者的微笑，看得空有些错愕。
“原来……我是能够把悲伤好好表达出来的那种人么？”
空苦笑。明明一直以来都以为自己把悲伤隐藏得很好，原来大家都知道了么。
“是啊，换句话说，就是‘容易激发女人的怜悯之心’吧，毕竟有的女孩子就喜欢外表刚强内心却很敏感脆弱的家伙，我们队里就有一个。”
“我怎么感觉你是在讽刺我……”
“是啊是啊，我早就看你这家伙不爽了。”
柒野笑着说道，语气中丝毫没有责怪之意，将目光投向远方的天空。
休假的第二天，平稳的日常就在闲聊中打发过去了。
真好啊……
这样想着的空，和同伴在外放松了整整一天后，直到踏入公会内部，还尚未察觉到危机的降临。
【第二章】在魔女的低语中宣告游戏开始#06
06
那座由合成材料构成、宛如被工匠齐整地切割成多面体的宏伟建筑，即使在月色下，也闪着水晶般的色泽，在适宜的角度形成明媚的光斑。楼顶更是曼妙，像是由一颗巨大的水晶球所包裹。白天若是在这栋建筑周围走动，就有如沐浴在光线雨中，使人心情舒畅。
而这，就是“讨伐者”公会的主办公楼。
“讨伐者”公会一共由建在小山丘上的三栋大楼以及周边的园林组成，其中两栋大楼内部有着相互连接的通道。
那便是立于中央，拥有行政会议、讨伐组战略商讨、后勤部队工作三大职能的主办公楼，以及东部配有医疗养护设施的职工宿舍，也就是所谓的生活区。从外观上看，职工宿舍和主办公楼的风格较为近似，兼具规整与灵动的现代美。
与东边的两栋楼相比，西边的大楼就显得寒碜了许多。可能是年代比较久远，当时的建筑技术还尚不成熟，普通的钢筋水泥墙，在经历了风风雨雨之后也显得破旧了。
现在那个地方主要用于一些技术研究——暂且称其为“研究院”吧——研究人员有时会在那里住宿，而一般人很少踏入。本身进出那里的条件就比其他两栋楼苛刻得多，再加上严格的看守，让人不禁产生那里才是公会的核心的错觉。
从职工宿舍楼出来，身着单薄连衣裙的悠翼丝毫没有因初冬的寒冷而打哆嗦，也没有因为夜晚的空旷无人产生担心害怕的心理。
绕过主办公楼，朝研究院迈开步子。
好在地面没有积雪，悠翼不用为隐藏踪迹太费心思。
一路上的监视摄像头已经被雪凝搞定了……那家伙莫非是真的要帮我？
突然冒出的信任雪凝的想法让悠翼不禁谴责起自己。
不可能不可能！我不能忘记那家伙之前做过的一切——现在不能，以后也绝对不会。
“不过，那是新人类研究会……么。”
新人类研究会，距今二十年前成立的公会秘密组织，曾经为了某个目的进行过实验。研究会于十年前解散，当时的研究成果和相关人员都已经被处置——似乎是因为秘密进行了太多违背伦常的研究，最后被发现并予以严肃的处理。
自研究会被解散之后，没有人再提及它。似乎是因为太过背德，或是涉及到某项机密，总之，其真相早已被埋葬在灰黑的阴霾之中。
而如今，悠翼却要去寻找它残留的遗迹。
这也是，唯一能够拯救他的办法——
任由纷乱的思绪搅扰着大脑。不知不觉，悠翼已经走到了研究院的后方。
根据雪凝的情报，这栋楼当初在设计的时候指设置了唯一的入口处，现在一天24小时都有人在看守，偶尔会有警卫在大楼周围的其他地方巡逻。不过悠翼来到时候有小心避开了他们。
此外，这栋“研究院”有别于其他的地方还在于：靠近地面的楼层没有设窗户，离地面最近的窗户大概也有四五楼那么高。
这一点无疑增加了大楼的机密性，不给任何外来人士可乘之机；也给这栋楼本身就有阴沉的气氛增添了一笔。
然而，这些在悠翼眼中都是微不足道的小问题。
“反正我都不是人类了，根本没必要这么担心嘛……”
轻轻地合上眼，悠翼隐约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在流动。渐渐地，以她为中心形成浅浅的涡旋。漆黑的某个东西，从少女瘦弱的背脊中延伸开来，逐渐形成双翼的形状。
睁开眼，那片模糊的黑色瞬间具现化，构成长在悠翼背后的一对巨大黑翼。少女煽动羽翼，双脚便逐渐离开地面，一瞬间就可以到达四层的高度。
与此同时，紫黑色的一团浓雾于少女的指尖聚集，逐步幻化成一把银色的匕首，然后，对准其中的一扇窗，精准地掷出刀刃。
窗玻璃应声破碎，悠翼也顺利降落在窗沿，收起羽翼，轻手轻脚地进入研究院内部。
抑制剂编号L01BA01，以及……
将目标在心中默念一遍之后，悠翼定了定神，开始朝沾满碎玻璃和蜘蛛网的肮脏楼道迈开步伐。
这里暂时没有监控设施，所以悠翼可以不必把神经绷得这么紧。因为实验的内容有些不堪入目，是一定要避人耳目的，悠翼猜想过去的实验应该在这栋楼的地下室进行，而药品的存放处也离那里不远，只要顺着楼道拐角处的阶梯往下走应该就可以找到。
十年前的药品放到如今当然是不能用的，但是，只要找到一点点样本或者处方就好——
找到样本，就有办法生产它。
◆
月光一如既往地透过窗洒进来，光亮处，舞动的尘埃清晰可见。但即使如此，楼道内还是称不上明亮。
——这是！
借着月光在其中缓慢行走的悠翼，突然被横在面前的某个东西止住了步伐。
在看清现场之后，冷汗爬过悠翼的背脊，双腿好似被抽空般无力，但即使如此，还是在恐惧的驱动下动了起来，使她不由得向后倒退了好几步。
悠翼终于在一个人的深夜里感受到了害怕——这种情绪多久没有降临在她的身上了呢？以前的她只知道名为寂寞的恐惧，而现在，眼前所呈现的，是让她拼命忍着不发出尖叫的纯粹的恐怖——
血——本身就肮脏的楼道地面上，除了灰尘和蜘蛛网，又多了一种罪恶的颜色。
一个女性的尸体横在血液的上方。
尽管害怕，在稍稍稳定了情绪之后，悠翼往尸体的方向凑近。
从死者身上的装束看，应该是这个地方的研究人员，而非“研究室中的实验品”——况且现在已经没有人体实验了。血迹和尸体很明显是新鲜的，死者的血还在缓慢地顺着地板的纹路流动。死亡原因看上去简单粗暴。被害者的胸口被捅了一刀，而凶器却被持刀者干净利落地拔出，仅此而已。
故意杀人案？
悠翼的心跳骤然加速。
尽管明白自己还有任务在身，但无论如何，今天都不适合继续探索这里了——
在这里多待一秒钟，危险就离得越近。
想着，悠翼决定离开——
就在这时，冰凉的触感绕过她的脖子——
“呐小悠翼，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如何呢？”
白色魔女甘甜的嗓音，有如致幻毒药般，与漆黑的空间扩散开来。
“雪凝……你……”
被她从身后搂住脖子的悠翼动弹不得，只得任凭冷汗顺着额角流下。
你果然是个恶心的女人。
【第二章】在魔女的低语中宣告游戏开始#07
07
“小悠翼，你的行动力真的好强。这么快就想来完成任务啦？”
“……”
“或者说，你对他……真是爱、得、深、沉呢。呐，我都有些嫉妒了。”
雪凝的双腿悬浮在空中，就这么“飘”在了悠翼身后，娇小的身躯看上去若是放手就会飞起来似的，有如气球般轻盈，柔软的嘴唇在悠翼的耳畔呼出热气，紧接着咬住了悠翼的耳朵。
好痒……
即使紧紧咬住嘴唇，流出鲜血也好，悠翼也不想在她面前发出示弱的娇喘。
即使雪凝紧接着就把手深入悠翼的胸口，在那个有微微凸起的部分来回抚摸也——
“唔……不要……”
不行，还是不行。在雪凝面前的自己实在是太弱小了。
晶莹的泪水不争气地流下，少女发出了求助的声音。
“不要怕，现在这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悠翼可以尽情地发出声音，没关系哦。啊，不要担心，死掉的只有面前这个人而已，其他人都睡得好好的哦。顺便一提，这个女人可不是我杀掉的哦。”
“小悠翼，还记得当时你问我‘有什么好处’吗？其实，这才是我想要的，明白么？”
“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你爱着空吗？”
“啊，是的哟。但是，我和悠翼的‘爱’完全不同，我可是很期待你的空变成‘那个样子’呀！那个样子，叫什么来着——‘怪物’。没错没错，人类就是这样称呼我可爱的孩子们的。”
“这么说……你是在等着我的失败咯？”
——为什么我要相信她！！
“为了防止误会，我先说一句。我给你提供的药品的情报是真的哦。只不过，这个过程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松完成罢了。雪凝就喜欢刺激点嘛。”
“小悠翼是为了让空不变成‘那个样子’而努力，而雪凝则是期待着……这样看来，我们两个站在完全相反的立场上呢。所以啊，雪凝想到了一个游戏。你就把它当做一场强制加盟的游戏好了，现在我来宣布游戏规则。”
雪凝终于松开了手，转到悠翼的面前。
即使保持一贯的微笑，白色魔女的眼底里已经没有了丝毫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疯狂。
“在‘讨伐者’公会内部，有着我的部下。我们将今晚视为第一个夜晚，从今晚开始持续若干天，我的部下会杀掉公会内部包括眼前这位，一共七名成员。”
“要杀的七个人都是定好的哦，不过顺序是随机的哦。”
“悠翼胜利的条件是：把我的部下找出来，在第七人死掉之前将他杀死。并且成功阻止空变成‘那个样子’。二者必须全部满足，做不到的话，就是雪凝的胜利。”
“提示一：雪凝的部下只有一个人。”
“提示二：雪凝的部下使用唯一的作案凶器。”
“提示三：要杀的七个人都是公会的成员。”
“提示四：七个人之间有着一定的联系。”
“提示五：作案地点可以包含这座山丘的所有地方。”
“提示六：作案时间随机，从第一个人死亡到可以判断胜利属于哪一方之前，都是游戏的进行时间哦。”
“提示七：为了防止悠翼太傻游戏进行不下去——那样雪凝也会无聊啊。每一个事件背后，悠翼都会收到雪凝的温馨提示。我会通过拓展空间的方式和你交流，给你‘额外的提示’哦。”
“雪凝的额外胜利条件：悠翼把从雪凝这里得到的‘额外的提示’或者所有关于我们之间的秘密泄露给他人。也就是说悠翼失去了游戏资格，那就是我赢咯。”
“悠翼的额外胜利条件：找到七个人的共通点，通过对其进行保护，阻止他们的死亡。游戏进行十五天之后，如果七个人中还有幸存者——啊，当然还要保证空没有变成‘那个样子’，即判断为悠翼的胜利哦。”
“为什么要这样？杀掉这些人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不明白啊！只是因为很好玩？”
悠翼凝视着白色魔女那黑夜之中炫耀着疯狂的黄金瞳孔——刹那间，仿佛坠入了荒诞无稽的噩梦。那是疲惫而无力的感觉。
“是的哦，因为雪凝觉得人类陷入恐慌的样子很好玩，所以想看一看咯。”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白色魔女现在还能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把我叫来这里，就是为了给你看戏？”
“当然，我所提供的关于空的情报完全真实，悠翼想要拯救空——雪凝只是利用了你的这一点，制造一个好玩的游戏而已。小悠翼完全不必自责哦？和我一起享受游戏的快乐，谈笑间决定愚蠢的人类的死生，不是很有趣么？”
“……”
悠翼倒吸一口凉气。
尽管早已知道雪凝是疯狂的，但把“谈笑间决定他人生死”的这种话看做理所当然的雪凝，其疯狂程度已经超出了悠翼的理解范围。
“小悠翼也来一起享受嘛？”
“不，我不要……！为什么我要奉陪你的恶趣味？！”悠翼拼死摇头，同时不断向后退。
“当然是因为，你要救他。”
“……”
无法反驳，悠翼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为了那个人——没错，哪怕只是为了给那个人争取一点点“机会”——即使是在这种希望渺茫的荒谬游戏中，我也要取得胜利。
在雪凝面前被恐惧包裹的内心，第一次有了一点点勇气。
“呐，小悠翼……”
白色魔女于黑暗中发出妩媚的声音，注意到的时候，她的身体已经站在了尸体旁边，嘴角翘起一个绝妙的弧度。
下一秒，黄金的瞳孔再次闪过瞬间的疯狂，魔女露出了獠牙。伴随着血液的再一次大肆飞溅，雪凝那白皙柔软的皮肤以及洁白的长裙上瞬间沾染了血渍，而她本人沐浴在那血雨之中，却有如享受般地、舔舐着嘴唇。
沾染血迹的某个物体被她纤细的手指抓捏着，在月光下，她的身影犹如堕落的天使——
污秽不堪。
“是心脏哦。你要么？”
“你……”
“不给你哦。”
伴随着轻快柔和的嗓音，雪凝在悠翼面前，将手中血淋淋的心脏——
送入嘴边，一口吞下。
“谁要啊，去死吧！！！”
悠翼终于忍无可忍地发出尖叫，而白色魔女却还一脸轻松地发出“哇哦”的惊叹声，同时和悠翼拉开距离。半晌，周围的景物瞬间消失不见，只剩下以漆黑为背景、爬满白色网格的虚拟空间。那便是高阶妖族所持有的特殊力量——“拓展空间”。完全将自身指定的人物与外界空间、时间割裂开来，从而成为战斗、商谈等等的绝佳地点。
巨大的漆黑双翼已经出现在了悠翼身后。而出现悠翼手中、由黑雾包裹的则是一柄长剑。
“啊哈哈，要和我打架？雪凝好歹，也是个怪物哦？”
对面的白色魔女丝毫没有战斗的紧张之意，发出戏谑的轻笑，任由握持长剑的黑发少女扑扇着羽翼朝自己冲来。
那把银色的剑，外观上看与普通的剑没有区别，在悠翼的控制下，剑刃的部分松脱成若干节段，中间以铁鍊连系，成为一柄具备锋刃的鞭子。
“原来如此，是蛇腹剑啊。”
一个转身，白发飘飞，原本待在那里的雪凝的身影顿时消失不见，蛇腹剑划过的曲线就此挥空。错愕之际，一股异样的感觉锁住了悠翼的喉咙。
怎么……回事……
雪凝就站在自己前方不远处，笑眯眯地看着她。那眼神，充满了说不上是怜悯还是慈爱，抑或是陶醉的感情。
——就像疯狂的科学家看着自己表现出色的小白鼠一样。
仔细一看，薄雾包裹的“某个半透明的东西”此时正掐着悠翼的咽喉，使她动弹不得，手部的力量也在逐渐消去。随着悠翼的松手，手中的武器也化为暗紫色的光粒子，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简直就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只要她愿意，分分钟可以置悠翼于死地。
这是悠翼第一次正面挑战雪凝，可摆在面前的力量差如此悬殊，让她每分每秒都体会着名为绝望的脱力感。
“因为很好玩啊。”——怪物的动机往往纯粹得让人害怕，而这也是让悠翼体会到绝望的源头之一。
“小悠翼，还要玩么？”
雪凝放开了无形之物，歪着头问她。
悠翼的喉咙终于得到了解放，但残留的压迫感还在，使她不断地发出痛苦的干咳。
“够了！……”
已经够了。
悠翼明白，要想真正战胜这个家伙、拯救空的话，唯有接受挑战这一条路。
事实上，雪凝也没有给她其他选项。
既然如此，那就让我……
“在你的破游戏中，彻底地、打倒你。”
“啊哈哈哈……”
无限延伸的漆黑空间，少女的笑声不断回响。
她的白发和衣摆依旧飘扬，只是身体随着声音的发出而不断震颤罢了。
“好哦好哦。小悠翼你太棒了。那么，伴随着游戏开始的钟声响起，雪凝祝你晚安。”
当悠翼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到职工宿舍门口时，身后的夜空中，有一只乌鸦扑腾着翅膀飞过。
【第二章 完】
【第三章】审判降临之夜#0
【第三章】审判降临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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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办公楼内部设有多处“连接点”——其本质为大小合适、可供容纳十人的房间，内部没有摆放任何家具。一般中央要发送主要通知、或是进行全体会议时，小至各个分队的成员都要来到各自的“连接点”待命。
清晨时分，外部的天空才刚刚泛起微光。柒野等人便被中央传来的紧急通知所惊醒，聚集到了名为“连接点”的房间内。一般情况下，“边缘区”或者“外围区”发生了有关妖族的动乱，中央也只会第一时间通知部分执行官，进行作战计划的商讨和队伍的再编排，再由执行官向下告知其队友——而这次的“紧急通知”，却是针对公会内部的所有人的，包括队里的见习成员以及在生活区工作的护士、女仆等等。
除了因伤无法到场的部分伤员，公会内部所有成员都聚集在零散分布的各个“连接点”中。等到大部分人都到齐，“连接点”与大门正对的一面整洁的白墙上，投射出了主会议室的情景。同时，左上方的摄像头对着在场的所有人，将他们的一举一动投射至主会议室——当然，主会议室没有必要一直关注各个“连接点”的情况，只在需要进行对话的时候才被调用。
“这么大清早的，中央那群家伙在搞啥啊？”想必揉着惺忪睡眼的柒野内心一定满是牢骚吧，但是迫于来自四周的压力，他把声音放得很低很低。
打了个哈欠，柒野扫视了一番与他处于同一个“连接点”的各位。由于这次中央召集的人太多了，整个“连接点”显得十分拥挤。千里由于伤势未愈，不便前来；洛歌和他一样揉搓着惺忪的睡眼，一脸迷迷糊糊的样子，想必她是第一次收到中央的突然召集吧；而洛歌此时正靠着的对象悠翼，则是一脸淡然地凝视着前方的大屏幕，沉默不语。怎么说呢，感觉和她昨天给人的印象形成了一种反差——有种莫名的冷淡之感。
除此之外，周身还站着一些柒野不是很熟悉的人，大概是公会其他的工作人员吧。他的队长、执行官·空现在身处主会议室。身为执行官的他、和其他执行官一样，拥有这个“连接点”的管理权限，却无一例外地被叫至主会议室旁听了。
面前的大屏幕对主会议室进行了3D投影，环绕式音响将那个地方的情报毫无保留地复制了过来，有如身临其境般。
公会会长神色严肃地就坐于圆桌中央，身旁站立着他的女秘书和另一位女性，后方还有一排身着女仆装的年轻少女。他的左右依次就坐着各个部门的长官，个性粗犷的柒野从来没有特意去记这些人的名字和职称，只是大致地知道这些人都很厉害罢了。其中一位年轻的男子引起了柒野的注意。
那是一位身材高大、身着少校级军服的青年。与坐在他身边、看上去散发着满身烟臭的前辈们不同，那人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自信的笑容——不论是什么场合，他的存在总能缓和一点紧张的气氛，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而不会像柒野那样带来反效果。除了地位高、有威信、年轻、面目俊朗等令人钦羡的特质外，他还是公会战斗人员中的佼佼者，而且个性宽厚温和——他便是空26岁的兄长天城，一个比空还“过分”的家伙。
空那家伙，之前也经常被中央这么早召集过。由于那几次柒野都不在场，很少有机会看到空直接面对公会内部的上级官员。在柒野的印象中，空是个面对上级严肃且恭敬的家伙，他站在天城对面不远处，和其他执行官并肩站在一起。
一排穿着相同制服的执行官们挺直腰板，将双手自然下放，脸上没有可以称之为表情的东西，在透过投影观察他们的柒野看来，实在有些滑稽可笑。
空曾说过，在“讨伐者”公会担任执行官一职，不仅要在战场上大肆搏杀，还要在领导人面前俯首称臣，作为一个人的个性迟早会被泯灭，看来此话真的不假。柒野一直觉得，空这家伙缺乏作为人的热情，其实也和工作有关吧。
这次，主会议室的所有人员都面色凝重，暂时还没有人发言，似有一层阴云笼罩。
“关于此次事件，有关人员正在解析中。”
冷静而知性的女声响起，那声音来自站在会长身后的一名穿正装的女性，她带着黑色镜框，将漆黑长发盘起，年龄介乎于青年和中年之间。
“关于是否要将此事向大家公布，我们没有进行过多的讨论。无论如何，我们都认为此事应当引起必要的重视，在这里对大家进行统一的宣告，是希望大家不要因流言引起恐慌。”
发言人——暂且这么称呼那名女性吧——在重大场合却尽量使自己的声线柔和一些，试图缓和气氛。然而，她说出来的话却加重了这份紧张，主会议室依旧气氛凝重，不论是坐在圆桌边的官员，还是站在一旁的执行官，或多或少都颦起了眉。而柒野所在的“连接点”，此时已经变得嘈杂了起来。
“有什么话快说啊……”
“到底怎么回事？”
“这群家伙不卖关子会死？”
……
柒野本来也想嚷嚷几句，可瞥了一眼身旁的队友——洛歌和悠翼后，刚到嘴边的话好似哽在了喉咙。
她们两个，尤其是悠翼，脸色有种说不出的苍白。
是的，从发言人刚才的话中，柒野也听出了端倪。
——什么“流言”、“恐慌”啊？！拜托你们这些家伙，把话挑明白些！果然女孩子就是比较脆弱，听完这些词语后就害怕了——处在她们身边的柒野如此思考。他不是不能理解，但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现在可不是开无聊玩笑的时候啊。
要是空那家伙在这里，她们两个会好些么？
胡乱思考之际，发言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犹如定罪的宣告——
“昨天夜里十二点左右，西部大楼一名女研究人员被杀害了，经过初步判断，杀害她的是——妖族。”
【第三章】审判降临之夜#02
02
长久的沉默。与其说是哀悼，不如说是大家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陷入沉思。
“死者名字是奈美，29岁，在西部大楼从事生物武器的开发工作。尸体已经送去检验了，报告还没有出来。最后一次同事目击到她是在晚上九点多钟的时间，地点就在遇害点附近，也就是西部大楼的四楼，奈美平时工作的地方。然后尸体被发现是在今天早晨五点多，相关人员造访研究室的时候。”
“作为研究者，他们的作息时间有些特殊而且缺乏规律，晚上熬夜甚至第二天早晨还未休息是常有的事。”主持者解说道，“他们没有上战场，生活工作都在西部大楼，那里的条件比较艰苦。即使如此，他们兢兢业业的工作还是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光亮。没有他们的研究成果就不会有如今的人类社会——他们同样是值得我们尊敬的人。对于这次的事件，我们表示深切的哀悼。”
“但是，也请各位不要惊慌。我们会尽快调整战力，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为什么说是妖族杀害的？”一名执行官发问道，“公会周围一直都有相关的探测装置……”
所以一旦有妖族进入，会第一时间将信息传导至技术组总部，接着就会有专业人员前来驱除。
“但是，我们人类目前对‘妖族’的理解实在太过片面，已知种类的妖族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那个装置无法检测目前技术尚未探明的东西。说白了，就是‘未知’。”
技术组组长立即打断他的话。那是一位留有胡渣的中年男子，看上去沉稳的他，说话时没有任何起伏。
“……”
一旁站立的空再度陷入沉思。对于这句话，他认为自己再清楚不过。那个少女——悠翼，她的出现，她的陪伴，如此突然，一切都好似梦境一般，虚幻而又真实。记忆中的少女依旧模糊，但空的第六感告诉他，面前的这名黑发少女就是她，至少她和她给他的感觉是那么的相似。
但是，已经不再是人类——当时的她，轻描淡写地说出了这般话语，而空也看似轻描淡写地接受了。事实上，这句话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重复，引起阵阵波澜。
已经不再是人类，那就是妖族吧？可当她经过探测装置时，确实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是因为，她太接近人类了吗？
算了，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再想了……
“由于接下来将要放送现场画面，请非战斗人员迅速撤离。”向各个“连接点”下发通知后过了几分钟，一位站立后方的中年男子站了起来。
“至于你问为什么是妖族，我们只能用现场画面来回答你。现场是长这样的。”那是一个身材较为矮小，红棕色短发、留有整齐胡子的大叔，空对他的外貌有点印象，似乎是侦查组的某名将要退休成员，在组内的名望还挺高的。
随着他的动作，一块幕布在大厅另一端的墙壁降落下来，紧接着，尸体发现现场的投影影像便清晰地呈现在洁白的幕布上。其他的“连接点”也通过小窗口的模式看到了幕布中的图像。
铺满鲜血的地面刺入双眼，还残留着受害者被拖曳的痕迹。被拉长的血迹铺满了四楼楼道整整一圈，尸体的胸口已经破烂不堪，而且本应存放心脏的部位，留有被野兽掏空的痕迹。
“……”
主会议厅的众人依旧沉默着——毕竟这儿除了必须在大众面前保持体面的高级官员、就是已经对此见惯不怪的执行官——想必其他“连接点”早已炸开了锅。
“就目前我们所了解到的，以人类血肉为食的妖族最喜欢的便是人类的心脏。况且、这种粗鲁地掏心脏的手法，除了妖族没有东西能够做出来。”
确实，心脏附近的部位血肉模糊，暴露出来的内脏令人作呕。
空厌恶地皱眉。像他这样的执行官在与妖族的战斗中见多了这种血腥场面，心理上的排斥感本应被淡化得无影无踪，但那残破的肢体、还是让他回想起了记忆中的“她”被黑羽吞噬的画面。
该死的妖族……
“首先这凄惨的样子绝不可能是自杀。能将犯罪现场做到这种血腥程度的，只有妖族。这是我们在尸检结果出来前最主要的猜想。我们公会是强者云集之地，对外警戒森严，尤其西部大楼更是如此，不会有外人入侵的可能。我们更不愿意怀疑自己的同胞，对吧？”中年男子持续解说着，并像在座的各位示意。
只有少数人轻轻地点了一下头。看来，这些人已经开始怀疑什么了——随着解说的进行，气氛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加紧张。
“据我们组调查，奈美小姐生前没有和任何人结仇，也就是说，仇杀的可能性很小。如果是人为的话……”见到气氛不对，侦查组的一位年轻后生替前辈站了出来。
然而，当他说完话之后就后悔了，他的话中似乎不该出现“人为”二字。
或者说，这种话不该由他来说。
空的脸色一沉。
中年男子向后生狠狠地瞪了一眼：“在尸检还没有出来之时，我们初步判定奈美小姐是因为被掏心造成失血过多而死，伤口的样貌及其超乎常理应当是妖族所为。”
“但是，现场画面还有两处需要注意的地方，这对侦破案件还是很关键的。”
“首先，这里。”
中年男子用激光笔圈出了画面中的一片区域。
“犯罪者在这里留下了类似犯罪声明的东西，说明这不仅仅是一场普通的妖族伤人案。”
覆盖在尸体上方、用血液滴溅出的图案，是个花体字母。
“……这是要写什么吗？”
马上有人看出了端倪。——一开始不少人都这么认为，但是同时，他们也不愿相信这是人类干的。这种矛盾情绪使气氛越发紧张。
“仅凭妖族的智慧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这个类似字母的东西只是巧合吧？”
“智慧？你们对妖族的智慧又了解多少？”一直沉默的空冷静地发言道，“你们难道没有被妖族欺骗过的经历吗？你们又怎么知道妖族不了解人类文明。”
话中带刺，事件发言人和中年男子都不约而同地皱起眉头。看得出来，他们对这位的年轻人并不赞赏，但不得不对他所说的话表示赞同。
“是的，妖族是充满智慧的种族。所以尽管出现了一些看似人为的东西，还请大家暂且不要怀疑自己的同胞。要知道，我们人类可是站在对抗妖族的共同战线上，现在的慌乱，才是它们最想看到的。”
不愧是天城，年纪尚轻却在大众周围颇具影响力，只要他一发话，现场的气氛顿时变得缓和了。
“天城少校说的没错。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奇妙的地方需要我们注意。”
中年男子按动激光笔，大屏幕上的画面随之更换。
碎玻璃。
西部大楼四层的一处窗玻璃碎了——从外部拍摄的照片和内部满地的碎玻璃将这一点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看来袭击者是从窗户外面进来的啊……”
“这是目前最可能的一种猜想。从玻璃破碎的程度分析，是由某种尖锐之物从外部一次性捅破——尽管大楼老旧，但鉴于其保密性，安在窗上的玻璃可不是普通玻璃。一次性捅破所需要的不仅仅是力道，更是技巧。而这，实在很难简单地判断为妖族所为……”
后生好不容易替前辈解说了半天，却因最后的几句话又遭瞪了。
“后方的墙壁上，有刀子插入并拔出的痕迹。那应该是捅破玻璃的刀子……吧？”
“是的。”
如果是妖族，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地用刀呢？
空再次陷入沉思。他有些开始怀疑自己了。如果说这么做是为了制造人为假象，那也太精明了一点……
“还有最后一点，”这回中年男子决定完全由自己解说，随着画面的切换，他清了清嗓子，“这个。”
乍一看简单朴素的房间，设有有床、书架、办公桌和凳子等等简单的生活用具。
书架上，大大小小的书籍和文件夹排列得错落有致，办公桌上还整齐地叠放着一些文件，文件堆中夹着各种颜色的标签，似乎都已被主人进行了清楚的归类。
人偶……
唯一与这个场景不符的，便是摆在办公桌前的凳子上的少女人偶。
人偶的大小和普通的人类婴孩相当。根根鲜明的发丝，外形精致的五官，血色的红唇，纤长的四肢……简直就像缩小版的真人一样。从其的种种特质可以看得出，制作者的手艺十分精良。
然而，最不协调的是，人偶的眼睛被深棕色的针线缝了起来，再也无法睁开，从外窥探其中的美丽。也正是这一道缝隙，给本该美丽的艺术品增添了一丝可怖之色。
“我们采访过奈美小姐的亲友，他们一致认为这个人偶和奈美小姐的趣味并不相符，很有可能……”
“是‘凶手’干的。”
“没错。人偶已经送去鉴定了，我们会仔细分析上面的指纹，并调查它的出处。我们最害怕的是凶手留下的这些讯息。如果单纯只是妖族伤人的话，不必这么大费周章。我们担心这可能是……”中年男子一顿，切掉了主会议厅的摄像头——这样和“连接点”的通讯就中断了——并重新扫视了全场，神情复杂，“一场手段残忍，又毫无针对性的杀人案件。”
“！”
消息一出，四座惊动。
方才还在极力避免大众的恐慌，下一秒却说出这样的话。这些人只是想把过错推到妖族身上而已……
越是这样，空便越发产生一种“这次事件是人为”的错觉。但是人为的说法缺乏动机。在这个人类和妖族展开殊死搏斗的危机中，没有人会闲得无聊做出“连环杀人通告”这种东西来削弱己方的势力，至于什么金钱纠纷、人情纠纷，在这个强调“一致抗敌”的社会已经非常少见了。
不论是哪种想法都说不通——现在手中掌握的信息太少了。
就在这时，刚才一直沉默不言的会长——那个坐在最中央、已过不惑之年的男人——终于发出最权威的官方宣告：“请大家安静。在座的各位都不是等闲之辈，我等必将在对妖族战役中获胜！以及，讨伐组现在又多了一项保护内部安全的任务，请各位执行官相互间做好协调工作。”
每次会长发言，空都有想要低下头的冲动。没有任何实质意义、只是一味地说空话，凭什么那种人能当上公会会长？
“没办法，官方发言嘛。其实你想让他们下台？”
他猛然想起兄长天城曾经半开玩笑地私底下对他这么说道。
让他们……下台？
突然冒出的一个念头惊得空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不不，我怎么会有做出这般思考的胆量和魄力……
这种事情，绝不应该是由我来做。
一直到散会，空都在思考这个看似毫无意义的问题。
【第三章】审判降临之夜#03
03
回到房间后，空才发现柒野、洛歌和悠翼都已经面色凝重地围坐在沙发上，而伤患千里居然也由洛歌推着轮椅一起来了。
“空，”悠翼轻唤着他的名字，声线中可以听出疲乏，“你没事……吗？画面被切掉之后，那个人又说了什么吗？”
“嗯，没事。”
空试图用微笑敷衍，然而并不擅长微笑的他很快便将复杂的心情败露了——“呃，我觉得你们还是不知道比较好……总之，最近几天尽量别在夜间单独活动，尤其是你，洛歌。”
“唉？！”突然被点名的洛歌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为什么是我？”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家伙最近在疗养组那边打下手吧？那边的工作很多都是在晚上进行的。”
“……唔！”立刻被看透的洛歌不自觉地发出可爱的呼声，脸颊有些微的泛红，就连刚才一直面色憔悴的悠翼也被她逗得噗嗤一笑。
“洛歌，你那么菜，以后干脆直接归到疗养组去好了。我很喜欢护士妹妹啊。”
“喂！柒野前辈，能不能别这么不要脸地立刻就暴露自己的兴趣啊……”
“啊哈哈，我也觉得洛歌去当护士很不错啊。”
就、就连温柔谨慎的千里也这么说……！
洛歌有种想找块洞钻进去的冲动。
这时。
叩、叩、叩。
规律而响亮的敲门声，将话题硬生生地打断。
离门最近的柒野上前开门。
“哇哦，这不是主会议室里的冰山女仆嘛？”
柒野的脑海中浮现出开会时站在会长身后不远处的一排身着整齐女仆装的少女，语气也变得柔软了起来。
“我的直属上司是天城大人。”
束着长马尾、身着公会专属女仆服的黑发少女薇尔站在门外，毫不客气地从柒野身旁绕过，探入房间内部：“天城大人请我叫您过去，空先生。”
“……哥哥？”
空满脸狐疑，不经意间将自己私底下对兄长的称呼念了出来。
“是的，天城大人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托我来传个口信。请你去他的第二工作室找他。”
“你们……”
空欲言又止地扫视了一番赖在自己房间的四个外来者。
——你们几个什么时候从我的房间里出去啊！
“空，我和你一起去。”悠翼从沙发上缓慢地站起，朝空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我有话想说。”
悠翼来到空的身旁，自然地挽起他的手，在柒野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下拖着空离开了此地。
然后，在宿舍楼道的尽头、远离房间的空旷处，两人倚着栏杆相依而立。
少女踮起脚尖，将嘴唇贴近空的左耳——
“我，想要找出凶手——就凭我们的力量。”
“！”空被她突然冒出的话猛地一惊，被她攥住的手臂开始不自主地略微颤抖。
“为什……么？”
为什么？难道你觉得这次事件是人为的？
为什么你会对这种事件感兴趣，还就凭我们的力量？
以及为什么——你会来到这里呢？
交织在一起的思考回路无法转变为恰当的语言，到了嘴边也只能汇成一个苍白无力的“为什么”——空对自己的表达能力十分失望。
——雪凝的胜利条件追加：悠翼把从雪凝这里得到的‘额外的提示’或者所有关于她们之间的秘密泄露给他人，即：悠翼失去游戏资格。
昨天夜里，白色魔女的呢喃还萦绕耳畔，当她的声音再一次回响时，悠翼才发觉自己的额角已经聚集了汗水。
我不能说——关于我为什么来这里的事，关于雪凝的事，还有关于这场“游戏”。
但是即使如此——
“我有头绪哦。”
悠翼将食指竖在嘴边，摆出一个“嘘”的手势。
大致确认一下周围没有人，悠翼开始了叙述：“我认为，这次事件的凶手是人类。而且，之后可能还会出现别的牺牲者。”
“怎么说？”
空直视她的眼睛，里面没有丝毫慌张、动摇的神色。
“我之前说过了吧。自己已经不是人类的事……这件事我只和你一个人说，之后关于这类的话题也是如此。可以相信我吗？空？”
“……笨蛋，不要老是重复这个问题，你是有多不自信啊。”空有些不知所措地别开视线，“虽然记忆很模糊，可是我相信自己的感觉。所以……”
“就算你接下来要和我说的东西非常非常离谱，我也会相信你。”
“噗嗤。”
少女纤瘦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发出浅浅的笑声。
“空，你刚刚、好像小时候……”
“……哈？”
空一向觉得自己很沉稳，可是到了她面前，被埋藏在心底的“小孩子一般固执的个性”就暴露无遗——这让他有些纳闷。
“咳咳，不说废话。”
悠翼清了清嗓子，开始进入正题：“现场的照片你有仔细看吗？被挖掉的心脏、铺盖在尸体上方螺旋状的血迹、碎掉的玻璃、墙壁上的刀口还有被缝眼睛的人偶……”
其中，碎玻璃和墙上的刀子印记是悠翼留下的，这些痕迹和这场凶杀案无关。但是悠翼明白，这不是该向空坦明的事情。就算空选择相信她，暴露“悠翼曾经在尸体被其他人发现之前来过现场”这条信息也会使悠翼丧失游戏资格。
而其他的痕迹——第一个发现尸体的悠翼丝毫没有注意到螺旋状的血迹，当时目击的尸体还很干净，至少胸前绝不是这般溃烂不堪。尸体的心脏是雪凝当着她的面掏出来的，雪凝一定在她离开之后对尸体和现场做了什么手脚，将尸体被刀子捅的痕迹暂时掩盖住了。悠翼不明白，这些“雪凝留下来的痕迹”究竟是她的恶趣味还是给悠翼的“提示”呢？——暂且理解为“提示”吧。“嗯，这些细节都注意到了。这该不会是凶手留下的提示吧？”
“我觉得是。空，我听到你的发言了，关于‘妖族的智慧’、‘妖族的思想’什么的。”
当年空和悠翼分别的直接原因，就是对这些事物的好奇心。所以，当在主会议厅谈到相关话题时，他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发出略带嘲讽的发言。
“……”
“但是呐，仅凭妖族的力量是做不到这些的哟。”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那个人死掉的时候，她的表情很安详。”
悠翼退开了两步，在沿着窗帘缝隙射进来的阳光下微微一笑。
“唉？”
好像……确实如此。
由于尸体胸前的伤口过于引人注目，没有几个人会去在意她的表情。
她的面部表情，和所有送入棺材中的遗体一样，冰冷、平静而缺乏生气。
没有放大圆睁的双瞳，没有因大声呼叫而大张的嘴。有的只是轻轻合上的双眼和紧闭的唇。
尸体痉挛一般发生于死亡的一瞬间，因肌肉收缩和僵直，死亡时的姿态表情会被固定下来。
而在被妖族掏心杀死的情况下保持那样松弛的面容——几乎是不可能的。
“会不会是她在睡觉时……”
“她可是专门研究妖族的研究人员，就算没有一点警惕心，睡觉时被袭击也不可能毫无反应。”
“那，如果是凶手在行凶之后再把她的面部表情恢复到正常状态……可能么？”
“我不知道，我又不是专家。”悠翼顿了顿说，“凶手这么做会把尸体的脸部弄脏吧？也太不可能把表情恢复到这么正常而不留一点儿痕迹。况且他何必这样呢？”
“你是想说，凶手是死者认识的人……？”空恍然大悟，“而且‘研究院’是个戒备森严的地方……如果不是熟悉的面孔就很难出入其中。一般人认为破碎的窗玻璃才是妖族进出的地方，但是如果那个痕迹只是伪造的呢？凶手其实是从正门进出……什么的。”
这样的话，去调查一下当时的门卫以及平时生活在“研究院”的相关人员，凶手的范围不是很快就能锁定了？
“总之，这只是我的猜想。”悠翼的笑容有些苍白，“我知道除了空没有人会相信我这个小姑娘说的话，所以就麻烦空在必要的时候传达一下我的想法吧。”
“至于我为什么执着于找出犯人，我只能说——这是我的坚持。”
看着露出虚幻的微笑的她，空有些心疼，同时朝她伸出了手：“我明白了，我会支持你的。”
嘀嘀嘀。
别在腰间的内部通讯器此时此刻发出了有节奏的清脆声响。
带着些许不耐烦，空按下了接通按钮。
“喂，空。你没有收到女仆的传话吗？快点来我这边。”
是空的兄长天城。
“收是收到了……哥哥，你有带通讯器为什么还要让女仆传话给我？”
天城直接跳过了空的问题：“总之你快点过来吧，对了，有新发现哦——死者的直接死因，并非胸口的部位直接被野兽撕咬。也就是说，她是先被杀死再被掏出心脏的。”
“！”
空脸色大变：“怎么被杀死？”
“你来了再说。”
悠翼的推理……是合理的。
难道真的是内部人士的所作所为吗？
“喂。你们！”
正当二人一同迈下阶梯、准备前往天城的第二工作室时，阶梯下的一个人影突然挡在了他们面前。
来者看上和空年龄相仿，虽然眉目清秀、身着贵族服饰、衣装整齐，却很难给人一幅清楚的印象。看上去是个大少爷，却让人感受到一种痞子的气息——也许这些和他那手插口袋、微弓着背、看上去玩世不恭的站姿有关。
“……谁？”悠翼拉了拉空的衣袖，露出困惑的表情。
“……”空没有说话，只是挽着悠翼手臂的力道更重了一些。
就这么领着悠翼绕过了突然挡在面前的那个人。
“喂，你小子什么意思？！你们刚才的对话我可是全部听见了。凶手就是你吧，空！”
那人气急败坏地转过身来，试图抓住空的背影，刚往前迈开两步，却被悠翼的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空、你不要得寸进尺啊——”
“呐，空。刚才那个家伙是谁啊？”
“那是会长的长子路修，典型的官二代。你把他当做智障就行了。”
“那家伙，似乎很讨厌你哎……”
“是啊，被他讨厌真是我的荣幸。”
空无奈地摊手。
【第三章】审判降临之夜#04
04
“刚刚收到了报告。”一名和天城年龄相近、将发梢挑染成金色的青年正熟练地操纵手里的平板电脑，虽然身上的衣着有些凌乱，看上去也懒洋洋的，但操作平板的右手却十分灵敏，“这次的报告可是融合了我们技术组的最新技术成果，速度足够快，而且能够清晰地看清死者的全貌。啊，总之和之前推测的范围吻合，死亡时间在距现在大概16个小时前，也就是零点左右。直接死因是胸口被利器插入，胸前的其他伤口应是死亡后附加上去的，直接将原先的伤口掩盖了。唉，正是因为心脏被掏出的画面过于刺激，我们才会忽略关键的一点——”
“死者的面部表情……么？”
“看来你很明白嘛，少年。”青年一边打哈欠，一边给空予以赞赏，看上去一点诚意都没有。
不，这可是悠翼提醒我的……
“而且如果是妖族，它们不会只掏走心脏就完事了。人类肉体的每个部分都是他们的食物来源，若是妖族袭击，尸体消失，或者是只剩下残肢断臂听上去还更靠谱。所以……”
空怎么也无法相信眼前的光景，已经身为少校的兄长竟然和另外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家伙一同待在堆满文件和灰尘的昏暗房间里，还讨论着有关杀人事件的话题。
“哟，空，你终于来了。啊，还有小悠翼？”
“小悠翼……”悠翼不满地嘀咕道。这和雪凝对她的称呼重合在了一起，让她感到身心的不适。
“天城少校这次找我又是为了什么事？”
在这么多人面前空不好意思称他为哥哥，天城故作不满地皱起眉头。
“不要明知故问啊。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小姐是侦查组的若琳。”天城干脆地掌握了话语的主导权，并将身旁的一位女子示意给空。那名女子看上去年纪和天城差不多，身着简装，深灰色的短发披散在肩，充满了知性美女的气质。
“你们好。我的本职是记者哟，不过现在我们讨论的话题我是不会公开的。”若琳上前一步，朝空和悠翼微笑着点头。
“我是拉维。侦查组。”一边操纵平板一边打呵欠的青年用慵懒的声线说道，连头都不抬。
“侦查组……”空对这两个人本身并不关心，他在意的是“侦查组”这三个令他微微皱眉的字。之前的事件中，侦查组的人都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原因是他们不但没能把问题好好呈现，而且还在大会上渲染紧张的气氛。
“不用担心，若琳小姐和拉维先生和我们是站在同一战线的，对吧？”天城察觉到了空的忧虑，却不忘向身边的人打趣。
同一战线？空的内心仿佛有一只乌鸦飞过，留下一串漆黑的省略号——莫非自己的兄长也想像悠翼一样私底下玩侦探游戏？
“初次见面，两位。”草草地在礼节方面敷衍一下，空立马将锐利的视线射向天城。
“别这么虎视眈眈地望着你的哥哥。”
天城发出表示调侃的轻笑。
“所以今天叫我来是想和我讨论这次的案件咯？”
“正是如此，这两位也是受我邀请来讨论此事的。空，在这里，你不用担心自己的观点遭到那些不懂人事的高层人士的炮轰，大胆地向我们说出来就好。你也隐约觉得案件的凶手就是人类吧？”
“一开始我不是这么想的，但是……”——空刚想接话，却觉得还是不要把自己的观点在天城还有外人面前表现得太过明显为好，又把话咽了回去。
“虽然目前的信息太少，侦查组也处于观望状态，但我支持凶手是人类的观点。”
若琳第一次发表自己的看法。此时的她，周身环绕着一股凛然的正气，与其说像是侦查组的成员，不如说是胜战归来的女执行官来得形象。
“怎么说？”
“理由和你之前在审判长那边叙述的一样，除此之外还有几点。”若琳开始了自己的叙述，“先撇开动机不谈，单单讨论她的尸体、现场的痕迹，那绝对不是仅凭妖族就能做到的事。”
“没事继续。”
兄弟俩异口同声。
大概是被两人淡定的样子震慑到了，若琳稍稍停顿了一小会儿才接下去讲。接下来她所叙述的内容，都和空在悠翼那边听来的如出一辙。
悠翼一边倾听，视线一边扫过整个房间。
天城上校的第二工作室比悠翼想象中的狭小很多。大概是因为其中堆放了太多文件，又或是因为房间唯一的窗此时正被窗帘布包裹得紧紧的，没有任何来自外界的光线，造成了印象上的误差。
由于光线较为昏暗，再加上那个东西和墙的颜色差不多，刚刚进来的时候悠翼并没有发现天城的工作台后方有一个大书架。
“也就是说，若琳小姐认为这是人类为了让自己不被发现而伪装成妖族杀害了奈美小姐？”天城总结上述发言，并得到若琳的点头回应。
“只可惜，这个‘伪装’不是很成功，使它在矛盾中凸显了出来。”拉维补充说。
“是吗……我大概了解了。既然我们暂且认定凶手是人类的话，我认为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那家伙在现场留下的那些暗号到底是什么意思。空，你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天城陷入短暂的沉思。
“很遗憾，我要说的基本都被若琳小姐说完了。您叫我来就是为了听这些吗？”
“不。”
清晰明确的否决声。
“既然你们都说完了，那就听听我的意见吧。”像是要进入重点了，天城换了一个严肃的声线，在场的其他人——包括正在走神的悠翼——也不由得打起精神来。“那个，天城少校。”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沉默的悠翼突然举起了手，“你喜欢旧时代的人类文明吗？”
“唉？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喜欢哦。”
天城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意外，大概是没有料到悠翼会问正在讨论的话题之外的事情，一时没反应过来。
“现在人们口中的旧时代，大概是指纸媒最盛行的时代吧，现在，除了像我们的研究所之类的地方……很少有使用纸媒的。不过我个人很喜欢纸质媒体，你看，这里就堆了这么多纸质文件——当然其中也有很大一部分是手写稿。还有身后这一排纸质书籍。”
“事实上，我也喜欢，空他们也很喜欢，还有死去的奈美小姐也是……纸质媒体从来就没有被时代淘汰哦。”似乎是遇到了感兴趣的事物，悠翼的声音中带着浅浅的笑意，还有一种微微的陶醉感，“啊对了，天城少校喜欢过去的欧洲吗？”
在异种生物——妖族入侵人类社会之前，世界——或者说国际舞台上的主权国家、国家集团和国际组织等，都以某种方式和规则组成一定的结构、由各种政治力量对比而形成的一种相对稳定的态势。而现在的社会格局，因惨烈的异族间的战斗而分崩离析，“国家”的概念已经淡化，人类好似生活在一个个孤岛中，“讨伐者”公会逐渐成为代替政府的存在。
被妖族入侵之前，人类的旧时代文明已经渐渐地从生活中淡去，社会走向了一种趋于退化的状态。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有更多的人对旧时代的艺术、文化、生活产生兴趣，并追求曾经的生活。
“喜欢啊，不论是哪个时代的欧洲文明，我都很有兴趣。”
“是吗……”
“咳咳。那我们还是进入正题吧。今天在我这里听到的，请不要外传给任何人……”
房间内的灯光闪了一下，随即熄灭了。紧接着，一束投影光线射向洁白的墙壁。
“关于改造型妖族的实验报告”，十二个大字俨然出现在大屏幕上，在惨白的背景下显得更为真实。
但是所谓“真实”，却是任何外人都不曾发现的、阴暗的背光面，在暗地里滋生蟑螂、蛆虫，散发着腐朽的恶臭。
投影中还有几张并不清晰的照片，却足以将残忍的地狱般画面带给观者。
“改造……？妖族……？”空震惊的同时，恍惚地念出屏幕上的关键词。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刚刚到现在一直在翻腾，空感到难受，只得暂时将自己的身躯倚靠在身旁的椅子上，并腾出一只手扶住脑袋。
“天城少校……这是？”
相对于空，若琳虽然看上去没有什么波动，但额角却已经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拉维则是终于不再是一副懒散的样子，睁大了原先半眯着的双眼。
而悠翼，则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如你们所见，这是一项秘密研究计划。”天城以丝毫不带感情的声线宣告，“成立于十年前的公会秘密组织‘新人类研究会’，至今仍在某些领域进行开发研究。他们饲养妖族‘战俘’，对它们进行各式各样的残酷实验。至今这个研究项目仍在秘密进行……”
这是雪凝提到过的……本来已经毁灭的组织，至今却仍进行着地下活动——
悠翼陷入沉思。她明白，这个研究会曾经和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来到这里也有一个目的是为了调查这些。但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天城会在这里提到它。
“等一下！——”
“空？！”
感到头晕的空叫了暂停，并大口地喘气，想要极力掩饰痛苦的表情，却只能伸出右手手遮住面颊。除了掩饰痛苦外，完全不像是平时的他会发生的事，膝盖因为颤抖无力而瘫软在地。
“怎么了，空？见惯血腥场面的执行官可不应该害怕这些东西噢。”天城的语调里透露着关怀，即使如此，仍不乏讨论严肃话题时冷酷的威严。
“不是的……”
不是的。我……
“没事的。”
悠翼将手搭在空的左手上，将一点点温度——尽管她的手还是很冰冷——传达给他，向他传达她所能给予的关怀。
“我没事。”空咬牙道，“哥哥，你从哪里弄来这些东西？”
空无意将那个极少在外人面前对天城的称呼脱口而出。
“你在怀疑我的情报网……？”
面对天城调戏式的反问，空觉得继续往情报来源的方面深挖或许会有些不妙。
“比起这些……他们饲养妖族做实验的目的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关于这个系列的研究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内情，可能就连会长他们都不知道有这项研究的存在。我之所以知道，是由于过去的某些原因……关于实验的目的，尽管不是很清楚，粗略地估计过去应该是借此研究对抗妖族的生化武器之类的。”
生化武器……
悠翼的心一阵寒。
然而她从雪凝口中得知的，还不止这些。
“但是上面写着‘改造型’……”
若琳犹豫地开口了。她的脸色煞白，估计是联想到了什么。
“嗯，研究的目的应该有很多，首先要彻底明白‘妖族’这种生物究竟为何，才能改造妖族使其为人所用吧。”
天城大致的估计，已经在空内心掀起了波澜。
“我一直在想，妖族到底有没有自己的思想呢？”——四年前的某一天，“她”向他提出了这样的问题，那时，细碎的发丝垂下，半掩着她的面容，她将手指贴在下唇上，朝远处的街道望去。
妖族究竟是什么样的生物？当时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只知道“妖族”是人类的敌人。四年前的空是个热爱冒险、喜欢追求的家伙，对于一直困扰自己的问题，他有心思去把它们弄懂。当时的他们，就是为了探索“妖族的本质”才去冒险的……
不顾一切的后果，就是失去一切——这一点，也是空在那一天之后才学到的。
这是存在于空和悠翼心中的共同记忆。
“所以……他们研究出结果了吗？”
“嗯？你指哪一点？”
“说到底，‘妖族’到底是什么东西……？”
空的语气带着些嗔怒。估计是因为想起了过去的经历，再加上对夺走自己一切的家伙的憎恶，他的目光变得急切无比。
“……这样的研究，应该不会得到什么结果吧。”
天城只是轻声发表自己的意见，毕竟他对内幕也并不了解。
“所以，我只是想借这件事来说，杀死奈美小姐的凶手，很可能是与这项研究有所牵扯的家伙。他们提到外部的妖族不可能进来，却不了解我们内部可能也有人饲养妖族的事实。这样一来，人为的原因就可以解释了吧。”
天城请空等人来的目的很显然，就是协助调查此事，以验证他们的猜想。
“那为什么……这个组织的名称会是‘新人类研究会’呢？”
“……谁知道呢？总之，我想请大家协助调查此事。现在的上级还有相关的调查人员——他们很不可靠。”
总之，兄长和悠翼的目的差不多，就是要空加入他们的侦探活动中去——
“好的好的，我明白了。”
若琳小姐已经先行离开。空和悠翼也将就此回到自己的同伴身边。临走前，天城对弟弟说出鼓励的话语。
“……嗯。”
“协助调查的时候务必小心点。小悠翼就不要太掺和了，这很危险的。”
“知道。”
“还有……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意味深长的话语。
“不记得？……什么东西？”
“你对那些画面是不是产生了生理上的厌恶感？”
“……”
这时候是不是该说“是的，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呢？刚想露出苦笑，听完天城的下面这句话，空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越发僵硬了。
“你对那些画面……唉算了，这是关于你自己的事情，还是要由你亲自发现比较好。”
天城的眉头紧锁，陷入沉思的状态。
同样的，悠翼露出严肃的表情。
再次盯住天城，却再也找不到刚才的那种表情。
“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也仅仅是个对这项已经灭亡的研究有兴趣的局外人啊，只是想通过你们强大的行动力，多了解一些关于研究的事。”
“！”
尽管严肃的气氛一下子就随着天城的笑容烟消云散，他的内心却留下了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或者说，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耳边的话语已然模糊。
名为“记忆”的匣子，像是刻意被埋在了烟雾之中，明明潜意识中有着似曾相识的画面，却怎么也无法把那幅“画面”聚焦在大脑中……思绪，混乱一团。
“你来寻找。”类似这样的声音环绕在空的耳边，挥之不去。
为什么天城这么着急想要关于它的情报呢？
——没办法，还是想办法调查一下天城所说的那个“新人类研究会”吧，就在这紧迫的两天之内。
空在心里暗暗定下目标。
这样的空令她心疼。然而，悠翼除了低垂眼睑默默地走在他身边，什么也做不到。
什么也，做不到。
【第三章】审判降临之夜#05
05
“第四天的夜晚……”悠翼呢喃着。
她将身体倚靠在窗边的墙上，侧过脑袋向大楼的外边望去，而身体却依然待在黑暗的地方。她的目光有些迷离，就连自己也不知聚焦在何处，那样子看上去似乎就连微弱的月光也会刺痛她的双眼。
推拉式的窗户敞开着，不时有徐徐微风从窗外吹来，牵起少女的发丝。漆黑的线条在夜间勾勒出柔美的丝线，伴着纯白的衣摆一起微微舞动。
“这附近一直都还没有下雪……”
最近这段时间，“研究院”一定会严加把守吧。一想到空之前向他们提到的有关“增加公会内部安保工作”的上级部门提案，悠翼的脑海中就自动勾勒出一群身着统一制服、配备高端军事器械、戴着漆黑墨镜的壮年大叔，在“研究院”的周围来回巡逻、就连一只苍蝇也不放过的可怕情景。说不定就算成功绕过那些人，大楼内部也有着各种神秘机关等着她。在这种状况下，要想突破重重障碍拿到具体位置尚且不清的药品样本，简直难上加难。
那个女人——悠翼的脑中浮现出了雪凝的身影——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倘若雪凝没有强制她进行这场“游戏”，悠翼也能通过别的方法找到需要的东西。可以想象，就算只是为了让悠翼遇到麻烦，即使自己得不到一点儿好处，雪凝也会选择这种惊险刺激的玩法。
不过，自从发现尸体的那个夜晚，雪凝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估计现在正躲在哪个角落笑嘻嘻地看着大家急得团团转吧。
对于这次的杀人事件，空和悠翼在多次商讨后基本上确定了凶手就在公会内部，并对“新人类研究会”展开了调查，但是手头的信息却及其有限，基本上都是无用的内容。真正有用的——有关那个研究会的人和事，一切都仿佛被哪个人刻意抹去了一般。
在经历了两天的平静期后，上级部门逐渐放松了警惕，除了“研究院”以外的其他地方都逐渐削减了巡逻人数。官方部门最后似乎还是将凶手定位为妖族，在侦破案件方面更是一点进展都没有，侦查组的工作也开始处于停滞状态。
过两天再去“研究院”探索一下情报吧——除了那个地方，悠翼想不出哪里还存在能让侦查顺利进行的线索了。
就在这时——
窗外传来重物敲击玻璃的沉闷声响。
悠翼带着些许困惑探出头来。
“你……来了？”
来者确实让她微微地吃了一惊。
那是一只乌鸦。没错，从外观上看，它确实有着和普通乌鸦相同的外貌。从头到脚，全身覆盖着漆黑的羽毛，仅在局部有着深蓝色的光泽。他的爪子和喙和羽毛的颜色相近，以至在漆黑的夜里很难观察到它的线条。不同的是，它有着在夜里也不断强调自身存在、闪耀的黄金瞳孔——那是妖族的代名词。
那只乌鸦之前在窗外的天空盘旋了一阵子，见到悠翼终于探出头来，它便降落在了窗沿，在和悠翼距离不到二十厘米的地方停止了扑腾。
乌鸦看着少女，少女看着乌鸦。
“几天不见了呢……”
悠翼目光如水，声音也透着一丝怜爱。
她朝乌鸦伸出了手，并轻柔地抚摸着它的羽毛，乌鸦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抚摸，微微舒展了身体，沉浸在这片温柔的夜色之中。
和空分别的四年间，少女不得不与山间的野兽相伴。
而面前的这只乌鸦，则是她最忠实的朋友。
乌鸦不会说话。关于它是否明白自己所说的话的含义，悠翼也不清楚。但即使如此，悠翼还是对它的陪伴感到欣慰无比。
“你这个黑色的家伙……为什么这么喜欢我啊？那个时候也是……”
一段回忆涌入脑海，然而悠翼不想去回忆它。
而现在，这家伙……居然跟着自己跑来了这里！
不过，公会外围相关的探测器似乎也没有探明它是妖族就放它进来了……
“你是……笨蛋吗？这里是‘讨伐者’的大本营哦，像你这样的妖族……要是被他们发现的话……”悠翼的声音有些颤抖，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充盈内心的感情是欣慰而非哀伤——但是泪水，却早已充盈了眼眶，现在所能做的，仅仅是避免它流出而已。
“要是你被发现的话……被他们杀掉的话……我不就、真的一无所有了吗？”
乌鸦摇动起身子，似乎想要极力否决悠翼的话。
悠翼看不到它的思考，只能凭自己的理解和乌鸦聊天。所以她并不明白乌鸦不断地摇动身体究竟是想要否决什么。
“你……”
悠翼的呢喃瞬间停止。她感受到了周围的一丝异样。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一根从右侧方射来的银色子弹擦过了乌鸦的左翼。
“！”
伴随着一声嘶哑的鸣叫，殷红的血液从擦过的伤口汩汩冒出，即使如此，乌鸦也忍着疼痛，扑腾着羽翼，宛如一阵旋风，冲向子弹射出的方向——
“谁在那边？！”
悠翼的叫喊中带着极度的愤怒。定睛一看，不远处的草丛中有一个银色的枪口正冒着黑烟。
枪手见乌鸦冲过来了，有些气急败坏。子弹不断地从弹夹中射出，像飞快坠落的流星雨。然而大约持续了几发，这阵攻击就被迫中止——乌鸦巧妙地躲开了紧接着射来的全部子弹，冲向草丛中的枪手，将他手中的枪猛地打飞。
“啊！！”
枪手发出了痛苦的哀嚎，从声音上听是名年轻的男子。可能是因为面部遭到了乌鸦的抓挠，被迫留下丑陋的伤痕而气急败坏，抑或是单纯因为疼痛而哀嚎。紧接着，悠翼也跨越窗户来到了室外——她的房间在一楼，从房间到室外是轻而易举的事——带着怒气走向那名枪手。
“你是？”
当乌鸦终于放弃了折磨那个人，停回悠翼的肩上，月光在他满是伤痕的脸上铺开惨白的颜色时，悠翼猛然回忆起那天和空一起在阶梯上遇到的男子。
“那是会长的长子路修，典型的官二代。你把他当做智障就行了。”
——空的这句话还萦绕在耳畔。当时听起来还挺好笑的，可现在悠翼一点想笑的欲望都没有。
面对路修留着鲜血的面颊，还有刚才那一声声惨烈的哀嚎，她只是露出了轻蔑的神色，居高临下地俯视正瘫坐在地的他。
“你在干什么？”
从少女口中吐出的是冰冷的质问。
“干……干什么？”在重复悠翼的话时，路修的声线有着明显的抖动，他的内心有些混乱，语气也是强装镇定的感觉。没有选择立刻爬起的他，往银枪所在的地面缓缓挪动着。
悠翼立马从路修笨拙的动作中发现了端倪。一个迈步，便轻松地弯下腰拾起了被打飞在一旁的银色手枪，顺便往路修朝她伸出的手上踩了一脚。
“喂，小姐！……你要干什么？”
悠翼不是很明白这些枪械的型号，但是从外观上看，有着硬朗的外形、锃亮的枪身上雕刻着复杂的花纹的这支枪，应该是个上乘货。
“干什么……？这不是我问你的吗？”
“我……”路修一时语塞，看到少女正困惑地摆弄着手中的枪械，他突然露出了一个邪笑。
“我在狩猎妖族啊，作为这附近的安保人员。”路修指了指悠翼肩上、正在自我愈合伤口的乌鸦，“你肩上的那个东西，放在这里似乎很不妙啊？”
“唉？为什么？它只是一只乌鸦哦。”
悠翼故作无知。
“哼，那是妖族！”终于从地上站起的路修，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开始趾高气扬了起来，“别告诉我你不知道！看那家伙的眼睛！金色的！”
“所以呢？”
“什么所以啊？”
“所以就算是妖族又怎么样？杀掉么？这只乌鸦对你们完全构不成任何威胁，杀掉它只会显得你心胸狭隘而已。”悠翼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在此时向对方发出挑衅。或许是刚刚伤害了自己的朋友，抑或是那天路修对待空的态度令她恼火。
“闭嘴！小心我把你也杀掉！”
典型的气急败坏。
一开始，悠翼只是抱着玩玩的态度和他说话。但当对方从怀中掏出一把银质的匕首时并朝自己刺来时，悠翼才明白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开玩笑了。
这家伙……疯了吗？
紧急情况下，人的反射神经往往是最灵敏的。乌鸦扑腾着羽翼离开悠翼的肩膀，悠翼朝后方跳开一步，才勉强将身体躲过尖锐的利刃，而漆黑的发丝却无法幸免地被利刃切开了几根。
“你是空的女朋友吗？原来如此，你死掉之后那家伙的表情应该会很好看吧？”路修的笑声和面容都有些扭曲，而挥舞刀刃的身体就像是醉酒者的舞蹈，看上去破绽百出，“那么、就让它成为公会的第二起杀人事件吧？”
……莫非这家伙就是雪凝的“部下”？不不，根据游戏规则，“部下”是不可能自己暴露出身份的。况且自从看着那家伙的子弹一发发全部射偏、刀刃一下下全部落空，悠翼对他的格斗技巧大失所望，就连一开始对他的怀疑也一并打消了。
雪凝的“部下”怎么可能这么菜嘛！
路修的攻击完全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就只是单纯的猛冲罢了。
一个侧身，悠翼轻松躲过迎面刺来的刀刃，趁对方还沉浸在向前冲击的余韵中，没来得及调转方向，悠翼已经伸出左脚将其绊倒在地。
路修迎面铺地的一刹那，悠翼将他手上的刀刃打飞，将身体的重力压在他的背上并扣住了他的双手手腕。但由于力气不及对方，悠翼没能架住对方，很快就被他弹飞到几米远的草丛里。
即使如此，路修再次站起时也已经没有了反击的余地，他的匕首被打飞至远处，而银枪却已经被悠翼紧紧地攥在手中。不仅如此，刚刚摔倒的时候，脚踝处被硬生生地扭伤了。
“等、等一下！”见到悠翼正端着冰冷的枪口对着自己，路修又不自主地发出求挠的声音，“你、你是这次事件的凶手么？现、现在杀了我的话……我、我……”
“我不是凶手，但是杀掉你也不是做不到哦？”
“我爹是会长！……所、所以如果我死掉了的话，空他们也会遇到麻烦的！”
果然空说的没错，这家伙就是一个废柴，除了脸稍微端正一点以外，真的可以称得上一无是处。
悠翼对这种人丝毫没有怜悯之心：“呐，我说……这支枪里面还有几发子弹啊？”
这次是温和的、商量式的语气，和说话的内容形成强烈的反差，以至让路修更加毛骨悚然。
“还、还有很多……不信，你对着那边试试。”
“原来如此，只剩下最后一发了吗？那就只能好好利用了呢。”
将手枪放在掌心里转了几圈之后又重新端起，枪口依旧对准路修——悠翼露出了恶魔般的微笑。
“……”路修此刻的表情很是绝望，看来他的心思完全被面前这名少女猜透了。
“不要害怕啦，先回答我的问题好不好？”
“好，好！你……说吧。”
悠翼将左手食指贴在嘴唇上，稍稍思考了一番：“你为什么这么讨厌空啊？”
“你不觉得那家伙很恶心吗？”
“……你想死吗？”
“！！”意识到自己不该在这种场合说这种话，路修慌忙摆出投降的姿势。“我不知道啊！总之就是看那家伙不爽，他不也是这么看我的么？这种问题我很难回答啊！”
“那下一个，”悠翼似乎没有在此深究的打算，薄暮色的双瞳在漆黑的夜里依旧直视对方，“你刚刚在我房间外面干什么？”
“狩、狩猎。”
“哈？”悠翼对他的回答感到有些无语。
“就、就是那个啦……一般的执行官不都是要到外面打仗么？我的能力不足、平时就在公会附近转转，看看能不能搞定一些妖族充功……”
“原来如此，你是想守株待兔啊。”
“是、是的……所以你能放我走吗？”
悠翼摇头。
“最后一个问题，你真的觉得凶手是空吗？”
“呃……”
“快说。”
悠翼面带轻蔑地瞪向对方。
“说实话……我只是希望那家伙倒霉而已，至于凶手到底是谁，我怎么知道啊！！”
唉，好吧。
悠翼的表情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之情。
为什么我要跟这种什么都不知道还无理取闹的白痴耗时间啊？
“那个，”悠翼可以想象自己当时的表情是有多么的无奈，“你过来一下。”
路修满脸狐疑地走进——他的腿还有些瘸——就在两人的距离不到一个手臂时，悠翼突然伸出了手——
按在了路修的额头上，惊愕之间，路修却已经无法反抗。
“沉眠吧、迷惘的旅者，将此地发生的一切，归于起始之音——”
少女的声音，澄澈清新，恍若天使的呢喃。
少女的表情，淡然无比，像是给生灵降下祝福和审判的神明。
随着少女的低语，漆黑的浓雾瞬间包裹住了两人，空气中浮现出古老的文字，在路修的头顶浮动。起初文字的光辉很明亮，然后一点一点地往少女身边漂浮，同时黯淡下来，最终消失在虚空之中。
路修的面部表情，由惊愕趋于平和，由平和趋于安详，就连身体也渐渐地不再那么僵直——终于，随着文字光芒的消失，摇摇晃晃的身躯倒在了一片残花败柳的地里。
他睡着了。
接下来，他会忘记今晚在这里发生的一切，迎来明天新的开始——
悠翼将他的武器放在他熟睡的身体上，没有丝毫怜悯和留念地离开了。
乌鸦又一次停在了她的肩头。
“左边的翅膀……很痛吧？”
她心痛地轻抚它的羽毛，撕下衣上的一块小布料为它包扎伤口。
一人一乌鸦，消失在了浓浓夜色中。
【第三章】审判降临之夜#06
06
第五天的早晨。
关于前几天的杀人事件依旧毫无进展，所有人都还聚在一起悠闲地吃着早餐，似乎早已将先前发生的事情忘却。而正是在这个悠闲的早晨，公会里又传来了，一个令大众尚未完全从恐慌中恢复的心再次震动的消息。
这大概，会是一场连续杀人事件——现在公会内部的所有人都怀着这种想法，人心乱作一团。
公会会长的长子、编号0组的执行官·路修的尸体于生活区附近的花园内被找到。
倒在血泊中的路修，血液像番茄酱似的扭曲着，铺盖在尸体上方。他的心脏依旧被看似野兽的生物掏去，除此之外，靠近心脏的胸口还留有被利器捅过的痕迹。
听闻消息后，侦察组赶来现场调查取证，医护人员也将尸体带回去做必要的鉴定。
估计结果和上一个一样，死者是先被利器捅死，再被掏心吧——
“这次也是花体字母吗……上次的有些看不清，不过这次是‘A’？”空若有所思。
据说也在路修的个人房间内发现了一个精致的人偶，人偶的外观和上一次见到的完全一模一样，只不过这次没有被缝上双眼，而是被砍断了双腿。
“……呐，这是怎么回事……”听到消息的一瞬间，悠翼的表情都僵硬了。
“怎么了吗？”
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关切地询问她。
“我……”
她哽咽。
“我彻底被她耍了……”
悠翼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脱力感，也不在乎说出的话就他人看来是否具有逻辑性。
空没有追问“她”是谁，只是默默地陪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明白现在的悠翼有很多想说却不能说的事情，只能将零碎的信息传达给自己。
也正是因为如此，空觉得自己才更应该支持她，陪伴在她的身边。
明明就连记忆中的她都被夺走了……为什么我却对她怀有无条件的信任呢？
真是讽刺啊——或者说，这就是自己的任性吧。
空对自己露出了苦笑。
精神恍惚之际，悠翼不知不觉将身体倚靠在了空的身上。
“……痛。”
空少见地、发出了类似痛苦的细微呻吟。悠翼猛然停止了自己的行为。
“对、对不起！”
“不……我……”空的表情似乎很无奈，大概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昨晚不知道怎么回事，左臂突然疼了一下，之后就一直很疼。大概是睡觉的时候把自己压到了吧——真是的，明明从外观上看一点问题都没有啊。”
“……空。”
“怎么了？”
“不不，没事。”
在大致了解了空的状况之后，悠翼露出疲惫的笑容——大概是想安慰一下空，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是因为，悠翼比空本人更担心啊。
担心他变为雪凝口中名为“怪物”的存在。
因为空的体内流有“那个家伙”的血液啊……
不行！为了空……我绝对不能再等了！
我必须、快点拿到药才行……最好能在今晚……
研究院。没错，就是那里。
——悠翼暗自定下了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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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当晚再次造访“研究院”的悠翼又一次失望而归。
那里什么都没有。
【第三章】审判降临之夜#07
07
第六天早晨。“讨伐者”公会，第二会议室。
天气骤然变冷，即使面向外界的窗户尚且未打开，冰冷的寒气依旧充斥着室内。特别是现在这个安静无比的时刻——所有人的关注点都集中在会议室中央的一名少女时。
“是的，我和路修大人昨晚在职工宿舍的外部见过一面。”
黑发少女悠翼正被迫端坐在一张椅子上，神色淡然地面对审判长发出的讯问。审判长和悠翼周围的高层人士面色凝重地盯着她们，当然，也不乏有一脸看戏模样的大人。
审判长是一位仪态端庄的中年女子，脸上有着再浓厚的妆容也无法掩饰的岁月痕迹，倒不如保持清淡素雅的形象来得更有魅力。
“具体几点？”
“不是很晚，大概十点多快十一点了吧……”
“那么，你们见面后都干了什么？”
审判长的提问十分迅速，身旁的书记官也毫不喘息地将对话记录了下来——大概还配有录音笔和微型摄像头吧——丝毫不留给悠翼多余的思考时间。想要在如此迅速的对答中不引起对方怀疑，唯一的方法就是在不破坏自己立场的情况下说实话。
“他误伤了一只乌鸦，那只乌鸦是我的朋友。”
话音刚落，四周便响起了围观者交互错杂的议论声。
他们看向悠翼的眼神，或许由恐惧、愤怒转化为了一种怜悯吧。
这个女孩怎么这么奇怪——一定有人会这么想吧。
没关系，就让他们这么看待我也好。
悠翼清了清嗓子：“那个时候，我在自己房间的窗前想心事，那只乌鸦就停在了我的窗边。路修大人当时路过那里。他似乎很闲，就用枪射中了我的乌鸦。我很生气，把他的枪夺了过来，夺过来之后并没有怎么样，只是稍微玩了一把便还给他了。那把匕首也是，他自己先掏出来，后来才到了我的手中。这就是为什么他的枪和匕首上会有我的指纹。”
“身为执行官的路修大人出门时一般都会携带兵器没错，但是为什么路修大人要在你面前掏出这么危险的兵器？”
“大概是因为我说了一些惹他生气的话，然后他果真就气急败坏了。”
“一派胡言！我的儿子会是这样的人吗？！没错，既然指纹的证据确凿，杀死我儿子的凶手一定就是你没错！”就在这时，一个刚烈的声音插入了冰冷的对话中，那是一直坐在身后旁听的公会会长终于忍不住拍案而起，“没有必要再进行无意义的审判了，指纹已经对上，这个人是凶手没错。第一场杀人事件就是她刚进来两天后发生的。”
“……”
对于痛失爱子的会长的愤怒，没有人能给予恰当的答复。
为什么那种人能成为会长？他的发言在悠翼耳中如同儿戏。丝毫没有经过大脑的话语，就这么脱口而出，就连周围的人听完后也一并陷入了沉默。
这个人，给人感觉有点像独裁者。当然，他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不过至少，没有人敢当面顶撞他。
“但是凶器还尚未确定，会长大人。没有一场杀人事件的凶手会愚蠢到在现场留下带有自己指纹的凶器。这个女孩说的应当是实话，凶手另有其人。”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坐在后方席位的天城。
身为空的兄长的他，年纪轻轻却已在公会内部拥有了广大的人脉，树立了一定的威信，由他来反驳会长的混乱之言，确实能给在场的人们带来一些勇气。
“那你们为什么到现在还找不出凶手？！就是因为你们太过犹豫。所有有嫌疑的家伙，都应该通过更加严厉的手段予以制裁，直到逼他们说出实话为止。”
像所有失去爱子的父母一样，会长在所有人面前抛下了一贯的威严，将粗壮的拳头猛砸向桌子。
“别开玩笑了，会长大人。”
冰冷的男声接上了会长的话。众人诧异，齐刷刷地将目光聚焦在大开的会议室大门的方向。一名高瘦的青年刚刚放下推开大门的双手，毫不犹豫地大踏步走进来，穿过坐在后方席位上的大人们，径直走向坐在会议厅中央的悠翼。而刚刚青年站立的地方，现在站着一名少女，尽管一开始表现得有些怯懦，在青年终于站定于悠翼身旁的同时，那名少女——洛歌也逐渐克服了紧张，咽下了一口口水。
悠翼的眼瞳中闪过一道光，她微微抬起头。那个人的声音让她从令人麻木的压力中得到了舒缓，从几近绝望之中看到了一线希望。
闯进会议室的青年——空，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下，毫无畏惧地挡在了悠翼的面前，坚毅的双瞳如烈火般瞪着大放厥词的公会会长。这么冲动并不像平时行事谨慎的他，但这次问题，却使他失去了以往的冷静：“她是刚刚从灾难中脱身的孩子，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相对安定的地方。你们就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成立的猜想，要对一个小女孩采取‘那种措施’么？”
啊，确实是有这么个“设定”呢。
看到空如此护着自己，悠翼的心中满溢着温暖。
“你是带她回来的那名执行官……？”
审判长对于突然闯入的两人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惊讶，她的语气里有一些犹豫，看起来她还是比较尊敬讨伐组的执行官的。
“是的，我是讨伐组11分队的执行官，空。”空没有任何惧色地报出自己的名字，“然后这边这个女孩子，从几天前开始她就已经是隶属于我们分队的见习成员了，我认为你们应当给我的队员予以适当的尊重。‘讨伐者’公会的创立是基于全人类和平共处一致对外的理念，而你们现在的行为完全和公会的理念相悖。”“但是，这孩子身上有关于这一连串事件的线索。当然，我们还没有足够的证据认定她是凶手——不过至少，她身上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信息，应当让她说出来才行。”
“抱歉，我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完了，审判长小姐。”坐在椅子上的悠翼终于发话，“事实确实如天城大人所说，如果我是凶手的话我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让自己陷入危险的事情。我认为你们没有理由再继续审问我了。”
“但是……”
“那也不该严刑逼供吧？”面对众多高层领导，空竟然没有丝毫的妥协之意。
“执行官先生，您这样护着她让我们很为难。”年轻的书记官小姐发话了，语气和审判长略带温情不同，冰冷得刺骨，“严刑逼供确实不太人性化，但是为了在场所有人的安全，我们应该采取更加保险的措施，正如会长大人所说。”
明明一点实战经验都没有，只知道怀疑他人来消除自己的不安。
盲目追随某个人。
这便是“讨伐者”公会高层干部的丑恶嘴脸。
“那个！悠翼小姐是不会干出这种事情的！我……虽然我只是个见习生，但是和她相处过几天，我了解她的性格……所以！！”
一直站在门口的洛歌终于在短暂的沉默中找到了插话点。声音发颤、两腿哆嗦也罢，只要信念和目光坚定地向前就好——这是身为见习生的她第一次、在这么多高层干部面前说话，说的还是这种带有造反意味的话语，可见她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
而这些勇气，都是身为前辈的空带给她的。
她明白，自己并不具有话语权。
没有人会把她现在所说的、道理浅显的幼稚的话语当做一回事。
但即使如此——
“我在和前辈还有悠翼小姐的相处中明白了：现在我们最缺乏的，就是彼此之间的信任！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就算凶手真的是我们当中的一员，也不要因为一点点事情而轻易怀疑他人……因为，凶手最想要看到的，就是大家这样慌乱的模样啊！！我们现在最应该做的，难道不应该是抓住凶手给我们的‘现场留言’从而推断出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吗？”
洛歌鼓起了勇气，她一边叙述着自己的感想。就算很幼稚，那也是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是最想获得他人理解的想法——为什么大家不能互相尊重呢？带着心中的质问，她沿着空原来的路线走下台阶，站到了悠翼的身旁。
洛歌……
而这次，悠翼的眼瞳中写满了惊讶。她真的没有料到，这个相识不到几天的女孩竟然会为了自己冒这么大的危险。
空，你有一个很好的部下啊。
还有洛歌，你又不小心在我的名字后面加上了敬语哦。
“……”
在空和洛歌的坚持下，审判长也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恐怕从一开始，审判悠翼就不是她的个人所愿吧。
会长，还有他身旁身着清一色制服的高级官员，他们的脸色都很难看。
“那么，就暂时把她拘禁起来吧。”
暂时冷静下来的会长，终于做出了较为理性的决定。
“你们……”空本来还想反驳，却被悠翼拉住了衣袖。同时，他还对上了不远处兄长的目光。天城的表情看上去很忧郁，对上目光后，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大概是希望空不要在继续任性下去了。
“如果真的还会出现下一名被害人……那么，在下一个死者出现之前，悠翼小姐都将被拘禁在指定的房间里，周围会安排专门的人员进行看管。只要这段期间，悠翼小姐老老实实地待在里面，就可以证明她的清白。”
“我没意见。”
被限制行动无疑拖慢了悠翼的计划，但是除此之外，她别无选择。
“但是，如果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无法洗脱罪名，到时候可就不仅仅是严刑逼供了。”
会长在最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悠翼，要是凶手盯上的目标是你怎么办……？”空对她耳语道。
“空，不要担心我。”
少女回以一个荒芜的微笑。
【第三章】审判降临之夜#08
08
距离和悠翼分开不到三十分钟，身为执行官的空收到了来自兄长的传令。
“边缘区，区域编号为452，观测到大量中高级妖族正朝安全区内部进攻。空，恭喜你们，又接到任务了。”
“吹笛者”，上次的任务中将空等人耍得团团转的智慧型妖族个体——这次“边缘区”似乎又传出了关于它的消息。
正好处在公会内部混乱的关键时期，“外边的世界”又出了事。已经在公会内部休息了将近一周的空，是时候该重新回到自己本该所处的岗位上。
本来在这段非常时期，即使是平时作风懒散的家伙们也不愿意在公会内部多待一刻钟，一旦接到来自外界的任务通知，就开心得忘乎所以。
没错，甚至有的人已经做好准备从公会逃离出去，在“安全区”另找谋生计划。
然而……
“我拒绝。”
空铁青着脸，当着柒野和洛歌的面拒绝了兄长的提案。
“哈？为什么？！空老大！现在公会内部这么乱，我们去外边的世界呼吸新鲜空气吧？”
没等天城回答，柒野就以一贯的大大咧咧的态度插上了话。
“柒野前辈，空前辈他……”
凝视着空沉默的侧脸，洛歌大致猜到了他的心思。她的语气有些落寞。
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表现出了怎样的表情——大概是混杂着对空本人的担忧、还有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复杂感情。自己一直珍视着空前辈，注视他面对自己、面对他人时的一举一动。他在第二会议室里勇敢地护在了悠翼的面前，为她挡下无数唇枪舌剑，而现在也是一样，为悠翼的事情烦恼着，甚至……
空前辈，你变了。你发现了吗？
没错，你变得更加感性了。或者说，更擅长流露感情了。
——这对空前辈来说，是件好事吧。
对于这样的空，洛歌依旧怀有小小的爱慕之心。
只是不知为何，她觉得自己和这样的前辈之间，产生了一种距离感。
这么想或许有些自私，但是洛歌更喜欢以前的空，那种理性支配全身，沉默而不善言辞，像戴着面具一样冷冰冰的、缺乏感情的状态。因为只有自己，能够欣赏那样的空啊……
“我知道的，是关于小悠翼的事吧。”
天城走上前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大概是想要给空一点信心吧：“没问题的，这次任务的总时常不会超过三天。虽然千里和悠翼作为你们队的新晋队员都因为各自的问题不能参与任务，但是凭你的实力的话，只要速战速决就可以回来见他们啦。”
看得出来，作为兄长的天城少校对自己弟弟的实力还是很有自信的。
然而——
“……这不是问题所在。”空依旧保持着原先给人带来的忧郁感，低沉着脸说道，“我和她……现在……”
解释不清。
不论是出于对悠翼所处的现状的担忧，还是出于对自己抛下悠翼的自责，又或者是出于无法履行约定、同悠翼一起调查事件的无力感……
“总之，我现在还不能离开。”
“但是，你现在就算待在这里，也只是什么都做不到罢了。”天城的宣告显得有些残酷。
“但是！——”
空知道自己站在了无理的那方。所以就算急得想要反驳，也找不到该说的话。
即使待在公会内部，他也无法保护悠翼，至少现在不能。
至少现在，他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软弱之处。
“再过三天，我想她差不多就可以无罪释放了吧。”
天城朝他的弟弟露出职业性的微笑，离开前，最后再用手拍了一下空的肩膀：“你现在要做的，是你自己该做的事。说不定你还能在外面找到一点眉目呢。只有做好自己的事，你才能拯救所有人。”
也就是说……回来的时候，公会用来迎接我们的，会是新的尸体么？
开什么……玩笑！……
本该破口而出的咒骂，此刻却哽咽在了喉咙里。
在兄长的带领下，空渐渐地，学会接受了现实。
只要悠翼没事……就好了吧……其他人什么的……
思维被一种奇怪的东西牵着走——当空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其他人什么的，就不管了。”
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本来绝对不会出现的想法在一瞬间占据了空的大脑，令他不禁被自己的可怕想法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不管啊！
◆
为什么前辈这么执着于悠翼小姐的事情呢？——洛歌隐约地察觉到空和悠翼有着不一般的关系。
看到支支吾吾的他时，她更加确信了那一点。
“所有这一切，都是我和她的故事。”
——那一天在战场上，空曾经和她讲过一个小故事。
原来……如此。
洛歌深吸一口气。
但是……
我，果然还不想放弃啊。
◆
第七天早晨。
空做出了决定。
换上执行官专用的制服，披上手臂部分印有公会标志的漆黑长款外套，将枪弹匕首藏入腰间。现在，他们从一个混沌的世界出发，踏往另一个混沌的世界。
在战场上厮杀，立下一定的战功，才是身为执行官的意义所在。
换句话说，他要前往的是更加适合自己的那个世界。
枪剑和鲜血铺就而成的，白银和鲜红的世界。
“柒野。”
“是。”
比空稍稍年长的副官柒野身着制服向他致敬。
“洛歌。”
“……在！”
同样身着制服、面对时空显得有些慌张的后辈洛歌发出坚定的声音。
当念到她的名字时，空的声音没有刚刚那么宏亮。侧身望去，那名少女已经换上崭新的制服、配备好刀枪，只是一旦她那双深邃的碧蓝色眼眸一不小心对上了空的，就会不由得撇开视线。
“怎么了？”“没、没有……”
洛歌摆弄着战斗服腰间的双剑剑鞘，试图转移注意力，但还是不由得发出了符合小女孩形象的嘀咕声。
“……”
空没有对她表现得太过在意，只是会心地微笑了一下。
“准备好了吗？走吧。”
“好嘞！”
“嗯！”
等我回来，悠翼——
我一定会遵守你我之间的约定。
于是，带着信念，执行官与少女、在迎面而来暴风中起航——
【第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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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告。
码完第三章累爆了…
还要画武器设定图…
说不定哪次心情好了再画个插画什么的（但是我能力不足…只画妹子也画不好呢QAQ）
总之容我葛优瘫一会儿…
还是那句话，求收藏求投石喵QAQ
啊对了，据说下一章有洛歌糖哦OWO
【第四章】来自暴风雪深处#0
【第四章】来自暴风雪深处
0
“诸君，今日把大家召集在这里的目的，各位已经心里清楚了吧？”
一片苍茫的雪色原野。迷蒙的雪气笼罩着周边的景物，要不是寒风吹过，很容易使身在其中的人麻痹了对周围事物的感知，沉浸在一片荒芜的世界里。
明明是初冬，公会内部还未下雪，而外边的景色已经不再温柔。三天前还在外执行任务的空不可能忘记之前执行任务时的景色——只是下了一层薄雪而已，而现在——虽然地点有所变更——但这副雪景，确实有点反常。
呼啸的北风，无情地擦过在场所有人的身旁，刻下刺骨的冰冷，却无法改变讨伐者们坚韧表情的一丝一毫。
女执行官清亮的声音也丝毫未被这狂乱的杂音掩盖。
“近日，我等协同讨伐组B01、B03、B04共三支分队，在此地——‘天空原野’进行日常护卫工作。 众所周知，‘天空原野’乃人类与妖族领地的东西分割带，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是这一带靠近人类领地的唯一平原地带，再往西，地形颇为复杂，就是妖族的领地了。昨日侦察到疑似‘军团’的妖族群体出没，地点是便是‘天空原野’西边的地形复杂区。综合目前所能侦察到的‘军团’的移动方向和速度，预计在明日下午十五时之前将会到达此处。由于同时还目击到高阶妖族‘吹笛者’的出没，‘军团’移动很有可能受到‘吹笛者’的控制，在移动过程中会产生诸多不确定因素，因此必须在其势力还未发展壮大的时刻尽快予以清除。诸君应该明白，要是‘军团’过了这一带的包围线，人类的‘安全区’很有可能要再度缩减了。”
“军团”是讨伐者对大批由种类各异的妖族结伴形成的群体的简称。总之，是一批相当麻烦的对手。
29岁的年轻中校明叶小姐，作为战场的指挥官，在“讨伐者”的边塞大本营向诸君宣告。
暴风中挺拔的身姿，俊俏的五官，高扎的长马尾显得英姿飒爽。
站在发言台上的女青年看上去有着更甚于年龄的稳重，她的语气并不尖锐，言辞并不犀利，却有着一种温婉的镇压感，使在场的讨伐者们不由得对她肃然起敬。
明叶的身旁站立着她的直属下属，从每位的制服上看，应该都是士级以上的高级执行官。他们执行的任务想必也是常人所不能企及的吧。“这次从总部调出了部分主力，包括讨伐组A07、A11、A15分队，以及技术组05，08分队。我们的任务是在此歼灭‘军团’！！总体战略是编入‘主力’的各大分队时刻关注‘军队’的动向，我等将引导你们在适宜的时机对其发起总攻。对于个别分队的任务也已经传达到各位执行官处，稍后将由我的副官进行详细说明。最后，请非战斗人员在执行任务时，千万不要靠近西边的那个地带。接下来任务开始的一个小时内请大家自行调整一下。还有什么疑问吗？”
语毕，明叶中校正要抽身离去，台下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中校，您近日驻守在外，是否还尚未知道公会里发生的事件呢？”
“！”
不知是哪个不会看气氛的家伙提出了这么个问题，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由得皱紧眉头，沉默不语。
看来，大家都很清楚公会里发生的一系列不寻常事件。这次突然被派遣到外边来，心情都很复杂吧。
“……我明白。”
明叶看向那个提问的人，又看向全场，踌躇了几秒钟，便以不愧为指挥官的坚定语气继续道：“公会的事件，目前还是交给侦查组和审判组吧。现在，妖族的威胁才是首要的威胁。时至今日，妖族的势力越来越庞大，外边的情况愈加堪忧——正如，季节更替都错乱了——现在还不是严冬吧？这一带按道理在这个季节是不会积雪的。我们必须阻止这个世界陷入进一步的混乱。执行官的任务，就是在外守护内部的人，从妖族的手中守护这个世界。如果我们不专心打好这场战役，我们的家园就会陷入更大的危机。”
也就是说，中校的意思是，暂时忘记公会里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全身心投入这场战役中来。
集会之后，明叶中校领着另外两人来到空所在的讨伐组A11分队。
“初次见面，执行官空。”一上来就很有礼貌地伸出右手，一点也没有上司的架子。对于这样的上司，空是很欢迎的，当然也就欣然回握。
“您好，明叶中校。”
空本来就不擅长应酬式的笑容，只能尽可能以礼貌的语气回答她。这次作战的总指挥官专程来找他，想必是需要商讨有关作战的重要之事。
“这次我来找你，是有关‘吹笛者’的事……上次你们执行任务的时候，报告的‘吹笛者’——我们认为就是这次事件的主要促成因素，现在我们已经得到了它的大致地理位置。”
明叶将话题叙述得很委婉，然而还是免不了责备的意思。对于她的责备，空没有说什么。他的脸上仍旧没有丝毫表情，内心却也陷入自责之中。“所以，这次，我希望你能带领团队完成这次战役的核心任务——歼灭在近几次战役中出现的‘吹笛者’。”
“既然是核心任务，为什么要选我们？”空的语气中颇有一番自嘲的味道。
“目前在场的所有执行官中，你是第一个发现‘吹笛者’存在的人。我们知道，‘吹笛者’是目前已知的妖族中最为狡猾的家伙，它们数量及其稀有，却拥有控制‘军团’的强大实力，或许是因为本体的战斗力并不高，它们极其善于隐蔽，而且常常和大型妖族联合出没……追逐并歼灭‘吹笛者’是比砍杀‘军团’更需要能力的工作，而你们能发现它们的存在、追踪它们，我从你们的表现上能看得出，你们具有这种能力。”
“……”
空沉默了，身后的柒野他们也一并沉默。
“空前辈……”
是洛歌，从身后不远处静静地走到了他的身边。
“请相信，只有你在，我们才能做得到。”
“！”洛歌的坚毅神情令空猛然一惊。
是啊，自己来到这里的使命，便是弥补之前任务的疏漏，将“吹笛者”揪出。
“……是啊，空！这是只有我们才能办得到的事情！”柒野从身后一把揽住空的肩膀，通过拍击的动作将信息传达给对方。
没错，来到这里的目的……一开始就只有它。现在是犹豫又算是怎样的行为呢？
我在挂念悠翼……吗……
他记得，散会后，悠翼被几个人围住，一直押到主办公楼内部的某个小房间里。那是有着冰冷的围墙和铁制门窗的、专门用来关押犯人的房间。
为什么那家伙不哭呢？
空隐约记得，最后一刻悠翼的回眸一笑。
“不要担心我。”
那样虚幻的笑容，必然是悲伤的表现。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干脆哭泣、将自己的悲伤表达得更加彻底一些呢？
“空前辈？”
洛歌的声音将他缥缈的思绪拉了回来。
空知道，现在不是担心她的时刻。
“我明白了，明叶中校。请告诉我详细的作战内容。”
“那么，请先容我介绍一下这两位，”明叶示意身旁的两位年轻女孩，“他们隶属于讨伐组A15分队，其他队友现在也是由于某些原因无法过来。你们就临时组成5人小队互相配合吧。”
“我是A15分队的奕昕。”
“我是芷晴。”
两位少女或大方，或羞涩，但都已经做好了歼灭敌人的准备。
为什么现在的战友都是年轻女孩？！
——空的内心有些崩溃。
“……你们好。”
【第四章】来自暴风雪深处#02
02
“空，不要担心我。”
说完这句话后，悠翼便不再看向空。
她转过身，收起疲惫的笑容，在有关人员的催促下，朝“牢房”迈开沉重的步伐。
她没有流下眼泪，但即使如此，她还是不愿意让空再多看一眼自己失落憔悴的模样。
嘴上说着不要让他担心，其实潜意识里还是希望他能够留下来陪伴自己。
明明想让他永远记住自己，却不希望空去追寻过去的记忆。
明明想看着他每一天都能在朋友的陪伴下过得充实、快乐，却又希望他能够放下一切，站在自己身边。
——不知从何时开始，悠翼开始有些讨厌这样矛盾的自己了。
◆
冰冷的水泥地板，除了一张狭小的木板床以外什么都不存在的、空虚得吓人的房间。
悠翼将身体蜷缩在靠近角落的木板床上，双手抱膝，将脑袋也深埋于膝盖之中。她不想思考太多，但是无尽的思绪却不受控制地涌来，渴望到来的睡眠之神却迟迟未曾现身。
“为什么啊……”
来到这个“牢房”之后，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空他们应该已经回归战场了吧。
理性告诉她，现在必须干点什么。
来到这里已经将近一周，寻找药品的事情还没有着落。
在第一场杀人事件过去不到三天的事件内，又有新的死者出现。这个间隙实在是太短，完全不足以让“研究院”的守卫部门放松警惕——也就是说，悠翼完全没有机会再次进入里面了。
况且第二次造访那里时，迎接她的是空荡荡的地下室。
“新人类研究会”的痕迹被某个家伙彻底清除了——
第二具尸体的发现地点离“研究院”还有一段挺长的距离。本来可以就此分散一点“研究院”的警力，让悠翼能够有机可乘。然而，悠翼作为最后一个同死者对话的人，再加上自己曾经碰过他随身携带的武器，留下了“指纹”的罪证，自然成了目前案件的最大嫌疑人。
侦探小说的基本原则就是“凶手不能是侦探自己”。由于现在还没有获得大众的信任，自己还完全称不上是那个“侦探”，更没有资格去思考侦破案件的问题。现在的首要目的，就是摆脱自己的嫌疑。
想要摆脱嫌疑很简单，只要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待到下一个死者出现就行了。
但是，悠翼不喜欢无所作为。
即使只能待在这里，她也得做点什么。
这个时候，就必须思考了——
白色魔女的话隐约在耳畔回响。
“提示四：七个人之间有着一定的联系。
“额外胜利条件：找到七个人的共通点，通过对其进行保护，阻止他们的死亡。”
在对凶手的判断一筹莫展的情况下，要不要试着从死者的角度看？
目前的死者有：研究员奈美小姐、公会会长的长子兼挂名执行官路修。
在第一个死者出现后，悠翼调查了她的生平。年龄29岁，单身，父母离世，在西部大楼从事生物武器的开发工作。
“对妖族生物武器”。第一次全体会议时提到过这个名词，后来天城也提到了。看来这项研究早已不是被人们忌讳的东西。只要发明了强大的生物武器，投放在战场上，、将整个异族都灭亡也是可能的。然而，人类对妖族的认知程度实在太少太少，要想研究成功，首先应该了解这个种族。
“关于改造型妖族的实验”。讨伐者们曾经做过这样一件事——将战场上俘获的妖族战俘带到公会里来，对它们进行实验。实验的目的有很多种，可以通过它们了解妖族的身体构造，从而有效研制出生物武器。也可以对它们进行改造，培育出对人类俯首称臣的怪物战士。
这项研究没有真正意义上获得成功。关于了解妖族的身体构造这点，他们确实有了一定的进展，但是妖族种群——或者应该说是群落——太过繁杂，不同种类的妖族身体构造千差万别，人类根本无法从对其中小部分个体的研究中得到举一反三的结果。关于改造成战士这点，则从一开始研究就走入了歧途。
从天城之前给他们看的照片中可以隐约得到一点信息：“改造”包含一代改造和二代改造。一代改造便是直接在俘获来的妖族个体上进行实验，二代改造则是通过人工筛选，将妖族的生殖细胞进行融合，以创造出强力的“杂交个体”。研究的产物被创造出来了，但最终并没能成为研究者理想中的“怪物战士”，而是变成了新的敌人——据说是如此。
关于那项研究的所有成果，现在已经找不到了。
总之，在一次业内人士的曝光中，这项研究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最终不了了之。
这便是过去的“新人类研究会”在干的事情。随着研究的结束，这个秘密组织也最终解散了。
但是……
从雪凝和天城的话中，都可以推断出的一点是：“新人类研究会”还在继续。
而这次的事件绝对和那个“新人类研究会”有关。
这么想的话，研究员奈美小姐遇害的理由就很显然了。身为研究员的她，曾经——或者说现在还在秘密参与这项死灰复燃的研究，然后被对这项研究怀有敌意的凶手盯上，最终被杀死。
这么想的话，只要再调查一下那个研究会就行了。而这就是难题——之前空和悠翼已经思考到了这里，然而面对被某人刻意抹杀的现实，他们几乎是无能为力的。
再加上新的死者——路修的出现……
那个家伙，怎么看都和研究会扯不上关系。要说有，恐怕也要先从他的父亲——公会会长开始说起。为什么凶手不去杀他的父亲？莫非自己只是被天城的那番话误导了……？实际上，这仅仅是一场关于个人恩怨的连环杀人事件而已——雪凝提到过，部下本人的意志和她个人的想法并没有直接联系，她只是想看戏罢了。
但是她说过，要杀的七个人都已经定好的——
死亡现场留下的血字……虽然有些看不清，但是大概知道是类似英文字母的东西。这些应该与死者之间的联系有关。只是目前尚且推断不出含义罢了。
第一个应该是“L”或者“I”，第二个是“A”吗……？
雪凝还说过，会给她“额外的提示”。
就算并非她本人的意志，七个死者的名字和关系她也不可能不闻不问吧。
还有掩盖了凶器痕迹掏心手法、盖在尸体表面的血字以及远在死者房间里的奇怪人偶，悠翼觉得这些一定出自雪凝之手。
“那个混蛋……”
一想到此，她便忍不住将藏在心中对雪凝的愤怒以咒骂的形式脱口而出。
异变在一瞬间发生。
“怎么了，又想我了？”
伴随着如毒药般甜腻的少女声音，一股冰凉的触感划过悠翼的脖颈。
白银的发丝从高处垂下，轻柔地滑落在悠翼裸露的肩膀上，和她的黑发交织在一起，令她更是感到寒冷。
“雪凝……”
白色魔女雪凝，正从后方的某地出现。她的身体漂浮在半空，衣摆也随之舞动，双臂看似充满爱意地、环绕着悠翼的脖颈，将尚未发育完全的胸部贴在悠翼的脑袋上，让悠翼动弹不得。
“你……走开！”
“呐，”白色魔女的嘴角勾起绝妙的弧度，发出香甜的恶魔的低语，“是他的话就可以……是我的话，就不行么？”
【第四章】来自暴风雪深处#03
03
是暴雪。
已经麻痹的感官终于意识到气象异常后，空一行五人已经远离了驻守在“天空原野”、囤积力量迎战“军团”的讨伐者大部队，走在了西部的地形复杂区内。
在不惊动四周的情况下，五个人不停地向前、向前，四周由空旷的原野逐渐过渡到灌木丛、接着是地面坑坑洼洼的树林。空走在最前方负责开路，紧跟着的是洛歌、别组的两位少女，柒野负责殿后。积雪越埋越深，每向前踏一步留下的足迹很快就会被新的积雪淹没。因此，他们只能使用较为原始的方法——在树干上刻下痕迹，来提醒自己回去的道路。这样单纯的行走工作已经持续了半天，之前柒野还抱怨为什么总部不派直升机过来侦查，后来才意识到这项工作的独特性并非技术组所能胜任的。
这一带的地形区，有着特殊的电磁场干扰，以至所有有关电磁波的电子设备通通失去了意义。就连专门为此研发的讨伐者内部通讯器，也因某种未知的原因无法使用。柒野方才试过用内部通讯器向驻守“天空原野”——也就是现在的“总部”——的同伴发送信息，却以失败告终。
现在空他们手中唯一能和外界进行交流的，就是三发信号弹。
三发信号弹有着特殊的意义。蓝色信号弹代表目标完成，红色提醒总部提前进入应对危险的状态，橙色则是代表自己陷入危险的求救信号。
“要是明天早晨还是没有线索的话，”明叶中校临走前说，“就停止探索，回来。”
任务已经进行了半天，空等人一无所获。
不仅仅是“吹笛者”的踪迹，就连其他妖族也……
不知何时开始，雪停了，这个地方安静得异常。仿佛所有除植物以外的生物都刻意地隐藏了踪迹。
之前的计划是，碰到目标以外的妖族就尽量躲起来，避免争斗。
而现在看来，之前的计划完全没有贯彻落实的必要。
“开什么玩笑啊……”
负责充当后卫的柒野还是忍不住发起了牢骚。
“我说你这人……能不能稍微安静点。”
空尽量压低声线责备他。
“现在安静有什么用？！”
莫名的怒火涌了上来，柒野越发大声了，别组的两位少女似乎被他这一吼吓坏了，呆愣在原地。就连空也不禁吓了一跳，停住脚步转过了身。
“柒野……当时你不是还说‘这是只有我们才能完成的任务’吗？你现在就想放弃？”
“别开玩笑了！空！”
柒野一拳挥在了附近的树干上，树上的叶子被这突然一击震得沙沙作响，总算给这个地方增添了一丝生气。
柒野抖掉身上的积雪，干脆地靠在了树上不走了：“喂，空！你小子好好想清楚，为什么这里这么安静？为什么我们会被派到这里来？”
“那你说为什么？”
空神色严肃地盯着他，隐隐有着柒野会做出过激举动的不详预感。
“‘总部’那群混蛋，想让我们当诱饵啊！只要我们找到了妖族的大本营，发出信号，他们就可以做好反攻的准备，而我们是死是活，都已经无所谓了！！”
“不会的！”
立刻发出否决声的，并非空，也并非别组的两名少女。
是洛歌，只见她攥紧双拳，眼中充斥着名为希望的怒火。
“‘讨伐者’公会的职责是清除妖族、拯救人类，它怎么可能会用牺牲人类的方式来拯救人类呢？”
“洛歌，你错了。”空淡淡地接下了她的话——令她意外的是，空这次居然站在了柒野这边，“只要自己能获救，哪怕牺牲他人也无所谓，何况还是不怎么熟悉的人——这种事情公会当然做得出来，谁做不出来？”
“当初接下任务的时候，空前辈就是因为这些犹豫吗？”
“……”空眉头紧锁，一时有些接不上洛歌的话。因为他的犹豫主要出自对悠翼的现状的担忧，并没有怎么考虑到被总部出卖的层面上来——他这个人不擅长说谎。
就算真的如柒野所说，他恐怕也觉得不痛不痒吧。
“为什么你们都不愿意去相信呢？现在我们在这里还没有遭遇到什么危险，只是四周太过安静了而已。没准只是我们自己搞错了什么，为什么首先就要去怀疑别人？”
“这不是安静——这是异常啊！洛歌，空难道没有教过你妖族的习性吗？哪怕他们都是在夜间活动，这个树林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毫无生机。更何况，还是能够操纵其他妖族的‘吹笛者’本该待的地方！”大概是为了避免和洛歌对视，以至伤害到她吧——柒野将锐利的视线投向远方覆满积雪的丛林中，只是声音依旧刺耳。
别组的两个少女似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争吵搞得不知所措，两人手拉着手尴尬地矗立在一旁。
沉默了半晌，空开口了：“我也觉得这次的情况十分异常，并没有不相信将任务交给我的明叶中校，我当然希望自己能够相信他们。而之前的话，只是肯定了一种可能性，被当做弃子的可能性。”
“但是……！”
但是这里什么都没有，总部把我们派往这里又能干些什么？
洛歌刚想反驳，却意识到自己在空面前已经失去了辩驳能力，渐渐地，握拳的双手仿佛也因失去了力气而趋于松开。
她没有面向空，没有敢让他看到自己忍耐哭泣的软弱表情，但是肩膀却擅自抽动了起来。
啊啊，但是空前辈已经看到了吧，因为一点点小事就想要哭泣的自己。
但是、但是我……真的好累啊。在自己选择的名为“讨伐者”的路上，洛歌因为任务的艰难哭泣过，因为经历了生死攸关而哭泣过，因为同伴受伤而哭泣过……但是这些最终都成为了成长的印记，刻在灵魂深处，让她的灵魂再一次次洗礼中变得愈加坚强。
来到这里，执行这场看似艰难的任务，她和大家一起穿过雪原，踏进落满积雪的丛林，往地形愈加复杂的地段前行着……和平时的任务一样历经艰难，但是她不明白，这次藏在心中的苦痛究竟从何而来。
大概是因为、自己对空的回答有些不满吧。
她期待着他，能够带给自己一点安慰。
因为自己心中的他就是这样一个角色。有着坚定的信念、永远走在前面、替自己阻挡风险、指明道路——虽然有些冷淡，但他就是那样一个英姿飒爽的前辈啊。
想要在那个人身边，和他并肩作战——这小小的愿望逐渐成为了支撑洛歌的“信念”。她的尝试，她的努力，一切都是为了那一天的到来。
但是……
空的话令她有些怀疑自己了。
哪怕一点点也好，请尝试着去“相信”一下吧……！
而空补上的最后一句话，彻底成为了导火索：“洛歌，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太单纯地去相信那些人比较好……当然，包括我也是。”
“！”
……为什么？！
洛歌终于忍不住，任由泪水充盈眼眶。
泪珠在眼眶中积攒至饱和，便顺着脸颊滑落，浸湿在衣裳和雪地上——尽管她拼命忍住哭泣所伴随的身体抽搐，但还是将自己可笑的模样在众人面前暴露无遗。
“空前辈是大笨蛋！！！”
那是一种，自己一直以来贯彻的信念被这个信念本身击碎的感觉。
巨大的苦痛侵蚀着洛歌残存的理性，渐渐地，那副身体的被一种莫名的冲动占据了主导。她飞快地转身，没有和空对上视线，或者说是刻意避免去看他，任由淡茶色的刘海遮蔽自己发红的双眼。同时双腿绕过空，朝还未探索的密林深处奔跑了起来——
“洛歌！！”
下一秒，空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朝她逃离的背影冲了上去，全然不顾奔跑导致漆黑的战斗服被周身的树木刮开口子。柒野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刚想追上空他们，视线却被杂乱的树木遮挡了。
“那家伙……”
柒野烦躁地咂嘴，转身看向另外两人：“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办？”
两名少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支吾了半天，最终将决定权交给了柒野。
“那……我们……”柒野似乎也不擅长独自面对女孩子，再加上心情不好，就连一贯的“傻瓜般”的笑容也挤不出来，“就在这里等等吧？”
“洛歌那家伙真是胡来……明明只是个见习生却已经这么任性了，这样下去公会还能要她嘛？啊，总之，空带着洛歌回到这里之后一定要好好教训她才行……”
柒野越说越没底气，他也意识到自己的冲动是不对的。
就在此时，柒野听到了远方传来的一声巨响。
◆
“洛歌！”
空一边呼喊，一边通过奔跑与前方的少女不断缩短着距离。然而洛歌在听到空的呼喊的同时却愈发加快了速度。
尽管底下的路并不平坦，四周的树木也很碍眼，但洛歌还是凭借着少女灵巧的身姿进行着顺利的穿梭。奔跑掀起耳畔的风，鼓起着她的齐肩短发，凌乱的刘海有时遮挡住了视线。对此，她只是任性地甩甩脑袋，将乱发拢至一边。
少女的内心处于前所未有的波动之中，名为“理性”的家伙被锁进了笼子，新的主人现在正任由她的胡作非为。
她明白，现在是自己在拒绝空，是自己在拒绝自己一直以来追求的东西——但是她停不下来。不知怎么的，内心就像踩了油门，促使她疯了一般地拼命往前。这大概，是一种“叛逆”吧——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一声巨响，洛歌一怔，奔跑的步伐有些微的放缓。
同时，空追上了她。
“快蹲下，笨蛋！”
追上她后，空几乎是强制地将她按在地上，顺便拉着她一起躲在了一棵树的后面。
洛歌的眼眶还是不断淌着泪水。
啊啊，还是被空看到了……自己最软弱无能的模样……
她本想呜咽，极近的距离却让洛歌紧张得无法发声，顺便，空也将她的嘴捂上了。
对眼前的情况表示诧异的洛歌，含着泪将压着她的空打量了一番。
然后，她也终于从空严肃的神情中察觉到了事态的异常。
空的视线对焦处，某个“巨大的东西”，凭空出现在了丛林中。
庞大的身躯，野兽般惊世骇俗的五官，雪色的绒毛……它的身影好似暴风雪的化身。
它的行步，有着排山倒海般的壮丽。所经过的地方，风雪肆虐，树木折断，万物归于尘土。
“那家伙是及其稀有的物种——雪之巨人。”
听得出来，空压低的嗓音里带着夹杂少许恐惧的颤抖。
“怎末办？（怎么办？）”
在被捂住口鼻的情况下，洛歌用模糊不清的声音发出疑问。她的双瞳睁得很大，恐惧感完全带过了之前的悲痛。
“在不被它发现的情况下……逃走。”
压低声线说话的同时，空已经行动了起来。他一把拉起洛歌，用手扶着她的肩，以此支撑着她因寒冷——或许是害怕——而颤抖的身体，将她缓缓带离那里。
“我们，往里逃。”
空似乎做出了可怕的决定。洛歌的瞳孔中掠过一丝惊讶之色，但还是点头同意了。
“……嗯。”
在空的支撑下，两人加快脚步朝更深处的山林迈步。后方传来雪之巨人的怒吼，那声音有如雷声轰鸣，从天空的彼端传来，于接近地面的地方炸响，却远远比雷声更具穿透力。洛歌和空都因这个声音而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异变愈演愈烈。
脚下之前还是落满积雪的林间土地，下一秒却突然变成了一道山谷的裂缝。
“怎么回……”
洛歌一脚踩空，她的身体突然脱离了空的支撑，以向前倾倒的形式开始了自由落体运动。
“洛歌！！”
大声呼喊的同时，空连忙朝她伸出手臂，处于下坠状态的洛歌却已经无力回头。就连给他留下最后一个微笑的力气都没有，就这么顺着自身重力的作用，逐渐被深渊吞噬。
地上的裂缝以肉眼难计的方式不断扩张，空早就意识到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他不再考虑那些，直接朝洛歌坠下的地方跳了下去。
山谷吹来的风在耳畔发出隆隆的巨响，空将其忽略，只是奋力朝前方伸出手——
一点点，一点点地够到洛歌的身体。
然后，将她的身体收入怀中，而自己的身体垫在下面，以抱着她的姿态，一起坠入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