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江湖
第十三章江湖
八公草木，万籁俱寂，宽大的的校场上不闻一声，众人仰视可观，楚渐行冥然兀立在锦台之上，像个俯瞰人间的帝王一样高不可攀。他们不是锋芒毕露的尉南雪，没胆子与楚渐行拼七十九招。
在这静寂无声的时刻，从武林大会开始就没了踪影的离宫宫主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跃上了台，他在楚渐行七步之外站定，移目环视一周后撸着小胡子笑道：“还有那位敢来指教一二。”
意思很明显，离宫宫主见楚公子技压群雄，这是要宣定胜负了。
无人不服，自然也无人开口。
“指教谈不上”
这声音好听但很突兀，众人望过去，见楚恒月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接过侍卫递上来的红木盒子笑道：“父皇崇敬各位英豪，特拟了份贺词要本殿下带过来。”
一语既出，千人色变，楚恒月捧着盒子如凌波漫步悠闲上台，走到楚渐行面前把盒子打开，双手奉上。楚渐行右手微抬拿出盒子里的明黄色的圣旨，缓缓展开。
上品玉轴，蚕丝绫锦，图案为祥云瑞鹤，圣旨两端则有翻飞的银色巨龙，十分富丽堂皇。
楚渐行冷目环扫，躁动的人群触及他的目光纷纷低头不言，他也不勒令众人跪迎天听，目光转回圣旨之上，运力朗声念道。楚渐行这一篇圣旨加注了十成内力，一气呵成犹如裂石流云，震得在场诸人说不出话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而疆内侠士实为武者之砥柱，国之栋梁耳。乃英资俊爽，目光如电，出力报效讵可泯其绩而不嘉之以宠命乎。今时局已定，天河晏清，朕当养民为首。常闻江南有山擎天名天台，有宫承天名离，每至暮春四月，奇人异事，莫可指数。气势之盛，搜罗尽古今之秘，无可相匹者，朕以为大越夫阶益善，东风入律，合该击壤而歌，康衢之谣，朕心甚喜，责令长宁世子为巡南使，三子恒月为副使，栎阳雨金，兹以覃恩，加赠离宫之主为从一品太常，九卿之一，司礼之首，昔选武首，特锡之敕命为一品卫尉，嘉尔冠荣，永锡天宠。钦此。”
天雷阵阵，耸动听闻。
——竹影瑟瑟，琴香入肺，南雪平躺在软榻上，眼眸紧闭。烛光透过眼睫罩下一片浓黑阴影。
伊人静静沉睡，闭着眼的样子却比平日里更为冷漠，清雅的面容像极了了无生气的冰雪娃娃。
葛连青十指齐动，婉转温柔的曲子自他指尖下流转出来，说不出的动听。官银飞的立在葛连青身后，一言不出的站了一个多时辰，也跟着南雪听了一个时辰的忘忧曲。
她醒来服了药以后就听说南雪为她十招逼退庞清，锋芒毕露，后来所向披靡的她碰上了突然出招的天极公子受伤昏迷。她听到这儿，连师父都没请示就立刻赶了过来。南雪与她虽非亲骨肉，但从小同吃同睡，有着任何人都比不了的情分。
呓语千千，南雪的眼睫好似蝴蝶振翅抖动了一下。银飞喜形于色，对葛连青小声呢道：“阿雪要醒了。”
葛连青琴声一顿，抬眸看着她笑着几步上前，半蹲在她的榻旁。刚要触碰到她的手，紧闭的眼睛霍的一下睁开，阴沉冷冽锋芒毕现，待看清眼前之人，却又恢复常时的温柔浅淡。
“哥哥，綉绣”
支起身子南雪唤了一声，笑得一如往昔，呆住的银飞惊醒过来，她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还是赶忙笑着应了声，葛连青十指再动，琴声又起。
“阿雪，你怎样？”银飞坐在她的榻旁，目光切切。南雪运功试了试，胸腔还有些疼痛，对。着银飞干净的眼笑道：“没事了。”
“没事就好”银飞拾起袖子给她擦擦额角，温柔地说到：“我先去禀告师傅，一会儿过来陪你”
“好”南雪伸手边推她边嘟囔道：“快去吧，你伤的虽轻，还是歇歇才好，我也要多睡会儿，明天去找你。”
软磨硬磨的把官银飞哄走，看着她远去消失的身影南雪眼里光芒散尽，抿着唇从榻上起来站到葛连青对面：“哥哥”
琴音骤止，葛连青抬起头淡淡的看着她的双眼：“酒中仙与葫芦仙一个时辰前来看你，并没有你义父的消息，云空大师与你故意点了穴道扔在半山上的温小公子也来过，除此之外还要问什么？”
“我与天极公子交手之时只是受了小伤，为什么会知觉全无的昏过去？醒来之后真气淤塞，浑身无力。”
她问的很冷静，出乎意料的冷静。
“我用了药。”葛连青眼神不动。
“是为了带我回去？”
“是。”
还有就是楚渐行知道你身上穿了天丝银甲，故意以绝顶寒气侵你血脉，这人心思叵测招招暗藏杀机，似敌非友还是躲开为妙。
南雪想了想继续问道：“那我们为什么没走？”
“情况有变”葛连青站起身子，面目沉寂：“巡南使在你我离开之后突然拿出了圣旨，封离宫宫主为从一品太常，武林之主为一品卫尉。离宫已经接了旨。”
南雪讶然：“没人管？楚不复也答应了？”
依照那个男人的性子，恐怕给他个皇位他都不会要。
“他怎么会答应，堂堂一品亲王之子，圣眷隆宠的长宁世子，会来区区江湖当什么卫尉？”
“长宁王世子？”
“正是，就是你感兴趣极了的那位长宁王妃唯一的儿子。”
静默一阵，南雪低眼喃喃道：“这样么？”
葛连青双手背负，语带嘲意：“方才你那几位师姐来看你，可是绘声绘色的与我描述了当时场景。据她们所说，那三皇子只是接过圣旨递到离宫宫主面前，笑意盎然的说了句‘太常大人，请’，离宫宫主立刻就从善如流的接下了。坐实了尊贵的太常大人之称。”
“江湖人不见得都是习武莽汉，这一张圣旨砸下来，聪慧点的都悟出了些道理。朝廷终于开始约束武林，离宫宫主处变不惊，他们延续几百年的职责不过就是为了今天，大越王朝百年盛世，江湖人再不济也是稍带爱国血性的，又有离宫之主带头，楚不复以武力相压，自然没人敢说什么。更何况楚不复自恃身份，抛却了武林盟主不做。”说完手掌重重拍在桌上，把南雪吓了一跳。哥哥情绪向来隐匿，既然生了这么大气，那肯定不是小事。
葛连青猜的一点也没错，当时离宫之主委婉的与楚渐行商议盟主之位，楚渐行一声“明日再选”落下，顿时让躁动的人群平静无波。
他既应了世子之称，是向所有人肯定了自己的身份。那些行走江湖多年老谋深算的人这才知道，天极宫的主人，江湖新的第一高手，竟然是皇帝御弟长宁王的世子！顿时义愤填膺惊骇无比，可一听见楚渐行推掉唾手可得的尊主之位，又不由得把朝廷敕封之事抛在脑后，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先以棒喝之，再以利诱之。好手段。”葛连青心中作响，愁绪渐生，可目光一抬落在南雪脸上后，千言万语都化作绵长的一句叹息：“南雪，江湖要变天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平稳温润的语气触动了低吟的南雪，她抬起头，哥哥的脸近在咫尺，和以前似乎没什么不同，谦和温柔，如仙般俊雅。
他永远都是宠着她，哄着她，再深的感情都无法以别样的方式表述。很悲哀，但无可奈何。
“好”南雪点头微笑，黝黑的瞳仁渐渐光亮满布，一如幼年娇憨。他们之间有着超脱常人的信任，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从不问缘由，反之亦然。
“先去把衣服换了，我明日带你下山。”
葛连青弓指刮了她鼻尖一下，率先打破平静。他给南雪用了药以后又以琴音为她调息内力，没有时间找人换掉她这身沾了血又开了口了长衣，现在看起来着实碍眼。
南雪扫了自己衣衫一眼，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葛连青自觉地走出门温和笑道：“我走了，你好好歇息，明早我来接你。”
“好，哥哥慢走，不送啊。”
“你这丫头”葛连青失笑，看着她转到屏风后面，无奈的走出去阖上了门。
月色深浓，为远近上下蒙上一层银纱，印的深幽离宫更为神秘瑰丽。葛连青心中大石落下一块，长舒一口气后踏着月光去寻离宫之主。
清风徐来，烛火晕和，白纱轩窗上印着女子娇美的身姿，南雪除下身上长衣以后，看着破裂的袖口前襟，猛然间想起什么，连忙套上一件衣服，吹灭烛火推开窗飞跃出去。
暗夜无声，透亮的月色将南雪的身影照得清清楚楚。小心的避开离宫的巡夜侍卫，南雪来到了最外侧的校场之上。也顾不得什么，飞上高台四处寻找。
她眼力非凡，月色又正好，可四下寻了半刻还是一无所获，也就在这时，轻而冷的声音如玉盘突落，吓得她站立不稳，差点自高台落下。
“找什么。”
一个鬼魅一样的影子从月色中走出来，缓缓停在她面前。华贵的玄衣泛着银芒，清冷的眸子寒如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