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身世之痛
第十四章身世之痛
“楚不复?”
南雪心里有些害怕也有些不可置信,直直叫出了他的名讳。
楚渐行眉头一皱,南雪打个哆嗦,知趣的行礼:“见过楚公子。”看他还盯着自己不言不语,又拱手道:“公子自便,我告退了。”
“找什么”这次的问话语气重了些,南雪极为抵触无礼蛮横之人,但眼前的这位作风是不达目誓不罢休,所以她索性站着闭口不言。
楚渐行背在身后的袖子微动,伸到前来,修长的手指捏着一缕银丝束住的黑发直直伸到南雪面前,泛着玉石的光泽,南雪第一种反应是马上逃开,可看清了他手中事物,一怔之后劈手就去夺。
自小姜岐子前辈就教导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一丝都不能少,所以在杭州楚渐行以指风削落她鬓角的发丝,她在百忙之中还将之带走了,就装在义父亲手做的雪苏锦囊之中,一直放在心上。方才换衣的时候发现袖口破裂,翻来覆去找不到,以为是比武时掉落在擂台之上,这才赶忙跑过来寻,谁知道落在这个人手里。
“放肆”楚渐行左手不动右臂一展,衣袖荡起的劲风将逼近的南雪迫后三步。
南雪气血不顺,心知不是他的敌手,顺势退后拉开两人距离。见他还拿捏着那一缕头发,恼怒非常,一咬牙说道:“楚不复,你拿了我的发丝,好不知羞。”
楚渐行难得的没有动怒,只是冷冷的扫了她一眼,低缓的说了一句:“若想拿回你的东西,明日身申时,来朝阳镇找我。”
一语落地转身离开,干脆利落的让南雪恨得牙根痒痒的。
盯着楚渐行的背影直至消失,南雪还在原地站着。又腹诽了半刻才寻路回了自己的屋子翻窗进去,除去长衣趴在床上,把头深深埋进被子里。
这一天过得甚是精彩,辰时温如玉来逗弄她,被她点中穴道在半山腰上喂蚊子。一个人跑到大会上救了濒危的綉绣,被那只黑凤凰划伤了手背。接着有人妄图侮辱恩师,她一气之下锋芒毕露,剑挑了二十多位一流高手。然后与那个和师傅其名的楚不复过招,第二次受挫……
南雪翻个身把脑袋从被子里伸出来,长吁了一口气。
江湖不是个好地方,处处暗藏机锋,很不得她喜欢,可刚答应哥哥要回去,楚不复就来威胁她。那缕发丝虽不算什么,可那个锦囊是义父所赠,为此,不爱说话的义父还曾殷殷嘱咐她不得有失。所以,那个锦囊万万不可丢失。
“他身边那么多人,自己练剑都懒得拿,不一定会带着一个女孩子的东西在身上,我去浑水摸鱼,总能偷回来的。”拿定主意,南雪打个呵欠又把头埋进被子里。
月色撩人,小窗流风,闭上眼的南雪,不多会儿就睡着了。
与事事皆不多想的南雪极为不同的葛连青现在进退两难,他稳站在月色之下,孤寂的身影廖长。身前侧立着个人,姿势悠闲,衣袖带香,妙曼的身子都陷在一件宽大的墨色披风之下,手执团扇轻轻摇摆。她转过头,倾世的艳光铺泻而下。正是古意门主,东珠夫人。
“你再说一遍。”
质问的语气也是柔柔媚媚的,不带一点生气,葛连青退后一步,尽量平静自己的情绪:“夫人,我无法遵从您的要求,这对温姑娘不公平。”
“是么?”东珠夫人逼近一步,笑得深不可测:“你与温香玉的七年之约江湖知晓的少但不代表没人知道,今年六月,你若还不娶她,又是置她于何地,又何谈公平与否?”
“静茹去见过温香玉,她如今已经二十四岁,虽然容光未减,可却有一副历经沧桑的形容,言语中满是厌世心死之词。她托我转告你,你若不想娶她她必不纠缠于你,六月一过她就出家为尼,到时候你们两两干净皆大欢喜。”
东珠夫人停顿一下,媚眼如丝缠在葛连青身上,道:“如何?”
葛连青苍白着脸闭口不言,东珠夫人围着他转了个圈,附耳上去呵气如兰:“江湖第一的美人儿你都不要,是要学你师傅做个医痴呢,还是为了我们的小南雪要守身如玉?”
脑海里轰然一震,葛连青脸色更白,眼神反而沉寂下来。他挪开身子,拱手施礼:“晚辈会亲自去湖州温家与温大姑娘把事情说清,还请夫人对南雪手下留情。”
“你放心,没有你们赫连家的首肯我还不会动她。”东珠夫人语锋一转,渐渐生出寒冷笑意:“虚谷还真是疼她这个徒弟,不仅违背祖制不让她出家,就连祖师的横霜都给了她。”
话里有话,但是痛恨太明显,葛连青两手握紧,抿着唇不再回话。东珠夫人妙目微移,盯着他紧蹙的眉复又笑道:“尉南雪不是只金丝雀,她要成长就不能总被关在笼子里,长宁世子楚渐行对南雪很感兴趣,我相信南雪对他亦是如此,你不必阻拦两人交锋,楚渐行不会杀她。明日的……”
“东珠夫人”葛连青一挥袖子,厉声截断东珠夫人的话:“她并不适合这个江湖。”
“你适合?”即刻的反问堵得葛连青哑口无言,东珠夫人终于敛了笑,对着他蕴含浩瀚隐痛的眼眸幽幽说道:谁生来就适合讹你我诈?谁又一定要杀了人才能活下去?可我活了这么多年,自问无愧苍天,为什么到了最后什么也得不到,反而失去所有?
葛连青苍白着脸退后一步。
“杨家的人,既然生下来了,就别祈祷自己一尘不染。”
东珠夫人一脸狠色,狰狞如妖:“当年的事还不是教训吗?你看赫连赤如何无辜?杨瑾如何无辜?我如何无辜?最后的下场是什么,赫连赤五马分尸挫骨扬灰,杨瑾鸠酒断肠,我等了他五年最后被迫在别的男人身下承欢,只为了保全他最后的血脉。我遵从了你们赫连家的主意,用这个法子替他们报仇,十年来日日夜夜难以安眠。最后你来跟我谈什么‘她不适合’,赫连青!尉南雪为什么而生,为什么而活,你陪她长大,应该比我更清楚。”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东珠夫人仪态尽失,满目狰狞的甩袖而去。葛连青的脸色青白,他仰头闭眼,没有了一点呼吸。仿佛在如水的夜色中又看到了十年前那个初到一言堂的少年。
那些夜夜难眠的日子,再好的药也无法让他平静入睡。汗湿锦被的时候轰然坐起,总能看见尸横遍野,血染清河,狰狞的尸体堆满清越的山谷。
葛连青,当年的悲剧是因何惹来,何等惨痛?你又在你族人的遗骸面前发了怎样的毒誓?
想着,问着,乏人肌骨的冷意随着尘封多年的往事一同渗进心里,他怜悯的望了望白月,白月柔光罩下,亦怜悯的抚恤了他。
模糊中好像看到南雪的脸,她穿着清洁朴素的白衣,眼神比月光还要透彻。长剑挥舞如龙,招展的白衣四处纷飞。她的目光一如以往的温顺柔和,可似乎又有些不同,一些沉于血脉深入骨髓的,类似于本性的东西蠢蠢欲动,仿似即将要浮出水面,撕裂最初的样子。他情不自禁的伸手一碰,所有的一切都支离破碎,徒余最开始的黑暗,他却笑了,飘渺如仙。
“南雪,那些受过伤的人,大多都是无辜的。而你,你总有一天,也会懂得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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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混沌,太阳还没升起,天地间只是白茫茫的一片。
南雪醒的很早,运功一周后发现不仅胸腔的酸麻痛感没了,功力也是更上一层楼。她穿好衣服想出门去寻哥哥,一推开门,哥哥正无声无息的站在她门前。眼睛缓缓睁开,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南雪”他唤她的名字。
南雪应了一声,掏出手帕走过去给他擦拭头发上和脸上的湿渍,一边擦一边问道:“哥哥,你这是做什么去了?怎么这么狼狈。”
任她为他擦净露水,葛连青避而不答,从容笑道:“我来是想告诉你,我要随温小公子去湖州做客,不能带着你,你今日要自己下山去。”
“湖州”南雪转念一想,不知想到了什么抿唇一笑,眼睛像星星一样亮起来:“好,玄机和尚善两位师伯后日就回长青观,我随她们一起回去。”
“不,你不能跟随她们回去。”葛连青扶住她两臂,依旧笑着说道:“虚谷前辈曾说过,你若要回去,就必须修习最后三张绝情谱。”
“什么”南雪笑颜寂灭,好像花朵凋落,有点震惊的重复道:“修习绝情谱,后三张。”
修习最后三张绝情谱,就必须继任观主之位,继任观主之位,就必须出家。
葛连青笑眼朦胧,双手一用力抱住她,暖香在怀触手温润.南雪不知所措的怔立着,任哥哥的头低伏在她的肩上,深吸了一口气贴进她的耳朵:“南雪,以后的路哥哥没办法再陪你,你一个人走,要坚强。”
“南雪,你一定要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