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爹娘“托孤”
“那我以后都要跟着她？”龟少年闷闷地问以晋。
“怕真是如此。”以晋的怜悯更深了。您这是什么眼神这是，看也应该这么看本公主啊！
“跟着我？跟着我干嘛？快走快走！”那少年竟然腾地站起来快走出去。边走边愤怒地瞅我。
呀，以后真是不能信口胡说了。这厮被我一句话弄走了。
咦？弄走了？“那我不是可以命令他马上走，再也不要回来？”我的眼睛里精光大作。终于被我想出了一条出路。
“走，你快走，再也不要回来！”我对着龟少年大喊。没有动静。我以为对象还描述得不十分明确，伸出爪子一指他，说：“你，走，离我越远越好，永远不要回来！”还是没有丝毫反应，我气馁起来。不顶用？什么破灵兽，也不听支使。
“怎么回事？”我们俩都看以晋。
“我也不是什么都懂的。要不，我回去给你问问我娘？”以晋颤了颤，估计他已经看出来我连吃了他的心都有了。
灵兽这层关系怕是我俩想抵赖也不行了。先接受了再说吧。“龟……你叫什么？我叫赤烛。”
“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他看看我，低着头，怕我不明白，又说：“打我醒来的第一眼就在青丘这山里，我已呆了几万年了。”我们几个咋舌，呦，还是个长辈！又打量他，怎么看怎么看不出。看起来他也就是三四百岁刚幻人形的样子。可谁都知道仙界的脸最是骗人。暂且信了他。
“那以后叫你龟龟吧。”
那少年侧头看我，半晌道：“不好，换一个。”
“阿水？”他是从水里来的。
“换一个。”
我突然想起他咬我的事儿来，“叫阿狗吧。”我眼里闪着报复的光芒。
“就叫阿水吧。”少年淡声道。
珠灡看我俩不再掐架，早已自顾自去做鱼汤了。如今鱼汤已经熟了。
恩鬼这个天地与他无关的家伙见了鱼汤比他老子娘都亲，猫是没什么情谊的，这点我知道。珠灡忙着端汤。以晋把袍子掖在外裤里，毫无雅观可言地呼噜呼噜喝鱼汤，就和每天别无二致。这仨，难道就没发现本公主情绪不好？一起混了几百年怎么就不心疼我？怎么就不给我多盛点？
阿水幽幽的端着碗喝汤，神情淡然。喝喝喝，喝死你，同是水族的，你也喝得下？要是谁烤条狐狸给我吃，我一定跟他拼命！我抢着先喝光了一碗，再去盛下一碗，我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钓的鱼，我必须多吃，我喝下这碗汤，又惨叫着去盛下一碗、再下一碗……
喝了那么多鱼汤有些撑，日头已经落了西，我们该到作鸟兽散的时候了。从井里爬出来，那两个各自回家了，我的灵兽，跟在我身边，亦步亦趋。怎么办？我拿他怎么办？哎，仙界美女千万，你非跟着我干嘛呀？
最后，我俩在后花园里谈判。珠灡远远地为我把风。远远看去，必是一对璧人，在满园的春色里相对而语，美好异常。要是近了，就别有洞天了。
“抬起头看着我。”我一命令，他果然执行了。他抬高了头，看着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像要吃了我。
“你必须化成真身跟着我！”
“为什么？”
“我一个姑娘家，带着你，以后还让我怎么嫁人？”
我突然想起，在我们兄妹八个里，四哥是有个灵兽的，可人家的灵兽是只五彩鸟，从来不显人形，寡言的四哥在我们很随大溜儿的唤着祥云时，拉风地坐着他的五彩大坐骑，不知吸引了多少青丘和天庭仙女们的眼光。
巧儿说，最近一两百年总有些小仙娥拉着他们这些在我家做事的小仙们羞答答地打听青丘四殿下的日常起居、穿衣食宿、爱好习惯、可订了亲、可有意中人，想来和他的神兽不无关系。
再看看我的这个神兽，我要是出门骑着它——前面露着蛇头，后面拖着条长长的蛇尾巴，真是要多怪异有多怪异。估计，本来在我们姐六个里就泛人问津的我，就更要被直接滤掉了。
“好。”
比我想像中的好说话呀！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你有什么可说的？”
“没有。”他灰色的眼球一转，又补充了一句：“不做坏事。”看来他还真没把我当什么好人。
“好！”
这场谈判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后来我总结了一下，这家伙怕是个很懒的。估计遇到我之前都化成真身在水里，没见过什么世面，没遇过什么人，所以跟着我倒也无所谓，在哪儿呆着不是呆着呢？
这点我倒说错了，在很久很久以后，阿水告诉我，他看我第一眼，就知道我是个有故事的，跟着我，纯粹为了看热闹。
自此，阿水和我形影不离，白天晚上一律化成真身蛰伏在我的闺阁里，珠灡对他甚好，我吃什么他吃什么，这位一天天不说一句话，我时常当它是空气。
唯有我要洗澡、更衣的时候，它会梆一声用龟壳撞一下我房里的各种物事，我这才想起这屋子里除了我还有个活物，久而久之，每当我要脱了的时候都事先知会他一声，他头往壳子里一缩，我干我的，他睡他的，两不相扰。
日子还是一拖一累亦打亦闹的过，我以为我一生都会如此了，呆在青丘，和以晋、恩鬼、珠灡在一起，对了，还有阿水。最多不过再多一个小相公，我们六个，也不对，他们也都要找个人成家，那就是我们十个，每天钓钓鱼、唱唱歌、扯扯闲淡，没事的时候去天庭找点儿差事做，最最闲了替爹爹天帝之流去阴间调停调停鬼役的停工、去凡间捉捉为祸人间的小妖小魔。这样，也不错。
可是啊，仙长大了，是要有很多事的，这是我几万年后回想这段才后知后觉出来的。
这一日，我晃荡了一天，怀里揣着阿水晃回家。堂上坐着爹娘那一对老狐狸，看他们那讳莫如深的脸，再看两旁两溜我的兄弟姐妹，我先就有些腿软了，这该死的朱先生，又告我的状了吧，——爹爹请来天庭文曲星的弟子朱笑来给我们兄妹几个上课，今天我又没禁住诱惑，跑去了后山，根本忘了去书房念书这码子事儿。
我琢磨着爹娘特特坐在这儿等我，这顿板子我是逃不了了，我决定不给他们添堵，让他们或是不让我护体，使劲儿打上一顿板子或是各路仙法伺候一定不跑不叫只委委屈屈的哭，这样也能免了我面壁的苦处。
娘笑着招手：“小七，来。”我看娘笑得有几分牵强，心里颇赞赏，娘真是长进了，以往打我，那都是直来直去，我进了门把门关上直接抄家伙的，这次竟然学会了笑面虎这招。真是又损了一成啊。
我蹭过去，爹竟然指着边儿上的椅子让我坐。这我更是有些狐疑。
难道不是逃课这事儿，看这架势比这还大？我一点点捋着我最近的疙瘩事儿，和周家的小黄鼠狼精打架，他能那么不怕死来告状？不知道来告状的后果是下回打得更狠？亲了桃花街上卖香油家的香油郎？不能，当时他是半推半就，很是羞怯呀？是因为我收了灵兽？除了我们四个谁都不知啊？呀，难道是当着清湖说我爹既吝啬又假正经被告状了？我不禁拿眼睛夹了夹清湖，他是不想混了呀。
我腹诽得正是欢畅，我爹开口了，“今天叫大家来……”
我已经坐好了扑通一声跪下去的准备。
“是想告诉你们，我和你娘要出去些时日。”
此时，任何语言都不能形容我的感受！我一边在心里边儿打千作揖千恩万谢地感谢着各路神仙西方佛祖和玉帝爷爷保住了我的屁股，同时更感谢他老人家竟然把我爹娘派出去了，那以后，这青丘不就是我小赤烛的天下了！我可以可劲儿的鱼肉青丘了呀！
“老二走了些时日了，再不寻回来，我们真是没脸见你们敖日伯伯了，我和你们娘多则一年，少则半月，挖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回来！找回来绑着也要嫁到东海去！要是她不依，剥皮扒骨、断绝关系！”听着我爹这些发狠的词儿，我只觉得后脊梁一阵凉风，似是来到了阴间啊——其实我根本没去过阴间。他的眼睛又扫过我们几个母的：“以后你们谁敢向那二混账学，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
小八历来讨爹娘的喜，她狐步曼妙、媚眼如丝地走过去摇了摇爹的胳膊：“爹，没准儿我二姐就是去散散心，几日就回来了，干嘛动那么大的气？”
我爹看了小八一眼，一叹：“哎，都像你这么乖巧，爹怎么能老成这样？”爹，您真是睁着狐狸眼睛说瞎话，你一走出去说是我弟弟都没人敢说是我哥，您还老成这样，您要不老还不得跟阿水似的像个凡间十几岁的少年郎啊！
“小七！”我低着头走过去，又要训我了，“我走的这段时间，你要……不要……向……学学，不要尽跟着……混。”我心里想着我爹大概会对我说的话。可是这次，我竟是又错了。
“小七，你们八个，独有你还没有遭过天谴，只因你虽是九百多岁了却还是孩童的性情。你的天谴近了，一千岁上历劫升仙之前必当有这遭的，躲是躲不过了，爹娘不在身边，单靠你们几兄妹的法力怕是不行，你祈映伯伯刚出关不久，天庭的事儿还没全压到他那儿，我已求了他来小住，一来管管你们这几个小狐（爹说的是几个，看的却是我），二来他是天庭帝王血脉，金贵万分，你躲在他身边经受天谴会被他的贵气抵抗去大半，他又法力高强，怕是很轻松就能过了。”
祈映祈映，又是祈映，我这辈子怕是跟他有仇？我爹这是明显的托孤啊！不过想到喝酒那晚他曾答应我要带我去凡间看看，我又高兴起来，没有爹娘在，和他去趟凡间，该多美，吃好吃的，玩好玩的，神仙，就该是这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