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灵兽阿水
我们几个招摇过市着来到我家后花园,根本没有几个人理会我们,穿井而过到后山,这是惯常的套路。
我和恩鬼在池子里捉鱼,我依旧用我的狐狸尾巴,他比我长进,在杆头的细绳上念念施法,之后那绳头处则荧光点点,喜光的鱼儿看了就会游来,粘上那绳头就动弹不得。他的法子虽是花哨但其实捕的鱼并不比我多,我的尾巴有九条呢,这是天然的优势。
以晋怕他的白衣染了瑕,说什么也不听我的去刷锅子,珠灡则把火架好,又去刷锅子,在家就听人使唤,出得外面还这样当以晋的老妈子,我很鄙夷她。
她倒浑然不觉自己被欺负了,正投入地唱着一曲不知从哪个婆子那儿刚学来的《春光好》:“春已矣,树浮青。少啼莺。数点催花雨,美声不可听。心事千头千脑,幽斋孤影孤形。谁问玉人曾约否?半应承。”这个温婉的小妮子,刷着黑锅子,唱着有些骚情的调子,让人倍感不匹配,幸好没有外人,我们本就是四个从来没干过什么匹配事的人,倒也习以为常了。
我还是人形,只把尾巴放出来,搁在水里。恩鬼肩膀靠着我的肩膀,蹲在岸边——自然我是屁股对着水的,他却是脸。我想,这时候我要是放上个响屁,他就倒霉了。
但我绝对是不会放的,因为这屁不但熏了恩鬼,还会吓跑了鱼儿,即使吓不跑,熏了水和鱼,也是完了,就是钓上来也是些臭鱼。想着想着我就乐了起来,尾巴就跟着动啊动,这样一来恩鬼不乐意了,说:“哎哎哎,白赤烛,你怎么没个正经形状?再这样钓到天黑也喝不到鱼汤啊。”
提到鱼汤我就心里一动,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昨天晚上刚认识的人,其实,他还真不是人。脑袋里浮现出那双邪魅的红瞳,我肩膀一哆嗦,看向对面的山崖,什么也没有,平平整整。
“恩鬼,你说有没有什么地方,平时看着就是墙,可特别的时候却是洞什么的?”我不耻下问。
“你说的不就是秘道吗?弄个字画机关的,一揭一动,秘道就现出来了。”
“哦,原来是秘道。”恩鬼这句话不打紧,我在原来看到的洞口方圆十丈二十丈远的地方找了半个多月,终是没有找到机关,这是后话了。
“那你说,青丘有魔吗?”
“你是青丘的公主你问我?你在青丘看见过魔?我看见过?你听谁说看见过?”
我摇头。我不能告诉他们关于那个魔的事。那个魔一看就是个本事大的,又绝非善类,这些个不怕死带好奇的,万一找去了有去无回,我的罪过可就大了。再说我说完,这些个没仙性的或许也不会信,管只会嘲笑我不知道从哪个本子上套来的段子来糊弄他们。
“这不就得了,魔呀,离我们十万八千里呢。”
我缩了缩脖子,你小子要是知道我昨晚跟魔喝了酒还睡了一宿,你还不得昏过去!
“那,魔是什么样的?”
“魔呀,……”得,这家伙又拿出了凡间说书人的架势。
恩鬼是惯常下凡的,他跟摆渡的金伯交好目的性极强。青丘的仙人们下凡也不是随便就能下的,要渡过英水到青丘与凡间交接的迷途地,再由迷途地的阵眼下得凡去。
恩鬼跟摆渡的金伯交好,一是可省了许多渡资,恩鬼是个没家的,自是钱财不多;二是这金伯已经在这渡了几万年的神仙去凡间,对凡间的事情很是门儿清,这于常在凡间行走的恩鬼多多少少有些裨益。
恩鬼的爹娘都在凡间,生生世世的轮回,恩鬼就生生世世的去看,令恩鬼很尴尬的是,这些世爹娘确实都在一起,可却并不总是夫妻,最多的时候是夫妻,可也有时候是兄妹,有时候是姐弟,最离谱的一次是父女。
哎,他这傻娘啊,凡间哪儿那么多的生生世世啊,能这样已很是不易了。去的多了,无论他俩是怎样一种情况,他都能淡定自处,一般他们的每一世他大概去个一两次,以恩公的姿态出现,他俩本就很好的时候留些个辟邪之物在他们宅子里,过得不好的时候留的都是真金白银。哎,这恩鬼,一天爹娘都没用上,爹娘用了他生生世世。
“魔啊,与我们仙界为敌,凶残狡诈,本领高强,用各种招数迷惑你、俘获你,剜心刮骨,弄得你痛不欲生,他就快活无比。”恩鬼说这话的时候做出了他认为最可怕的一种表情,我看着像是他的腚蛋底下憋着泡屎没拉出来——这种表情我也有过,在怕被我娘逮住偷吃的时候。
恩鬼走的地方多,自然知道的也多,但他的东西大多来自凡间,凡间的人说神说仙说魔说鬼讲究的是越古怪越脱俗越好,所以那样的话,听听也就是了。我估摸凡人必是想不到青丘是这样一番景象,一打眼儿跟他们那儿别无二致。一这么想,就懒了接下去追问的兴致。
正要说些别的,恩龟一声大叫,原来他的鱼竿粘了条赤鱬,赤鱬从脸上也分公母,这赤鱬长着一张美美的女人脸,后边拖着条鱼尾巴,她的腰粘在了恩鬼的鱼竿上,拧啊拧啊,好不婀娜。
恩鬼哈哈笑着看她,“快,叫声好哥哥,叫了就放了你。”
这赤鱬最是易怒,听了恩鬼的话破口大骂:“你个无耻小儿,快放了我,不然你全家全都死光!”
恩鬼最恨人提他全家,提了必翻脸,这次也不例外。什么钓鱼什么喝汤的,全都抛到脑后,只想着拿棍子戳死这只非人非鱼的死东西。他拿着鱼竿摆来摆去,那鱼被晃的啊啊大叫,口里的骂声却还没断了,“看你一副邋遢样子就知道是个有娘养没娘教的……”这下连我都听不下去了,把尾巴伸过去甩着她的脸:“让你说,让你说!”直闹的水花四溅、好不热闹。
远处的以晋和珠澜听到声响,跑了过来,以晋听赤鱬怪叫骂得越发难听,恩鬼脸色越发难看,就劝起恩鬼来:“放了它吧,你一个仙家,跟它一般见识干什么,竟是动了真气?再这么闹下去还吃不吃鱼?”之后手上捏个诀,一点绳索,赤鱬的身子离了绳索。
那赤鱬见以晋放了他,连忙要道谢,一抬脸看见以晋那俊俏的小脸蛋儿,呀的一声,脸还红了,扭捏着说:“好哥哥,谢谢你救我,日后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之后一步三回头的游走了。把个恩鬼气的更是不轻:“哼,我逗它叫它不叫,瞧见你长的俊了倒贴着来叫,到底是个畜生!”我们仨看见他愤愤均觉得好笑。
我看见恩鬼吃了瘪,心里莫名舒畅,拿尾巴在水里忘情地搅来搅去,突然就碰到了水底下的一个硬物,我就用尾巴去扫,那东西好像动了动,我又九条尾巴一起扫,动得更狠了。我想用最中间儿的尾巴把它勾出来瞧瞧,结果,“啊!”一阵刺痛从尾巴尖儿处袭来。我连忙把九条尾巴都从水里捞出来,定晴一瞧,啊,尾巴上咬着一只龟。
我用另几条尾巴拍打着它:“你给我松口,松口!”反而更疼了!啊啊啊!本公主受不了了!我把尾巴绕到身前,用爪子捅它,使劲儿捅使劲儿捅!它竟然松开我的尾巴咬住了我的手指,十指连心,我当时眼泪就下来了!
我用另一只手抄起一块石头,砸向它的脖子。我砸我砸我砸,哎,竟然出血了,它一吃痛,嘴上松开我的爪子,我的爪子都让它咬出血啦!我扔了石头两只手飞快地掐住它的脖子,不快不行啊,不快它就缩回去了!爪子粘到它的脖子之际,我就觉出不对,怎么我指头里的血嗖嗖地往它脖子里跑呢?爪子尖儿酥酥麻麻的,吓死我了!
邪法!绝对是邪法!我看他更是吃惊,那两个小黄豆眼儿瞪得我,恨不得吃了我一样!细看它之下,更是极其诡异,这哪是个龟,龟壳倒是有的,可身*子却是条蛇,三角的头吐着信子,身后拖着条长长的蛇尾!呀,这是个什么怪物!
爹呀,娘呀!昨天魔没把我怎么着,今天我却要死在怪物手里了,血竭而亡!还好今天有人见证,也知道我不是疯跑去了,而是死了。我哭着看边儿上已经被吓傻的恩鬼,说:“告诉我娘,我死以后,把我的真身埋哪儿都行,就是不要埋在后山,后山忒凶险,死了也会不安生!”恩鬼竟然点点头。你还点头你!快去喊我爹娘啊!
就在我宣布遗嘱的时候,那种酥麻的感觉停止了。我的手和那怪物的脖子猛然分开。
反应过来的四个人正欲群殴这个怪物,突然,金光一闪,这怪物没了。现出一个灰发少年,高挺的鼻翼、发白的唇,容貌秀丽,面孔难辨雌雄,身上穿着一件和他的脸庞极不相称的威风凛凛的铠甲。
“你你你,你是那只龟?”我忘了手疼,指着他大叫。
“你这只臭狐狸,我正在水底睡觉,你扰我清梦不说,还挠我痒痒,最后还想谋杀我!”这个大恶龟,来恶人先告状这一套。
“我还以为是水里的石头呢,谁知道是你?!你不会好好说?上来一口咬住我,看看,都咬出了血,你还吸我的血!!”
他脸色一暗,“你也感觉到血流向我了?你使得什么妖术?”
看来他跟我一样什么也不知道。
看我愣愣得不回答,他不再跟我说话,转身就走。
我们和他也没什么好说的,走就走吧。我们玩儿我们自己的。想来鱼也差不多了,我们开始做鱼汤。
可没走一百步,他就不动了。咦?我看他,他回头看我,上上下下打量我。
“你怎么还不走?还有什么可说的?还是想接着跟我打?”我挑衅地看他,哼,我怕什么,这是我的地盘,旁边有我的三个同伙儿,我还会怕了你不成?
“我走不了。”他的眼底有明显的震惊。
“什么?”这鬼话能骗谁?我知道这鱼汤谁都想吃,可你也别把我们都当傻子行吗?
“真的走不了。”
“嗯?那过来等着吃鱼汤吧。”我依旧认为他是冲着鱼汤来的。不过也无所谓。这家伙长得仙里仙气的,拉进我们的队伍里准会份外有面子。
他又瞪圆了他诧异的眼睛看着自己的脚一步步走向我们。这回我们都看出事情的诡异了。看来他是真的不想回来。
他坐在我们身边,和我们面面相觑。之后沮丧地问:“谁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以晋一拍脑门儿,“呀,我怎么忘了,这个我知道!你呀,被她收作灵兽了吧?”他长身玉立地用手一指我。
我和那龟相对两无语,之后问出相同的一句:“什么是灵兽?”
以晋往玉石上盘腿一坐,娓娓道来,他说的缓慢,却不知道我们两个听的人心情是多么苍凉与急切。
“我们金翅鸟一族,又叫迦楼罗,是神鸟修婆那族的首领,众鸟之王……”
“以晋,这跟我们问的没关系!”我抢白着以晋,撇了眼显然要和我说一样的话的龟……蛇。
以晋看我一眼,不解释,继续,这性子,你是佛界来的吧?
“因为我们可以帅众鸟、镇水患并且英勇好战,所以我们的爹娘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要嘱咐我们,不要把我们最弱的地方展现给外人,一旦外人割破那个法门,把自己的血和我的血相融,我就要做他的灵兽,生生世世。”
然后他用怜悯的眼光看看那龟孩子:“你是这仙界某种不可多得的神兽吧?”
那龟孩子没有回答他,他和我一样,被那句“生生世世”震撼了!爹啊,娘啊,我是哪对不起你们对不起天庭对不起玉帝他老人家了呀?找了这么个倒霉孩子来折磨我?!以后我上茅厕咋办?想说点私房话咋办?睡觉咋办?嫁人咋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