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墨 夜尽天明 【四】
雨似乎没有停的迹象，到了半夜依旧淅沥沥的，敲打着门窗的声音让人莫名的感到烦躁。
若无欢调息了一天，伤势已经被压制住了，听着外面雨声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想了想，披了外衫，想出去走走。
推开门，就看到天明站在雨里，浑身上下都被淋透了，看上去好不可怜。
“你不想活，也别死在这里，免得脏了他喜欢的院子。”
若无欢的声音比这冷雨还要冷上几分，对那个孩子的维护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毕竟是两世的师徒，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师徒。
天明的狼狈在若无欢看来并不算什么，淋着雨跑来见他，他就一定要为之动容么？
呵，凭什么？
想当年，那人在雨中跪淋了七天七夜他若吴欢也只是抬了抬眼皮，云淡风轻的说了一句，
“回去吧。”
这个孩子又凭什么有特权呢，因为他的身份么？
无论他曾经的身份是什么，现在的他只是天明，一个被卷入风波的无辜孩子，是与他若无欢毫不相干的一个陌生人。
拼着重伤救下天明，不过是爱屋及乌，不想让那个孩子再痛心一次而已。
帮他解开体内禁锢的那一刻，他们之间的所有关系都结束了，日后再不相欠。
此后，海阔天高各不相干。
“那封信是你写的？”
天明看着若无欢，他的声音很清晰，即使穿过厚重的雨幕传到若无欢耳中依旧很清楚。
雨水打到眼睛里模糊了视线，可即便如此，天明也固执的不愿闭上双眼，他的手里还攥着那封湿透的信，那落款之上写着若无欢的名字。
像是溺水之人抓住的救命稻草，天明想都没想就直接跑过来了，甚至和少羽商量一下的想法都没有。
之前发生的那许多事，天明就算反应再迟钝也知道，对于卫墨大哥的事情，盖聂和墨家是统一战线的。
关于他父母的事情，盖聂不想他知道所以不愿意告诉他，墨家他真的可以相信么？
孩子的想法都是很单纯的，他们说卫庄是坏人，所以天明讨厌卫庄，可卫墨一直都对他很好，天明是真的喜欢卫墨。
“那封信是你拿走的？”
看到天明手里被淋湿的信纸，听到他的问话，若无欢心里顿时凉了半截，那封信怎么会在他的手里！
“信上写的是不是真的？”
若无欢的异样天明没在意，甚至那刻薄的话他都没听进去，只是又问了一遍，他的眼睛在这雨夜异常的明亮，一点都不像一个刚刚醒过来的病患。他只是看着若无欢，声音平静，那个大大咧咧的天明在此时沉稳的不像他。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信与不信皆在于你，难道我说真的你就信了？”
看着天明的固执，若无欢只觉得好笑，但同时心底有隐隐的不安，好像这个局并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似乎有一只大手在从中作梗，搅乱了这精心的布局。
若真的是这样，那会是谁有如此的能力将包括他在内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上，还不被发现呢。
这封信就是他故意漏出来的破绽，若无欢抿唇，看来有人想和他或者他们玩一玩。
信上所书写的内容不过是当年荆轲刺秦，若无欢觉得有趣随笔记录下来的，那时他隐在暗处，利用飞鸟给白凤传去消息，待白凤救走卫墨不久，他也就回了雪谷，那封信被他随手一扔，也不知道丢在哪个角落里了。
现在看来，他们以为的命中注定，却是他人精心设好的陷阱等着他们去自投罗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大叔他不会助纣为虐，去帮助嬴政那个大坏蛋的！绝对不会！”
天明他痛苦的抱住自己的头，在雨中喃喃着，刚才的沉稳顷刻间荡然无存，像只迷了路幼兽低声呜咽着。若无欢楞了一下，这孩子的情绪转变得也太快了，和他一点都不像……
等等！什么不像！是不是有哪里弄错了？！
站在雨中的那个孩子不是他曾熟悉的那个孩子，他是一千年后的天明，不是他若无欢的幼帝。
见到天明的时候，若无欢就一直隐隐的觉得哪里不对劲，无论是插手墨家与流沙赌约，还是拼着重伤保护天明，为他解除体内禁锢的枷锁，这一切的一切都太反常了，根本不符合他若无欢往日的作风。
是因为太像了吧，天明他太像幼帝了，可他们分明是不同的两个人，可若无欢却总是可以从天明身上看出幼帝的影子。
所以，他在破例做了那么多事情……
这不公平，这对天明来说一点都不公平！
“自欺欺人，这是懦夫才会做的事情。”
若无欢的话说出口就后悔了，他干嘛多这一嘴，伤势已经被压制住了，他已经可以回去雪谷继续颐养天年了。
这红尘事早就与他无关了不是么。
脑海里闪过幼帝和天明的脸，他们的一举一动重合在一起，虽然相像但还是显得格格不入，若无欢恍然，千年前的朝代早已结束，如今的历史早已经不是当初的历史了。
这么说，是不是他若无欢也可以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呢？
“我才不是懦夫，我也不会相信你，我要听大叔亲口说出当年的实情！”
天明丢下这句话，转身跑开了，冰凉的雨水打在身上也不觉得冷，脸上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
这些事情对他而言，实在残酷了些，卫墨告诉天明的只是美好的部分，若无欢不是卫墨，他不会因为对方是个孩子就会有恻隐之心。
天明的反应愉悦了若无欢，这孩子倒是有趣，等他长大了，或许会给那些人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也说不定。
若无欢动了私心，他借这个机会在天明心底埋下怀疑的种子，用最残酷的真相让抛弃那所谓的天真，他若无欢看上的人可以不羁，可以风流，但只有天真是绝不能有的。
那是比明枪暗箭更加致命的弱点。
若无欢看着天明跑远，站在走廊里看了一会，觉得有些冷了，转身回了屋子。
他改变主意了，就算要离开也要带着那个孩子一起离开，他若无欢向来不喜欢被人算计，被人算计了自然是要算计回去的。
他可不想被先走一步的那个人看了笑话，不然以后再见，可是很没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