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墨 赌约·凤鸣琴·故梦 【十五】
经年旧梦总是最粘人的。
耳边传来轰隆雷鸣，睁开双眼看到的是瓢泼大雨。
长街之上，一人红衣黑发跪在当中，是何等的狼狈。
可是又如何呢？
纵然这般狼狈，也无一人敢去说他什么。
毕竟，他是六国最为尊贵的存在，也是最为不堪的存在。
“凤羽，我未动过害你之心，为什么你至死也不愿听我一句解释？”
卫墨走到那人身边，看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听着那不曾忘记的低喃，卫墨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直到他再也笑不出来，直到他的眼泪模糊了他的双眼。
“原来那日的我是如此狼狈。”
卫墨仰起头，泪水滑过脸颊。
当年因为历城被屠一事，凤羽与他疏远，本以为日后找个机会好好说明的。
毕竟他的身边如今只有一个凤羽能让他倾心相交了。
可谁想到，那之后凤羽缠绵病榻，直到死都不曾见他一面。
“原来，你竟恨我至此！”
雨中那人仰天大笑，笑声凄厉似要冲破这层层雨幕传到远方。
我以你为知己，一心想护你安稳，却没想到竟是我将你牵扯进这乱世之局。
血泪留下的瞬间，双眼之中再也不见清明，唯有血色一片。
喉间猩甜一瞬，低头便是一口鲜血喷出，很快就被雨水冲刷的再无半点痕迹。。
都说哀大莫过心死，可若是没有心的人又该如何呢？
卫墨站在那里，看着长街尽头执伞而来的人，素白衣衫，长发及腰。
卫墨垂下眼，他不想见到这个人，即使他们过去是血浓于水的兄弟。
但，那些伪善被撕裂之后的真相，让卫墨再也无法保持冷静。
“节哀！”
声如玉，在这雨中格外清脆。
卫墨和雨中跪着的人同时抬头，看着那张同自己相似的脸孔，卫墨突然就觉得很冷，那种冷从心底渗透全身。
“为什么？”
一问，他不干权势，却为何与身边挚友得到如此命运？
“为什么？”
二问，他不过是想要平淡的生活，为何他们总是苦苦相逼？
“为什么！”
三问，他恨天不公！
跪于长街的人缓缓起身，一字一句，双手紧攥成拳，指甲抠进肉里，却好似不觉疼痛。
被打湿的衣衫贴在身上，他的发贴在脸上，这般狼狈也掩盖不住他的无双尊贵。
他本就是天命之人，既然如此，承接天命算不得逆天而行吧！
“裕华之后，凤羽之后，还有谁？”
“我不想争这天下，亦不在乎权势荣华，可是所有人都在逼我。”
“既然他们不放过我，那我也没有必要继续忍让。”
“我要用天下来祭奠他们的亡灵！”
卫墨看着并肩而去的两个人，如此熟悉的一幕，可如今看来，不过是他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被寒冷冻结的血液耐不住的沸腾起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世，能有一个结局。
也是想给他们一个交代。、
“原来，黄粱一梦，不过是世人看不透的魔障罢了。”
卫墨醒来的时候就看到白凤担忧的看着他，他笑了笑，眉眼间都带着笑意。
“不用担心我，只是有些饿了。“
白凤闻言一愣，道。
“我去找小二准备吃的。”
说着，白凤起身要走，卫墨突然抓住了他的袖子。
眨了眨眼睛，有些可怜兮兮的看着白凤。
“我想吃你煮的粥。”
白凤盯着卫墨看，许久才长出口气，替卫墨掖了掖被脚。
“你且再休息下，我去去就回。”
卫墨看着白凤出了房间，还顺带关好了房门，这才放松下来，脸上的笑容变得扭曲，双手捂住嘴，拼命地压制着堵在喉咙的刺痒。
压抑的咳嗽在房内响起，卫墨痛苦的趴在床边，指缝中不住溢出的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有人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
卫墨努力的抬头去看，看到来人不是白凤时，松了一口气，转而又是剧烈的咳嗽，似乎要咳出什么一样。
“你又动无音弦了。”
来人淡淡说着，本是疑问的话经他这么一说，却是肯定的语气。
卫墨苦笑着撑起身子，靠坐起来。
“不过三弦之力，就已经如此狼狈，反噬之威果然不容小视。”
来人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去探卫墨的脉，许久，那秀气的眉皱了皱，说道。
“紫玉罗盘虽然让你重新活过，但前世累积的天命反噬如今都回到你的身上。你的身体比我预想的还要糟糕。”
男子叹气，纵然他医术超绝，也是无回天之力。
“你若好好养着，再活个二三十年，我还是可以办到的。”
但是呢？
男子的话只说了一半，他太了解这个朋友了。
凡是他所决定的事情，是谁都劝不回来的，除了陪伴，他也只是尽力地为他缓解反噬带来的痛苦。
“我也想，只是，没有时间了。”
卫墨垂下眼，看着掌心的鲜红血液，他的身体已经在崩坏了。
他没有时间修养，只能期盼着这幅残躯能多撑一段时间。
这已经是他的最后一世了，所有的一切必须在这一世有个了结。
抱歉，我等不到你为我弹奏的时候了。
可惜，我没有来生，这遗憾怕是再也难圆了。
“你可想好了，计划一旦开始，就再也没有退出的余地了。”
男子似乎是瞧出了卫墨在想什么，开口劝慰着。
“我能依靠的，如今只有你们了。”
卫墨带血的手抓住了男子的手，本该是温热的血，可男子感觉到的是冰凉的触碰。
心再次下沉，他的情况不允许他再犹豫不决，他们已经没有其他的选择了。
“大祭司一定会救我，但，我转世的记忆会被封印。待到我完全苏醒的时候，就是我们反击的时候。”
“你一定要记得，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你一次了。”
男子回握住卫墨的手，缓慢而坚定地点头。
他不会死，他舍不得再让这个人独自去承受一切了。
曾经孑然一身的他们，在此刻是彼此的依赖。
是时候道别了，男子站起身单膝而跪，眸光清亮的看着卫墨。
“殊途而来，但求同归。”
卫墨缓缓的闭上眼睛，他知道一切准备就绪，接下来就是入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