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墨 墨语·凝香 【六】
醉卧君王怀，江山烟雨亭。
依稀是那年初夏时节，江水拥明月，星辰布满天。
霜非雪扮作富家公子带着小小的他一路游山玩水，寻访名作大家，只因他到了开蒙的年纪。
帝宫的那些人被霜非雪一个个的都嫌弃了一遍，虽说以霜非雪的才学做他的老师足矣。
但他却说
“我虽能教你，但毕竟还有需要我去做的事情。免不得要耽误你。此次出来，一是为你寻得一位能为不凡的先生，其次便是我那好友邀我江山烟雨亭一聚。”
“那人一定是对先生很重要的人，带上我，会不会有不妥？”
“有何不妥？带你同去见见他，日后若有需要，冲着我与他的交情，他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小小的他窝在霜非雪的怀里，肉肉的小胳膊搂着他的脖子，小脸贴在他滚烫的胸膛上蹭了蹭。
许是天生不足，他的身体总是带着寒意。
可这个人明明风雪缠身，他的身上却一直都是暖暖的。
他们两人凑在一起也算是冬暖夏凉了。
“怎么了？可是倦了？”
感受到怀里的小人低落的情绪，霜非雪轻拍了拍他的背，心中不禁有些好笑。
他的孩子总是这么敏感，可就是这么敏感聪明的孩子却学不会如何为自己谋得最大利益。
如今的世道，只有冷心薄情的人才能活得长久啊。
"我想快点长大！"
“为什么？你小小的在我的怀里，我保护你不好么？“
”我长大了就可以帮你做许多事情，你就不用那么累。我会好好的变的强大，等我长了就可以保护你。“
”傻孩子，若是真的到你长大的那一日也许你会觉得永远不长大就好了呢。”
“先生？”
那时霜非雪的话年幼的他还不能理解，可直到很久以后，他也还记得那个时候霜非雪看他的眼神，那样纯澈如雪的眼眸里竟然潋滟出了水光。
“我一直都希望你慢些长大，这样我就可以多抱抱你，你陪在我身边的时间就会多一些。墨儿，有的时候未来并不是我们所能掌控的，预定的轨迹也会被时间所改变。”
“是不是我长大了，先生抱不动我了，就不会再喜欢墨儿，心疼墨儿了。”
那个时候的他像是一只害怕被遗弃的小动物，心仿佛都在下沉，不敢想象如果霜非雪不要他，那他的人生又会是怎么样的呢？
又或许，霜非雪没有留下他，那未来又会是什么样子的呢？
是不是那些痛苦的抉择就不会发生？
而他，也不会与霜非雪产生任何的交集。
可那样的未来真的是自己想要的么？
“不会的，墨儿永远都是我的墨儿，无论变成什么样子吾都会护着你，疼着你。吾说出的话从来不会反悔。”
“嗯，墨儿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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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墨坐在地上，看着霜非雪，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熟悉。
仿佛又回到了很久以前的那个时候，那人的话犹在耳边响着，可是，他们终究是归于陌路。
如今想来，到底是自己太过年少，这人的心思从来都不是那么容易揣度的。
“你当年说与我听的话，今日我才算是真正的了悟。”
一句低声喃语，这是除了卫墨自己没有人听到的叹息。
“你的手，可还好？”
一双布满厚茧的大手覆上那只早已没了知觉的手，卫墨回头，撞进一双邪气的眼眸里。
这个人，和当年的霜非雪有些相似，但，还是不一样的。
“已经，不会在痛了。”
卫墨失了血色苍白的脸上有些许的笑意，卫庄抬手抚上卫墨的侧脸，原来你我分开的这些日子，你竟消瘦得这般了。
“这一次，我会在你身边。他们再也不能伤害你了。”
卫庄的话总是可以触碰到卫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可即便是再真心的话，又如何抵得过命运的注定呢。
霜非雪说的不错，人总是在追求未知的将来，却不曾真正的觉悟，其本身的存在是多么的渺小。
“我的体内还有几处穴道被封着，怕是要劳烦兄长了。”
卫墨笑得坦荡，他不会告诉卫庄，这几处穴道是他的命穴。与霜非雪手里的那把琴息息相关的命穴。
我为了追逐你的脚步跋涉过沧海桑田，却因为你的一个漠然转身，退后一步，跌落那无尽的阴霾。
万劫不复之后，烙印在心上的痛无止无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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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溅的鲜血滴滴砸落地面，更是那千斤的重锤无声的砸落在霜非雪的心上，十指刺痛，低头去看。
怀中的长琴弦断音垮，霜非雪哑然半晌。
“好墨儿，真是我的好墨儿啊！”
一声如哭如诉的长叹，霜非雪衣袖轻扫，那琴身也在顷刻化为灰烬被风扬起，飘向那未知的远方。
“你可记得，学琴那日，吾教你什么！”
“从未敢忘！人琴合一，生死同存。”
“今日，你又做了什么！”
“为挚友亲人拖延时间，博得一线生机。”
“好一个为挚友亲人，那吾问你，在你眼中。吾又是你的什么人！”
霜非雪脚下的地面以他为中心向周围崩裂开去，他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的清晰，仿佛就在人的耳边说话一样。
可就是这样轻描淡写的问话，却是蕴含了让人无法承受的肃杀在其中。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你很久了，”
卫墨的身后向后仰去，落进一个让他感到安心的怀抱里，稳了稳心神。卫墨望着天空，瞳仁中倒影出飞鸟的影子，
“与你而言，我又是你的什么人？”
这一句问，等了太久的时间。
他曾经以为，那人的心中是有他的。可现实的残酷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将他的心剜割的再无完好。
这一句问似乎是用尽了他最大的勇气，卫墨微闭上眼，整个人显得很是疲累的样子。
另一手被卫庄握在掌心，握得很紧，但是那力道却控制得很好，没有伤到他。
他的手好不了了，以后再也不能弹琴了。
再也不能弹奏出卫庄最喜欢的那首曲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