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墨 人心假面
昏昏沉沉的醒过来,外面已经是日头高照了。
卫墨躺在树下的藤床慵懒的眯着眼,看起来好不惬意,虽然花海很大,但他只喜欢呆在这个小小的院落。
仪式之后,他总是会觉得困倦,更是懒得动的,每日的膳食纣萧墨会送过来,但两人之间的隔阂也越发明显。
纣萧墨断了卫墨和外界的联系,变相的软禁了他,自从来了这里,卫墨就变回了上辈子那个享受生活的贵公子,只是没有了自由而已。
人都是有惰性的,更何况花海与世隔绝,现在的他根本没有离开的能力,现状也只能是随遇而安了,而且,这几日他总是能梦到一些从前的旧事,身心俱疲,也是嗜睡的很。
繁星缭乱,星空之下,两人对坐博弈。
一人黑色宽袍,面带奇异面具,手执黑棋落子出招。
一人白色衣袍,面带微笑从容不迫,手执白子步步攻防。
两人谁也不让,不过一盘棋局,却是仿佛天下大势尽在其中,王者相争,必有损伤。
黑子落下,双方都放慢了速度,似是有了倦意,交锋不知多少次,皆为和局。身着白色衣袍的月非离浅笑如初,丝毫不介意再次被和局,心中却是暗叹大祭司的棋艺越发强势,有锋芒隐现的趋势,怕是不需多时,这和局便是无法维持了。
较于月非离的暗叹,黑袍神秘的大祭司也是甚为无语,月非离,哼,若言小儿你所托之人却有一番能力,就连本司也不得不承认,不过,若说定论,还为时尚早。
“你心中有愧,可是担心他会察觉当年之事。”
大祭司手执黑子摆弄不停,似是猜透人心一针见血的说出月非离的心思,面具下的一双漆黑的眼眸幽深诡异,时而看看棋子,时而看看月非离,并非有惑,而是一点即破的成竹在胸。
月非离的忌讳放眼天下除了他那宝贝弟弟再无其他,而当年的那些事,再没人比他大祭司更清楚的了。
月非离寒了眉眼,指尖的白棋被胧上了一层白霜,透着森森的寒意直逼大祭司。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大祭司,你莫要忘记了,如今你我可是生死都分不离的挚交。此次前来,我只是奉劝大祭司,莫要得寸进尺,有些事可说,有些事还是烂在肚子里的好。”
月非离凤眸笑得眯起来,只是细看那眸中却是半分笑意都无,没错,月非离是愧,他愧的是那份兄弟情,他愧的是因为他一念之差而惹来的后患无穷。
大祭司闻言笑笑,他就知道,当初这人拼死也要拖他下水绝对不是什么事。
明明水火不容的两个人,此时却犹如多年不见得老友重逢,坐在一起对弈品茶。
这些年到底还是发生了许多事,而且,有些事还是和他脱不开干系的,卫墨从大殿外走出来,他的每一步都重若千斤,喉头的腥甜被他一次次地咽下去,此时他只恨自己不是个瞎子,这样他就不会看见月非离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也不会看到大祭司眼中的戏虐。
可惜,他看见了。
“原来,你们早就认识了啊。”
卫墨笑着,可是他的眼却是无神的,他们的对话仿佛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响,那些惨烈的记忆纷涌而来,一幕幕异常清晰的片段在眼前闪现,当初那抹异样的感觉如今终于有了答案。
“墨儿……”
月非离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卫墨的身子晃了晃,月非离急忙起身去扶,触手的却是刺骨的冰凉,比他的寒意有过之而无不及。
“呵呵,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卫墨眼中光芒闪现,他想起来还有一个人,他想见他,现在,立刻马上见到他。至少,若他猜想的都是真的,至少还有一个人是不会背叛他的,因为那人从头至尾都是无辜的,可他偏偏将那人伤了个透彻,一定要去道歉的,脑海中似乎只剩下这一个念头的卫墨转身便已找不到人了,月非离愣在原地,久久都没有回神。直到他看到大祭司嘴角的笑,整颗心如坠入到了冰窖里。
“啪啪啪!”
大祭司好整以暇的拍手,他的心情很好,这一场戏他看的很满意,看着月非离暴怒却又无可奈的神情,大祭司就觉得不枉他的费心安排。
“大祭司,待我寻回墨儿再和你算帐。”
月非离绝然而去,大祭司眸中也是一片决然之色。
“是你先背叛的,怨不得别人的。”
这一句犹如魇咒在耳边迟迟不散,卫墨是被惊醒的,伴随着剧烈的头痛,他撑起身子下床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满了一杯茶水,花香早已淡去,茶水也已经只剩下苦涩滋味。
原来当年还有这样一段往事,他到底被暗算过多少次,被封印了多少的记忆,卫墨突然很想笑,是他造下的杀孽太多还是说只是单纯的人品问题,每一次的希望都伴随着更加透彻的绝望。
逝去的旧友是众,月非离是亲,众叛亲离在他这里可以改上一改了。
“我记得,你也是葬在花海,现在看来挺好的,总比我无碑无坟的好。”
卫墨起身走出小院,看着满眼的花海有些恍惚,他记得那人也是葬在花海里,却记不清葬在哪一出了,众叛亲离还背负着投敌卖国的罪名死去,可是有他很大的功劳。卫墨已经记不起那人长什么模样,他曾经的一生无愧天地无愧苍生,却愧疚了那个男人,那个甘愿饮下他递过去的毒酒至死不悔的男人。
如今反倒是卫庄的样子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若那人没有死也许会活成卫庄的样子,桀骜霸气无所畏惧,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卫墨失笑,都说将死之人总会回忆过去,莫不是他的大限快到了?
“将死之人,必死之人,呵呵,看吧,你一定要仔细看着我的结局,那或许也是你的结局……”
破碎的声音被风带走,花海深处的曼珠沙华殷红如血,轻轻的摇晃着,似是在回复卫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