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节
哥哥竟是这般绝情!若哥哥执意要走,弦儿如何阻拦得住?只是当下已这般晚了,难道哥哥就这么不愿意在这里住上一晚?”
阮籍连忙将她搀起,道:“妹妹国色天香,我怎么会厌恶?只是何以非要以那种礼数相见?”慕容弦问:“哥哥是修道之人?”
阮籍道:“不是。”
慕容弦道:“妹妹看的出来,哥哥又何必隐瞒?我就想,若非修道之人,如何有这般洒脱性情?如何能将物欲看得通透,心如美玉一样无暇?”
阮籍道:“妹妹说的是,我自来都读庄子《逍遥篇》,歆羡仙家典范,但无奈无人引路。日前在苏门山求访孙真人,得一块璞玉,玉上记载许多真言妙道,才有所了悟。”
慕容弦问:“是什么玉,这样厉害?”
阮籍便从怀中取出,交到慕容弦手里。慕容弦掂量掂量,映着烛光仔仔细细地看,“这玉上这个字,是个‘玄’字吗?”阮籍道:“此玉出自广寒宫,能与主人通心,冥寂中得玉指引,竟如有一名老师指教一样。”
慕容弦道:“好不好玩?你教教我?”
阮籍道:“我将妙法说与你,但能不能够做到心意相通却不一定。”
两人便盘坐榻上,阮籍指引慕容弦入定,意志上与玄字玉渐渐相通……
凌晨时候,她睁开眼。阮籍一直守在旁边等她,见她醒来,忍不住问:“如何?”慕容弦道:“我学到了一样好厉害的本事给你看看。”于是将手搭在阮籍肩膀之上,轻轻一推,阮籍便消失了。
慕容弦摸着手中润玉,高兴得不得了,于是走出屋子,把手往空中一抓,整个村落就变成了荒山野岭。阮籍带来的那匹马惊了,跑着往山上去。慕容弦望着那马儿,淡淡地道:“可怜的好哥哥,弦儿会想你的。”
但她走在路上,突然间心慌。那心慌来自怀中的玄字玉,她将它取出来,就手扔了出去。但马上又过去拾起来。她舍了“哥哥”才得到的这块美玉,怎肯就这样给扔了——修习这销人的手段连半日都没有,虽然成功了,但也颇为勉强,这时候反噬出现了,竟然这么要人命。
她又将玄字玉扔出去,好令自己不至于太过难受。但玉还没有落地,就被一人接在了手里。那人走到她面前,她难受想逃,他就在后面跟着,把玉往她面前放。她竟难受得跪倒在地上,口中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着:“饶命,饶命啊!”
那人才将玉收回到怀里。慕容弦抬起头,见一身穿道袍的长髯老者。慕容弦道:“前辈救命,前辈救命!”
那人道:“就是我把这玉给的他,还嘱咐他一句话,就是这陷空法,千万不能用。想是他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吧。”
慕容弦道:“求前辈救命,求前辈救命!”
那人道:“我救不了你,但你要想再活下去,需上天去拜见广寒仙子。是她将这玉送与我,也许只有她知道该如何救你。”说罢,便化作一阵青烟飘散。
慕容于是紧着上天,入广寒宫拜见广寒仙子。广寒仙子得知,却道:“我也救不了你,本来传下此玉,就是为了寻到能够解开它最后这层秘密的主人。既然它寻到了阮籍,你就去求阮籍救你吧。”慕容弦道:“晚辈万死,就是用的这一手害了阮籍哥哥。却不知该如何救他。”
广寒仙子道:“我把我的冷月流光借给你,只有它能取消这一层屏障。但你用完,就还回来。”
慕容弦于是携了冷月流光剑,划开虚空,拉出了消失了的阮籍。然后跪下,痛哭不已。
阮籍道:“你已没有几日可活了!我非是记恨你,而是真的无能为力。我拿到这玄字玉不过几日,稍稍有些小成,说起来你比我要厉害得多!”慕容弦不管,只是不住地磕头。
阮籍道:“你要是能多活些时日,我与你去见一位朋友,他或可明晓个中奥妙。”
慕容弦问:“不知这人是谁?”
阮籍道:“是我一忘年故交,名叫嵇康。”
两人乘了车,来至嵇康府邸。慕容弦越发虚弱,竟连走路,也变得歪歪斜斜。而府中空无一人,令阮籍不明所以。
又去他打铁的铺子,问那铺中小厮,那小厮道:“嵇兄被人告发谋逆,今日午后午门斩首。”
慕容弦见已日上三竿,不由得灰了心。阮籍搀扶着她,往刑台去。人已经围了个泱泱,嵇康名声在外,连最下等的民夫走卒,都来为他请愿。刽子手把嵇康押上台来,台下人大半已恸哭不止。慕容弦望着阮籍,见他缓缓舒出一口气,走到街旁酒铺提了一坛酒,往台上一敬,仰头喝了起来。喝完,转头往来路走。
慕容弦知道他不欲帮自己了,就独自往人群中挤,挤来挤去,总是近不了台前。监斩令测了测时针,走上台去,向嵇康道:“先生,时间快到了。”
嵇康道:“到了的话下令即可。嵇康已无所挂碍。”监斩令又鞠一躬,退下去。
慕容弦疯了一般,使出最后法力,硬穿人群,踢开拦阻的军士,终于站到了台前。在场众人都是惊异,慕容弦却跪下,向嵇康道:“求先生救命,求前辈救命!”
嵇康道:“姑娘,我连自己的命都救不了,如何救得了你的?”
慕容弦道:“救得救得,阮先生说救得的……”
嵇康惊问:“他在哪里?”
慕容弦道:“他看到先生,敬了杯酒就走了。”
嵇康道:“如此,也是了。他要我如何救你?”
“他说陷空法,你有法子救得。”
嵇康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这时候,那监斩令又走上台来,向嵇康道:“时间差不多了。先生还有什么放心不下,就与我说,小人替你办了。”嵇康道:“我想临行前,再弹一首曲子。”监斩令道:“这个简单。”于是下台去,寻了七弦琴上来。嵇康轻抚着琴弦,向慕容弦道:“你下去,静静听着曲子。听完了,你便好了。”
慕容弦答应个“是。”走下了台。嵇康抚琴,弹完他最后一支曲子。
一曲《广陵散曲》,魏晋地老天荒。
……
慕容弦向陈远道:“广寒仙子,弦儿把冷月流光送回来了。”
陈远上前,将她扶起:“我记起来了,原来慕容弦,就是那时候的弦儿。从今以后,你须跟随于我,辅弼智悲明王许凉,重建梦人间。”
慕容弦道:“弦儿遵命。”
于是两个人携了手,出广寒宫,寻承志、许凉两个。承志守在许凉身前,犹自哭泣,忽见陈远、慕容相携而入,大感错愕。慕容弦微笑着,向承志道:“自此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弦儿便是。”承志瞪大了眼望着陈远,陈远便道:“咱们现在马上就去洛阳。”
我今欲眠君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写这一篇战战兢兢,生怕玷污了魏晋时代两位神明一样的人物。)
###焚玉全真
陈远路上谈及慕容焚玉,那日王重阳刚刚游历至宁海州,到一富户家中化缘。那富户是个善人,又笃信神佛,见他道长打扮,便把他请入家中。王重阳在他家中住了两日,见他仁义,便对他说:“我也粗通道法,你有什么愿望尽说与我,我代你通达上天。”
善人道:“我家道殷实,安宁太平,倒没有什么所求,只是膝下无子。我家中供养着送子观音,每日早晨供养,从不敢有懈怠。年轻时候与拙荆上玉皇庙去求,听庙中法力高深的道长说,要我日行一善,不多久就会遇到赐子的贵人。但直到如今,也只生有一女。”
王重阳道:“我自来你家中一站,就已经知道缘故了。只是不等你说,我不好替你家中驱魔。”
善人问:“难道我家中有妖魔作祟?”
王重阳道:“正是如此。若是不信,你可以取一节桃木供养在堂上,日间以鸡血洗了,晚上出来开,这桃木便生红光,照亮整个厅堂。”
善人随即命人取桃木、鸡血,供在堂上。晚间两人出来看,果然如王重阳所说。那善人这才知道王重阳是高人,再拜道:“却不知什么妖魔,能令人怀不上胎?”
王重阳道:“若我没有猜错,善人内室该是个刚烈性情。”
那善人道:“道长说得不错,拙荆父亲姓孙,乃是乡中武举,内人不裹小脚,自幼随父亲练武,行走江湖。但这些年来却不再使枪弄棒了。”
“善人可知,你家内人为何会有这般变化?那是因为你家中阴气太重,阳气不生,以至于夫人性情大变,受孕就更难了。这妖物是在十年前来的,你家女儿十年前是不是生过一场大病,差些连命都丢了?”
那善人大惊,“难道这作祟之物,竟是我女儿不成?”
王重阳道:“你女儿恐怕就是在那时候被那妖物害死的,然后那妖物粘到你女儿身上,在你府中散播阴气,使你夫人也随之性情大变。若善人不信,我这里有青缨剑一柄,化有九种驱魔符箓,你可将此剑与你夫人佩戴,那妖物见到,便不敢近她身前。你若将此剑放到你女儿身旁,再看她面貌,便会生出怪相。”
那善人听王重阳说得真切,也不由得生疑,于是接过宝剑,道:“真人随我来,我去把这宝剑交给我女儿看看。”
王重阳答应着,随他进入内堂。善人唤出女儿,将宝剑拿来,道:“这是真人送你的辟邪的礼物,你好生收着……”话还没有说完,那女子便已逃进房内。善人问道:“丫头怎么了?”那女子便关上房门,不让两人进房,“女儿突然困了,爹爹不要打扰我了。”
善人听她这么说,突然声色俱厉地道:“你到底是谁,为何害我女儿?”
门内女子听他这么说,便开了门。走到善人身旁,惊问:“爹爹怎么了,我是你女儿啊!你怎么这么说?”她望了望王重阳,面上显露出难过,“爹爹听外人胡言乱语,连女儿都不认了吗?”
善人见她眼中含泪,一副很委屈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后悔,转身把宝剑送还给王重阳,道:“道长多谢了,我家中事情,就不劳道长费心。”
王重阳道:“善人不信我,你女儿就不敢碰一碰这把剑!”
那善人听他这么说,便向女儿道:“道长还是不放心,你拿这把剑与他瞧瞧。”那女子听到这话,却不由得怕了起来,道:“爹爹莫要信这人胡言乱语!爹爹又不是不知道,女儿自十年前那一场大病,日后就不敢见那些沾染邪气之物,否则就又要犯病。这把剑邪气好重,女儿强自站在这里就是希望爹爹不要信这妖道胡言乱语。为何爹爹不信孩儿,却非要信这外人胡说八道?”
王重阳听她这么说,又见善人犹豫,于是当机立断,夺过青缨剑来,向那女子喝道:“妖孽纳命来!”一剑横扫。那女子一声惊叫,瞬间闪入房中。房门一关,没了动静。
善人走上前来拦住王重阳,道:“道长莫要伤人性命!”
王重阳道:“这话待会儿再说!”伸手将他推开,闯进屋中。
便听内中剑气鼓荡,紧接着屋顶轰然响起,一道白影冲出,往远处去了。王重阳自屋中跑出来,伸手虚空就抓,一下子将这远走的白影又抓到了近前。青缨剑横削出去,那白影却向上一纵,跳了开来。善人见那白影,正是自己女儿的模样,但身上白毛,还露着狐狸尾巴!
王重阳道:“妖孽,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那狐妖摇摇头,向王重阳道:“我不犯你,你何苦要妨害于我?”
王重阳道:“你这妖孽,料来害人无数,人人得而诛之,今日落到我王重阳手中,识相的你就乖乖受降!免得我这一剑,打你入九重地狱!”
狐妖道:“你哪只眼睛见我害人?”
王重阳道:“是妖怪哪有不害人的,若暂时不害人,那日后也定然害人!”
那狐妖听到这话,却显出伤心的表情来,道:“你何以这般瞧不起咱们?”
王重阳道:“少说废话,纳命来便是!”刚要上前去打,不料内院走出一名中年妇人拦在了两人之间,然后向王重阳跪下,道:“求道长饶了我女儿性命!”
王重阳道:“她哪里是你女儿?她害了你女儿,你女儿早在十年前就死了!”
狐妖听他这么说,立刻冲上来,双手一齐往王重阳胸口抓来。王重阳提起长剑一拦。不料那狐妖将手指一长,两只手便似两个铁箍,把青缨剑箍住。王重阳收不回剑,那狐妖却不捏手诀,凭虚一分为三,另两个一齐往他面门抓去。王重阳松了手,跳出圈子,这才躲过一招。
但长剑给人夺取,却是麻烦了。
正思忖如何应付,那狐妖却凭空往外拍出,霎时间一股灵压如洪水般冲将上来,王重阳还未来得及躲闪,这灵压便已打入他体内,给冲得哗然碎成流光。那妖狐道:“这是你自作自受!”将手中青缨剑扔下,向善人夫妇道:“既然如此,女儿就告辞了。二老注意身体。”
却突然那青缨剑自己起身,往她这边飞来。狐妖侧身躲闪,这青缨剑却停在她面前。她一怔间,额头天门给人按住,胸口一紧,被提了起来。王重阳显现出真身,甩出青缨剑,往狐妖身上砍。善人夫人却在此时,将他拉住了。
王重阳道:“她是妖孽,你为何还这般护她!”
那妇女道:“她是不是妖孽,都是我女儿啊!这十年来一心侍奉我二人,要是妖孽,我也认了!”
王重阳听她这么说,不由得摇了摇头,将手中剑放下,问那狐妖:“念在你这十年功德,我暂不杀你,但自此以后,莫要再在府中害人。”
那狐妖道:“我何时害过人?”
王重阳道:“这个你自己知道。”
那狐妖却道:“我不知道,你且告诉我!”
“十年前,不就是你杀的人家女儿,然后取而代之的吗?”
那狐妖道:“你看见了?我告诉你我没有!”
王重阳将她放下,道:“你自己与两位老人说。”
狐妖见两个人眼中含泪,便跪下来,向两人磕了个头,道:“十年前我经过庄园,见内外挂了白。哭声让人难过,便心生好奇进来瞧瞧。只见棺材之中,躺了一个不过十年的小丫头,生得可爱极了,却已死了多时。我见两位老人哭得可怜,忽然想起了自己。小女随母亲家中,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