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节
每一阶段的目标，从来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和需要。我不准你反抗，自认这是在给你最好的未来。而你，在我的强制中，也从一开始的竭力反抗，到后来的沉默顺从。我们父子间的隔阂，越砌越高，最终，铸成了一堵望不到对方的柏林墙。
时至今日，我不得不承认我的错误了。这个错误，必须终结，在我彻底痛失你这个儿子之前。所以，你自由了。就像你妈说的，我应该相信你、支持你，任你在这个大千世界中自由翱翔，去寻找你自己的未来。
儿子，你比我勇敢。你敢做当年我所没有勇气做的事，去争取属于你自己完整的人生，我为你感到骄傲。
最后，我祝福你和立夏。记住，无论飞得再远，都别忘了回家看看。
爸爸（笔）
尾字入眼，齐景桓的眼睛禁不住泛起了一层雾气。他抬起头，试图掩饰自己此刻脆弱的情感，不愿被任何人发现。
立夏默默地帮齐景桓把信收回信封里，声音柔柔的：“你爸他，一直都是很爱你的。有他这封信，相信不管接下来会遇到什么样的困难，你都会更有信心去应对。”
齐景桓没有回应。他只是仰着头，把视线聚焦在机舱顶的某一点，表情微微僵了僵，似若正在强忍着什么。
立夏决定不吵齐景桓。她轻轻地握住齐景桓自然垂放在座位上的手，陪着他一同静思。
悠悠的岁月悠悠地走，一不小心，把人也给忽悠了。
一直以来，都固执地自认为父亲只当自己是一个延续辉煌的副本，没有什么深沉的父爱可言，所以一直对他心存不满，甚至，还带有恨意。
这种随年岁增长的“自认为”，让我选择性失明了父亲是如何在半夜进房间给我盖被子，又是如何，在高考阳光毒辣辣的考场外亲自给我备好了营养餐。
齐景桓用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在脑海里走马观花地把记事以来和齐贤共处的点滴记忆都回忆了一遍。这些片段，零散、破碎，实在不多；而真正算得上是快乐时光的，更是屈指可数。只是，无论快乐也好、伤心也罢，而今一一忆起，都是如此弥足珍贵，且多了一层，从前从不曾发现的，用心良苦的色彩。
“我曾经，恨过他。”再开口时，齐景桓眼里的湿意已悄然褪去，语调也恢复了一贯的平淡无起伏，“明知道他是为我好，还是会恨他，习惯操控一切的自以为是。”
立夏静静地聆听着，不出声打断齐景桓的思路。
“直到现在，我才真正明白，其实在这个家里，他才是最寂寞、最辛苦的那个。”齐景桓叹了口气，眼神多了一抹落寞，“我从没试着去了解他，又怎么有资格怨他从没考虑过我的想法？”
“至少这一刻，你们父子，是心灵相通的。你在信里读懂了你爸爸的辛苦和寂寞，读懂了他一直以来，对你深重而说不出口的父爱；而他，也尊重了你的意见、谅解了你的出走，还你一片自由天空，还有什么比相互理解，更值得让人高兴的呢？”立夏细细分析道。
是啊，还有什么比相互理解，更值得让人高兴的呢。
齐景桓终于放松了紧绷着的神经。他把立夏搂进怀里，道：“你说得对。这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立夏展开笑靥，心中最后一块悬空的石头，终于安稳着落。
景桓能放心追逐未来了，而他们也得到了齐贤的祝福，这比什么都要来得重要。
她贴着齐景桓的胸膛，满足道：“景桓，我们的幸福，完美了。”
不对，还差了点什么。
可是，只要景桓在身边，那个缺口，又算得了什么呢？
迟早都会补上的。
这份信心，自己还是有的。
齐景桓轻笑，笑着丫头实在太易满足了。
他们的幸福，还没有一个正式的、合法的开始，怎称得上完美。
这个缺口，是时候该择日补上了。
“我爱你。”齐景桓轻声在立夏耳边呢喃，目光温柔中满载着宠溺。
而已沉入甜美梦乡的立夏，错过了再次听到齐景桓罕有告白的机会。但睡梦香甜的她，却不自觉地在同一时间，把嘴角弯成了微笑的弧度。
这趟航班，以爱的名义，通往幸福的下一个殿堂。
###二十四、一生一世爱（4）
三年后。
三年光阴，足够让一座正在茁壮成长中的城市，褪去稚气，平地拔起更多的百米高楼、建起更多人潮拥挤、钱味浓郁的商业广场，昂首挺胸、斗志昂扬地朝现代化，又大大地迈近了一步。
同样的，三年光阴，也足够让人们把幸福的形状，描绘的更立体动人；但却远不足够让逝者在生者的记忆中，有淡化离场的迹象。
外面的世界多喧闹、多繁华，都惊扰不了东郊陵园千年不改、自成一派的死静清冷。
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一个没有温度、安宁的供逝者自此长睡不起的，灰白世界。
立夏和齐景桓下了飞机，一安顿好，第一站就赶赴到这个尽惹愁思的冰冷世界，来祭拜王晗。
岁月行走得太快，转瞬之间，王晗已走了有六年之久。
而这一天，正是王晗逝世六年的祭日。
齐景桓把一束小雏菊轻放在墓碑前，拜了三拜，退到立夏身侧。
立夏把手中一朵盛开正艳的木棉花放在墓碑上，眼里那任流年洗刷都冲不淡的忧伤，依旧明显。她看着王晗的遗照，道：“小晗，六年了，你在那边过得可好？还会惦记着我们吗？我和景桓结婚了，你一定替我感到很高兴吧。伴娘的位置，我没找其他人，一直都为你留着，即使，你已经不在了。”
我们说好的，只能让对方当自己的伴娘。
这个承诺，我没有背弃。
小晗，你能感应到我的想念吗？
齐景桓搂住立夏的肩膀，郑重道：“王晗，你的好姐妹，我会好好照顾她一辈子的。希望下一世的你，在还没找到那个愿意陪你共度一生的人之前，不会再轻易放弃。”
“她不会的了。”立夏的话腔里有透着挥散不去的忧伤，“这一生，她已经因为一个错误的选择，而错失挚爱了。下一世，小晗她必定会更加懂得珍惜自己、珍惜生命、珍惜所拥有的一切美好，让自己，更接近最美好。”
“嗯。”齐景桓点点头，“我们一起为王晗加油吧。”
“小晗，加油。”立夏跟着齐景桓道，而后深深地再鞠一躬，才由齐景桓牵着，依依不舍地离开。
小晗，下一辈子，为了弥补今生的缺憾，请一定要幸福。
立夏临出陵园前，回头再看了一眼王晗那孤零零立在风中的墓碑，在心里留下了祝福。
出了东郊陵园，呼吸入肺的空气，似乎都变得轻了些。
齐景桓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正打算让立夏上车，忽听见有人在身后唤自己的名字；同时听到喊声的立夏，条件反射性和齐景桓一起转过头：现身在他们视线里的人，竟然是一身黑色西装的顾梓扬，还有，一袭素白飘飘长裙的尹思妍。
故友重逢，这并不意外。意外的是，距离他们约十米开外的这两位老友，此刻正十指紧扣着，相依相偎，甜蜜之味自然流露于表，宛若，正处热恋期。
齐景桓和立夏交换了一个眼色，默契地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他们牵紧彼此的手，向顾梓扬和尹思妍走去。
四人阔别三年后再度面对面站着，先细细地把各自都打量了一番，后才不约而同地展开了笑颜。
“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这个日子。”顾梓扬对在这一天能在这个地点重遇立夏和齐景桓，丝毫不感到惊讶，“小晗生前有你这个知己，或许是她最感幸福的事。”
立夏心中掠过愧疚和失落，回应道：“她的最幸福，因你而存在。不过，我们都一样，时刻都在想念着离我们而去的天使。”
顾梓扬垂下眼帘，眸色不觉沉了沉。
尹思妍不想这对话破坏重逢的愉悦，便转移了话题：“景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都没有听芝姨、小媛她们提过。”
齐景桓道：“今天刚到。我和立夏还没来得及通知任何人，算是给你们一个惊喜吧。”
顾梓扬顺着往下问：“这次回国，应该不走了吧？”
“走。我们留几天还要回法国。”齐景桓用惯来的平淡语调答道。
“法国公司那边比较忙，很多事还等着景桓去亲自打理，没办法。”立夏补充道，“我们就回来看看大家。离开三年，很想大家。”
尹思妍点头道：“是该多回国看看。我们都很记挂你们。”
立夏轻笑不语，目光不自觉地转移到齐景桓处，却发觉齐景桓也正在看着自己，嘴角的那抹笑意的弧度，因之加深。
尹思妍看着他们俩的恩爱模样，下意识地握紧了顾梓扬的手，心里倍感幸福。
终于，自己也加入到了这个幸福队伍中了。
虽然，这寻找幸福的路，长了些。
但，终究还是找到了。
尹思妍心觉知足，对眼下所拥有的一切充满了感恩。她视线下移，眼睛被立夏和齐景桓无名指上的戒指闪了闪，脑海中迅速得出了一个结论。但她还是不忘向当事人求证一番：“你们两个，已经结婚了？”
立夏闻言，娇羞地点点头，没有多作说明。
齐景桓搂着立夏的腰贴向自己，大方承认：“嗯。去年领的证，在法国一间小教堂里，简单举行了婚礼。我们不想张扬，又远在异国，所以才没通知你们，抱歉。”
“真不够意思，既然连我们都没请。”尹思妍其实并不怪他们，不过纯粹想逗一下他们罢了，“这么幸福，也不和我们分享分享。”
顾梓扬打起了圆场：“这没多大关系的，幸福就好。”
立夏因这事多少感到有些内疚，但转念一想，顾梓扬和尹思妍俩人走到一起了，也没知会他们一声、把幸福共享在阳光下，就反将了尹思妍一军：“你们俩这么幸福，似乎也没有和我们分享分享呢。”
尹思妍被立夏一转话锋，脸不禁微微熏红。
立夏占了上风，继续追问：“说说吧，梓扬，你和思妍是怎么好上的？多久了？”
“跟你们一样，也是去年，顺其自然就好上了。”顾梓扬看了看齐景桓，煞有其事地套用了齐景桓的话，“我们不想张扬，又远在中国，所以没通知你们，抱歉。”
如此现学现卖。
四人对看了几秒，同时笑出声。
“恭喜，等到你的幸福了。”齐景桓认识尹思妍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尹思妍也有甜美小女人的可爱一面，心中倍感宽慰。他转看着顾梓扬，郑重道，“思妍是个好女孩，好好珍惜她。”
“放心，我定不会负她。”顾梓扬眼含爱意地注视着尹思妍，那眸里的专注，似乎这一秒只看得见眼前这个完全占据了他一颗心的这个女子。
立夏被这种温馨的场面所感动，往齐景桓的怀里靠了靠，为这对璧人佳偶，也为自己和齐景桓，心怀感谢。
各有所爱，各得其福。
片刻温存后，顾梓扬谦和礼貌地对立夏和齐景桓说：“我和思妍要进去看小晗了，不好意思，失陪了。今晚出来，一起吃顿饭如何？”
齐景桓答应道：“好，再约。”
尹思妍和立夏挥挥手，和顾梓扬手牵手走进了东郊陵园。
今晚这顿，立夏可要抓住机会好好盘问盘问这对佳人。她目送着顾梓扬和尹思妍甜蜜相偎着远去的背影，不禁又在脑海里倒放起自己和齐景桓的相遇相识到相恋，半晌后，她感慨道：“景桓，我觉得人生真的很奇妙。我们无法预知下一秒可能会得到什么，或者失去什么，也无法预知下一秒，会遇见谁，甚至会爱上谁。而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们共同拥有着现在，并愿意用一生一世的未来，不计得失的去延续现在。”
齐景桓环抱着立夏，把下巴支在立夏柔顺的长发上，深情道：“有你，每一个现在，都是最美的时刻。”
立夏满足地微闭双眸，直言爱意：“我爱你，景桓，一直一直，很爱很爱。”
齐景桓扬嘴，露出暖心的笑。他亲吻着立夏带有淡淡茉莉花香的秀发，为自己能拥有眼下的幸福而感恩。
“齐景桓，我想跟你做朋友，可以吗？”
可知道，从你带着一脸天真烂漫的笑容，勇敢地出现在球场、不经批准地闯入我的视线里的那天起，这颗戒备森严的心，就已经悄然放松了防备。
其实，早在那些年疯狂轻狂的高中时，你就已住进了我的心里。
只是一直不肯面对，也不肯承认罢了。
回想着往事，齐景桓的笑意也不禁加深了。片刻，他想起了一件要紧的事，附在立夏的耳畔，吐着温热气息，柔声道，“蒋昊和媛媛的孩子，已经两岁了，我们什么时候，也接一个小天使来人间，完成我们的完美？”
立夏听罢，不作回答，从耳根蔓延至脸颊的红晕，把她内心的害羞出卖。她低垂着头，从手袋里抽出一张纸塞入齐景桓的手里，不发一言，双颊更显醉红。
齐景桓的眼里立即闪烁出喜悦的火花。他打开纸一看，果然是一张怀孕的诊断证明书。他兴奋地横抱起立夏，道：“我爱你。”
我爱你。
多希望这份幸福就这样不被惊扰，一直甜蜜下去。
可惜生活，不是一本预设好的剧本，看不到未来的走向。
###二十五、痛失爱谁痛（1）
“妈住院了？好，我尽快处理好手头上的事务，过几天就带立夏回国。”
“老公，怎么了？妈出什么事了吗？”立夏边熨着齐景桓准备穿着去上班的西装，边关切地询问道。
齐景桓挂了电话，走到立夏身侧，皱起的眉间流露着担忧：“我爸说，是心脏出了点毛病。具体是什么问题，还在做检查中。我们得抽空回国一趟。”
“别担心，应该不会有大问题的。”立夏虽也担心，但还是试图用略显无力的语言去宽慰齐景桓。她拿起熨好的衣服给齐景桓穿上，“但是，公司那边最近忙着和跨国企业签约，你走得开吗？”
“把相关的事宜打点一下，交给Leo就可以了。不过可能最快，也需要三天时间。”齐景桓边穿衣服边道。
立夏帮着齐景桓把衣服理好，思索了几秒后，提议道：“要不这样吧，我今天先回国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