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节
。说实话,从小到大,我都没见到过景桓像最近这段时间这么沉默、消沉过。昨天我上公司去找他,他一个字都没有跟我说过。”
立夏只听不言,心脏处传来一阵阵紧促的收缩感,让她不禁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
“景桓他爷爷绝对给我姨丈取错名了,”韩媛气愤地说道,“什么齐贤,我看叫齐石头最合适,又硬又冷血!”
立夏已无心听,亦无力去附和,只是静静地站着发愣。
韩媛见势,也不再言语,安静地陪在立夏身边。
而她们这段简短的对话,恰巧被欲来敲门询问超市方位的何芬燕接收入耳。
何芬燕收回了已作出敲门姿势的手,默默地回到厨房里切菜。
当晚,韩媛在立夏家里吃完饭后,便匆匆赶回娘家去侍奉公婆了;何芬燕帮着立夏一起把碗筷收拾好后,就进房去休息了;而立夏一个人,在阳台吹了近一个小时的晚风,才郁郁寡欢地回到房里。只是,躺在床上的她,辗转反侧、夜不成眠。
捏在手心里的手机,都被捂热了,却仍是没有勇气按下“发送”。
终是下不了这个决心啊。
第二天早上,立夏起床时,何芬燕已经把早餐做好了。
“妈,你怎么不睡多会儿?早餐我可以下楼买了吃的。”立夏有些心疼,不忍何芬燕一回来,就替自己操劳。
何芬燕边给立夏倒牛奶边道:“外面的早餐,能跟你妈做的比吗?你上班这么辛苦,从早到晚的,还加班,我这一大闲人,想睡觉有的是时间。”
立夏想不出理由驳回,便乖乖住嘴,吃着这份久违的、有熟悉味道的早餐。
要好好珍惜这一分一秒,因为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下次要想再吃上妈妈亲手做的温暖早餐,会是在多少年之后。
爱心早餐下肚,也是时候上班了。临走前,立夏不忘叮嘱着何芬燕:“妈,您好几年没回来这里了,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别瞎跑,等我明天请个假,再陪你去好好逛逛。”
何芬燕替立夏把门开好,笑道:“你是女儿还是我是女儿?这孩子,都管起妈妈来了。你就安心上班去吧,该干嘛干嘛,妈不用你瞎操心,懂吧?还有啊,中午想吃点什么?”
“您做的,我都爱吃。”立夏像个撒娇的小孩一样又抱了抱何芬燕,挥手道别,“我上班了,妈再见。”
“路上小心啊。”何芬燕目送着立夏下楼,目光逐渐由宠爱转为了担忧。
###二十二、命运把缘戏(3)
这孩子,一直都表现得这么坚强、独立,不需要任何人操心。但这,却让她这个当妈妈的更是自责。
她关上门,到房里坐在立夏的梳妆台前,久久注视着镜中皮肤已显松弛状、眼角微微下垂、眼周泛着丝丝细纹、两鬓青丝中藏有数根不讨喜的白发的自己,哀叹了一口气。在这一瞬间,她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韶华已逝,那些所有关于青春的痛与泪,都已成了不知是多少年前的遥远往事了。
打开化妆包,何芬燕熟练地拿起粉扑在脸颊上轻拍、上了一点腮红,精心给自己化了一个浓淡适宜的妆。而后,她又在行李箱翻找衣服,挑出一件刚在新加坡入手的七分袖长装深紫色薄外套披上后,拎起手袋、拿走立夏摆在客厅桌上的钥匙,出了门。
近五年没回来这座城市,街景与记忆中的相比,已大大不同。
何芬燕凭着脑海中的记忆,摸着路来到了以前居住过的老城区。可眼前的景物,却不禁让她大失所望:矮平的砖瓦旧楼房,不知何时被高耸入云的新楼取代;那些年每日都有各种叫卖声萦绕在上空的热闹小街,而今整洁、寂静得让人直感孤独…这变了样、被改造成新城的老城区,几度让何芬燕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地方。
小巷变成了商场、名牌专卖店遍布的大街,淳朴的乡味被抹杀了,剩下的,只有淡漠的城味。
何芬燕重重地叹息,就这样在浑然辨不出原来面目的旧居中走走停停。最终,她在一家装修简单、连空调都没有的糖水店门前停下了脚步。
糖水店!
没想到,在一切都找不回一丝从前痕迹的变故之下,这家自己曾经最喜爱的糖水店,竟然还能维持着原来的陈旧模样!
这个发现,让何芬燕一路只见惆怅的眼睛里绽放出了惊喜。她抬头望着糖水店那块熟悉的发黄旧招牌,激动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就是在这个地方,见证了自己的初恋;同时也是在这个地方,结束了那段懵懂又青涩的爱恋。
原来,那些以为已经丢弃在回忆长廊的过往,还残留在记忆内存中潜伏着,从未退场。
何芬燕叹了叹气,走了进去,挑了从前常坐的第三排位置坐下。点好单后,她开始转动眼珠打量起周遭的环境:小店的装潢,还和许多年前一样,桌椅和柜台的摆放也没有发生变化,唯一有所不同的,似乎只有这白若初雪的墙体,看样子,大概是刚粉刷不久。
一种久违的亲切感包围着何芬燕,而伴随着这种亲切感而来的,还有一种不知该如何说明的沉重心情。
或许,这就是命吧。
何芬燕在心里感慨着。她跟店主借了手机,拿出抄着有昨日托现任丈夫帮忙打听到的电话号码的纸条,拨通了电话。
约半分钟的“嘟”声后,电话接通了。一把听起来微苍老的低沉嗓音,通过信号传输入了何芬燕的耳朵里:“喂,您好,请问是哪位?”
何芬燕多年不曾剧烈跳动过的心,在这一刹那竟若情窦初开的小姑娘般,狂跳不止。她做了几个深呼吸,以此来平息自己过激的感官反应。直到电话那边又传来一句“您好”,她才启齿,吐出了两个字:“是我。”
那一头,迟迟没有发出一丝动静。久得让何芬燕以为,这通电话已被接听者挂断。但正是这样的沉默,让她更确定,那人听出了自己的声音了。
何芬燕再道:“出来见个面吧。”
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后,何芬燕才听到那边传来的低沉回应:“你在哪里?”
“你知道的。我等你,再见。”一语毕,何芬燕直接挂线,微笑着把手机还给了和善的店主。与此同时,她点的杨枝甘露也适时送到了桌上来。
何芬燕用汤匙搅动着这碗杨枝甘露,渐油生了一股“物是人非事事休”的苍凉之感。
曾经最爱来的地方,曾经最爱喝的杨枝甘露,还有那个,曾经不顾一切深深爱过的人。而今,皆被打上了“曾经”的烙印,永无重来之日。
她舀了一小勺送进嘴里,味道熟悉可口依旧,而心境,却再不相同了。
半个小时之后,何芬燕要等的人终于出现了。
早调整好情绪的何芬燕,一脸淡然地目视着这个身着名贵西装、戴着打好温莎结的名牌领带、头发末梢微显泛白、面容虽显老态却不减风华气势的中年男人,一步一步地走到自己对面的座位坐下。那疏淡的眼神,似若只是在看一位仅有一面之缘的过路人。
“杨枝甘露,合适吗?”何芬燕把另一碗未动过的杨枝甘露推到那男人面前,“好久不见,齐贤。”
齐贤定定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和自己相隔半米距离都不到的女人,幽深的眼瞳更显深邃。岁月不可避免地也在她脸上刻下了印迹,但却带不走她身上那犹自天成的柔情风韵;那双眼睛,清澈若以前,可惜,却添了一抹让人不自在的冷淡。
事隔多年,终于再见了。
他收回视线,清冷的脸上没有半点重逢的喜悦或者惊讶。他只是淡淡地接了一句:“三十年,确实很久。”
何芬燕轻轻一笑:“是啊,一眨眼,都过去三十年了。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好吧?我有看电视的,齐董事长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着实令人歆羡。”
不知为何,齐贤听着这话只觉讽刺。他冷哼了一声,道:“托你当年选择的福,我确实过得很好。”
何芬燕低下头,继续搅着还余半碗份量的杨枝甘露,叹息道:“都这么多年了,你还弄不清楚状况。”
“我一直很清楚,”齐贤的语调冷冷的,察不出感情变化,“你何芬燕,为了一笔钱出卖感情,一走了之。”
“齐贤啊齐贤,你知道我最看不起你什么吗?就是你这种自以为是、唯我独尊的态度,永远不自己去求证对错,单凭他人的一面之词,就自作主张地下结论,自认错误永远都不会出在你自己身上。”何芬燕直视着齐贤,反击道。
齐贤的脸色随之变得阴暗。他没有出声,等着何芬燕的下文。
何芬燕继续说:“这三十年来,你一直都在怨我、甚至,恨我吧。那么我呢?我应该去怨谁、恨谁?我的痛苦,有谁知道、有谁懂得?你对你父亲的话深信不疑,为什么不去找我当面问清楚?齐贤,你以为你真的清楚吗?”
“我找过。可是你搬走了,我还能去哪里找你?”齐贤反问道。
这个女人怎么会晓得,在她离开的那一个月里,他找她都找得快疯了。
何芬燕凄冷一笑,道:“我就在这家店里,在这个位置坐着,等了你整整一个星期。这是我们的老地方,你有来这里找过我吗?”
齐贤瞬间无言以对。
不是没想到这个地方,只是当时伤心至极,恐触景伤情,并没有勇气来这里;或许更因为是恨,恨何芬燕的“自私残酷”,所以不愿到这个曾经留下他们太多甜蜜回忆的地方,来独品悲痛。
何芬燕看着齐贤,摇了摇头,语气柔和了些,缓缓道出了往昔实情:“我没有拿你们齐家一分钱。当年你爸来找我,他说如果我不离开你,就要把你赶出家门。我不忍心看到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所以才痛下决心离你而去。”她停了一会儿,观察着齐贤的表情,后道,“我这么说,你还是会不相信吧?”
齐贤没有表态,冷峻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惊讶中夹杂着怀疑的神情。
“信或不信,都无所谓了。毕竟时隔这么多年,我们都已经各自成家,而且,都老了。”何芬燕的话语中夹有无言的心酸,“其实,你是因为不够爱我,所以才会犹豫不定、不够坚决。你最爱的人,从来都只有你自己。”
“我爸骗了我。”齐贤避开何芬燕的话锋,道。
何芬燕再摇头:“已经没有追究的必要了。至少我们现在,都过得不差。”
齐贤不说话。
“有件事,你一定想不到。因为,连我都想不到。”何芬燕手撑着额头,感叹道,“造化弄人,这都是命啊!”
齐贤心中隐隐猜到了什么,但还是问:“你想说什么?”
何芬燕直视着齐贤,慢条斯理道:“立夏,我的女儿,正在和你的儿子谈恋爱。”
齐贤听了没有半点惊讶。他垂下眼帘,看着满满的一碗杨枝甘露不语。
何芬燕见状,立刻明白过来了,问道:“就是因为我,所以你才极力反对两个孩子在一起,是吗?”
“他们不适合。”齐贤淡淡回答。
“适不适合,不该由你来判断,跟夏儿谈恋爱的人,是你儿子,不是你。”何芬燕反驳道。
齐贤再次不作声。那在心里沉积了几十年的郁结,岂是这短短几分钟的解释就能解开。
何芬燕看出了齐贤的潜意思,低头把剩下的半碗杨枝甘露喝完,有条不紊地擦了擦嘴,然后才道:“我今天约你,不是来替我女儿求情,更不是来请求你的原谅的。我只是,来把一个尘封了三十年的真相还给你。如果,你真忍心看到我们的悲剧在两个孩子身上重演的话,那我也阻止不了。后天,我就会回上海。”
齐贤的脸色变了变,但仍保持着沉默。
何芬燕也没奢望齐贤会说点什么。她站起身,道:“我走了,珍重。还有,你的儿子比你敢爱。”语毕,她转身出了糖水店,消失在齐贤的视野里。
齐贤定定地看着何芬燕离去的方向,后又看了好一会儿眼前这碗一口未动的杨枝甘露,微颤着手舀了一勺,脸上已失去了平日的凛冽冷酷,有的只是一位年过半百的中年男人,难以言诉的悲凉、无奈,和沧桑。
###二十二、命运把缘戏(4)
“真的不考虑多住几天吗?”
机场候机厅内,立夏恋恋不舍地拉着何芬燕的手,明知没什么希望,还是问出了口。
何芬燕摸着立夏柔顺的长发,道:“你林叔叔前天从美国回来了,我再不回去,他就要成‘盒饭王’了。妈答应你,以后常过来看你。”
立夏点点头,不想去深究这句话的真假成分,把行李递给了何芬燕。
何芬燕抱了抱立夏,又亲了亲立夏的脸颊,而后忍着心底对女儿的不舍和牵挂,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去登机。
对于这个女儿,她有太多说不出口和难以弥补的愧歉,而现在所能为女儿做的,也实在太少。只望揭开了那个自己本愿能保留着带离人世的秘密后,能对女儿正在争取的幸福,有那么一丝一毫的帮助。
送走了何芬燕,立夏失落地在候机厅里人来人往的人潮中穿梭,却没想到竟然会在机场外遇见了齐贤。她心一惊,第一反应就是下意识地躲开,但无奈齐贤已经看到了自己、并正在盯着自己看,她只得被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在那位成功人士的心里,她的形象已经够差的了,要是再被贴上一个“没礼貌、不识大体”的标签,只怕此生都无翻身之日了。
所以纵然齐贤的目光是那么阴冷和带着厌恶的讯息,立夏还是硬着头皮走上前去,礼貌地打招呼:“齐伯父,您好。”
齐贤似若没听见,收回视线,不理立夏。
早知会自讨没趣,立夏也不至于因齐贤这种视而不见的态度而感到太过于难受。
那就打完招呼就走吧。
立夏边想着边道:“再见,齐伯父。”语落,她就要转身离开。
齐贤却突然冷冰冰地出声了:“你有开车吗?”
“呃?”立夏受了惊吓,回过头愣愣地看着齐贤,小心翼翼地询问,“齐伯父,请问您是在问我吗?”
齐贤不答,不耐烦地重问了一次:“有开车吗?”
立夏这才连声应道:“有,有,我有。”
“麻烦你送我去一下shining国际化妆品分公司。”齐贤客气地用起了对下属一贯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