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节
女子眼熟得很。她在脑海中细细搜寻了好一阵,突然记起这位正是两年多前以及一星期前,自己重逢齐景桓时刻意忽略掉的气质美人。
他们的关系,看起来似乎很好。
立夏很不是滋味地看着齐景桓和那女子并排行走,那俩人的距离,近得怕是只容得下两个拳头;而齐景桓,不同于平日待人接物的冷淡之势,此刻的他,不时侧头和女子交谈几句,一张俊脸上线条柔和,嘴边,还含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笑。
这画面,温情有余,最是引人浮想翩翩。
就这么轻易的,立夏感觉到鼻间不听话地泛起了一阵酸涩。她下意识地转过身,正欲在齐景桓发现自己之前逃走,但方才迈出了一小步,又不禁气恼起自己的小心眼来。
怎可单凭这在同事间极为平常的小举动,就对齐景桓有所怀疑?这醋吃的,未免也太没水准了吧。
思及这,立夏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面部表情,努力装成步调轻快的样子朝齐景桓和那女子走去。
齐景桓在看到五米开外正朝他们迎面走来的立夏时,神情闪过那么一秒的慌乱。但他很快调出了镇定的状态,停在原地,等候立夏走至自己跟前。
“你的公主来了。”尹思妍在齐景桓身侧低声道,言语中带有玩味。
齐景桓淡看了尹思妍一眼,没有回话。
此刻已经停下和他们面对面站着的立夏,明媚的笑容里,似乎正在极力遮掩着莫名的紧张;那双眼眸里不经意流露出的吃味,叫齐景桓看了,心中只感五味杂陈。
尹思妍主动向立夏微笑,以示友好:“您好。”
立夏僵硬地扯动嘴角,点头回以一礼后,把视线转到面色淡漠的齐景桓处,柔声询问道:“景桓,我们现在去吃饭吗?”
“没有收到信息吗?”齐景桓不答,反问。
“信息?”立夏摇摇头,急忙从手袋里找出手机来看,屏幕上果然显示着一条未读信息。她迅速点开了信息—“今晚有事,下次再补回。”
被拒绝了。原是如此。
立夏抬头看着齐景桓,正好撞进他温和中不减冷淡之感的黑眸中。这种眼神,让她顿生一种被隔绝在齐景桓世界之外的无措感。
景桓看自己的眼神,不该是这样的才对。
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吗?
立夏心一紧,一时没有想明白。
“我不送你回去了,你自己路上小心。”齐景桓淡淡说完,又侧头对尹思妍道,“思妍,我们···”
“不行!”不知是从哪儿生出的勇气,立夏失声打断了齐景桓。忽略掉尹思妍依旧和善、友好的笑容,她小心翼翼观察着齐景桓略显不悦的神色,放下面子,卑微地提出了请求,“可不可以把事情推了,把今晚的时间,留给我?就今晚,好吗?”
就今晚,答应我。好让我知道,你如两年前一样,还是在乎我的。
齐景桓强忍下就要脱口而出的“好”,敛起话腔里的心疼,冷着脸,严肃道:“立夏,别任性。”
又是任性。
立夏黯然地垂下眼帘,心里涌起忧伤。她多想不顾尹思妍在场大声问出口,难道在他眼中,她立夏永远就只是个任性、不知轻重的小女生吗?
所以,一直以来就只会给他添麻烦吧。
或者,就是一个麻烦。
立夏再抬起头时,眼眶已微微发红。她后退了两步,把不安全中夹有些许愠怒的目光投向尹思妍,声音因隐忍而有些微颤动,“好,我不耽误你的正事。但是,可以麻烦你花半分钟时间,给我介绍一下这位小姐是谁吗?”
“你不必认识。”齐景桓说这话时别过脸不去看立夏。他那原波澜不起的眼瞳里,清晰地闪过了一丝不忍。
这样的冷漠让立夏胸口生疼,眸光顷刻归于灰暗。
眼前这个冷言相对、态度疏冷的男子,真的是一星期前紧抱着自己、在耳边呢喃着“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齐景桓吗?这一天一地的转变,让还没从美好的温存中走出来的自己,该如何接受?
那积攒了近两年的不安全,而今,似乎快到达极限了。
可是齐景桓,你怎么就不懂我的不安全?
还是,你从来就不曾,在意过我的不安全。
立夏强笑着点点头,紧咬着下唇,目光带伤地看着齐景桓,半响后才道,“我懂了。是我任性,我无理取闹,我不必认识,我什么都不需要知道。对不起齐先生,打扰你们了。”语毕,她后退着转身,迈开步子小跑着逃离开这伤心之地。
“立夏!”齐景桓不禁唤出了立夏的名字,胸口因立夏这番赌气又失望的话而隐隐闷疼;但立夏在听到他的呼喊后,并没有回头亦没有停下,反而加速奔向对面的马路,消失在了巷子里。
是生气,是失望,是不被信任,甚至,还有对这份感情的怀疑了吧。
可多无奈,却不能把这其中的缘由告诉她听。
能做的,只是在心里默默地说一声抱歉。
尹思妍看出了齐景桓的担忧,主动道:“去把她追回来吧。她一定误会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走吧。”齐景桓努力维持着不被感情侵扰的理智,把视线从立夏离去的方向收回,先提步,走在前头去停车场取车。
现实如此无奈。还望这事,能尽快有个头。
尹思妍愧疚地叹了口气,跟上了齐景桓的步伐。
###十八、何以为相信(2)
一路狂奔着回到公寓,立夏喘着粗气,乏力地把全身重量支给了墙壁。那压抑多时的泪滴,自然串成晶莹透亮的珠帘,冲刷着脸颊。她顺着墙体滑下、蹲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呈涨潮式袭来的悲伤,随心脏的每一次搏击,运输到每一个细胞。
原来悲伤至极,连呼吸,都会变得不能自己。所谓会呼吸的痛,就是如此吧。
立夏紧紧抱着膝盖,如受惊的小猫般蜷缩在角落,脑海中不自主地衍生着无数灰暗的念头。
景桓,竟然带着另一名样貌、气质完胜自己的女子,当着仨人的面说“你不必认识”这般伤人的话。这演的算是哪出戏?分明是一种世界顶级水平的讽刺!难道在这没有自己戏份的两年多里,陪在景桓身边的,都是这名叫做“思妍”的完美女子?抑或说,这个思妍,才是景桓弃自己而去的,真正原因?
若真是如此,是不是就该到了,该乖乖缴械投降的时候了。
立夏越想越害怕,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她只觉此刻的自己,就如同置身于一个暗无天日的深渊中,无力哭喊、无力求救,只能任这躯体越亦冰冷,直至最后失去了所有温度。她痛苦地闭上双眼,埋首在膝上,抖动着肩膀闷声哭泣。
离开两年多,回来了,却连一个解释都不曾有过。不问,不代表不想知道啊,为什么齐景桓就是不明白,她只是在等他有一天他会主动告诉自己。
等,又是等,而等来的,注定是一次次落空的希望。
立夏终于肯承认,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太过天真、太过异想天开,习惯在逃避中自我催眠,以为体贴的做个沉默宝宝,就能当这两年多的空白从未出现过。
怎么就硬是不敢面对呢。
你和齐景桓之间的爱情,不可能再美好如初了。
是啊,那些被时光见证过的、在历史画卷中刻下过痕迹的事,即使用尽全世界的橡皮擦和修正液,都不可能涂抹得掉的。
而有些漏洞,放纵不补,就会趁机升级成为无底洞;有些疑问,放纵不问,就会借机升级为谎言。
立夏痴愣地在地上不知坐了多久,直到一阵急促的门铃声响起,她才猛然从这不安的恐惧中挣脱出来。她本不想去开这个门,但无奈门铃声一直在持续不断地作响,扰得她根本无法充耳不闻。她只好撑着墙站起身,抽了几张纸巾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对着镜子里眼圈通红的自己,努力想挤出一个有些活力的笑容,却发现,无论再怎么牵动嘴角,这笑,都比哭还要来得对不起大众。
算吧,笑给谁看呢。还有谁会在乎呢。
这么一想,她便直接顶着这张憔悴、落魄的脸,去给门外心急的来客开门。
是韩媛和蒋昊。
这两人在看到立夏时,脸色都不约而同地变了变。韩媛向蒋昊使了一个“别乱说话”的眼色,跟在立夏后面到客厅里坐下。
蒋昊把带来的饭盒搁在桌上,语气如平日轻快自在:“我和媛媛猜你没吃晚饭,特地开车到沙河区给你买了你喜欢吃的蛋花粥。怎么样,我们很有心吧?”
“谢谢。”立夏扬嘴浅笑,忙着给他们夫妻倒水。
韩媛看了看蒋昊,补充道:“我们没那么大本事能猜得出来,是景桓担心你,怕你又不吃东西,特地叫我们送过来的。”
立夏听罢,淡淡地“哦”了一声,低头看着自己左右手交叉的指尖,不说话。
蒋昊有些担心,一急之下直白地开问了:“立夏,你和景桓,是不是吵架了?”
“胡说什么,他们好着呢。”韩媛抢先回答,嗔了蒋昊一眼。
立夏久久没有开口。片刻后,她抬起头,坐直身子,端出认真严肃的表情,道:“你们,认识一个叫‘思妍’的女人吗?”
韩媛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提问骇了一骇。她看向蒋昊,面露迟疑;蒋昊不赞同地摇摇头,韩媛思考了一会儿,却决定说出一半事实,“立夏,我们···”
“我们答应过景桓不···”
“让媛媛说。”立夏在蒋昊打断韩媛之时再插进话去,“蒋昊,如果你们真的为我好,不想我胡思乱想继续折磨自己,那就不要瞒着我。我想,我还不至于连知情权都丧失了吧。”
蒋昊重重地叹了口气,挠挠头,懊恼地靠在沙发背上,最终放弃了出言阻扰。
韩媛的目光在蒋昊和立夏之间流转了一圈,而后停留在立夏身上,道出了自己所知道的事:“思妍姓尹,是本市税务局局长的千金。我、景桓还有她,三家人长辈的交情很深,所以我们三个,也是自幼就认识了。小时候我们经常凑在一起玩,感情到现在都还挺不错的。其中景桓她妈妈,就是我小姨,和思妍的妈妈上学那会儿就是闺蜜了,他们两家人经常一起旅行、聚会什么的,要这样算起来的话,思妍接触景桓的机会,可能比我这个做表妹的还要多。也正因为相处得多,思妍对景桓来说,应该算得上是红颜知己吧。”
自幼认识。青梅竹马。红颜知己。
立夏本就冰凉的心,在听完韩媛这大段话后,更像是掉进了冰窖里了,冷得都没知觉了。
她突然顿悟了,正是因为自幼认识,所以向来待人冷淡的他,才会对那女孩展开那样温暖的浅笑吧;因为青梅竹马,所以向来不喜和他人接触的他,才会频频和那女孩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吧;因为是红颜知己,所以他才会为了那女孩,把自己这个任性、烦人的跟屁虫,给拒绝了吧。
你不必认识。
是,你不必认识。因为你什么都不是。
立夏垂下眸,凄然一笑,道,“难怪我会两次在shining看到景桓和她一起出来了。她真的很美,气质优雅高贵、端庄得体,还有两个俏丽醉人的酒窝,大家闺秀出身的,就是和我这种民间俗女不同。这么美的人和景桓站在一块,真是赏心悦目。”
“你这逗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韩媛蹙眉,虽心知立夏是在吃醋,但口上仍忍不住维护起齐景桓来,“景桓要是对思妍有意思,他们两个都不知道订了多少回婚了,还轮得到你去攻占他的心吗?”
蒋昊也附和起自己的小妻子,对立夏劝道:“媛媛说得对。立夏,你要相信景桓,现在这年代,可不流行什么‘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立夏掩面,沉默了约半分钟,再开口时,语气里满是不确定:“景桓和那美人,真的只是一般的好朋友吗?”
“他们···”韩媛想说,却又不知该怎么措词比较好。她只恐自己说不清楚,反倒给齐景桓添了乱。情急之下,她把话头转回到立夏处,“你什么时候变得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了?高中那时,就算景桓身边美女如云,你不是也像个牛皮糖一样死缠着他不曾退缩过吗?现在好不容易让你如愿了,你倒好,因为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女人,就怀疑起自己在景桓心目中的份量来,立夏,这还是你吗?”
“我只不过是比其他喜欢景桓的女生,更不要脸罢了。什么自信不自信,都是用来掩饰内心自卑的外皮。”立夏的话语里透着浓浓的悲哀,“我常常在想,他那么优秀,我立夏何德何能,有什么资格去霸占他?”
韩媛和蒋昊同时被立夏这最后一句呛得语塞了。
韩媛一时想不出用什么有效的字眼去驳回立夏的谬论。她只好面有愠色地看着立夏,对眼前这个自我否定、附带否定齐景桓真心的立夏,感到阵阵恼怒。
蒋昊看出了韩媛的气恼,借端水给韩媛的功夫,附在韩媛耳边低语,“别这样,站在立夏的角度为她想想。”而后,他笑着转向立夏,企图用轻快的语调来缓解立夏的沮丧,“媛媛只是太紧张你们了,这些话你别往心里去。但是,立夏,你必须明白,全世界都可以不相信景桓,只有你不可以。”
“只有我不可以···”立夏撑着额头,表情里只见迷茫和无助,“什么是相信,我现在,一点概念都没有了。”
“你和景桓之间到底有什么误会,我们不知道,我猜,你这一刻也没心情说,”蒋昊再叹气,接着道,”作为局外人,我们也不便多说什么。可你应该比我们任何人都更清楚,为什么景桓在离开了两年多后,还会选择回来。你对他而言,是最重要的存在。我们都希望,你能多给你们的爱一点信任。”
韩媛已经没有耐心再和立夏耗下去了,她拿过沙发上的手袋,站起身,没好气道,“我看她这会儿什么都听不进去的了。既然我们安慰不了你,你还是一个人好好想想吧。如果景桓知道你这么不相信他,他一定会比你还难过。”语落,她径直走去开门,不理会蒋昊。
“等等我媛媛,”蒋昊冲着已出了门的韩媛喊了声,不好意思地对立夏说,“她只是心急了些,你别介意。我们先回去了,你记得把粥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