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节
看,高中同学蒋昊正在离自己几步远距离的身后羞涩地冲着自己笑。
“真的是你。”喜出望外的蒋昊走到立夏身边,夜明珠般明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光芒。
便利店前偶遇老友,立夏的疲倦感顿时被兴奋削减了不少,说起话来也俏皮了许多:“这么巧。蒋昊,大半夜的还在外面晃,是不是佳人有约啊?”
“还孤家寡人着呢。我这刚下班。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爱拿我说笑。”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腼腆如当年跟在齐景桓身后的小男孩。
又是和齐景桓有关联。立夏的好心情顿时因这点联系大打折扣。
蒋昊是齐景桓的好友,用男生惯用的说辞,那就是兄弟。据说这俩人跟自己和王晗一样也是自打小学就认识,而且从小他们的家住得近得走路都不需要花费五分钟的功夫。不过有一点自己到现在都没弄明白的是,齐景桓冷得像座终年不化的玉龙雪山,蒋昊虽然在女孩子面前容易害羞但也开朗热情得像八九点的太阳,这性格迥异的两个人究竟是如何做到这么多年友好相处的呢?
立夏还记得自己问过齐景桓这个问题的,而当时齐景桓毫不客气地丢了一个给笨蛋看的白眼、附带“foolish”这一英文单词作为对自己的回答。
算了这早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事了。
立夏果断关上回忆的闸门,回到现实打算和蒋昊好好叙叙旧:“我也刚下班。我这孤零零地走回家,你不会也是吧?”
“被你说中了。”幽默可爱不减当初,立夏看起来并没有怎么变。蒋昊的顾虑打消了,恍若回到了高中两人相处时那般轻松自在,“你住在哪里?看看我们是不是同一个方向。”
“就前面公寓,没几分钟的路。”立夏边说边伸手指了指公寓所在的方位。
“真巧了,同个方向,不过我比你远点。一起走做个伴如何?”
“好啊。”当初因为齐景桓这中间人,自己和蒋昊的交情也是不错的。俩人步调一致走在人行道上,立夏继续关心着自己这位蓝颜知己,“蒋昊,你毕业后在哪里高就啊?”
“电子软件公司。就设计下程序或者编程什么的,也没多少活儿干。”蒋昊把一项在立夏看来简直是超智慧人种才能驾驭的工作说得云淡风轻,瞬间又加深了立夏的敬意和膜拜,各种溢美之词不间断地从她口中蹦出,把蒋昊夸得脸上都热乎乎的。
蒋昊庆幸这是在能见度不高的夜晚,才不至于让立夏看清自己红如斗牛布的脸。
为避免出现飘飘然到连回家的路都忘了怎么走的状态,蒋昊忙把话题转回到立夏处,“对了,听说你在广告公司就职,还顺利吧?上次同学会??????”意识到自己失言,蒋昊赶紧打住没有再说下去。
同学会上的那段插曲可能于其他同学不过是看看戏、凑个热闹,可于自己这个知情人来说,就大有不同了。
“没事,那没什么,你不提我都忘了。”立夏不动声色地处理好情绪中的异样,表现得满不在乎。
蒋昊不确定立夏是否在隐藏自己的真实情感,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冒一次险:“立夏,景桓他??????”
“我到家了。”不愿再得到任何与齐景桓相关的信息,立夏在听到那两个字时立刻打断了蒋昊,“我先进去了,下次再约。”语毕,她快步逃似的往所住的那栋公寓走去。
今天不说,恐怕下次就更难开口了!
蒋昊急急地斟酌好字眼,朝着立夏渐渐远去的背影大喊:“景桓半年前脑部受过伤,他失忆了!”
而接收到这一内容颇带戏剧性和肥皂性的喊话那刻,立夏不由自主地止住了脚步。但不到半分钟她就接着走自己的路,步伐却明显放慢了许多。
失忆,这就是他不认自己的原因?可是,他明明就清楚记得他是从S中毕业的!难道他的失忆是传说中的选择性失忆?如果这话不是从自己自高中起就最信任的蒋昊口中说出,立夏绝对会把它当成是本世纪最侮辱人智商的一个大烂谎话。
听,偏偏就忘了你立夏,就像道明寺偏偏忘了杉菜,慕容云海偏偏忘了楚雨荨。
这是在拍现实版的雷阵雨二度三度甚至四度再来临吗?
不,和浪漫到庸俗的言情剧不同,至少道明寺是深爱着杉菜、慕容云海亦是深爱着楚雨荨的,而他齐景桓,却从没把自己放在心上。
所以,连现实版的雷阵雨都轮不到你立夏做女主角。
原来,连被记住的资格,自己都不具备。
立夏突然不知道自己那些年所做的比幼稚园的孩子还要来得天真可笑的事情是为了什么。
###四、若各安天涯(2)
走到家楼下,立夏逼迫自己把今晚所接收到的骇人消息全部忘得一干二净后才上楼。否则这样心有所思、心不在焉的,自己可是极有可能英年早逝在公寓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楼梯间里。
楼道的感应灯从加班那天起坏到现在都没人来修理,一再用不行动的行动证明着公家的办事效率绝非常人能想象的真理。这乌龟效率以致自己每晚半夜上楼时都要一边费神地紧扶楼梯扶手以防踩空滑倒、一边还要多长个心眼来提防取材于现实生活的电视剧里重复拍摄的抢劫、凶杀之类的桥段在自己身上实践其真实性。
好不容易摸黑上了楼,立夏从包包里找出钥匙开锁,刚移步准备走进门却感觉到脚下被什么不知名物体绊了一下。这一绊吓得她手心不禁冒出了冷汗。
不会这么邪门吧。
她倒吸了口凉气,定在原地不敢动,踮起脚尖伸长手按下在门侧的客厅灯开关。
光明与黑暗的急速转换刺得她眼睛有些睁不开,她忙用力眨了几下眼,这才看清了斜靠在墙角的物,不,那是人,是一个此刻半闭着双眸、俊朗的脸上眉头扭结、全身重量似若都交与墙壁支撑、即便被慵懒孤独气息包围亦无损英气的男子,她立夏的现任男朋友顾梓扬!
这陌生的场景把立夏的危机感吓了出来。这是四年来,顾梓扬第一次如此落魄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迅速蹲下身,一股浓烈的酒气急促地侵犯着她的嗅觉。一向不沾烟酒的顾梓扬,竟然喝醉了。
这不寻常,可她思不出其中的缘由。她只好轻轻摇动顾梓扬的肩膀,担忧地握住顾梓扬的手:“梓扬···”
“嘘,别说话。”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的顾梓扬突然打断了立夏,把她一拉紧紧地收缚在自己的怀抱里。
仿若只有这样,他才能真实地确定,立夏是属于自己的,完完全全地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立夏被顾梓扬这用力的拥抱弄得有些许缺氧,她试着想稍微拉开两个人间的距离,不料却被顾梓扬抱得更紧。一种莫名的恐惧袭上她的神经天线:“梓扬,你喝酒了,出什么事了?”
没有任何回答。
昏暗的楼道持续着死一般的寂静,只听见他俩频率不一的呼吸声,还有立夏自己越亦加快节拍的心跳声。她不再发问也不再动,只是任顾梓扬霸道地抱着。良久后,她微抬头,对上顾梓扬那夹着爱意和被不知名悲伤占据的眼眸,掠过心田的苦涩和心酸让她忍不住伸手抚摸着顾梓扬以胡渣作为憔悴标志的脸颊。
顾梓扬的身子因立夏的动作明显一僵,随即他展开宽大的手心覆上了立夏的手、并在下一秒准确地攫取了立夏的唇瓣,占有性十足地掠夺着立夏唇上的每一寸美好。
被这突如其来还带着少许酒气的吻吻得乱了方寸,立夏只得配合地合上眼帘,双手正欲顺从自然反应勾上顾梓扬的脖子之时,本应空白一片的脑海里突闪过的一张脸顷刻拉回了她的理智、并驱使她不由自主地推开了顾梓扬,结束了这个差点让她自己意乱情迷的短暂之吻。
四年来,第一次被推开了。
是代表终于留不住了么?
顾梓扬的眼里先是弥漫着不解,后又被盈满的伤痛取代。
醉酒的头痛,远比不上心口那无形无影的痛要来得刺激。酒,原来也并不是解愁的良方。
“对,对不起梓扬,我···”立夏站起身移着小碎步退到门把边,心乱如麻。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更解释不了。
“夏,今天是我们在一起四周年的纪念日,你忘了吧。”顾梓扬苦笑着无力地让手自然垂放在冰冷的地板上,半低头盯着墙角苍凉自语,“一直,一直在等你的电话。等了整整一天。我努力克制着打给你的冲动,因为我想知道,是不是只要我不提醒你、不找你,你就不会主动找我,更不会记得这个日子。结果,呵,结果证明我是对的。”他说着说着,禁不住爆发出了几声心寒的笑声。
这笑声,听得立夏胸口似若被一块大石头重重压着,很难受很难受,却不知所措。
四周年纪念日,是今天。
自己确实忘记了。
立夏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四年了,从大二到现在,我们在一起四年了。立夏你知不知道,这四年里的每一天我都没有停止过爱你。只要你想要,我可以把我的全世界都给你。你还记得吗?大二下学期,我爸妈在一场车祸中双双去世,你对我说:别害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离不弃。你知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一句话,我对自己立誓,顾梓扬,这个女孩就是你的命,你要为了她好好活着,用生命去爱她、守护她一辈子。”
立夏倚在门边默默地听着,任一滴又一滴的泪在重力的作用下做着自由落体运动。
这泪,潮湿了脸庞更潮湿了心。
别害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有我在。
这两句份量重得需要用大把大把的光阴去证实的话,立夏不敢否认自己确实亲口说过。可人总是习惯在特殊情况下一冲动就出口了承诺,而事后却大多数选择不负责任地让这承诺成为承担不起的虚假诺言。
那么自己,也可以这么不负责任吗?
他那么爱自己。可自己的心,却不是完整的属于他。
立夏,你究竟还想要什么?为什么,你还不知足?
沉默了好一会儿,顾梓扬难受地揉揉太阳穴,把迷离中糅合着询问、悲伤的目光投向立夏:“告诉我、你教教我,究竟要怎样做,我才能够不再爱你?”
“梓扬···”抛弃所谓的矜持,立夏被顾梓扬一语直接攻破了防线,她上前两步蹲下抱住了顾梓扬,止不住的眼泪渐渐打湿了顾梓扬的肩膀,“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顾梓扬忍着醉酒的不适,把立夏脸上的泪痕全数轻柔拭去,语气里添了请求的成分,“夏,不要离开我,无论你要什么我都会尽力给你的,只要你别离开我,好吗?”
“我答应你,我不会离开你的。”不能再错过近在咫尺的幸福了,怎么忍心再去伤害这个全世界最爱自己的人?立夏抽泣着许下承诺,伏在顾梓扬的肩上让眼泪继续横行。
心在痛,如此强烈。
为何而痛,却无法得知,更不敢得知。
得到允诺,顾梓扬的嘴边终于现出了一丝笑意,眼眸里那足以淹没立夏的伤感亦渐消散,只剩还有一抹忧虑还在他眼里徘徊着,久久挥散不去。他动作极轻地扶着立夏的肩使其与他自己之间留有大约两拳的空间足以平视:“嫁给我,好吗?”
“呃?”转折来得太快,立夏根本来不及让脑筋作出转弯。
这是,在求婚?
她从顾梓扬传递着渴望、疼惜讯息的表情里读出了再清晰不过的坚定和认真。可这太突然了,她更倾向于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吓到你了吧,”这话在此情此景说似乎的确不太适合。顾梓扬温柔地抚摸着立夏的长直发,“不必现在给我答复。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答···”
“不,”立夏却适时捂住了顾梓扬的嘴,“梓扬,我嫁给你。”
我嫁给你。
她竟然答应了。
顾梓扬一激动再度紧紧抱住了立夏,久悬在自己心口的那柄剑顷刻间灰飞烟灭。
有立夏这句话,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也不再具备追究的价值。只要立夏在自己身边,立夏她的人是属于自己的,那么顾梓扬就有把握,终有一天她的心也会完完全全在自己这个避风港定居。
一定会的。
一滴男儿泪无声地从顾梓扬眼角逃逸出来,跌落在立夏纤瘦的肩头上。可他永远不会懂,要下这个决定,立夏需要忍受多剧烈的心痛和窒息感;说出这四个字时,立夏又是多么地底气不足。
嫁给你,这颗心,也许就能够彻底死掉了吧。
对不起。
###四、若各安天涯(3)
“好了,进我屋里喝杯醒酒茶吧。”离开顾梓扬的怀抱后,立夏扶起还残留着酒劲有些站不稳的顾梓扬往公寓里走。
借着酒力,顾梓扬少有地起了玩心调侃起立夏:“立小姐,没有人告诉过你,深夜放一个喝过酒的男人进家门是一种极其危险的行为吗?”
如他所料,立夏的脸蛋随他的话瞬间飘满了红晕:“你,你试试。我可是保留有反悔刚才所说的话的权利。”
“我···”他邪魅一笑,附在立夏耳边吐着温热又暧昧的气丝,“放心,在没把你娶回家之前,我是不会对我的女神不敬的。”
“不理你了。”立夏假意生气地松开他,自己往屋子里跑去。
顾梓扬连忙稳了稳晃动的身子,随立夏走到客厅。
半个小时后,顾梓扬拒绝了立夏要送他下楼的坚持,以“酒量不错、喝了醒酒茶酒醒得差不多了”为由,执意一人下楼打车回去。至于他的车,今晚只能委屈一下在立夏公寓楼下的停车场孤零零地留宿一晚了。
他怎么可能让立夏知道,自己是在喝了酒开着车连闯三个红灯的情况下来找她的。
窗前,立夏注视着从楼梯口出来的顾梓扬在除他外再无一人的马路边拦车的身影。没多久顾梓扬就上了出租车,随车一同缩小消失在公路的转弯口。
那刻顾梓扬疲倦的倦容上洋溢着的幸福,是那么真切,却让自己更心觉愧歉。
直到这一刻立夏还是无法确定,今晚做出的会不会是一个即将让自己悔恨一辈子的决定。
不,一定不会。
有人视自己如生命般疼爱着,这是一种多少人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