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生死与共爱无悔 (1)
黄泉路相随
在这场战役打响的那一刻，风灏南就已经意识到，这座城守不住了。布兵图的外泄让敌军对他们的情况了如指掌，他第一时间调整了作战部署，可是第一场仗伤亡惨重让将士们士气低落，他苦苦支撑着受伤的身体身先士卒。
从城楼上向远处眺望，那硝烟弥漫的战场是风灏南最熟悉的地方。他仿佛看到了家中院子里的那一棵老槐树，在年幼的时候他带着两个弟弟掏鸟窝，摔得鼻青脸肿却依然能够开怀大笑。
原来，在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失去了原本该有的快乐。从他入军营从军的那一天起，他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他镇守在边疆，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是他唯一的归宿。风灏南仰天长叹，跪倒在地，朝着北方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风灏南下令全城撤退，他派出心腹爱将护送孙承宗及城中的老弱妇孺离开，然后挑选了三百敢死精兵留下来断后。这一次有去无回，风灏南心如止水。明军死伤过半，那些死去的兄弟是他间接害死的，他无法释怀。他手持长枪带领着三百精兵守在城门口，在城门关闭的那一刹那，他的心一片平静。
他转身对跟随他的士兵说道：“兄弟们，我风灏南感谢你们为国家做出的贡献。或许今天以后我们再也见不到家人，没关系，你们的血不会白流，你们永远都是我大明百姓的骄傲和自豪。黄泉路上我们一路高歌！能与你们并肩作战我很欣慰，但愿来世你们能投胎在太平年代，远离战火！”
风灏栎说完之后，亲自敲响了战鼓。
留下来作战的三百精兵义无反顾地向前冲杀，风灏南热泪盈眶，挥舞着长枪！他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他只想尽力撑下去，他多拖延一刻，大军撤退就多一份保障。
“若惜，永别了！”风灏南浑身是伤，他看着他的兄弟一个个倒下，当他的战袍被鲜血染红，他的耳边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
一支箭朝风灏南射了过来，风灏南想要闪躲却没有力气。“对不起，我撑不下去了！”风灏南想起了入军营时父亲对他说的那番话，风家世代都出名将，虽然最终每一个都战死沙场，但是他们的血是风家无上的荣耀。
风灏南闭上眼睛等着箭刺穿他的身体，却没有等来预期的疼痛。他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他睁开眼睛看到他的妻子站在他的面前，望着他微笑。
是错觉吗？也许是吧！
无论若惜做错了什么事，他都相信他们的爱情是真挚的。
风灏南伸出手想要拥抱若惜，即使只是一个幻影，在临死之前还能看到她，他死而无憾。
“若惜，对不起，我不能信守承诺，我不能活得比你久，不能照顾你了。
不要恨我，开开心心地活下去，好吗？”风灏南将蜻蜓紧紧搂在怀中，黯然泪下。
“相公，如果没有你，我又怎么能够开心？”蜻蜓轻抚风灏南的脸庞，泪水滑落的时候却绽放出最满足的笑容，“你一定要遵守诺言，我们生死与共，永不分离！”
当若惜与风灏南十指紧扣，风灏南才意识到眼前的若惜并不是幻影，“为什么，为什么要回来，你知不知道很危险？”
“我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从我爱上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相公，对不起，虽然我欺骗了你，可是请你相信我，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我以为我爱的只是你扮演的若惜，但是现在我终于明白了，我爱的人是你，不管你是单纯的若惜，还是身为杀手的蜻蜓。你是我的妻子。我唯一的遗憾是不能给你稳定的生活，若真有来世我愿带着你在田间耕耘，做最平凡的夫妻。”
蜻蜓泪流成河，她坚持要走回头路，只是希望可以得到风灏南的谅解，即使代价是付出生命她也无怨无悔。蜻蜓从怀中掏出一块手绢撕成了两半，将其中一半塞进风灏南的手中：“我们一定可以再见面，相公你要记住，你欠我的，下辈子还给我！”
“好！好！”风灏南的泪水落下，扶起蜻蜓放声大笑。他看到敌军的箭成千上万地射了过来，她把蜻蜓护在怀里，那些箭射进两个人的身体，风灏南轻抚蜻蜓的小腹，在蜻蜓耳边轻声说，“我能够与妻儿死在一起，是多么的幸运。谢谢你若惜，让我的人生变得完整。”
风灏南低头轻吻蜻蜓的唇，两个人紧握双手，双双倒地身亡！
一代名将身亡，仿佛天际一颗流星陨落。风灏南一生保家卫国，在战场上谱写了凄美的爱情童话，成为老百姓传颂的佳话。
当风灏栎冲开穴道，与紫蝶一起赶到的时候，城池已经被金兵攻占。
风灏栎与紫蝶冒着生命危险在血流成河中找到了风灏南与蜻蜓的尸体，紫蝶忍不住失声痛哭，她看到蜻蜓与风灏南至死都没有放开双手。
蜻蜓的另一只手中依然紧握着半块手绢，紫蝶将手绢拼合在一起，看到了手绢上的一首诗。“柳叶飞花如梦幻，战火硝烟赴黄泉。千言万语无从诉，万般痴情皆成空。今生相守已无期，莫若化为痴心魂。幽幽飘荡轮回道，与君相约到来生！”
紫蝶泪如雨下，她与蜻蜓有着相同的遭遇和心境。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会为蜻蜓的死而伤心欲绝。她望着风灏栎跪倒在风灏南的尸体前，仿佛看到了他们两个人的未来。
“灏栎，如果你觉得难过就哭出来吧！”紫蝶从后面抱着风灏栎，靠在他的肩膀轻声说。
风灏栎轻轻摇了摇头说道：“风家历代每一位将军都是战死沙场的，大哥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男子汉，他死得其所。在他临死之前有大嫂相伴，我知道他会很开心。我不会哭，大哥不会想看到我哭！”
风灏栎背起风灏南的尸体，步履蹒跚地离开这充满血腥的战场！
紫蝶陪着风灏栎送风灏南夫妇的尸体回京城，上路两天时间，风灏栎一直扶着风灏南的棺木，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紫蝶明白他的心情，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他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兄弟，这样的打击不仅让他不知所措，更加让他不知道回去以后该怎么跟奶奶交代。
风灏南是边关大将，他的死必然已经人尽皆知。风灏栎放慢回京的脚步，他不想看到奶奶伤心欲绝的泪水。风灏鸣死的时候她已经哭昏过去好几次，风灏栎明知道不能隐瞒，在潜意识中居然萌生了退意。
风灏栎想起了奶奶老泪纵横的憔悴模样，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紫蝶吩咐运送棺木的人就地休息，走到风灏栎的身边，掏出手帕擦拭着他额头的汗水。风灏栎握住紫蝶的手哽咽地问道：“蝶儿，我是不是很没用？
如果……如果我没有先离开，大哥或许就不会死！他临死前把大嫂嘱托给我，而我……”
“灏栎，你不要这样！”紫蝶的手掌拂过风灏栎的脸庞，安慰道，“大哥的死不是你的错，他为国捐躯是无上的荣耀。而蜻蜓……她选择跟大哥一起死，我也很难过，可是当时你无力阻止。答应我，振作起来，不要再自责了好不好？”
风灏栎握着紫蝶的手，忽然觉得好疲惫。哥哥和弟弟都死了，从今以后他成了风家唯一的男人。他曾经幻想有一天风灏鸣会争气，可以替他减轻家族的负担。他多么渴望自私一些，带着紫蝶游历名山大川，可是现在不可能了！
风灏栎在草丛边坐下，苦笑着仰望天空。比起大哥的豪情盖天，他的困难算得了什么？风家世代为官，血液中流淌的风骨傲气不允许他软弱。
忠君爱国是风家的家训，他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依然要为皇上卖命。
“灏栎，我们起程吧，不然天黑之前赶不到下一个驿站了！”紫蝶柔声说道。
风灏栎点了点头，示意手下打起精神赶路。远方有一队人马快马加鞭朝他们狂奔过来，看清是东厂的人之后，风灏栎立即戒备起来。
岳琛远远地就已经看到了风华绝代的紫蝶，他一直不明白这样一个如天仙般貌美的女人，为什么放弃王妃的尊贵，而坚持要与风灏栎在一起。
他在风灏栎面前停了下来，翻身下马趾高气扬地说道：“风灏栎接旨！”
风灏栎很意外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接到圣旨，与紫蝶对望一眼，跪下说道：“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将军风灏南通敌卖国，将我军布兵图泄露给敌方，导致我军伤亡惨重，丢失三座城池，朕痛惜不已。免去风灏南所有封赐与爵位，尸体不得进入我大明国土。钦此！”
风灏栎听着岳琛朗朗地宣布着圣旨，不由得握紧了双拳，强烈压制着殴打岳琛的冲动。他知道皇上宅心仁厚，不会不顾风家这么多年来的忠心耿耿，所有的一切一定又是魏忠贤在搞鬼。
风灏南一生忠君为国，战死沙场却不能魂归故里，风灏栎接受不了这样的安排。在他的心中，大哥是风家最大的骄傲。
“风大人，还不接旨！”岳琛从风灏栎的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烧的怒火，他有些心虚地后退了一步。
紫蝶看到风灏栎的手已经握紧了剑柄，她急忙上前按住他的手，闪着泪花望着他：“灏栎，你要想清楚，谋杀钦差大臣是满门抄斩的重罪呀！”
风灏栎的手慢慢松了下来，他对如今的朝政失望透顶，周旋于各个心怀鬼胎的大臣中间，让他身心疲惫。风灏南死了，他到临死的那一刻都在恪守保家卫国的职责，可是到头来却连尸体都不能运回家乡安葬。
纵然皇上是被奸臣蒙蔽，然而他沉迷木工不理朝政，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风灏栎伤心欲绝，艰难地说道：“谢主隆恩！”
岳琛松了一口气说道：“这就对了！识时务者为俊杰，风大人，你是条好汉！”
风灏栎的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在岳琛转身离去的一刹那，他长剑出鞘，削下了岳琛的一片头发，警告道：“我今天不杀你是因为你的身份代表着皇上。你回家之后一定要烧香拜佛保佑自己不要落在我的手上，锦衣卫的诏狱会好好招待你的！”
岳琛吓出了一身冷汗，在手下的搀扶下哆哆嗦嗦地翻身上马。风灏栎望着那些人离去，双膝一软跪倒在风灏南的棺木前，哭着说道：“大哥，是我没用，不仅不能保住你的名节，连送你回家都做不到。”
紫蝶在这个时候已经找不到言语去安慰风灏栎，只好静静地陪着他。
从黄昏日落到明月高照，风灏栎一直跪在地上，双腿失去了直觉。紫蝶走到他的身边劝解道：“灏栎，我知道你很难过，但公道自在人心，大哥的忠肝义胆皇上不知道，但是老百姓一定会明白的！”
“我不会让我大哥死得不明不白，我一定会回京城替他讨回一个公道。
魏忠贤这只阉狗，我会让他知道我风灏栎是什么样的人！”风灏栎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轻抚着风灏南的棺木说道，“大哥，暂时委屈你留在这个地方。我一定会向皇上讨得圣旨，我要让你风风光光地回家。”
风灏栎连夜将风灏南与蜻蜓的棺木下葬。
“大哥，有大嫂陪着你，无论在什么地方你都不会孤单。这儿是你生前保卫的土地，你再好好看一看吧。你一定要等我，我会来接你和大嫂回家的！”
紫蝶在风灏栎的眼中看到了决绝，这一刻她可以体会他的心情。当所有的事情都变得那么绝望，风灏栎体内的愤怒就像火山一样喷发，他不甘心被魏忠贤摆布，他要反击，他要让天下所有人知道，风家的傲气与血性。
风灏栎带着紫蝶轻装前行，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当他们走到半路的时候，却听到了一个震惊的消息。
风家的没落岳琛死了！
岳琛带着东厂侍卫，奉皇上的命令前来传旨，却被人杀害在驿站之中，临死之前留下血字，杀人者是风灏栎。
钦差被杀，震惊朝野！
木匠皇帝发火了，因为风灏栎的做法是在挑衅他的地位和威严，朱由校亲自下旨捉拿风灏栎。
风灏栎和紫蝶在回京途中遭到了东厂人的伏击。紫蝶的武功已经恢复了七八成，在这个时候不至于成为风灏栎的累赘。魏忠贤行动如此迅速，一定是事先做好了准备，风灏栎百口莫辩。风灏栎与紫蝶乔装改扮，他现在担心的不是他自己。风灏南战死沙场，这个消息传回京城，奶奶必然伤心欲绝，而现在他又成了朝廷的头号通缉犯，风家一定乱成了一团。在这个时候魏忠贤想要将风家灭门易如反掌。
风灏栎心急如焚日夜赶路，希望在事态还能控制的时候救出奶奶和季如月。
风老夫人跪在祠堂里默念心经，风家到了风灏栎父亲这一代已经开始走下坡路。她苦苦支撑着这个家，看着风灏南和风灏栎为国效力，风家渐渐恢复往日的风光。她以为将来到了九泉之下可以去见风家先祖，却不料竟是这样的结局。
风老夫人的心安静不下来，三个孙子如今只剩下风灏栎在外逃亡，她开始后悔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为了巩固势力，她不惜牺牲风灏栎的终身幸福，事到如今依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朝廷奸佞当道，风家落难之后没有一个人上门安慰，唯恐避之不及。
季如月轻轻地迈进祠堂，将燕窝粥放下，走到风老夫人身边轻声说道：
“奶奶，您吃点儿东西吧！”
风老夫人睁开眼睛，在季如月的搀扶下站了起来。风老夫人的视线被泪水模糊，她拍着季如月的手背说道：“如月，委屈你了。”
季如月含泪摇摇头：“奶奶，您已经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您这样对身体不好。我去厨房炖了燕窝粥，您吃一点儿吧。”
“如月，如果灏栎他以后都不回来了……那……”
“奶奶！”季如月跪倒在风老夫人面前哭着说道，“请您原谅如月的自私吧。时至今日，我不希望相公再回来。皇上被奸臣迷惑，相公回来一定会被治罪，或许还会性命不保。我不想看着他死……就算让他跟紫蝶远走高飞了也好，只要他能好好活下去……”
“孩子，真是太委屈你了！”风老夫人擦去季如月的泪水说道，“我们风家是几世修来的福气，可以娶你进门，只怪灏栎不懂得珍惜……”
“不是的，不是的！”季如月趴在风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