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磐石蒲苇誓如霜 (2)
蝶由衷地钦佩她。
紫蝶的思想终究是很矛盾，因此刻意放慢了行程，歇歇停停。走到半路的时候收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皇上下旨召风灏南回京。这一道圣旨让许多人都感到难以理解。边关战事紧张，一触即发，这个时候把主帅调走，岂不是犯了兵家大忌？
紫蝶让所有手下暂停前行，留下来等进一步的消息。果然，两天以后从辽东传来消息，风灏南在军营中拒绝接旨。自古以来都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可是除非万不得已，武将都不会违背皇帝的意思。
紫蝶可以理解风灏南当时愤怒的心情，在如此艰苦卓绝的条件下他带着士兵奋勇作战，可是皇上却在紧要关头召他回京。他一走军心动摇，死的不止是无辜的将士，还有边关数以万计的百姓。
又过了两天，紫蝶收到留守京城的手下的飞鸽传书，因为风灏南拒绝接旨，皇上已经下令革去他的官职，命令东厂的人前往辽东将风灏南押解回京听候判决。
紫蝶摇头叹息，风灏南十几年戎马生涯，没有死在敌人手中，却要被自己效忠的皇帝下令害死，简直是讽刺。紫蝶想起了那个单纯的少年，其实朱由校不适合当皇帝，他只喜欢摆弄木头，让他做一个木匠他会很出色。
生在帝王家也未必是一件好事。
“堂主，京城那边传来消息，东厂的人已经出发，锦衣卫紧随其后。”
“锦衣卫？”
“是的，据姐妹们探得的消息，东厂的厂公是客印月身边的太监，原本姓李名进忠，后来改名魏忠贤，现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就是他上书弹劾风灏南，说风灏南和熊延弼只知道镇守关内，不肯主动出征。”
“魏忠贤？”在紫蝶的记忆里，这个老太监一直跟随在客印月的身边唯唯诺诺，想不到居然看走了眼，“锦衣卫跟东厂的人是一起来的？”
“不是。据属下得到的情报，锦衣卫只是暗中跟随，我想应该是风灏栎担心东厂的人在途中为难风灏南，所以才会有此举动。”
“那我们就不必去辽东了，这里是从辽东到京城的必经之路，风灏南回京一定会路过此地。你吩咐下去严密监视过往客商，任何可疑人物都不能放过。”在紫蝶的心目中，最难对付的人不是东厂和锦衣卫，而是蜻蜓。
蜻蜓对风灏南情深意重，风灏南被押解回京她一定会暗中跟随保护，一旦她出手相救，将会是紫蝶这次任务的最大阻碍。
紫蝶在客栈中静心等待了两天，终于发现有大批可疑人物陆续路过。
此时，从军营传来消息，风灏南被东厂的人押走的第三天，努尔哈赤亲率五万大军，分三路向河西发起了进攻。
紫蝶坐在窗前，手托着腮帮沉思，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她究竟在做些什么呢？以前执行任务杀的人中有些该死，有些无辜，但是她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因为亲眼看着母亲惨死，她就明白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的生存规则。
可是现在她要杀的不是一个人，而会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她真的可以做到无动于衷吗？紫蝶闭上干涩的眼睛，流不出一滴眼泪。
“谁？”紫蝶侧身躲过朝她射进来的飞刀，望向窗外已经空无一人。此人内力深厚轻功高明，且来去无踪，紫蝶稍加思索便猜到了她的身份。
飞刀上带着一张纸条，紫蝶拿下来看了内容之后便用火焚毁，入夜之后避开手下径直到了约定的地点。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蜻蜓一身劲装出现在紫蝶面前。
紫蝶打量着蜻蜓，她没有了昔日的飒爽锐气，眉宇之间多了几分少妇的妩媚，或许是多日来的风尘仆仆，略显憔悴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原来，为了爱情需要付出那么沉重的代价。紫蝶已经体会到了这种锥心刺骨的痛。
“你约我来不是叙旧吧？”紫蝶很坦率地说道，“有话直说！”
“好，我需要你的帮忙！灏南这一次如果被押回京城必死无疑，我必须在到达京城之前救他出来。”
“你认为我帮得了你？或者你觉得我会帮你？”紫蝶暗中哀叹一声，“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难道想不明白吗？”
“我知道，你要替师父清理门户。只要你帮我救出灏南，我这条命可以交给你！”
“不后悔？”
“无怨无悔！”
“蜻蜓，你太天真了！”紫蝶握紧手中的佩剑，转过身面对着蜻蜓说道，“我这一次的任务是刺杀风灏南，顺便清理门户。在师父的眼中你没有那么重要。”
此时紫蝶忽然想起，在风灏南出征之前师父让她给他下了药，为什么到现在风灏南还好好地活着，而师父又要她来行刺他？如果风灏南吃下去的是致命毒药，师父的这个举动不是多此一举吗？
“可是我知道你不会杀风灏南！”蜻蜓直视着紫蝶的眼睛说道，“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风灏栎！”
紫蝶沉默叹息，无可奈何地笑道：“以前或许不会，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蜻蜓跟随风灏南镇守辽东，他征战沙场的英雄气概，他运筹帷幄的冷静睿智都让她着迷。她庆幸自己嫁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他的忠义与傲骨在慢慢地融化她冰冷的心。为了风灏南她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蜻蜓一路走来发现了喋血令的人时，她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可是却没料到紫蝶的主要目标竟然不是她。“你知不知道，风灏南死了后果会很严重。军中士气不振，朝廷损失一员大将，是黎民百姓的大祸。难道你真的忍心生灵涂炭吗？”
紫蝶发觉蜻蜓跟以前完全不同了，她不再是一个冷血的杀手，在嫁给风灏南之后她已经蜕变成了一个知晓民族大义的女人。“国家风雨飘摇，佞臣当道，不是我一个弱女子可以改变的。就算你救出了风灏南又怎么样？
他还能再回战场杀敌，还能继续在百万军中驰骋沙场吗？即使我真的放弃这一次任务，帮你从东厂的人手中救出他，你以为他愿意背负畏罪潜逃的名声跟你远走天涯吗？”
蜻蜓噙在眼中的泪水悄然滑落，她何尝不明白风灏南的愚忠，可是她又怎么忍心看着他被人陷害而置之不理。她想起二人分别之时他的千叮万嘱，每一言每一语都是对她的牵挂。夫妻情深，她只想他好好地活下去。
“蜻蜓，自从你跟风灏南离开京城以后，一切都好吗？”紫蝶很好奇，她很想知道师父的那些药对风灏南究竟有什么作用！
“多谢你的关心，我们很好！既然你不肯帮我，我也无话可说。不过就算我拼了性命也绝对不会让你伤害我的相公。但愿我们后会无期！”蜻蜓话音刚落人影便隐没在了黑暗中。
紫蝶漫不经心地往回走，蜻蜓想在半路上劫走风灏南，是担心回到朝廷之后他会有性命之忧，而风灏栎派锦衣卫暗中跟随东厂的人，难道是怕东厂的人在半路上对风灏南下手？风灏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顾虑？
紫蝶猜测一定是朝廷之中发生了大事，到底是什么事呢？她正疑惑不解之时，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半夜三更还有人飞奔赶路吗？紫蝶纵身跳到了身边的一棵大树上藏身，没多久就看到了三十几个人策马扬鞭，押送着一辆囚车而来。
是风灏南！
紫蝶再一次见到了风灏南。被困囚车之中的他失去了昔日的风华与光彩，唯独昂首挺立的英姿犹存，即使在逆境之中依然保持着大将的风度。
紫蝶不得不钦佩风灏南，这样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依然难逃奸邪小人的陷害，可悲可叹！
“孙大人，田大人，前面有一处小镇，您二老再辛苦一下，马上就可以有高床暖枕了！”
众人在路中央停了下来，为首的两个人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人说道：“就在这里停下来，咱们不进镇。厂公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托给我们，我们必须小心谨慎。大家在此安营扎寨，都休息吧！”
众人翻身下马，三三两两地拿出随身的干粮倚靠着草地休息。为首的两个人远离人群窃窃私语。
“孙兄，我接到许显纯的飞鸽传书，风灏栎已经派出锦衣卫来营救风灏南，厂公有令，不能让风灏南活着回到京城，否则以风家在朝中的势力我们未必有十足的把握将他置于死地。”
“那依田兄的意思是……”
“咱们一不做二不休，趁锦衣卫没来之前解决了风灏南，回京之后就说他意欲潜逃被我们就地正法了。”
“嗯，没问题！”
两个人的话被紫蝶听得一清二楚，她忽然感到一种悲凉，难道一代豪杰要这样命丧两个无耻小人的手中？
“你们都退到远处去，不要影响了风将军休息！”孙云鹤挥挥手让手下全部后退，之后走到囚车之前冷笑道：“侯爷，这月黑风高最适合上路了，你觉得呢？”
风灏南识穿二人的诡计，不疾不徐地说道：“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凭你们两块料？”
“我知道侯爷看不上我们，可就是我们这两块料今天要送您一程。您放心吧，我们会把你的尸体带回京城，不会拿去喂野狗的！”田尔耕与孙云鹤相视一笑，拔出了闪着寒光的佩刀。
风灏南武艺超群，奈何双手双脚被制住，他闭上眼睛长叹一声：“想不到我风灏南一生忠君爱国，最终竟会死在两个下三烂的流氓手中，命也，命也！”
英雄在末路田尔耕一刀刺向风灏南的咽喉，风灏南闭上眼睛等待死亡来临。他的脑海中闪过若惜闪着泪光的面容，“若惜，你我从此以后阴阳相隔，但愿来生为夫可以给你安定的生活，你保重吧！”
“咚”的一声脆响，田尔耕手中的刀断成了两截。
“什么人？敢管我们东厂的事？”孙云鹤戒备地四处张望，寂静的黑暗中只有树叶相碰沙沙的风声。
田尔耕的脸色惨白，拉了拉孙云鹤的衣袖，声音沙哑地说道：“是……是喋血令！蝶恋仙子……”
蝶恋仙子的独门暗器赫然出现在二人脚下。喋血令在京城中的壮举依然历历在目，两人面面相觑，浑身发抖。
“仙子大驾光临，我们二人三生有幸，只是还望仙子高抬贵手……”田尔耕扔掉半截钢刀，几乎就要下跪了。
风灏南望着地上那几朵在黑暗中依然闪闪发光的紫色花朵，静心观察着四周的环境，随即将目光定格在附近的一棵古树上。喋血令的人为什么要出手救他，目的是什么？
在千钧一发的时候紫蝶救下风灏南，不是因为他是镇守边关的大将，不是因为他是风灏栎的哥哥，而是他最后说的那句话，证明他是一个痴情且负责任的男人，仅此而已。
紫蝶想起了蜻蜓临走之前绝然的目光，她决定帮蜻蜓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她也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她必须要杀了风灏南，否则会有许多人因为她的心慈手软而承担惨痛的后果。
“原来侯爷是喋血令的朋友，侯爷，您快跟仙子说说，咱也是奉命行事，千万别……”孙云鹤几乎是带着哭腔哀求风灏南。
风灏南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在边关并没有听说过喋血令最近这段时间在京城的壮举，他思考的是喋血令救他的原因。
等了许久都没有任何动静，田尔耕和孙云鹤才松了一口气。今天晚上他们故意错过投宿就是希望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在荒山野岭解决风灏南，但是半路却杀出了喋血令，这让他们始料不及，只好暂时作罢。
紫蝶料到二人暂时不敢再对风灏南下手，却还是不放心就此离去，因此一直暗中跟随保护，她发现她一点儿想杀风灏南的欲望都没有。
天亮的时候孙云鹤和田尔耕催促手下起程，进镇找了一间客栈停留。
他们不急于赶路，是为了拖延时间在路上再找机会对风灏南下手。紫蝶庆幸边陲小镇之中的荒凉，因为只有一家客栈，她与手下也住在此处，更加便于行事。
午时已过，孙云鹤等人都没有要赶路的意思，紫蝶带上面纱在两个手下的搀扶下去大堂用餐，她留意到堂中多了很多来历不明的人。这些人的包裹中都带有兵器，并且呼吸沉稳太阳穴突起，显然是修炼内家功夫的高手。
从紫蝶出现的那一刻起，所有人的目光便集中在她身上没有移开。虽然她以轻纱遮面，但是清丽脱俗的气质和妙曼的身材让所有男人如痴如醉。
“小姐，奴婢扶您回房间，让小二把饭菜送进来吧！”
紫蝶已经查探清楚了形势，便点了点头。她转身时眼角的余光瞥见角落中坐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当两个人目光交接的瞬间，紫蝶愣了一下。
“姑娘，一个人回房间多闷呀，不如让我陪你呀！”田尔耕起身走到紫蝶身边，伸出手去勾紫蝶下巴。
“哪来的下流胚子，敢对我们家小姐无礼！”紫蝶的手下挡在紫蝶面前，呵斥道。
“臭丫头，大爷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把面纱摘下来让我瞧瞧，不然我就在这里扒光你们的衣服，让大家都来欣赏欣赏。”
“无耻！”紫蝶的手下一掌击出，田尔耕便闪到一边大笑道：“还会功夫，我喜欢！”他双手一挥，他的手下随即涌了上来。
场面顿时乱成一团，坐在大堂中的许多人都加入了战局，一时之间敌我难分。紫蝶留意到角落里的汉子趁人不备悄无声息地去了后院。她以密语传音术吩咐手下，尽量拖延时间拦住东厂的人，也悄悄跟了过去。
虽然风灏栎易容乔装，可是紫蝶依然认得他的眼睛。她没想到这一次风灏栎会冒这么大的险亲自来救风灏南，她狠不下心肠对他置之不理。
风灏栎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看守风灏南的四个守卫，以手中利器砍断锁链，急切地说道：“快走！”
“你是什么人？”风灏南打量着问道。
“大哥，是我，我是灏栎呀！”风灏栎没想到这个易容术还真是神奇，连亲大哥都认不出他。
风灏南爽朗地大笑道：“好小子，怎么打扮成这样？”
风灏栎无奈地答道：“我这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大哥，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灏栎，你的好意大哥心领了，你冒这么大的险来救我，有你这个好兄弟我死而无憾。可是我不能就这样离开。”
“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