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磐石蒲苇誓如霜 (1)
百花深宫艳
紫蝶站在河边静静地吹笛，从拜入喋血令主门下的那一天起，她就没有想过有一天居然有勇气脱离喋血令。第一次，当她站在阳光下的时候可以如此坦然。如今喋血令正忙着对抗朝廷，师父暂时没有时间来追捕她执行门规，或许，她应该趁着这有限的空隙为自己寻找一个安身立命的去处。
这一次，紫蝶真心的想回老家去看一看。
“堂主！”
紫蝶察觉到有人在靠近，一转身看到花奴朝她跑了过来。“堂主，属下终于找到您了！”花奴几乎是喜极而泣。
紫蝶微笑着望着她说道：“我已经不是百合堂的堂主了，花奴，你怎么会来？”
“堂主对花奴恩重如山，不管走到哪里属下都不会忘记。”花奴奉紫蝶的密令回百花谷暗中调查一些事情，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收到消息，紫蝶因为背叛喋血令被令主追杀，可是那个时候她已经冒险查到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堂主，这些日子令主不在谷中，蜻蜓堂主和黄莺堂主也不在，为属下的查探提供了许多便捷。”
“你查到了些什么？”
“堂主你看！”花奴从包袱中拿出了一份圣旨递给紫蝶。
紫蝶惊诧不已，这是一道封赏的圣旨，神宗皇帝封赐高丽的云裳公主为丽妃娘娘。
高丽的公主？丽妃？
紫蝶忽然想起神宗临终之前，她替他把脉的时候发现有高人暗中相助延长他的寿命，这个人她一直想不通是谁，此刻她脑子里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如果真的如她所想，那么喋血令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将合情合理。
“花奴，这件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没有，属下拿到圣旨之后马上出谷来找堂主，未对任何人提起。”
“你记住，这件事你要当作不知道。现在百花谷中守卫空虚，你回去之后要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有机会就把圣旨放回去。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宁愿毁掉，也千万别让人发现你知道这个秘密！”
“那堂主你呢？”
“我已经不可能再回百花谷了。花奴，你自己要多保重。这件事你不要再查下去了，明白吗？”
“嗯！堂主，属下还有一件事要向你汇报！”
“什么事？”
“属下接到辽东那边传来的消息，黄莺堂主从锦衣卫手中抢来的粮草在经过边境的时候被人暗中放火烧掉了。”
“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
紫蝶闭上眼睛，内心五味杂陈。为了这件事风灏栎差一点儿丢掉性命。
这样也好，虽然粮草不能到达边关将士手中，至少也没有落在敌方军营。
是谁在暗中相助？谁又有这种能耐和魄力？紫蝶想起了蜻蜓，一定是她！
她为了风灏南可真是用心良苦。只是不知道当风灏南知道真相的时候，能否宽恕枕边人的欺骗。
“堂主，属下以后不能再在您身边侍奉，你要珍重！”花奴含泪离去。
紫蝶陷入了恐慌与矛盾之中，她该不该继续调查下去，可即使事情水落石出又怎么样呢？
紫蝶在路边的茶棚休息，看到大批东厂的人策马扬鞭朝城外而去，他们大举出城，莫非有重要的事情发生？
“朝廷最近是怎么啦？”
“听说是在抓乱党呢！边关战事紧张，据说有奸细混进了京城，皇上下令彻查呢！”
“又是喋血令又是奸细，唉，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紫蝶听着百姓的牢骚，不由得一阵内疚。她翻身上马，决定暂时不离开京城，至少她要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深夜，紫蝶潜入礼部卷宗室，如果当初真的有一位高丽公主被封为妃子，那么这里一定会存留下信息。紫蝶躲开守卫顺利进入，却发现里面的卷宗多如牛毛，凭她一人之力很难在天亮之前找出来。
不管怎么样都要试一试，紫蝶拿出火折子，借助微弱的光芒在架子上翻查。万历年间皇上几乎不管事，许多官位空缺，资料乱七八糟，紫蝶找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找到。她几乎就想要放弃了，或许找一个朝中大臣问一问，自然就清楚了。
她正欲离开，却见一道黑影灵巧地闪了进来。她急忙躲到暗处，看着后来的人也在架子上寻找着什么。紫蝶失去了耐性，悄悄退到窗边想要出去。
“谁？”黑衣人一声轻喝，紫蝶吃了一惊，按住腰间想要抽出软剑，却发现从另外一个角落里又窜出了一个黑衣人，两个人立即打成一团。
这个房间居然还躲着一个人，而她却丝毫没有察觉，紫蝶的心底，冒起了一股寒意。这个人究竟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还是他一直躲在暗处？紫蝶不想介入任何一派的势力，想要乘乱离开，却发现其中一个黑衣人的武功招式竟然似曾相识。
“灏栎？”紫蝶暗暗诧异，从袖中射出独门暗器，趁着黑衣人闪躲时拉起风灏栎越窗而出。他们的打斗惊动了礼部衙门的守卫，守卫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风灏栎与紫蝶并排而行，施展轻功迅速逃离现场。
从紫蝶出现的那一刻，风灏栎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两人到了幽静的湖边才停下来。“应该不会有追兵了！”风灏栎松了一口气说道。
“想不到风大人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听着紫蝶的调侃，风灏栎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他望着月光下微波粼粼的湖面，轻轻摆动的杨柳，以及空气中弥漫的紫蝶身上淡淡的幽香，所有的烦恼顿时抛诸脑后。这个世界上只有紫蝶一个人，能够有这样的魔力。
风灏栎强迫自己收起意乱情迷，即使继续沉沦也不会有任何的结果。
他转过身去淡淡地问道：“你怎么会在那里？”
“我去找一样东西，但是没有找到。你呢？你又为什么要夜探礼部衙门？
以你们锦衣卫的势力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去拿走想要的东西！”
“我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风灏栎在湖边坐下，她不想紫蝶过多地介入朝廷斗争，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紫蝶不想继续追问，沉默地坐在风灏栎的身边。
如果，她不是一个杀手，如果，他不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在这个宁静而优美的晚上，他们可以有无数的情意绵绵。谁不向往花前月下，谁不渴望地久天长。紫蝶感伤地望着风灏栎的侧脸，轻轻靠在他的肩膀。
风灏栎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他没有拒绝紫蝶的勇气。当他得知她为了他甘愿委身于朱常洵的时候，他就已经相信她对他的情意是真的。可惜，太迟了，他已经不能抗拒命运给他做好的安排，即使紫蝶已经脱离了喋血令，他们也没有在一起的机会了。
微风拂过脸庞的惬意，让紫蝶的心泛起阵阵涟漪。她之所以留在京城不肯离开，究竟是为了满足好奇，还是因为舍不得这里的人？她闭上眼睛任凭泪水滑落，风灏栎强忍着拥抱她的冲动，无言以对。
“好一对不知羞耻的狗男女！”一声娇喝把风灏栎和紫蝶的思绪拉了回来，只见黄莺不屑地望着两个人。
风灏栎皱着眉头起身，对眼前这个女人一点儿好感都没有，因为黄莺每一次出现总会给他带来不幸的事情。他牵起紫蝶的手轻声说：“我们走！”
黄莺讨厌比她高傲的男人，更加讨厌紫蝶此刻所拥有的幸福。风灏栎明明已经知道紫蝶的真实身份，却依然深爱着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分呀！她抽出长剑直刺紫蝶的胸口，风灏栎想都没想便迎了上去。
“就凭你也想拦着我？”黄莺嘲讽道。
风灏栎郁闷地发现他的武功确实不如黄莺，紫蝶根本不需要他的保护。
紫蝶笑靥如花地望着风灏栎的无奈，有他在身边的时候他总是会义无反顾地保护她，这份安全感与武功的高低无关。
“黄莺，你要杀的人是我，与灏栎无关！”紫蝶抽出软剑，寒光闪过的瞬间黄莺却收回了功力。
“师父对你下了格杀令，即使你跑到天涯海角也休想逃离喋血令的追捕。我现在不杀你，让你亲眼看着你最爱的男人娶别的女人，让你们一生凄苦，尝尽相思，岂不是比死更难受？”黄莺还剑入鞘，大笑着施展轻功离开。
风灏栎恍然大悟，他这段时间所有的烦恼都来自于儿女情长。正是因为放不下紫蝶，才会有那么多的痛苦。可是他必须要面对现实，紫蝶跟他感情再深厚，也已经没有厮守终生的机会。挥剑斩情丝，与其凄苦一生，何不痛快了断呢？
“紫蝶姑娘，京城很快会有大事发生，你赶快离开京城吧！”
“你叫我什么？”紫蝶望着风灏栎突然冷漠的模样，心如刀绞。
“这重要吗？结局已经注定了。以后我不会再见你，我们之间究竟是谁欠了谁，我不知道，也不想再知道。你自己保重吧！”
“风灏栎，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走了以后，我和你的感情就彻底结束了？”
紫蝶强忍泪水哽咽着说道。
风灏栎背对着紫蝶，暗中握紧双拳让自己坚持下去，“我们之间早就已经结束了，下个月我会娶如月为妻，她才是我要一生一世呵护的女人。而你，只是我生命的一个过客。没错，我爱过你，可是我爱的是那个单纯善良的紫蝶，而不是一个冷血的杀手。”
“娶了季如月，我可以稳固我的地位，替风家锦上添花。但是我跟你在一起我能得到什么？只有喋血令无休止的追杀，难道你还不明白吗？”风灏栎不敢转过身看紫蝶，他害怕见到她眼中的泪水，他会崩溃，他会心疼。
他沉沉地说完这番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紫蝶看着风灏栎的背影消失在视线，泪水像断线的珠子般滑落。这个男人让她倾尽全部的爱，可是他却为了黄莺的一番话就这么轻易放弃了她。
她为他所做的一切还值得吗？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她一直固执地认为风灏栎对她情深意重，原来都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其实在风灏栎心中，责任、道义、忠君、权力，每一样都比她重要。他说的没有错，他爱的是她扮演出来的紫蝶，那个柔弱的需要他保护的女子。
紫蝶瘫倒在地泪如雨下。她忽然感觉她的生命失去了意义，没有了师父强行交托的任务，没有了风灏栎的爱。她拿起手中的剑，看到了折射出的点点泪光。这么多年来师父对她的教导她大多数都不认同，可是有一句话师父没有说错——自古痴情女子负心汉！
紫蝶止住哭泣，把剑架在了脖子上。她杀了很多人，也曾幻想过她自己的死法。她没有死在厮杀中，而是自行了断，已经是上天的恩赐。她流着泪微笑，“到了黄泉，我一定要多喝几碗孟婆汤，把今生所有的事情都忘了。灏栎，我们来生不相见！”紫蝶闭上眼睛握紧剑柄，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候她感觉到手臂一麻，剑掉在了地上。
“师父？”
“为了这么一个男人去死值得吗？”喋血令主淡淡地问道。
紫蝶低头不语，心如止水。
“为师养育了你那么多年，你却为了一个男人轻生，你对得起谁？”喋血令主严厉地呵斥，“他既然有负于你，死的应该是他不是你。”
“师父，弟子知错了，不该轻信风灏栎的甜言蜜语，我……”紫蝶跪倒在喋血令主面前，“请师父赐徒儿一死。”
“知道错了就好，你是为师最疼爱的徒弟，我怎么舍得真的杀你！起来吧！”
紫蝶的心中有无数疑团，这完全不像是喋血令主的作风。她小心翼翼地起身站立在一边。
“你犯下的是滔天大罪，按照喋血令的规矩应该受烈火焚身之苦。为师念你这些年来劳苦功高，喋血令又是用人之际，暂时宽恕你的罪行。不过你要帮为师做一件事，将功补过！”
爱情结束了“请师父吩咐！”紫蝶自知没得选择，风灏栎的离开让她彻底死心。
“你马上起程去辽东，刺杀风灏南，一并解决蜻蜓那个臭丫头，为喋血令清理门户！”喋血令主押运粮草的计划被蜻蜓识破，竟然单枪匹马独闯她们的阵营放了一把火。
“是，徒儿马上去办！”紫蝶暗中涌起了一阵恐惧，比起刚才的死亡要更加可怕。
紫蝶刚才还心如止水想要寻死，现在却马上恢复了正常。喋血令主的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从袖中掏出一粒红色的药丸说道：“把它吃了！”
“师父？”紫蝶胆战心惊，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为师知道你是块好苗子，武功机智都在黄莺和蜻蜓之上，正因为如此我才要更加小心谨慎。你放心，吃下去之后三个月之内对你不会有任何影响，只要你顺利完成了任务，我自然会给你解药！”
紫蝶看着喋血令主手中的药丸，颤抖着用手接过，闭着眼睛吞了下去。
“很好，希望这一次你不要让为师失望！”喋血令主仰天大笑，所散发的杀气震得紫蝶心肺疼痛。她知道是刚才吃下去的药在与她的血液融合，师父这么做是不想她运功将药逼出来。
紫蝶疼得冷汗直冒，喋血令主才停了下来，冷冷地看了看紫蝶说道：“药性已经融入到你的体内，不管你武功再高内力再深，也不可能解毒。你听着，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是你死了，自然会有人替你受罪！”说完纵身消失在夜幕之中。
紫蝶很后悔刚才手中的剑不够快，如果拔剑自刎就可以一了百了，现在真的变成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果然，背叛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紫蝶收敛起心神，仰头望着被乌云遮住了光芒的明月，顿时觉得天地之间黯然无光。
紫蝶别无选择，只能按照师父的吩咐前往辽东，她知道她要面对的是什么。以前她杀的人中，大多数男人都是负心薄幸之辈，她并没有太大的心里负担，可是现在她要杀的是镇守边关，保家卫国的大将军。蜻蜓的武功与她在伯仲之间，以蜻蜓的痴情一定会舍身维护风灏南，这一次紫蝶彻底失去了自信和睿智。
紫蝶在去辽东的途中，陆陆续续有百合堂的人与她会合，她也明白了师父必杀风灏南的决心。师父说过要清理门户，可是对紫蝶来说，她下不了手杀蜻蜓。她与蜻蜓和黄莺从小一起长大，虽然没有深厚的同门情谊，但是蜻蜓在追求爱情的路上却比她更加勇敢和绝然。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