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百般红紫斗芳菲（五）
零还在我周围缓慢移动，可是我已然不能辨别他的方位，泪水迷蒙了我的双眼，直到脸上的泪痕被风干，我才发现自己哭了。
零上前帮我拭去眼泪，道：“你知道的，他不值得，擦干眼泪，跟我走。我才是你应该跟随的那个人，魔界才是你的家。”
“家？”这个概念对我来说很新奇，从前我以为“无边落木”是我和天权的家，但是现在看来，那只是我自作多情。可是魔界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我不知道，我没到过魔界，也没见过真正的魔是什么样子，难道都像我和零一样顶着一头长长的白发，身上带着桃花印记吗？
零道：“没错，家，而我，就是你的家人。不瞒你说，早在你未出世之前，魔君就已经将你许配给我了，所以名义上，我是你的未婚夫。”
未婚夫吗？以前听到这个字眼，我肯定会一蹦三尺高然后大惊小怪道：“什么玩意儿，你居然是我未婚夫？”可是现在，我没有那个心情，所以我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就再也没了下文。
零看我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道：“也许一下告诉你全部的事情，你接受不了，我可以给你时间，什么时候你想通了，什么时候你再来找我。”
“怎么……找你？”他总是来无影去无踪的，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现。他笑道：“你想我的时候，我自然会出现。”
话音刚落，他就消失不见了，我面对空空如也的走廊，一阵怅然若失，真的证实了一切，我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或是失落，有的只是空虚，无尽的空虚。原来自己生活的环境，认识的亲人朋友，根本就是一个天大的骗局。
但为什么，为什么我还是舍不得离开这个骗局，明知道那是陷阱，却还是忍不住往里跳，也许真的像天权说的那样，我就是一个傻子。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熊猫眼习惯性的来到“无边落木”，回神之际大骂自己没出息，明明都知道事情的真相了，还恬不知耻的跑来做什么。我看着桌案上堆积的折子，安慰自己：“我只是来工作的，天权不在，这些工作，就落在我肩上了。”
我坐下开始学着天权的样子批阅折子，可是我根本心不在焉，折子上的内容引不起我任何兴趣，我心乱如麻。我起身来到门外，决定出去走走，绕着绕着就来到了百花园。遥遥的，我看见百花园内进进出出，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可是我却觉得好生凄凉，那些热闹和我无关，我不属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我不能帮忙收拾花草，我不能和天权谈天说地，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我也不能向以前一样缠着师傅让他教我法术，我甚至根本就不会练习那些法术。
我看见一抹耀眼的身影，是天权，他还是那么出众，无论在什么地方，他总是人群的焦点，而在他身边的是笑得花枝乱颤的绿儿。他们看上去很般配，男才女貌，天生一对，我想起那天他对我说“不成”，忽然觉得讽刺，那个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和他是两厢情愿，原来我真的是第三者插足，破坏了人家的感情，还不知检点的赖在天权身边，我甚至还幻想自己和天权拜堂成亲的模样，真傻。
不知不觉，脸上又带了泪痕，最近泪腺格外发达，这是不是说明我沧桑了。忽然身后传来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我回头一看，原来是七仙女的其他六个正袅袅婷婷而来，她们身姿摇曳，笑声似银铃，见到我后一股脑儿涌上来，大姐天寿笑道：“呦，这不是朱砂仙子吗？”
“天寿仙女好。”我惹不起这个泼妇，还是恭敬点好，她是七仙女里出了名的“王熙凤”，得罪不起的。
她们几人顺着我的目光看向百花园内交谈甚欢的天权和天昌，又爆发起一阵笑声，二姐天阳道：“大姐你看看，我都说四妹她春心荡漾呢，一大早就往百花园跑，原来是天权在。这么看过去还真是一对璧人啊，要不什么时候就把婚事办了算了，你说是不是大姐？”
天寿轻蔑地瞥了我一眼，意味深长道：“好哇。”说罢，她们就笑着离开了。她们以为自己很厉害，能让我自惭形秽吗？其实我一点儿都没感觉，只是觉得她们可怜罢了，自己得不到就想通过打击别人来满足自己，这不是脑残是什么。
看着她们扭来扭去的腰肢，我啐道：“扭断了才好。”
我气鼓鼓的回头想离开，忽然转身看见一个模样俊俏的公子站在我身后，一个不小心我就撞上了他的胸膛，我急忙退开抱歉道：“小仙冒失。”
“朱砂。”这不是零的声音吗？我抬头一看，果然是零，他换了身打扮，头发也变黑了，猛一看我居然没认出来。我回头瞥了瞥百花园的方向，好在没人发现，我匆忙道：“你来干什么，不知道这地方有很多神仙吗？他们会发现你的。”
“所以你很担心我？”他笑道。
“我……我不是担心你，我只是觉得这样不好。”我结结巴巴道，我一撒谎就会结巴，其实我的确是有些担心。但我是担心他被别人抓起来后还得让我冒险去救。
我看着他的打扮，诧异道：“你这是什么打扮？”
“好看吗？”他在我面前转了个圈，向我展示他的新造型，说实在的，还是之前那套比较威风，不过我没这么说。我敷衍道：“还行吧。”
他忽然牵起我的手，领着我向百花园的方向走去。我吓得一身冷汗，他怎么见了神仙不躲，反而往枪口上撞呢？我挣扎着将他向后拖，哀求道：“零，零你别这样，他们会看见，危险……”
“相信我。”也不知怎么的，他淡淡的声音令我忽然平静下来，也许是他说得措置裕如，我信以为真，就真的任由他牵着进入了百花园。自从我上次来到百花园帮倒忙之后，我就觉得很愧疚，不敢轻易踏足这个地方，害怕自己再次打破什么贵重的东西，延误百花会的举行时间。
经过多日的装扮，百花园已经比平时更为繁盛了，不仅增加了许多假山景观，而且还搭了一个奢华的舞台，供舞姬献舞。流水淙淙顺流而下，那漂浮在云朵上的水珠令我感觉颇为惊奇，我随手抓了一个放在口中，甘醇甜美，沁人心脾。零也抓起一个放在嘴里，随即冲我微笑起来，他笑起来时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我伸出手去戳上他的酒窝喃喃道：“这个东西，真的很神奇，为什么笑起来的时候才会出现呢？”
零于是笑得更欢了。我忽然觉得很释然，之前在百花园的自卑一扫而空，任由他拉着在百花园里玩乐起来。周围的人都在忙碌，我们专挑僻静的地方去，所以他们并没有注意到我和零有什么不对，这样的感觉令我觉得很刺激。我和零都是魔，而我们却在天庭里闲逛，这无疑和虎口拔牙没什么区别，但我却乐在其中。
我看到水底有一种摇曳的花草，柔软的花瓣在水流的浸润下随意摆动，很是奇异。我忍不住伸手去碰，却被零拦了下来，他摇摇头，道：“那有毒的。”这么好看的花，居然有毒，怎么可能？我转念一想，怎么不可能，越是好看的东西，越是有毒。我下意识转身去搜寻天权的身影，却看见他正在盯着我看，四目相对的一刹那，他移开了视线，我很是失落，继而也移开了视线。
我和零在百花园中一直玩到夕阳西下，火红的火烧云在天际发出耀眼的金光，冬去春来，万物复苏，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好。我躺在一片柔软的云朵上，缓缓闭上双眼，感受着来自周围馥郁的花香。直到一阵痒痒的感觉袭上我的鼻子，我睁开眼睛发现零在刮我的鼻子，他柔声道：“砂，不能在这里睡，会着凉。”
“哦。”我迷迷糊糊起身，捂着微微发昏的头，道，“困了，我们回去吧。”
他笑道：“回哪儿？”
我浑身一震，我知道他的意思，可是我还没有想好，我踌躇半晌，低声道：“月老殿。”
他并没有露出失落的表情，也许这也在他预料之中，我和他一起回到月老殿，没有到“无边落木”，而是去了“十里寒塘”。其实我是害怕天权和零见面的，一方面因为零特殊的身份，另一方面因为……我不想他误会。我转念一想，自己这样的想法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如果天权心里没有我，他就不会嫉妒，误不误会又有什么两样呢？
这样想着，我又释然了，到厨房做了两个小菜，端到了“十里寒塘”，途径“无边落木”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向里面张望，天权坐在桌案下批阅折子，一如往常，红烛映着他的脸，俊美无比，我叹了口气侧身离开了。
纵使我不在，他也已经可以认真工作，说不定还能更加专注的工作，我又何必到他房里去自讨没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