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四）
珥尊死后，幽冥教不解自散，玢冉无处可去，便又回到少林寺山脚镇上的酒楼，怀念曾经和凌空在一起的日子。智云死后，大师兄继任少林方丈，主掌少林内一切事宜，却唯独忘记了曾经被智云罚去面壁思过的凌空。
凌空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知道在他受罚期间已经少林寺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一心跪在佛前念经赎罪，赎的是三代人的罪，赎的是他凡心悸动的罪，赎的是人之常情的罪，他何罪之有？
直到昏暗的房间传来一阵明亮的阳光，凌空才得以重见天日，然而前来救他的不是别人，正是玢冉。玢冉跨坐在窗户上，冲着凌空笑得一脸灿烂，道：“喂，小和尚，要不要跟姐姐一起出去闯荡江湖啊？”
“……”
“姐姐有好多故事要讲给你听呢。”
如是，凌空在佛前跪拜三次，喃喃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他来到玢冉面前，笨手笨脚的攀上窗户，和玢冉一道从少林后门离去，只留下一窗明亮的阳光照在佛前的大地上。
明晃晃的日光照在他二人身上，凌空依旧袈裟袭地，却多出了几分人间温情，玢冉走在他身旁，视线不停驻足在他左臂上方，最后甚至抚了上去。
凌空诧异道：“怎么了？”
玢冉露出怅然若失的表情，遂摇摇头笑道：“无事，只是记得上次落水的时候，看到你这里有个‘苏’字。”
凌空抚上自己的左臂，道：“是啊，从小就有的，师傅说那是我的胎记。但是那么清晰的字体，怎么可能是胎记呢，呵呵，师傅还当我是三岁小孩呢。”
“也许在你师傅眼中，你永远都只是个三岁的小孩吧。”玢冉叹息道。
凌空不以为然，笑着向前走去，日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玢冉望着他的背影喃喃道：“教主，你若是泉下有知，定能安心了。少主活得很好，我会在他身旁，像守护您一样，守护他一辈子。”
故事到此为止，终于告一段落。有罪之人，死有余辜，无罪之人，安之若素。时光带给他们太多的血腥，令他们终日无法安眠，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世上每个人都有秘密，却不是没个有秘密的人，都能善终。
有些秘密，值得用一生去守护。
我看了看身边的天权，他会有什么秘密呢？他又知道我的秘密吗？罢了罢了，万法随缘，时间会解释一切，我何必庸人自扰。
我叹息着摇了摇头，道：“原来这才是江湖。”
“那你以为？”天权问道。
“我本以为江湖虽然险恶，但不至于像宫廷一样难熬，没想到，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江湖也不简单。”在我的印象里，这世间最难生存下去的地方有三个，第一是宫廷，偌大的权利笼罩之下，所有人都为了那万人之上的宝座争得头破血流，无论是男是女，都逃不过这其中的漩涡，当属世上第一难所；第二个就是江湖，江湖腥风血雨，人心难测，各门各派都有自己的软肋，若是被别人发现了其中的秘密，难保不会改朝换代，掀起轩然大波；所以是第二难所；第三个……第三个最令我担忧不已，那便是21世纪之后的火车车厢。
经过这次的事情，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对光头抱有一种特殊的惧怕感，每每见到锃光瓦亮的东西，都避之不及，绕道而行。甚至连我最喜欢的葡萄，都很长时间不碰，弄得天权以为我是不好意思。
“朱砂仙子，这些日子怎么没见你捧着葡萄到处乱跑呢？”
“……”
这就是赤裸裸的挑衅！是可忍，孰也得忍……
我捧着一枝香蕉，分四瓣撕开，道：“因为我现在改吃这个了。”
“朱砂仙子，你这是在暗示本星君吗？”
“……”
唉？好像发生了很了不得的误会，我急忙拉开窗户，将手中的香蕉扔了出去，道：“呀呀呀，星君您怎么能那么想呢，小仙当然不是那个意思了~”
天权盯着我抓住他袖子的手，淡淡道：“那朱砂仙子现在是在干吗呢？”
我甩开天权的袖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盯着他的背影发呆。唉，虽然小仙我冲动之下没忍住就告白了，但是事后天权并没有借题发挥，而是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这令我很是伤心啊。
俗话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我不奢望他能有什么大幅度的表态，至少也给我个面子啊，要不我都该怀疑自己的性别了。
是不是我长得不够漂亮？食色性也，郎才女貌，长相还是很重要的。我捞过一面玄天镜，仔细照了照，嗯，不算沉鱼落雁，也能闭月羞花。（这根本就是一个意思）
那是我不够贤惠温柔？天权说过他喜欢贤妻良母。我做的一手好菜，也会缝补衣物（汗），根本就是完美的贤妻良母啊。
那是我不够冰雪聪明吗？这个我承认……还有我不会作画……还有我多嘴多舌，是个话唠……还有我每次都把事情搞砸，像个瘟神一样……
好吧，我释然了。
个P啊！
我腾的一声从地上起身，做握拳状。天权不解道：“又怎么了？任务刚做完，就不能消停几日吗？也不是花季年华了，怎么还这么精力旺盛。”
我忽然道：“我要去找玉衡星君。”
“嗯？”天权诧异道，“怎么会突然想到去找五弟？”
“待在这里太闷了，出去玩一下～”我哼着欢快的小调离开“无边落木”，心情一片大好，留下天权一个人独守空房。（＝０＝）
我之所以会想去找玉衡星君，全是因为上次他说如果想学种花，就可以去玉衡殿找他。我心想，若是自己能在种花上稍有造诣的话，也算得上是一个优点了吧。
毕竟其他的，我实在是没有天赋，怎么学都没兴趣，还是向玉衡星君讨教一下植草育花的心得吧。
不出我所料，玉衡星君不在玉衡殿，而是在回玉衡殿的路上。我在七星宫内的一条小道上和他不期而遇，上前作揖道：“玉衡星君早。”
“朱砂仙子……太好了，可否请你……”
“送你回玉衡殿是吧，没问题。”我接过他的话继续说道，反正他每次和我见面的第一句话都是这句，我都习惯了。
我道：“不过，小仙有一事相求，望星君务必能答应。”
“什么事？但说无妨。”
“是这样的……”
玉衡听我说罢，点点头道：“哦，原来是想学习养花之道。”
“嗯嗯，就是这样的。”当然，学习的原因我没有道明，这么丢人的事情，怎么能到处乱说呢。
玉衡笑道：“没问题，这是小事，朱砂仙子有求，玉衡必应。只不过在学习养花之前，你还需先熟悉每种花的习性和形状，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插花了。”
“这个我会。”我不是说假话，这个我真的会，“无边落木”里一半以上的花都是我插的，当然最后都免不了被天权扔出去的命运。（因为太难看）
“那就好办了，你将百花园中所有花的习性背熟再来寻我。”玉衡道，我点点头，心想，百花园里那么多花，我要背到何时啊？但是没办法了，谁让我自讨苦吃呢，不能半途而废啊！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里，我像一个备战高考的孩子一样每天学习到深夜，连天权都忍不住侧目。无论是“十里寒塘”还是“无边落木”，只要是我所到之处，必有哇啦哇啦的背书声。
一日，天权终于忍不住问道：“朱砂仙子这是在做什么？”
“背书。”
“本星君没有听错吗？背书？当初我和太上老君费了那么大功夫也没能让你熟记《女训》，你现在居然主动在……背书？”
我摇摇手指，高深莫测道：“那不一样。事实证明，主动学习要比被动学习的效率高出至少十倍。”
他凑过来看了看我背的书，喃喃道：“原来是讲花的书籍，怪不得前几日你总往玉衡那里跑，什么时候对种花这么感兴趣了？”
“我看月老殿都是桃花，觉得实在单调的很，便想换些花样。”我道，“说来也奇怪，月老殿终年不变，一直种的都是桃花，你不是桃花过敏吗？如何能忍得？”
“桃花运犯的多了，就不过敏了。”
我白了他一眼，这是赤裸裸的炫耀，应该拖出去斩首示众一百天。
天权望向窗外的桃花，道：“本星君倒觉得很好，桃花……很漂亮。”
我笑道：“曾几何时，小仙为星君你做调查的时候，你还说最讨厌桃花呢，为何现在又喜欢了呢？”
“人，总是会变的。”看他说得那么煞有介事，语重心长，我实在没忍住，还是蹦出一句：“修正一下，我们是仙。”
“仙，也是会变的。”
我撇撇嘴，不置可否，天权接着道：“就像是从前，我亦不喜欢朱砂……”
他说什么？我没听错吧？他说他以前不喜欢我？也就是说他现在是喜欢……
“这个颜色。”
滚！你能不能一句话给我说完了！我没好气的白他一眼，接着背我的《百花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