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三）
“天权呐，你当时为什么能听到我的哭声呢？不是有封印的吗？而且我还哭的那么委婉，你肯定是幻听了吧。”
“天权呐，饿了三天三夜了，我要吃糖葫芦和肉包子，还有红烧鱼和香酥鸡。”
“天权呐，以后我住在‘无边落木’你住在‘十里寒塘’吧，我对那里有阴影了。”
“天权呐，这碗葡萄还是当时那碗吗？你要吃吗……嗯，还是算了吧。”
“滚！”
好吧，见好就收，我抓住这件事情说了一天了，看样子他也很内疚，就暂且放过他吧，省得他又说我得寸进尺，不知好歹。
我打开玄天镜，这么多天没观察任务的进度，我都有些快要忘记男女主长什么样子了。
江湖上发生了一件人心惶惶的大事，是珥尊出关了。他修成了金刚十八罗汉心诀，又重新执掌幽冥教，幽冥教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教主出关之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上少林。凌空自那件事情发生之后，一直对玢冉若即若离，玢冉将醉后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也不知道他在别扭些什么。
凌空得知珥尊出关的消息，颓然的放弃了自己原本的计划，准备回少林支援，玢冉让他不要白白去送死，可是凌空道：“那是生养我的地方，有我熟悉的师傅和师兄们，我不能抛下他们不管，我必须回少林。”
玢冉没办法，只好跟着凌空一同回少林，珥尊忙于教内部署，没时间过问玢冉的下落，玢冉也乐得自在。二人一如当初，又重新踏上了回少林的旅程。
终于来到少林寺脚下的镇子里，凌空无限感慨，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玢冉瞪了他一眼，径直走上山去，嘟囔道：“本来是去找心诀的，心诀没找到，找到了回少林的决心。”
“你刚刚说什么？”凌空一愣，忙追上玢冉的脚步，问道。
玢冉被他吓了一跳，没好气道：“我说我们没找到心诀。”
“不是这一句，是下一句。”
“我们找到了回少林的……”
凌空恍然大悟，喃喃道：“决心……原来是这个……原来竟然是这个……阿弥陀佛，生在少林，活在少林，这么多年，我竟然连这个都忘记了，罪过罪过。”
“你究竟在说什么啊？”玢冉望着他，不解道。
凌空摇摇头，叹息道：“所谓的金刚十八罗汉心诀，其实就在少林寺内。”
“怎么可能？”玢冉惊讶道，“可是我明明已经将它偷走了，智云也派人来追了，没错啊。”
“其实你偷走的那一卷，根本就不是金刚十八罗汉心诀。”凌空喃喃道，“那是少林寺的武功秘籍，怎么可能简简单单的摆放在藏经阁内供人来偷呢？真正的心诀就放在师傅的房中，我时常在那里打坐念经，每次都能看到它，安安静静的放在书柜上，上写‘诀心汉罗八十刚金’八个大字。那是师傅的障眼法，为的就是不让我们发现那就是少林寺的武功秘籍。”
玢冉大吃一惊，道：“那教主他……坏了！”她纵身而去，如果说凌空说的都是真的，那珥尊修炼的那本，又会是什么呢？
凌空面对玢冉离去的背影，无限悲凉，他叹了口气，转身走上嵩山。
我也纳闷，既然如此，那珥尊命玢冉偷取来的那本又会是什么呢？我转头去问天权，他也一脸迷茫的模样。这可不成，我得亲自到幽冥教去一趟，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凌空一己之见，未必就是真相。
正巧天璇来到“无边落木”拜访，我就拉他一同下凡，好在这次天权只是交代了两句就放我们走了。估计是因为上次的事情有愧于我，不想再违逆我的心思了吧。
我和天璇乔装打扮一番就混进了幽冥教，幽冥教的总部是一个天然的地下洞穴，洞穴内每十米就有一个照明的火把，所以内部灯火通明。主殿是其中一个最大的洞穴，珥尊就住在其中。
混入幽冥教不多时日，我和天璇就发现了一个极为怪异的现象，除了珥尊和副手之外，大部分幽冥教众都是残疾人，不是断腿缺胳膊，就是耳聋眼盲，而且不喜与人交谈。我们探听了许久，也没人愿意告诉我们珥尊现在的情况。
好在又过了两日，珥尊在主殿召集教众开展攻打少林的动员大会。我和天璇有幸位列其中，只见珥尊站在洞穴中央，面对周围的教众，阐发自己攻打少林的计划，声如洪钟，丝毫不像是修炼了邪功而走火入魔的样子。
我疑惑的问天璇：“你怎么能看出他全身经脉的状况吗？”
天璇摇摇头，道：“现在还不行。”
散会之后，天璇装作眼盲的教众和珥尊擦肩而过，故意撞上珥尊的右肩，顺势拉上了他的右手。珥尊道：“没事吧？”
天璇摸索了一阵，起身道歉道：“真对不起，小的不知道是教主，罪该万死。”
“罢了。”珥尊并没有怪罪于他，毕竟天璇是个盲人，他也不好说什么。
天璇回到我身边，淡淡道：“他的经脉四平八稳，很正常。但是，不像因为练功突飞猛进的样子。”
我心意，莫不是那本武功秘籍根本就没有用吧，说不定那只是一本普普通通的佛经呢。
我在人群中瞥见了玢冉的身影，她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漫不经心的将视线转移到我身上，我和她四目相对之际，她眼神中有不同于和凌空在一起的凛冽。良久，她转身离去，身形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
回了天庭，我向天权询问在我离开期间少林寺发生了哪些大事。天权道：“凌空被罚面壁思过，除此之外，别无他事。”
“幽冥教要攻打少林，智云难道不准备部署备战吗？”我疑问道。
“看样子目前他是没有这个打算。”
唉，左右都是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如是只有等到幽冥教攻上少林的时候，事情才会有所转机吧。
三日之后，珥尊带领幽冥教全体教众直攻少林，出师必定有名，而这个名，居然是为了一个女子。这个女子我不陌生，正是被智云藏在藏经阁地下的苏瑾。
珥尊怎么会知道苏瑾的存在呢？难道这才是十八年前的真相？这么关键的时刻我怎么能不亲临现场呢？我拉上天权就奔到了少林寺外，躲在草丛后观看情况。
珥尊率领众人在少林寺门外叫嚣，智云独自外出迎战，白发苍苍人已暮年的智云站在众人面前毫无惧色，沉稳道：“幽冥教教主珥尊。”
珥尊冷哼一声道：“把苏瑾叫出来，之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不然我幽冥教在此，定不会放过你这个道貌岸然的秃驴。”
我抓住天权的胳膊，道：“呀，他叫智云秃驴，秃驴啊。”
天权无奈道：“你这么喜欢这个词，不如以后我这样称呼你好了。”
智云摇摇头道：“老衲不知道施主在说什么，苏瑾并不在少林寺内，老衲如何能够交人？”
珥尊怒视智云，压抑道：“智云，你别不知好歹，若我将十八年前的事情在武林大会上道破，到时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智云深吸一口气，道：“若是施主非要攻入少林，就请先过老衲这关吧。”
二人说着说着就打了起来，一时间腥风血雨，刀光剑影，没有珥尊的命令，幽冥教其他人并没有动静，只单单珥尊一人和智云厮打在一处。从地上到空中，从空中到寺内，二人甚至毁掉了少林寺大半个门面。
我看了直感叹：“这得浪费多少钱啊。”
珥尊出招，智云破招，珥尊再出招，智云再破招，珥尊只知道蛮干，而智云却能以柔克刚，结果可想而知，智云大败珥尊。珥尊被智云一掌打飞在空中的时候，鲜血喷涌而出，他难以置信的看向自己的双手，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智云站在珥尊面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
“不可能！我已经练成金刚十八罗汉心诀，你不可能是我的对手！”珥尊吼道。
智云道：“是的，老衲本不该是你的对手，若是你练得当真是金刚十八罗汉心诀。”
“你什么意思？”
“阿弥陀佛。”智云双手合十，转身欲离去，珥尊挣扎着起身大吼一声：“师傅！”
智云停下脚步，翻飞的袈裟在风中飞舞，珥尊轻蔑道：“怎么了？师傅……你害怕了？十八年前你把我赶出少林的时候，怎么没有害怕呢？”
哇，大新闻，大新闻啊，原来珥尊是少林弟子。
“师傅？哈，笑话。那个时候我叫什么来着，凌云是吧，你给我起的法号，你忘记了吗？你一辈子都忘不了吧。为什么呢？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丑事都被我发现了！”
智云回身又给了珥尊一掌，气波震荡起地上的珥尊，将他带起在空中翻飞三圈又滚落在地，沙石席卷。珥尊又吐了一口血，身后的教众已然怒不可遏，被珥尊一个手势制止住，珥尊道：“你不敢……听我说完吗？”
“金刚十八罗汉心诀，根本就是假的。哈哈，那是你从魔教偷来的禁术，是邪术！你背着少林弟子修炼魔教武功，不小心被我发现了，你为了堵住我的嘴就将金刚十八罗汉心诀的一部分教给我，我一时鬼迷心窍，才会跟你狼狈为奸！”
“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只修炼一半的话，不出半年就会急火攻心，走火入魔，我到处找，到处找，却就是找不到那下半部的下落。我主动要求到藏经阁去，就是为了寻找那本心诀。可是心诀没找到，我却找到了苏瑾！”
“苏瑾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我了，包括你和苏家小姐的事情，包括你将她幽禁的事情，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简直丧心病狂！后来你将我逐出师门，废了我一身武功，又在我身上下毒，将我丢在荒郊野岭，你以为我会死掉吗？我福大命大，活了下来，就是因为老天有眼，让我回来找你报仇的！”
“我走的时候，苏瑾已经生下一子，孩子身上有我刺的‘苏’字，若不是你追上来，我早带着孩子离开了。你把我的孩子弄到哪儿去了？你把我的妻子弄到哪儿去了！”
珥尊声嘶力竭的伏在少林寺门前，细数智云的罪过，面对庄严的佛门重地，这些人，原来根本没有一个是能置身事外的。六根清净？他们当真做到了吗？
智云自始至终没有回头，终于淡淡道：“你偷走的那本，是我自己续编的佛经，只能延年益寿。”
“你！”
“苏瑾……已经死了。”
“不……可……能……”
“那个孩子……不知去向。”
珥尊终于奔溃了，当他得知自己半年来的努力和辛劳都付之东流的时候，他恨不得上前去掐死面前的智云。智云叹息一声，转过身来，他心知肚明，那个孩子的去向，可他不想说，事情已经绵延了太多代了，他不希望下一代也受到牵连。
这是他自己犯下的罪过，他无数次在佛祖面前忏悔，可自从离开苏玥之后，他没有一夜能够安然入睡。他长跪在地，冲着珥尊磕了一个头，道：“我早知道……纸包不住火，这些事情……总有一天会暴露的。我已经老了，折腾不了了，也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了，苏瑾死后，我才彻底明白，我已经无法回头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智云的眼神忽然变得无比凛冽，左右副手急忙冲上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智云一掌结束了珥尊的性命。珥尊临死前也不肯闭上双眼，他死命的瞪着智云，一双手伸向智云的方向，那模样像是在说：“无论如何，我也要你和我陪葬。”
智云杀掉了幽冥教的教主，教众一拥而上，却都不是他的对手。而此时此刻，接到幽冥教邀请在少林寺上下等待的各门各派冲上山来，和幽冥教一同攻打少林。智云眼看大势已去，在众人的追逐下来到一处悬崖峭壁间，纵身而下，不见踪影。想来他坏事做尽，也不会有当初那只狐狸一般好命，摔在一颗横生的枝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