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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暮

第十章 眉间心上

奚华安又一次细细地抚摸了一下那“玉露”架子,似乎真的有一丝丝清凉钻进手心,他道:“这个,应该就是那个叫夕珈的女子做的吧?”

艾晚道:“据说是这样的,连着外面那几个字,也是夕珈宫主所刻呢!”

“宫主?莫非……”

“没错,故事里的夕珈,正是我们鬼宫第一任宫主。”

“那她现在在哪里?”

“听说……就在他们新婚后不久,朝廷官兵还是攻入了这里,以夕珈宫主的师父及众弟子的性命作为要挟,逼宫主就范。他们要求夕珈宫主为朝廷卖命,私底下训练一批杀手,成规模之后便成为护国之邦,永远为朝廷服务。”

“所以,七年前你们就奉如今大明皇帝之命绞伐江湖众派?”

“七年前的事情我就不清楚了,但是如今的局面我却是很清楚的。朝廷从一开始就是想利用我们,然后再消灭我们的。所以,我们这一次在九娘的带领下重整,就是为了脱离朝廷,报三年前的灭门之仇!”艾晚眼中似乎燃着烈火,她分明没有经历过那一切,却能有一样深切的仇恨,必是对九娘忠心不二。

奚华安看着艾晚,突然觉得,阿雪有这样的朋友,真的很令人欣慰!

“那么,你们夕珈宫主如今怎样了?”

“听九娘说,三年前,死于那场杀戮之中。当时宫众还拼死将夕珈宫主和姬烜护法的尸体抢了回来,厚葬在这屋子的对面。”

闻言,奚华安朝屋对面望去,果真有一个大大的墓碑,或许是因为夜色浓,方才才没有看见。奚华安问道:“那这和鱼妇又有什么关系?”

艾晚道:“这件事情就更为神奇了!”

“怎么说更为神奇?”

“这玉露架子上的全是白骨吧?”

“没错啊!”

“传说鱼妇化为白骨有两种情况:一,往生,鱼妇产下下一代后,死时肉身化作烟雾散开而白骨会浮于湖面;二,鱼妇并未产下下一代,但找到了替代之人亦会甘愿死去。”

“找到替代之人?什么意思?”

“能够守护这一片湖的人。”

这种说法实在荒诞,奚华安根本是不相信的。鱼妇存在已是妄谈,这样的道理更是夸张而没有取信度。但心中的疑惑不解,他还得问下去:“艾晚,九娘是哪年成为宫主的?”

艾晚道:“三年前把我带回鬼宫之后,我看着她登位的。”

奚华安疑惑道:“那之前的宫主是夕珈吗?”

“唔……听说不是,夕珈宫主只任了四年职就与姬烜护法隐居于此,一直打理鬼宫事务的是她女儿,鬼宫的白莲圣女——姬如雪!”

姬如雪!

奚华安觉得这三个字如当头棒喝,他的心口忽然很痛,难道一切的一切与自己所知道的都背道而驰?难道三年前带着鬼宫众人杀出重围的红衣女子,被称为“地狱之女”的火蝶九娘就是阿雪?难道,阿雪并没有失忆,并没有接替九娘之位,而是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

难道,那个人,真的就是阿雪吗?

到底,什么才是真相?

“噢,原来你们两个在这里啊?”

九娘依旧红衣似火,自山门走来,衣袂翻飞,宛如仙蝶。

奚华安看着她,忽然觉得眼前朦胧不明,心中暗道:“阿雪,你到底是谁?”

“苏小墨不过是江湖一浮萍,我何须在意?”房文风自言自语道,走在去苏小墨房间的路上。他为什么会对这个女人有怜悯之情?不,准确地说应该不是“怜悯”,而是……

“看上了!”文喜笑嘻嘻地端着药壶,似乎看穿了他家的公子的所思所想,随口一说竟接上了房文风心中所说之话。他合起扇子来往文喜脑袋上一敲,道:“文喜,你说什么呢?谁?谁看上了?”

文喜停下脚步,左望右望,道:“难道公子觉得这里还有别人?”

房文风轻轻踹了文喜一脚,文喜巧妙地避开了,道:“公子可要当心了,这药壶翻不得的!”

“得得得!就你小子有理,你家公子我一不爱财,二不贪色,我看上啥了?”房文风将手背到身后,大步走开。

文喜端着药壶,打着小碎步,生怕药壶翻了,忙不迭地尾随上去。用嘴撸向前面那屋子,笑道:“除了苏姑娘,还有谁?”

“你看我不——”说着房文风就抡起手臂,作势要打。

“屋外是谁?是文风公子么?”

闻言,文喜心下一松,蹲着从房文风手臂下走过去,看见歪躺在床上的苏小墨,乐呵呵地,道:“得亏姑娘你这话问得及时,不然我这脑袋又得遭殃了!”

苏小墨指着椅子,示意他坐,笑道:“文喜你对我小墨这么好,我即便是残疾了也不能让你被他欺负!”

“呸呸呸!苏姑娘你说什么不吉利的话!”文喜倒好了半碗药,递给苏小墨,“姑娘你还得是把这药趁热喝了,也要好得快些。更何况,公子还指望着姑娘你快些好起来给他看病呢!”

“你家公子有的,只怕是心病要更多些!”苏小墨喝药倒是不怕的,一两口就全下到肚子里了,拿手背擦了擦嘴,又将碗递回去,埋怨道:“这陆大夫也奇怪,偏偏要半碗半碗地喝,一次性喝完了也省的我睡个觉还要算着时辰!”

“陆大夫医术好着呢!当年公子和庄主‘南征北战’的时候,多少次性命垂危都是陆大夫给救回来的。”

苏小墨没理会,只道:“我苏小墨也真够倒霉的,一遇见你文风公子,尽倒大霉!”

房文风这回出奇地没有回骂,而是谨慎地将门关上,自个儿搬了椅子坐到苏小墨床边,问道:“小墨,既然咱们是朋友……”

“什么时候又跟你是朋友了?”

文喜在一旁掩嘴偷笑,被房文风给白了一眼。

“那我们从现在开始做朋友!”

“……”

“小墨,你告诉我,你那天是不是想去山庄的密室?”房文风的语气十分严肃,原本轻松愉快的氛围像被压缩的空气,一下子就紧绷起来。她到底该不该承认,还是要继续隐瞒下去?但这也并非什么丢人的事情,不过是出于好奇……况且房文风以“朋友”的名义发问,最讲义气的苏小墨是很难拒绝的。

她道:“是。”

文喜大惊,道:“苏姑娘,你竟然真的是……?”

苏小墨辩解道:“我并非你们所想的那样,我想去密室只是因为我好奇……”

“好奇什么?”房文风道。

“实不相瞒,”她正要把手伸进里衣,忽见眼前二人都扭开了头,不觉红了脸,“不好意思,我……藏得有点……这个——就是我拿着的密道地图。”二人闻言,方回过头来。

房文风接过苏小墨手中的书札,里面确实夹着一张地图。“这——”房文风惊讶道,“你怎会有这份图纸?”

“这是我爷爷留下来的。”

“你爷爷?”房文风看到图纸右下角有一个印章,“凤苏七”,“凤苏七是谁?”

苏小墨抢过图纸来,仔细看了看,道:“诶,我之前还没发现这个印章呢!‘凤苏七’?‘凤’应该是代表凤夕山庄,我爷爷叫‘苏矢崎’,‘苏七’有可能是我爷爷的代号……难道,我爷爷和凤夕山庄有什么联系?”

房文风道:“你爷爷既然能画这个图,那一定是对山庄十分了解,应该本是庄里人的。不过,你爷爷的目的地应该也是这密室,这个谜团或许还只有到这个密室才能解开。”

“可是我现在这样根本去不了密室,”苏小墨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不好,那两个人说不定已经……”

房文风笑道:“那密室除了有奚家血统的人,别人是进不去的。”

“什么意思?”

“那个密室需要血做引子,才能开得开。但是……”房文风有一丝不好的预感,他赶忙将图纸递给文喜,“住在西苑东厢的是谁?”

文喜道:“上官家的二小姐和她夫君廖星。”

“他们二位什么时候来的?”

文喜奇怪地看着房文风,不解道:“公子记性好差,再过半个月就是一年一度的‘五陵结客’了,这次轮到上官家主持开会,他们先过来准备哪!”

“噢……对啊,那天还和他们夫妇一起用晚膳来着……”房文风若有所思,忽道:“我得出去一趟,你要照顾好苏姑娘!”言罢,真跟一阵风似的消失地没影没踪。文喜冲到门口,大喊道:“公子!公子!你要去哪啊?”

房文风这样忽然离去,一定是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那两个人,莫非真的已经找到了密室……苏小墨叫回文喜,道:“文喜,你先回来,把门关好!”

“为什么?”

她指着屋外浓云密布的天,淡然一笑,道:“你看,要变天了!”

苏小墨翻到图纸的背面,隐约可以看到一段小词:“愁肠已断无由醉,酒未到、先成泪。

残灯明灭枕头攲,谙尽孤眠滋味。

都来此事,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娘子真是好计谋,不然咱们也确定不了哪一条密道才是真正到达密室的密道!”黑衣男子一只手按着作为密室之门的玉墙,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他娘子的手,极尽爱意。

他娘子从腰间掏出匕首,划开了自己的手指,笑道:“相公,等我们进入密室,得到了凤夕山庄的秘密,看家里那群人还敢不敢再对我们指手画脚!”女子眼中透着一股子森冷,“虽然我一直对庶出这个身份十分憎恨,可是此刻我却非常感谢我那庶出的娘亲,若不是没有她奚家的血统,我们也进不去啊!”

玉墙一点点打开,那女子笑得更为开心了。可她身边的男子却有些担忧,道:“娘子,你确定那一日我们用弹板打飞的真的是房文风?”

“哪还有假?我从井里探出头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站在假山石后,腰间的玉佩是他们房家独有的,怎会有错?”女子冷哼一声,“他自己也没有想到,留下那苏姑娘,就是留下了一个祸害!”

两人正踏入密室,忽然觉得喉间一紧,两根粗制麻绳自他们身后的密道两侧射出,勒住了二人脖颈。二人刚想用手去拽,又有麻绳射出绑住了二人手脚,瞬间动弹不得又难以出声。

他们听到那个熟悉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谁告诉你们,我留下了她,就是留下了一个祸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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