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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尽

第十一章 【新修】姐妹

昭瑾依她之言赴了宴席。不过,晚宴的气氛似乎有些诡异。

众人的目光不停地偷偷地在昭瑾和努尔哈赤身上来回打量,似想从二人平静的面容下看出些什么。

毕竟想想都觉得奇怪。

今天贝勒爷出公主房间的时候肩胛竟然在流血,诸将均上前紧张地问候,结果努尔哈赤只是淡淡一笑,说是不小心撞伤的。

撞伤的……任谁都看的出来是剑伤,难道是公主?可是公主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

众部将的脑海中瞬间幻想出了无数个可能。

但努尔哈赤都这么说了,众部将也不好再揣测什么,只得马上请他去疗伤。

可是……

努尔哈赤连喊了两声“扈尔汉”,人家却愣是没理他,众人疑惑,却发现扈尔汉正在偷偷地看着清扬,众人不由窃笑,就连努尔哈赤也是似笑非笑。想到这里,众部将的眼神又向扈尔汉和清扬望去,不过这次的目光就不再小心,满是戏谑,看的扈尔汉和清扬窘迫不已。

昭瑾见状,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也隐约明白了几分,眉头不由轻蹙。

就在昭瑾思虑时,额石泰突然起身,走到昭瑾面前,朗声道:“公主的骑射令额石泰佩服,额石泰在此就向公主赔罪了。”然后二话不说,一口气喝下了一海碗的酒。众人见了,纷纷叫好。

昭瑾见她十分诚恳,也知她原本并无恶意,便起身笑道:“格格说笑了,先前的事昭瑾并未在意,不过格格真是好酒量,昭瑾佩服。”

额石泰见她并未用公主的身份压人,十分高兴地又倒了一海碗的酒,递到她的面前:“那就请公主喝了这碗酒吧!”众人的眼光又都汇集到昭瑾的身上。

昭瑾看着这一大碗酒,心中犯难,尴尬道:“格格有所不知,昭瑾并不会喝酒。”

“不会喝酒?”额石泰先是惊讶,然后又有些失落,“你是不愿意原谅我吗?”

昭瑾连忙解释:“这是真的,我并非有意不愿喝这酒。”想了想,为了增加可信度,便把当初丢脸的事说了出来,“小时候我曾偷喝了父皇的桂花酿,就只喝了一小口,就醉了一天,结果,结果就被发现了。”言罢,脸上生出些许做错事后被发现的红晕,众人见此,都善意地轻笑。

额石泰闻言,爽朗道:“那既是如此,额石泰也不勉强公主了。”正欲退下,却被昭瑾唤住。

额石泰有些疑惑:“公主还有什么事吗?”

昭瑾笑道:“虽然我不擅饮酒,但是我义姐清扬的酒量确是极好的,可否让她代我饮下这杯酒?”

额石泰早就听说白天扈尔汉望着清扬的事了,于是也好奇地打量着清扬,发现这个女孩有一双极美的眼睛,心中顿生一股好感:“当然可以。”

于是清扬接过酒,一饮而尽后面不改色,众人又是一声喝彩。

额石泰不由赞道:“清扬姑娘的酒量真好!”然后眼珠一转,狡黠道,“没准儿还能与扈尔汉一较高下呢。”说的清扬脸上顿生红霞。

昭瑾眸光微动,竟也跟着打趣:“扈尔汉和清扬比,扈尔汉肯定输。”众人会意,又见昭瑾似乎并不在意,笑声便更大了些。就连努尔哈赤也放声大笑。清扬的脸霎时嫣红,扈尔汉却只憨憨地笑着。

昭瑾见状,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看来,扈尔汉似是真的……余光一瞟,又见清扬脸上那一抹嫣红,难道这丫头也……

就在宴会气氛十分融洽时,静姝却突然冲了进来,衣襟上满是血迹,众人大惊,正欲阻拦,静姝却已跑至昭瑾身边,跪着哭喊道:“求公主救救我姐姐吧!”

昭瑾先是一惊,尔后不动声色地起身轻声道:“姐姐?静姝,发生了什么事?你姐姐又是谁?”

难道静姝在建州有亲人?自己怎么不知道?

“姐姐,姐姐是……是菀柳。”

“什么?你的姐姐是菀柳?!”昭瑾愣了愣,又想起什么,“菀柳她怎么了?!”

静姝哭道:“我,我不知道,她一直,一直在吐血。”

昭瑾知道自己有些慌了,却恰好撞见努尔哈赤眸中的探究,这才醒悟——这是在建州,不是皇宫,她万不能慌张,要冷静,冷静。她很快便平复下自己的心境,直接却有礼道:“可否请贝勒爷派一位大夫?”

努尔哈赤点点头:“速传大夫。”

昭瑾见状,沉声道:“十分抱歉,昭瑾得提前离席。”说罢,也不等努尔哈赤回答,和静姝、清扬一起径直向住所快步走去。

不可能,怎么会这么快……不可能,这才几天而已,他们就可以安排人手混入别院了吗?!若真的是这样,那他的势力,究竟有多大……昭瑾心中顿时泛起滔天波浪。她觉得脑子有些发热。

可推开门后的景象却让她觉得全身冰冷,仿佛坠入了森森的湖水般不能呼吸。

菀柳躺在床上,身上全是血,而尽管这样,她的嘴角仍在流血不止,原本姣好的脸庞已被痛苦扭曲。

静姝在一旁早已泣不成声:“公主,求你救救姐姐吧。”

“大夫呢?怎么还没来?”昭瑾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抖。

清扬忙道:“快到了,公主。”

她点点头,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她从未想过菀柳死,行露死了就已经够了!已经够了!就算她曾经想要杀她,但她不想再看着人死了,不想了。清扬见昭瑾面色不好,忙上前扶着她,苍白地安慰道:“公主,菀柳她,她不会有事的。”

昭瑾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躺在床上,满身是血的菀柳。

她的稳重,她的浅笑,她对静姝的宠溺和纵容,还有她剑刺自己那一刻的决绝。

在昭瑾怔愣间,努尔哈赤亲自带来了大夫,此外,一个人都没有带。她这才恍然,忙对清扬嘱咐道:“除了静姝和你之外,其他人都退下。”

“是。”

努尔哈赤见昭瑾脸色不好,眼睛却一直紧紧盯着菀柳。

菀柳,菀柳。这名字有些熟悉。努尔哈赤眸光微动。

菀柳者,兔死狗烹。

如此这般的警告,谁都明白,却谁也不易明白。他忍不住看着昭瑾。

昭瑾虽感受到努尔哈赤的目光,但因心思全在菀柳身上,也就暂不在意他的无礼。

可是情况并不乐观。

大夫诊完脉后,只是不停地摇着头,无奈地走到昭瑾面前,行礼道:“还请公主恕罪,这位姑娘中毒已深,草民实在是,实在是没有办法。”

静姝听闻,哭喊道:“怎么会没有办法?!怎么会?!”

“你说什么?”昭瑾听出了其中的蹊跷,沉声问道,“中毒已深?”

“是,以草民之见,这位姑娘中毒起码有四年了。”

此话一出,昭瑾的脑子便有些发懵。四年?难道从她服侍自己的那一年开始,她就已经中毒了?难道,一切都是一场预谋?从小到大间或出现的毒茶水,和亲途中的刺杀,锦御的死,现在又是菀柳。她倒是不知,自己竟让人这般挂心。

努尔哈赤见昭瑾眼中忽然闪过狠厉,心中一动,却不露声色地问道:“菀柳姑娘中的是什么毒?”

“这……”大夫面有犹豫,吞吞吐吐不敢说话。

昭瑾冷眼看着他,只一个字,却有千钧的力量:“说!”

那大夫忙诺声道:“是……是皇宫中的一种秘药。”

“皇宫?秘药?”昭瑾面上一白,“你可知是什么?”

“草民也只是偶有耳闻。说是,说是大明皇宫内有一种秘药叫做断肠散,专门为那些犯错的宫女太监准备的。”

昭瑾脸色煞白:“断肠散?”

她的眼前渐渐浮现出一个温润少年的脸。

“相思不得唯断肠。瑾儿,这毒就叫做‘断肠’。”

不可能是他的,不可能的!他不会害自己的!不会的!

努尔哈赤见昭瑾一脸的不可置信,心知事有蹊跷,却也不问,袖子一挥,对大夫说道:“你先下去吧,今日之事,不可再提。”大夫像听了赦令一般,连忙离开。

静姝听闻大夫的诊断结果,却仍是不死心,跪走到昭瑾的面前,哭喊道:“公主,你救救我姐姐,好不好,她不是真心想杀你的!”

努尔哈赤眉头一皱。

昭瑾缓缓蹲下身,温言道:“静姝,对不起,我真的,真的没有办法,真的没有办法。”断肠散没有解药,就算是有,也来不及了。她摸了摸脸,手上尽是水泽。她不该哭的,尤其是在外人的面前。她将泪痕抹去,轻声问道:“静姝,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菀柳,菀柳她为什么会是你的姐姐?”

静姝哽咽道:“我在给姐姐洗澡的时候,发现她,她的左肩上也有一个和我相同的记号,娘亲曾对我说过,那是我将来和姐姐相认的依据。”

记号……那个张字。静姝曾经给她说过。

她见着静姝的可怜模样,不知从何处生来了气,不顾努尔哈赤还在场,径直走到菀柳的床旁,大声冲她吼道:“你说啊,到底是谁命你做的?!你说啊,你说啊!”

可是,菀柳只是轻轻,轻轻地摇了摇头,用最后一点力气轻轻地说道:“对,对不起。”然后,轻轻地阖上了眼睛。

静姝见状,扑在菀柳的身上,撕心裂肺地哭喊道:“姐姐,姐姐,不要,不要,姐姐,我们才相认不久……为什么,为什么马上就要分离?”

是呀,马上就要分离,分离之后,相见只是虚妄。

昭瑾看着菀柳的尸体,却笑了。

说对不起又有什么用?可以让行露复活吗?可以让自己不做这大明的公主吗?!

可是又能如何?菀柳已经死了。

“可悲的奴才!”昭瑾冷笑道,“死了也好,也好。”

昭瑾告诉自己不要哭,一定要忍住,就像以往半夜梦醒,看见满室寂静后依然忍住眼泪再度睡去。

清扬快步走到昭瑾的面前,眸中满是担忧:“公主……”

她淡淡地打断她:“命人火化菀柳,骨灰就留给静姝吧。”

清扬似想再多劝几句,但终是忍下:“是。”

突然想起还有一人,昭瑾转身有礼道:“多谢淑勒贝勒的帮忙,不过现在既已无事,贝勒爷也可以回去休息了。今晚多有打扰,还请贝勒爷见谅。”

努尔哈赤点点头。昭瑾暗地里松了一口气,可下一秒却感觉自己凌空腾起。

她皱眉看着抱着她的努尔哈赤:“你这是做什么?”

“我送你回房休息。”说完,便大步跨出房门,独留下一脸震惊的清扬。

她也不挣扎,只冷声道:“贝勒爷不知这犯了规矩么?”

努尔哈赤一笑:“我左肩似是在隐隐作痛。”

昭瑾沉默了。白日无论他是揣着什么心思来寻她,终归是她刺伤了他,是她理亏,索性此刻下人都被遣了下去,平日能贴身伺候她的四人也不在身边,他非要这样她也便当还了人情。

可努尔哈赤离开房门的那一刹那,突然道:“公主难道不知道,一个男人抱一个女人,是不需要规矩的么?”

她愣了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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