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新修】初见
如果说大明皇宫是厚重的历史所堆砌，那么，费阿拉应当是凭此处主人的气魄而屹立。
费阿拉城喜气洋洋，众人皆欲一窥大明和亲公主的真颜，却被那层层厚重的帘幔所遮挡。昭瑾也被这种气氛感染，心情不由好起来。清扬一扫初时的阴霾，一双眸子熠熠生辉，脸上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恰好此时扈尔汉回身一望。
清扬发现扈尔汉在看自己，没了当时的嚣张，只将目光转移，装作不在意地扫视人群，却无意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不是……清扬心中一惊，正欲开口唤公主，却意识到是在大街上，只得作罢，心中却暗暗思量。扈尔汉见清扬不再看自己，也识趣地将目光集中到人群，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
扈尔汉将昭瑾一行人领进一个别苑，不过，那院子是为昭瑾准备的，随行的人只能住在别苑旁边的院子里。
“公主，就是这里了。”扈尔汉恭敬道，“请公主先在这里休息，晚上贝勒会亲自设宴为公主接风洗尘。”
“那就多谢将军了。”昭瑾面上应着，心中想着但愿今晚不会出什么状况。
扈尔汉走后，昭瑾就着清扬的手下了马车，开始打量这个园子。园子虽不小，却也称不上很大，花草都有，不过并非京城的品种。院子周围的环境很好，没有什么嘈杂的声音，四处也很干净，想必还是费了一番工夫。她点点头。
正打量间，昭瑾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唤道：“清扬！”
清扬正在安排下人放置行李。听到昭瑾唤自己，顾不得许多，连忙小跑过去，“公主，有什么吩咐吗？”
昭瑾一边思考，一边斟酌道：“一是让静姝来帮你的忙，二是让菀柳和你同住，三是去看看两位郡主的情况，今晚有她们的表演，提醒她们准备好自己的服饰。最后，你再去打探一下文敏姑姑的情况，毕竟，我从未见过她。” “是，奴婢马上安排。”
“嗯，对了，记得将我的朝服准备好，今晚你和静姝，菀柳与我一同赴宴。”
“……是。”菀柳也要去？清扬小心地看了一眼昭瑾的神色，暂把疑问压下。
昭瑾吩咐完后，倦色立刻涌了上来。清扬本想再禀告一件事，但见昭瑾太过疲倦，便柔声道：“公主还是休息片刻吧，晚上还有筵席。”
“也好。你先去忙吧。”说罢，有随手指了个屋子，“我就住在这间好了。”昭瑾几月来未曾睡得一个安稳觉，如今终可暂时放松，于是一觉无梦，很快便到了赴宴的时刻。
清扬为昭瑾挽了一个流月飞云髻，插了一根带有流苏的芍药金簪，然后替她描眉画黛，妆上得略浓，压下了她本已稀少的稚气，清扬看了看，又淡淡补了几笔，便准备为她换上朝服。
公主的朝服，稳稳地立在她的面前，满目的纯正大红配以由金线勾勒的四十九只凤凰，滚边处皆着玄色云纹。外表看着简单，却处处突破礼制，耗费了制衣局三十位女官两年的时间。
看着它，昭瑾的眼神一时有些莫测。
自明朝建国以来，还没有哪一位公主能有四字的敕封，就连自己的姑姑，也不过“文敏”二字。
可再尊贵又能如何。
出神间昭瑾已被清扬侍弄好了。
“公主，”清扬轻声提醒道，“静姝她们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嗯。皇奶奶的懿旨带上了吗？”
“早已备好。”
昭瑾点点头：“那走吧。”
昭瑾出门时见两位郡主的服饰十分得体，便微笑着朝她们示意，两位郡主从未见过昭瑾穿朝服，被她的威严慑住，只得诺诺地点点头。昭瑾也不再说什么，望了望静姝，见她一脸期待，不由笑了笑，然后便带着一身的庄严，领着纤云、飞星向举行宴会的殿宇走去。
建州虽然被朝中官员称作“蛮夷之地”，昭瑾却有些喜欢这里的建筑，虽然比不上皇宫的精致，却自有它的一番味道。
不过这次和亲表面上看着隆重，实际上却波涛暗涌。在今年春天，她还未出发时，海西四部忽然与努尔哈赤结成了婚盟，而这次会盟，共达成了三项婚约，其一便是努尔哈赤本人与满蒙第一美女东哥的婚事。
昭瑾边思索边猜测可能会出现的情况，却被一声浑厚的男声打断：“大明端孝敬宜公主到！”只得立马整理思绪，调整仪态，带领一群人走进了宫殿。殿里原本欢声笑语，却在她进来的那刻鸦雀无声。昭瑾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正前方的努尔哈赤。他的鼻子略挺，额头稍宽，一双眼似笑非笑，直直看向昭瑾。昭瑾也不矜持，微抬了抬下巴，很有些目中无人的味道。努尔哈赤轻轻笑了笑。
昭瑾眼波一转，按照记忆中董先生作的画像比对发现殿中不仅有建州的氏族，还有叶赫的纳林布祿、金石台与乌拉首领布占泰。纳林布祿是个大胖子，手上还拿着油腻的牛肉，一双眼睛却色迷迷地盯着昭瑾。金石台则是坐在一旁笑嘻嘻地望着她，至于布占泰，却是一脸不屑。只有努尔哈赤的表情算得上正常。
到了大殿中心时，努尔哈赤并没有站起，而是坐着道：“欢迎你们，大明的公主。”想是酒喝的有些多了，声音略带沙哑。
清扬闻言，骤然接口道：“这里只有一个大明公主。”话一出，众人都开始小声议论——他们还从未见过如此放肆的侍女。不过他们交谈时用的都是女真话。
昭瑾却并没有责怪清扬的意思，只朗声道：“宣大明太后懿旨。”
小声议论登时升级到全体喧杂。太后懿旨？！努尔哈赤面色不变地站起来行了个女真的礼仪。其余人见此，也都纷纷起身。
“太后懿旨，大明端孝敬宜公主德才兼备，聪敏纯善，特派其率纤云、飞星二位郡主前往建州和亲。诸事完毕之后，携文敏公主之书，择日回朝。”
清扬的声音稳稳落下。全体哗然，原来昭瑾并不是来和亲的，而是带人来和亲的。起先众人对此女并不在意，只觉其容貌妍丽，现在，也不得不仔细打量。而努尔哈赤闻言后，眼中的笑意似是深了些。
“那就请端孝敬宜公主入座吧。”努尔哈赤话一出，纳林布祿和金石台交换了一下神色。
昭瑾也不推辞，淡然地坐下。于是努尔哈赤坐在正中间，另外三个首领坐在他的右侧，而昭瑾坐在他的左侧。
坐下之后，昭瑾道：“此次和亲的郡主是从宗室之女中挑出的佼佼者，分别是纤云和飞星。”言罢，二位郡主便盈盈地走上前来。眼波流转，一副娇人姿态，惹人爱怜，纳林布祿的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布占泰也一改不屑，兴致盎然地打量着她们，倒是努尔哈赤并未将注意力过多地投注到她们身上。
“两位郡主的舞姿十分动人，不知淑勒贝勒可愿一赏。”昭瑾轻轻一笑，神色间皆是庄重，可眼中又分明含着两分戏谑。努尔哈赤看的一愣，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笑答：“自然愿意。”
闻言，昭瑾便示意二位郡主开始表演。
纤腰细足，盈风轻舞，果真算的上人间美色，只是太过柔弱。不过这倒合纳林布祿的胃口。昭瑾见他色心大起的模样，只是轻笑，优雅地端起面前的奶茶，轻轻地抿了一口。
然在此刻，一个清朗却带些挑衅的女声响起：“大明郡主的舞姿果真不错，就是不知道公主的舞姿又如何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漂亮的小格格满眼的不屑。她身旁的男人正想斥责，却听昭瑾用女真话回道：“我的舞姿不如二位郡主。”语气淡淡，没有什么起伏，却令众人皆是一惊。布占泰也是一脸玩味地看着她。
“没想到公主竟会说女真话。”努尔哈赤语带笑意。
“淑勒贝勒的汉语不是也说的很好吗？”昭瑾用汉语回道，唇边笑容很是得体。
努尔哈赤闻言，笑着用女真话回道：“公主真是聪敏。”
昭瑾正想谦虚，却听那小格格又道：“没想到大明的公主还比不上两个小小的郡主。”
满座的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纤云和飞星见状，不得不停下，怯懦地站到一旁去。对此，小格格身旁的男人连忙呵斥道：“额石泰，还不快给公主赔礼道歉。”
“阿玛，凭什么？这里又不是大明！”额石泰话音一出，满座寂然，众人脸色都不大好，唯有金石台与布占泰脸上的笑更深了些。建州附属于大明，这里，自然也是大明。
只见那男人立刻走到殿前跪下：“贝勒爷，末将舒尔哈齐（努尔哈赤的弟弟）教女无方，请求赐罪。”努尔哈赤并未回话，也未让他起身，而是望了望昭瑾，却见她正喝着奶茶，好像没有听到那句话。努尔哈赤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旁布占泰的眸中满是兴味。
额石泰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却仍是一脸倔强和不屑。昭瑾看了看她那张倔强的小脸，心中忽生出几分好感，轻笑道：“这里当然不是大明的皇宫。不过这里的景色很美，我很喜欢。”
舒尔哈齐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努尔哈赤终于不再用难测的眼神看着她，朗声唤道：“舒尔哈齐！”
“末将在。”
“既然公主很喜欢这里的景色，这几日，就让公主的姑姑文敏公主来陪公主欣赏景色吧。”昭瑾心中一喜，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是。”
一场小小的插曲就这样过去，最后，努尔哈赤将纤云指给自己的大儿子褚英，将飞星指给自己的三儿子阿拜。一场晚宴就这样过去，不过一个时辰，却惹出了多少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