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风起(1)
张羽站在京都城下，看着这巍峨雄城，心中有着压抑不住的冲动，李旬，就在这座城里！
林巧儿眼带笑意，看向张羽，道：“公子，总算到了。”
张羽缓缓点头，看着她这些日子消瘦的面庞，道：“只是委屈你了。”
林巧儿含笑道：“公子怎的总说这话，我可不爱听。”
张羽摇头道：“自从你跟了我，没有一日吃好，也没有一日睡好，总是…”
他话未说尽，却被林巧儿纤手捂住了，她眼中带着轻柔笑意，“能与公子走过那么多地方，经历过那么多事，巧儿觉得是天下最幸福的人了。”
张羽动容，只觉一股酸气往鼻子上涌，但他终是忍住了。
他握住她的手，道：“待此间事了，我们便安定下来，哪儿也不去了。”
林巧儿含笑道：“好啊。虽然巧儿还想走遍世间河山呢。”
张羽颔首道：“那我们便一起走。”
林巧儿面上笑意更柔，更暖。
宛如一道温暖水流，流入张羽心间。
京都，一朝皇城，天子脚下，在这里，贫富的差距呈现出两极分化。
你既可见到挥金如土的阔公子，又可见到为一日饭食而沿街行乞的乞丐。
张羽与林巧儿走在城内，感受着这个最繁华也最贫穷的城市，心中不甚唏嘘。
林巧儿摇着头叹道：“或许只是因为出身的不同，他们的命运就会有天翻地覆的差别。”
张羽没说话，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但以出身分贫富，分贵贱，天下间，还有比这更奇的事情吗？
他们二人来到京都最大的客栈，观景楼。
这却是张羽的意思，按林巧儿说，随处找一客栈歇下便是。
但张羽有意想让她住的舒适一些，况且王朗之前给他们的盘缠还有很多，林巧儿只得依着他，来到这观景楼。
他们二人刚踏入客栈，那掌柜便抱着歉意道：“哟，二位不好意思，这里已被人包下了。”
张羽闻言，眉头微皱，这里是京都，无数贵族在此，能包下客栈的人身份定然不简单，但他并不在乎。
“我们只要两间房。”
他淡淡道。掌柜的摇头道：“那也不行，包下这间店的客官说了，便是一间茅屋也不能借人。”
林巧儿闻言，笑道：“公子，既然如此，便算了吧。”
张羽闻言，点了点头，正要与林巧儿离开，忽见客栈外走来一鹅黄衣衫少女。
那少女走进客栈，与张羽对视一眼，二人均是一怔。
林巧儿亦是讶道：“是你？”
这人正是之前在金陵郊外与他们分别的凌灵。
凌灵的美眸落在二人的手上，张羽的手正紧握着林巧儿的纤手。
不知为何，她心中涌起一股怒意，但她又不愿被他们看出。
是故反而堆起笑颜，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她笑着，走到张羽身前，道：“你竟然没死，还来了京都，真是神奇。”
她言语间带着讥讽，似乎是在发泄心中的怒气。
林巧儿闻言，心中不悦。
金陵郊外，凌灵的所作所为使得她本就对这个少女毫无好感，当下道：“倒是多劳姑娘挂心了。”
她虽笑着，语气却是冷冷的。
凌灵没去理会，反而对那掌柜说，“老板，这两位是我朋友，你便分他们一间房吧。”
那老板立刻应声。
张羽闻言，微微皱眉。
他与这女子初次相识，她也是将整个客栈二楼包下，此次更为夸张，竟是将这整栋楼都包下。
他摇头道：“多谢凌姑娘好意，只是男女有别，我与巧儿共住一间，怕是不妥。”
凌灵闻言，心中怒意不知为何翻涌再也按捺不住，当下冷笑道：“巧儿，叫的可真亲切。”
张羽不知为何前一刻还笑颜如花的少女，这一刻忽的面色就冷了下来。
但他并不在意，所以拉着林巧儿就要离开。
却听林巧儿轻笑道：“公子，凌姑娘如此美意，我们却之不恭，便住下吧。”
凌灵听到此话，原本冷冷的面庞忽的露出一丝惊慌神色。好似真怕他们就住一间房一般，急忙道：“这儿没客房了！一间也没！”
林巧儿看向她，笑道：“姑娘不是之前才说可以让我们一间么？”
凌灵见她笑颜，心中五味陈杂，偏过头去，轻哼道：“我说没了就是没了！”
张羽知这少女古灵精怪，当下也不计较，只淡然道：“如此，便告辞了。”
说完，二人缓缓走出客栈。
凌灵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心中好似堵着什么，极为不快。
她气冲冲的冲上楼，正撞上红衣少年。
红衣少年见得她，尚未开口，只听凌灵叫道：“你没长眼睛吗？！”
红衣少年一怔，不知他如何得罪了这位大小姐，当下道：“对不起…”
凌灵轻哼一声，转身就走。只听红衣少年叫道：“师妹…”
凌灵听他声音，驻足，冷冷道：“什么事？”
红衣少年默然半晌，凌灵等的不耐，道：“不说我走了。”
红衣少年急道：“我知师妹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我会去跟宗主说的…只盼师妹…”
他尚未说完，只听凌灵冷冷道：“谁说我不同意了？”
红衣少年一怔，如处梦中。
凌灵话刚说出口，她便后悔了。
但她就好似赌气一般，冷冷道：“此间事了，你便跟爹提婚吧！”
她说完，头也不回的去了。
她心中又悔又酸，只觉难过非常。
但她性子如此，更不肯承认自己难过是因为那张羽拉着别人的手。
但对于她师兄，她是毫无感觉的。
今日她失口应承这婚事，她自己都不知为何，或许，只是想看到他得知这个消息后，会有一丝后悔的神情？
她越想越觉心烦，将屋中桌凳尽数推倒，伏在地上轻轻抽泣了起来。
张羽与林巧儿寻着一处寻常客栈住了下来。
夜晚，张羽与林巧儿走在庭中，只听林巧儿笑道：“今日那凌姑娘，倒是有趣。”
张羽愣神，不知她怎的提起她来。
林巧儿看着他，轻笑道：“我看她，对公子倒是不同于常人。”
张羽微微摇头，“我与她亦不过几面之缘。”
林巧儿道：“公子认识她应比我早吧。”
张羽隐隐察觉出她话中含义，摇头道：“我与她并无…”
他尚未说完，忽觉怀中一阵温软，清幽的少女体香扑鼻而来。
林巧儿轻轻抱着他的身子，她微微有些颤抖，娇颜微红，美眸紧闭。
张羽要报仇，可又怎是那么容易的呢。
她知道无法阻止他，可她多么怕，就这么失去他。似
是感受到林巧儿的心思，一时间，谁都没再说话。
这些日子，京都内来往人流越来越多，皇帝在极乐宫举办选秀大典的事情，已然越来越近，各方受邀前来的人络绎不绝，京都守备也较之往常加强了数倍。
京都外，站立三人，当先一人身着杏黄长袍，他相貌平平，但一双眼眸却是阴沉而昏暗，这人周身散发出令人难以逼近的阴冷气息。
他身后二人，一人身形魁梧，兀自啃着手中的鸡腿，满嘴油腻。
另一人却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子，这女子娇艳非常，只叫男人看一眼，便会为之发狂。
女子看了那魁梧大汉一眼，蹙眉道：“重梧，你就不能有一刻是不在吃的吗？”
重梧瞪了她一眼，“怜月小丫头，老子吃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你管了？”
他说话毫不客气，叫怜月的女子娇颜上闪过一丝怒意。
却听当先那男子道：“别吵了。”
他一句话，二人立时乖乖闭嘴。随后他看着京都，笑了，“嘿这皇帝老儿竟敢请我来！”
他笑声又干又涩，难听之极，但就是这笑声，令人不寒而栗。
怜月道：“朝廷素来与我们不和，为何这次会邀请我们？是不是有诈？”
男子干笑道：“有诈又如何？我炼魂教势力遍布天下，他敢动手么？”
重梧啃完手中鸡腿，随手将之摔在一边，擦拭着油腻的嘴唇，点头道：“不错，况且教主神通当世无匹，他们若敢有什么念头，我捏碎那皇帝的狗头。”
这阴冷男子，竟是现今炼魂教教主。
他阴阴道：“我们便看一看，这皇帝到底玩的什么名堂。”
说着，他当先进了城，二人紧随其后。
又过两日，寻常百姓自是不知他们所生活的城中来了什么大人物。
但有些人还是知道的。观景楼中，红衣少年看着眼前方脸浓眉的男子，道：“宗主，炼魂教的人来了。”
男子看了他一眼，笑道：“哦？来了几人？”
红衣少年沉声道：“教主贺罗生，左护法重梧，右护法怜月。”
男子闻言，道：“没有了？那三位堂主没有来？”
红衣少年摇头道：“并未见其身影。”
男子摇头笑道：“这老毒蛇，到底还是自负。”
红衣少年皱眉道：“妖花怜月与怪物重梧，亦是不好相与的人物…”
男子微颔首，似是肯定了他的话，“这二人…倒也还有些本事。”
红衣少年道：“宗主，是否通知凤羽与龙敖二位大人？”
男子摇了摇头，眼神深邃幽深，“不必，贸然行事，只是打草惊蛇罢了。”
他又看向少年，笑道：“灵儿呢，这几日，怎没见她与你在一起？”
红衣少年一愣，道：“我并未见到她…”
男子抿了口茶，道：“她既同意了与你的婚事，说明她还是在意你的，你须多花些心思才是。京都已然不太平，她别乱跑给我惹出事来才好。”
红衣少年躬身道：“我马上去寻她。”
男子微微颔首，任他去了。
皇宫御书房，当朝皇帝，至高无上的统治者，看着诸葛炎，笑道：“怎样，一切都布置妥当？”
诸葛炎淡然道：“一切已然就绪，选秀大典可按计划举行。”
皇帝颔首，似又想到什么，道：“朕发去的邀请，除却炼魂教，冥绝宗，尚有一琼霞派，他们人来了没有？”
诸葛炎颔首道：“前些日子已然来到京都。”
皇帝道：“哦？来了几人？”
诸葛炎道：“均是一些后辈弟子，其中较为有分量的，便是现任琼霞掌门入室弟子，林剑英。”
皇帝淡淡道：“是么。”
诸葛炎听出他话语中的不悦，也不方便多说什么。
皇帝摆了摆手，道：“罢了。你退下吧。”
选秀大典当日，距离其举办还有一个时辰。
张羽与林巧儿看着路上行人，较之往日稀少了许多。
“看来一早就有人出城去了。”林巧儿笑着道。
张羽道：“那极乐宫建在京都郊外，距这比较远，人们赶早图个方便吧。”
说完，他又看向身边的林巧儿，她虽面带笑意，但眼眸中仍有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张羽道：“你…可以在这等我的…”
林巧儿闻言，盯着他，道：“你能保证回来吗？”
张羽默然。
若论往日，李旬深居简出，府宅又警卫森严，他是断难有机会的。
但如今，这盛况空前的聚会，李旬必然到场，那时，他就有了机会，一击必杀的机会。
但他又何尝不知，李旬的修为比他高出许多，他一击不中，就再难有机会。
而就算他成功了，面对无数的侍卫，他仍然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然而人生就是这样，有些事，不做，或许会安然一生，但亦会悔恨终生。
林巧儿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缓缓环住他的腰，贴在他身后，轻声道：“我没有劝你，你又为何来劝我？”
张羽一怔，可他又怎能因自己而连累了她？“对不起…”
他轻声说道，挣开林巧儿，一下来到她身后，在她雪白的脖颈上轻轻一击。
将佳人轻轻放在床榻上，张羽凝视她半晌，轻轻捋了下她耳边青丝，转身去远了。
从远处看去，极乐宫好似悬空林立，一眼让人望不到顶。
宫前有十丈高台，台上楼宇连阙，飞阁重檐，雕梁画栋，气势恢宏。
此刻，满朝重臣在感慨这鬼斧神工的杰作时，殊不知又有多少无辜亡魂枉死在这高台之下。
此刻，高台上大摆盛宴，歌舞升平，吟诗作对，好一幅盛世景象。
高台另一侧，凌灵正百无聊奈的看着四周。
她身边，坐着一方脸浓眉的黑袍男子，男子正聚精会神的看着台上表演，似乎也被这歌舞吸引了。
男子身后，站立着红衣少年，他目光低垂，只是凝视在凌灵身上。
“凌霄老弟，数年不见，倒让为兄很是挂念啊。”
场间缓缓走来三人，为首一人周身散发的阴冷气息让这热闹的歌舞立时失去了颜色。
方脸男子应声看去，立刻笑道：“贺兄，可是把你等来了。”
贺罗生落座在他身边唯一一个空位上，倒似是像特意为他准备的。
他身旁的重梧与怜月与那红衣少年对视一眼，便恭敬的站立在贺罗生身侧。
贺罗生目光落在凌灵身上，阴笑道：“这位想必就是老弟你的爱女了吧，生的倒是可人。来让为兄亲近亲近。”
说着，他伸手就要去触摸凌灵的面庞。
凌霄却是举起酒杯，敬道：“贺兄莫急，多年不见，小弟该敬你一杯才是！”
说罢，一饮而尽杯中酒。贺罗生被他这么一打断，也只好缩回手，回敬了一杯。
凌霄素知这贺罗生天性好淫，他瞥见凌灵美眸中的怒气，只装作没看见，兀自笑道：“贺兄，你看这儿，可是热闹的紧！”
贺罗生阴恻恻一笑，“这皇帝老儿好大的手笔。”
他们此时坐在高台上的偏僻处，离群臣与皇帝较远，是故他们说话亦无人能听见。
凌霄不置可否一笑，遥遥看着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帝看着台下酒兴已起的群臣，堆着微笑的面上看了一眼身旁的诸葛炎。
诸葛炎会意，走到他身边，只听他淡然道：“那宸渊可有消息？”
诸葛炎摇头道：“并未见到他身影。”
皇帝又看了一眼凌霄等人所在，皱眉道：“怎么，琼霞派的人还没来么？”
诸葛炎尚未开口，便见四个身着紫衣白衫的人缓步走上高台。
皇帝微微笑道：“说曹操，曹操便到。”
他又道：“只差一个人了。”
诸葛炎知他说的是谁，宸渊还没消息，一切就不能开始。
若是张羽在此，定能认出这四个紫衣白衫的人，正是他的同门。
当先一剑眉星目，身负碧绿长剑的俊朗男子，正是林剑英。
随后一容颜清雅，长发垂腰的女子，正是仙绫长老。
她身侧站着一清秀男子，气息儒雅，一双眼眸中看似懒散，却是散发着睿哲的光芒，正是青冥。
最后一人，也是位女子，一袭月华白袍，冷艳绝伦，宛如不食人间的仙子，身负一月白色长剑，正是萧月颜。
他们四人刚一到场，群臣的眼光便落在了萧月颜身上。
林剑英苦笑一声，他们四人下山以来，萧月颜总是很容易的成为了全场焦点，即便仙绫长老，也要比她输了半分。
他当先走了几步，躬身道：“琼霞清微真人座下弟子，恭贺皇帝陛下万万岁。”
他拜而不跪，群臣却是早已见惯了般，并无什么特别反应。
皇帝亦是没有追究，只微微颔首，道：“请四位落座。”
立刻有侍女领着四人，往高台一侧走去。
与凌霄他们的位置却是相反方向。
贺罗生一双阴沉的眼睛自始自终都在萧月颜身上打转，他阴笑道：“这个琼霞女弟子不错。”
凌霄微微笑道：“贺兄还是一般爱美人。”
贺罗生道：“那是自然。”
他说到这里，眼睛又看向凌灵，仔细的端详了她半晌。
凌灵恨不能挖了他的眼睛，但她亦知道这人虽然性子淫邪，本事却是不俗，所以她只得紧咬银牙，浑当被一头猪看了。
贺罗生看了半晌，收回目光，看向凌霄，语气有些冷淡了下来，“凌老弟，有一事，我还得问你一二。”
凌霄笑道：“但问无妨。”
贺罗生阴冷一笑，笑声中却有掩饰不住的杀意，“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近来有一个不怕死的，连杀了我教内两位堂主。”
凌灵闻言，心中一颤，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凌霄惑道：“哦？竟有此事？”
贺罗生道：“他本有追魂印在身，要是找到他原本不难。只是近来不知为何，任我教内弟子如何施展神通，就是查询不到此人踪迹。但我听说…”
他说到这里，看向凌灵，阴笑一声，“在金陵时，有人见他与一鹅黄衣衫的女子走的颇为近。”
凌霄闻言，眉头微皱，也不自觉看向凌灵。
以他的聪明，早已猜到贺罗生说的那人必是凌灵自回来后便与他时常提起的那黑衣少年。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黑衣少年竟不要命了去得罪炼魂教。
凌灵心念急转，忙笑道：“前辈是说，小女认识那人吗？”
贺罗生不置可否。
凌灵笑意更浓，笑颜如花，“前辈手下堂主无一不是神通广大之辈，那人竟能连毙二位堂主，想来本事也不小。小女本事微弱，莫说不识得此人，便是识得，又哪能知道他在哪呢。”
她这话说的极巧，却也在理，让贺罗生一时不好判断。
凌霄见贺罗生神色，对凌灵斥道：“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不大不小，还不给贺前辈赔罪？！”
凌灵忙轻声道：“前辈请恕罪。”
他们父女一唱一和，让贺罗生就是想追究，也再不知如何开口，只得冷笑一声作罢。
如此宴会进行到一半，诸葛炎快步从台下走到皇帝身边，低声耳语了什么，那皇帝挥了挥手，只道：“你自行将秀女带去。李旬留下。”
诸葛炎道：“若我走了，陛下你…”
皇帝淡然道：“无妨。这里的人还不敢把朕如何。李旬已吩咐影侍就绪。”
诸葛炎颔首，疾步离开了。
贺罗生微觉不耐，道：“不是要选秀么，为何连秀女影子都没见着？”
凌霄亦觉诸葛炎离去的有些匆忙，隐觉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