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孤女
我跟着那个刚刚救下我的美女走进了一个不大却很整洁的房间，她说：“坐吧。”
我说：“你是谁？”
她看了我一眼，“连我都不知道，你还真是孤陋寡闻啊。”
她找出医药箱，然后抻过来我的手，“我叫段亦柔，大你一届，就是别人口中的‘妓女’。”
的确，她清纯的脸颊透露出来的，是同龄人所没有的娇媚。
我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
她呵斥道，“别乱动，小心留下疤。”“疤那种东西我可从来不会少。”说着我撩起了刘海儿。她直言不讳：“原来你这么吓人啊，早知道就不救你了。”我也畅言：“原来你这么不纯洁，早知道就不要你救了。”
我们都笑了，那种感觉就像在大千世界中一个濒危的物种找到了自己的同类。
我忽然很想说一句话：我是一个被抛弃的人，你也是一个被抛弃的人，那么当我们站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就都不是多余的人。
我问她为什么要做这行，她端出温热的饭菜塞了一个鸡腿在我嘴里，“为了救济你这样可怜的穷人。”她这样对我说道。
她匆忙地吃完饭就换上了豹纹镂空的性感紧身衣，“你，要不要回家？”我摇了摇头，拽住她的包包的一角，“你能不能不走？”她摇了摇头，“那你就在我家好好呆着吧。”然后冲出了房门。
十分钟后，她拎着十几听啤酒出现在了门口，“我今天不想走，过来陪我喝酒。”我像只等待主人回家的小狗，摇头摆尾的把她迎了进来。
她点燃了一根烟，然后撕开了一听啤酒易拉罐的拉环，猛灌了一口。我挨着她坐到她身旁的地板上，也学着拿出了一支烟，她转过头打了我一下，抢过我手里的烟，“小孩子不许抽烟。只许喝酒。”我乖乖的点了点头。
夜幕之中房间里没有亮灯，只留下在段亦柔口中不断吸着的小小火光，烟味中混合着淡淡的奶油味，烟的盒子上画着一个红圈圈，圈圈里面是一个拿着叉子的恶魔，“这款烟叫‘黑魔鬼’，抽起来却那么柔和。就像我们。”段亦柔发现我的眼睛始终盯着烟盒，便开口向我解释到。
那天晚上，我们喝着啤酒，在不开灯的房间蜷缩在角落里，我看见她眼眶中大滴大滴的泪涌下，，不知是否是酒精的作用，我也哭了，我们就像这个世界的弃儿，在黑暗中的角落终于不用披上坚强的外衣，终于能够见到彼此最脆弱的东西。
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子，可是每一个一帆风顺的人都不需要坚强。
在她还是五岁的时候，父母就因为交通事故离她而去，小小的她在母亲的尸体下爬了出来，然后拼命地摇晃着倒在血泊里的双亲。被叔父接走后，叔父吞了他们家的不小的家产，然后终有一天婶婶因为不孕不育找到一个算命师傅，算命师傅说她是不详之人，他们就把她逐出门，她哭号，她哀求，那场雪那么冷她却那么单薄。
她想查出当年的害死她父母、夺走她一切的交通事故的所有信息，小小的她找了一个私家侦探，为了能有一天请得起这位全城最好的私家侦探，曾经品学兼优的她在放学后打了两份工，在她小小的廉租房里，无人问津，温暖自己的只是自己的体温。
在她十四岁的时候，她遇到了她认为可以共此一生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那个叫赵承初的男生都能在他身边，保护她，呵护她，守护她，她被阴霾吞噬的冰冷的心脏像复苏般的重新接受了温暖。她第一次懂得除了亲情，她还可以拥有爱情。
在那个人在的那一年中，她还不是妓女，生存那么艰难，她却从没想过要放弃自己，她不抽烟，不喝酒，不卖笑，哪怕有不怀好意的猥琐之人，出现在她身边替她挨打的也都是赵承初。她曾抚摸着赵承初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的脸，擦拭他嘴角残留的血液。赵承初搂过她的头，然后抚摸着，把自己的脸埋在亦柔蓬松而芬芳的发丛之中。
她把贫穷的她最珍贵的一切给了她最珍贵的人。
那时的她还很幸福，那时的她还不用这么坚强。
直到赵承初按着她的肩膀对着满眼泪痕的她说，‘我们已经分手了，你别再跟着我。’的前一秒，她还在幻想赵承初没有变心，没有在另一个女孩的温柔乡里，只是她眼花了而已，只是她哭花了眼而已。
她第一次喝酒，喝了很多，她觉得她穿的赵承初的衬衫第二枚扣子左边的那个叫做心脏的器官灼热的撕裂，她自己快要无法承受了。
这时一个敲门的声音扰乱了她思绪，外边一个成熟的声音，“我是你的私家侦探，段亦柔小姐，请开门。”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就在她开门的一刹那注定她从此要被改变着她不愿改变的什么。那天，亦柔的私家侦探把柔弱的她紧紧压在身下。
那位侦探在第二天一早接了妻子的电话后，就匆匆穿上他昂贵的衬衫和高档的西装，俨然一个衣冠禽兽，然后对亦柔说：“今天开始，我为你调查，免去一切费用。”
然后天使般的亦柔，就变成了我眼前的这个妖异的女子。泪水晕开了眼线，花了精致的妆，她哭号着拼命地让眼泪奔腾出眼眶，用双手打着承重墙，释放着怨毒却不知道到底该去恨谁。
我在黑暗中紧紧地抱着她，抱着这个妓女，我们一起蜷缩在被世界遗弃的角落里，互相安抚才能得以喘息。
良久，我伏在亦柔的膝盖上，跟她讲述我的过往。
她笑着对我说：“菲，你真可怜。”
我也笑着说：“没你可怜。”
我真的没有想过，她会叹气，然后对我说：“你也真幸运，你还有人可恨。有那个称之为目标的点，你还知道你应该去恨谁。菲，你知道吗？真正的可怜是，怀着满腔怨毒却也不知道该恨谁。”
我们都像是被撒旦被诅咒了的安置在人间如炸弹一般的魔鬼，所以，我们疯狂的袭击着这个世界，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连万能的神都会遗忘，我们自己也会被炸伤、炸得支离破碎，形单影只的在角落里舔舐着自己的伤口，然后不抱有幻想的面对着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