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尝“安神”汤
若太后真心疼你,怎会揭你的皮?我暗想着,但也不好直说,只得绕个弯:“侍墨姐,既然药性温和,药效自然也不会随着药汁变凉而有所削弱的,皇上想喝时让人温一温就好了。”“好一个伶牙俐齿的杜若,就知道七王府的家教不过如此。”侍墨也不再装下去,而直接略过我,望向皇上道,“皇上是孝子,这太后的话就是不对也得接着,更何况这是太后娘娘的一番苦心——”
哪有这样逼人的?我总算是明白,为什么南宫澈在七王府对我说的种种,所言不虚啊。他们就是利用皇上的宽厚和忍耐,得寸进尺,步步紧逼。“好,朕喝便是了。”见他要端瓷碗,我忙道:“皇上等等——”也不知是哪儿来的勇气,我拿出柜中未曾用过的白瓷小茶杯,将漆盘上的瓷碗径直拿过来,用小银汤匙舀了三勺于茶杯中,便递予皇上。
“你这是做什么?”南宫睿很是不解道。我将杯中褐色的药汁一饮而尽,毕竟长苦不如短苦嘛。“果然是良药苦口。”我勉强笑道。“你大胆,皇上的药你都敢擅自动。”侍墨的眸子直要喷出火来。真是难为她,在宫中呆了这么久,还这么情绪化,若没有太后的庇护和皇上的温厚心肠,在《甄嬛传》的那种大背景下,恐怕就要像夏冬春一样被赏一丈红了吧。
不过或许她只对我这么不冷静,也未可知。“杜若身为女官,有为皇上试药的义务,皇上的龙体尊贵,事关国家百姓,不能有任何差池。”我尽量谦恭道。“这么说来,你是在嘲笑我这个旧人不懂得规矩,还是在怀疑太后向药里下了毒?”侍墨的瞳孔倏地一缩,一字一句道。
“别吵了,把朕的御书房当什么了?”南宫睿怒斥道。“侍墨知错。”她忙低头请罪。“杜若也知错了,不该自作主张。”我亦垂首道。“侍墨,你先出去吧。”南宫睿喟叹一声。“是。”她有些忿忿道,却也无法子,将空碗放在漆盘上拿出去了。
“传膳吧。”也不知他批改奏章过去了多久,他蓦地一句话,突然将我拉回了现实,“哦好,好的。啊?就到中午了?”我有些懵道,想着事情没发现时间过得这么快,不过看着南宫睿桌上先前堆积如山的奏章已经消灭一半,方知所言不虚。“皇上这么勤政用功,是百姓之福啊。”我由衷道。能在太后和二王爷的压迫下依然不懈怠自己,实在是令人敬佩。
“刚才那药还没苦着你啊,偷吃了蜜糖吗?”想来是工作任务完成了大半,所以南宫睿表情才如此愉悦吧。“我觉得呀,以后皇上应该在喝药前准备蜜饯,这样就不苦了。”我提议道。“我早已习惯药的苦味了,多苦的药我都尝过,今天那个药,小儿科罢了。”他摇了摇头道,并不在意。
皇上居然没有在我面前自称为“朕”了呢,让我欣喜的同时也让我有一丝感伤,这或许也说明能让他敞开心扉的人实在太少了吧。“皇上平日里也该抽出些时间锻炼一下,身体是,是勤政的本钱嘛。”我提出时哽了哽嗓子,好险,还好没说革命,不然就该给我扣上反动的帽子了。或许那个年代只有起义没有革命吧,不过也实在解释不了何为革命。
“又瞎想些什么。传膳。想饿死朕呐。”南宫睿冷不丁敲了我的脑门一下。“皇上吃些什么?”“老七不会什么都没告诉你就往我这御书房塞吧。”他抚额叹息,有些无奈和好笑。“哦,小的明白,明白。”我忙向外面的宫女吩咐午膳的菜单。
“皇上为什么撵侍墨走啊?”我问道。“反正她也该去母后那儿告你的状了。你爱吃辣的?”她看我不停夹着香辣鸡翅无视其他菜时,有些疑惑。
“怎么了?这还不算辣的,如果说皇上是从苦的药味儿中长大,我幸运一些,我是在辣味堆儿中长大的。”每次吃到辣的东西就想到家乡,所以爱吃,九死而其尤未悔。
看着他突然落寞的眼神,我忙道:“皇上,其实我小时候也体弱多病的,中药也没少吃过。”“想哪儿去了,不是这个缘故。”他笑笑。啊,那是什么原因?
“你果然不是顾怜芷,性格不像,连口味也不一样。相同的脸,如果可能,我倒希望我的皇后是你这样的性格,面对满后宫的谦卑柔顺,小心翼翼,感觉没有一人可以与朕开怀畅谈,自然也就觉得你特别了。”他有些感伤道。
是这样啊。“皇上与皇后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也是令天下人羡慕的。”我带着劝解的语气道。“他心中的人,一直就不是朕。”他默默叹了口气道。他真的,什么都知道?知道是顾洵吗?看来还是忌惮“痼党”的,不然也不会隐忍娶顾怜芷做自己的皇后。
“别光说朕,说说你吧。”他像是急切地想从这个沉重的话题中跳脱出来,轻松地问道。“我一介民女,哪有——”我忙否认。“朕的宝贵时间,不允许你说废话。”他有些严肃道。“我的父亲是王爷帮忙安葬的,就是说——”我继续说道。
“好了,是老七教你说的吧,不必编下去了,卖身葬父?你这个长相,恐怕等不及遇上难得去集市的南宫澈,就被恶霸拐至青楼了吧。”南宫睿一脸不相信道。“我那时黄毛丫头一个,哪有恶霸这么慧眼识珠啊?”我脑洞一开,便脱口而出。
“噗——”南宫睿忍不住笑出声,“你还真会抬举自己啊?”“皇上你这么聊天可没朋友啊。”我苦恼道。“咳咳——”他撑着头,声音有些颤地说,“老七上哪儿找了你这么个活宝?”“好了,皇上,这饭也用过了,七王爷泡的爱心茶也喝过了,笑话也听过了,也该好好恪尽职守,批改奏章了。”我好言好语地劝道。
“谁给你的胆子,竟管起朕来?朕可比你年长十多岁。”他佯装怒道。“那,只能说皇上心态年轻咯。”我继续接道,默默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段子手。
终于,皇上忙完了奏章的事情,我帮着把杂乱无章的各式奏章分类整理好后,副本存档后,便交予书房外等候已久的大臣们,头一次看见这么壮观的官员队伍,有些紧张呢。可他们有的人一见到我就满脸惊诧,虽不至于窃窃私语。想来是见过顾家二小姐顾怜芷亦或是皇后真容的人吧。
不过帝后结婚第一日,好像按天晟传统的话,应该是要与文武百官见面吧。这里暂时没有京城外臣子的奏章,那么大部分应该是见过的,只是考验各位的记忆力或是心机深沉的程度吧。“有劳各位大臣在殿外久等,不如喝杯茶再走吧。”我微微笑道。只要顾威不在,一切都好办了,历朝历代丞相都要提皇上分担批改奏章,想是没时间来面见圣上的。
“你就是七王爷举荐的杜若?”一个年轻的公子哥儿带着些挑衅的语气道,看他官服颜色,品级虽不高,但奇怪的是,有几个老臣好像极其拥护他,官二代吧,还是个不小的官二代。
我心内忖度,于是冒险问道:“阁下可是赫连将军的长子赫连珏?公子大名鼎鼎民女自然知道,可公子如何得知民女杜若?”他像是很受用的一笑道:“你也算为朝臣所知了。”“此话怎讲?”我有些纳闷。“一个可参与旁听朝政、参与批改奏章的女官,你以为跟安插宫女一般简单?甚至在皇上面前可不用自称奴婢,这份尊贵不亚于一个低级嫔妃。”他摇摇头道。
见面前名叫杜若的女子有些介怀的神情,赫连珏便继续道:“南宫澈为了让你成为女官,整整在早朝时上奏了五次。不惜和我父亲、顾相为首的一系列大臣针锋相对,这是从没有过的,所以你的身份太可疑了。不是旧爱怎么会让他如此方寸大乱?虽然你和皇后一样,样貌不过尔尔,相比你们这种寡淡的长相,本公子还是更喜欢顾大小姐那种明媚鲜妍的容貌。”说完,拂袖而去。
看着众大臣离去的背影,我的心好像被生生剜了一块,如果他说的不假,那么自从我来到这个时空起,南宫澈就一直在为我的身份问题谋划,就算是利用我,也是将我放在一个较安全的女官的位置,而不是任人欺侮的宫女的位置,即使这再难也不愿向我透露半分,是怕我有压力愧疚于他吗?
可是细想想,因为他是发号施令的那一个,所以我将所有令自己不开心的事情武断地归结到他头上,是不是很过分?在定州牛杂店,乔伯的小孙女乔诗这么喜欢南宫澈,肯定也不是毫无道理,为什么同样的年纪乔诗不像孟蕊一样,只看脸喜欢楚昶呢?南宫澈肯定有楚昶没有的人格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