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漫天钱雨
那是怎样的一个眼神？
那样一个眼神里，包含的内容太过丰富，叶知秋无法形容。可是就在无意瞥见的一瞬间，他便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萧祎芃的时候，她抬起头的那一刻，也是同样的一种感觉。心猛地被揪住，连呼吸都有点不畅，完全被吸引住了一般，宛如另一个全新的世界缓缓展开在眼前。
画面一闪而过，切换到了记者的画面。
“……现在我的身后呢，就是事发现场，可以看到这是一栋30多层的大厦，高达百余米……”
叶知秋微微蹙眉，或许是错觉吧！今天的确是又饿又累，头晕眼花的。
“先生，这是找您的零钱。”收银小弟微微不满。没看到后面还有人在排队吗？以为自己长得帅，就可以享受不同待遇啊！想到这里，他不禁又狠狠瞪了刚刚给他开后门的同事一眼。
叶知秋回神，抱歉地笑笑，接过零钱，正准备出门，突然又听到电视里传来——“……大家可以看到，楼顶上的女子仍然在不断地往楼下撒钱，据估计数额已经高达数十万……”
画面再次切换，灯火通明的夜里，下起了漫天钱雨。虽然画面有些模糊，但还是可以看出，这是一个化着浓妆，一身夜店装扮的少女，位于30多层的高楼的楼顶上。她穿得很少，似乎感觉有些冷，身体微微在颤抖，毫无防护措施地，随意地坐在天台的护栏上，不时地伸手，往楼下撒着大把的红粉色钞票，看着就让人觉得心惊胆战，仿佛一阵风刮来，她就会如同飘落而下的纸币一样，像一个翩翩飞舞的蝴蝶一般，被风吹走。
画面是用航拍技术高空拍摄来的，兴许是有风的缘故，不太稳定，画面中少女的面容也看不甚清楚。
可是，这样的眼神，叶知秋却是熟悉的。
第一次见面，她嘲讽地扔给他一张名片，看向他的，便是这样一抹眼神；摔坏了满柜子的酒杯、玻璃杯，挑衅地看着他，同样的，也是这样一抹眼神。永远都像是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却干净得透明；乍一看，里面像是藏着百转千回的故事，细细看，却又只剩叫人百般怜惜的脆弱与迷茫。
真是一个矛盾的人啊！
突然的，画面中有什么东西快速砸了过来，然后便是一阵剧烈的颤动，再然后画面再次切换，露出记者略带几分惊慌的面容。
叶知秋失笑，他完全能够想象到，绝对是那人不满被偷拍，拿着一捆钱将航拍飞行器给砸了下来。她的确是有那个手劲。
好在，人还好好地没出事。
一颗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
萧祎芃坐在天台护栏上，拿出包里还剩下的两捆钱，拆开，撒了下去。
因为电视台的专业航拍器被她砸了下去，下面又哄闹了起来。不过，距离太远，她只看得到哗闹的人群，听不见说话的声音，只听得见他们好吵。
还好啊！换了这么身打扮，真是明智的决定。萧祎芃感觉自己就像是变身了的蜘蛛侠，只要脱下了这一身伪装，仍然可以继续平静的生活。只是，人为什么不能够分成两半呢？一半可以随波逐流，一半可以自由自在？
终于，60多万全部撒了下去，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的任务一半，萧祎芃站起身来，站在天台的边缘，伸展手臂，仰望头顶夜空，长舒了一口气。
楼下围观的人，看见她的动作，只当她是要寻短见，都纷纷叫嚷了起来，甚至警察拿起了喇叭，一边安抚她，一边派人去请这方面的专家。
萧祎芃皱起了眉头。这些人怎么这么讨厌呢？她不过是想上来看看星星，吹吹风，这些人怎么会以为她是想跳楼轻生呢？真是有毛病！
还有，这里的夜空也是真讨厌呢！为什么跟爷爷奶奶家的不一样呢？印象中，爷爷奶奶家的夜空，总是黑黑的夜幕上遍布繁星，一闪一闪的，好美的感觉！看着不同方向的星星，爷爷总是能够说出不同的故事。尤其是在夏秋的时候，白天都很热，只有到晚上，才有凉凉的夜风，还有和天上的星星遥相呼应的萤火虫。
而这里，整个城市灯光闪烁，照亮了大半个夜空，要很努力地，才能够看到几颗闪烁着微弱光芒的小星星。
下面吵吵闹闹的，越发激烈了起来，不过，萧祎芃却是听不清他们到底在吵闹些什么的，也没有什么兴趣去听个清楚。不过，她却听到了身后渐渐靠近的凌乱脚步声。然后，是门被大力推开的声音。
不用回头来，她都知道来的会是谁。
上楼来的时候，她给了保安五万块，叫他将门全部锁上，然后直接叫他带上钥匙走人，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准回来。三十层的高楼大厦，门禁重重，是以，哪怕下面的记者、警察和消防员闹腾得再欢，也都没人能够短时间上得楼顶来。这个时候，能够有办法开门，而且会来的，除了萧家的人，她想不到别的可能性。
“玩够了吗？”叶知秋微微喘着粗气，看着站在天台边上，像是随时都能乘风归去的女孩，无奈地叹息。
萧祎芃缓缓回头，背对着虚空，勾唇冷笑：“玩够了又怎样？没玩够又怎样？”
叶知秋缓步走到她身前，看着她因为只穿着一件吊带背心而冻得起了鸡皮疙瘩，汗毛倒竖的手臂，脱下了身上的外套，包住了她，屈身将她打横抱起，从栏杆那头抱了过来，将她冰冷僵硬的身体紧紧抱在怀里。
“玩够了，就回家吧！”
楼下瞬间想起一片尖叫声。
萧祎芃没有反抗，任由他抱着。
她实在是太冷，太累了！太想找个地方依靠了！
有多久没有人抱过她了？已经记不得了。也好像记忆中，就不曾有过被谁抱着的画面。小的时候，就很羡慕那些时时刻刻都能赖着父母撒娇要抱的孩子。原以为，这辈子都没这福气呢！
“打电话告诉萧叔叔，就说人已经找到了，我直接带她回家！你们也都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就行了！”说完，叶知秋仍抱着她，上下电梯，然后将她放在车上的副驾驶座上，自己绕到驾驶座，上车，发动车子。
萧祎芃扭过头，看着他，突然便觉得眼睛开始湿润。原本以为，见面的时候会是针锋相对，分外眼红，可是，她现在应该是眼睛红了，却不是因为仇敌一般的敌对。
“你不说些什么吗？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萧祎芃注视着他的眼睛。
叶知秋一边开车，一边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没事便好！”
萧祎芃掉过头，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城市夜景，慢慢迷离了双眼。
接下来，两人都没有再交谈，直到回到萧宅，将车停进车库，叶知秋仍是将她抱着回了屋内，直接将她抱进了浴室。
“你先洗个澡吧！架子上有浴袍，你洗好了再去更衣室自己找衣服换。我去给你煮碗面。”叶知秋放下她，打开水龙头，将浴缸注满了热水，放了浴盐，一切都准备好了，才往外面走。
“不用了，我不饿。”萧祎芃摇头。
“那我去给你找解酒药，你再喝点白粥，便睡觉吧！”叶知秋说完，也不再等她说话，直接走了出去，关上了浴室的门。
回到一楼，叶知秋将已经糊成一团的两碗面倒进垃圾桶，准备好米和锅，开始熬粥。
楼上，萧祎芃脱了衣服，躺在浴缸里，缓缓地将头也沉入了水中。这短暂的缺氧的感觉，能够帮助她平缓紊乱的心跳。
今天真的好累啊！
原来，离家出走，并不是件想象中那么好玩的事情。离开了熟悉的家，跑到外面的花花世界，看到的每一面，都是那般不同，那般陌生，那般恐怖，那般不知所措……
也不知道躺在浴缸中发呆了多久，直到浴缸中的水渐渐开始变冷的时候，浴室的门被敲了敲。
“快点洗完。水要是冷了，就加点热水。”
萧祎芃看着门口的方向，没有回答。但是，却依言将浴缸的水放掉了一部分，又加了些热水。洗完澡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叶知秋也都已经洗完了澡，连头发都吹好了，萧祎芃也懒得再去换衣服，直接穿着浴袍，走了出来。
“先去把头发吹干了。”见她出来，叶知秋将吹风地给她，然后下楼去了厨房。
头发吹干了的时候，叶知秋刚好端着托盘上来，将粥放在茶几上：“时间太紧，味道可能不会很好，你随便喝点吧！”
萧祎芃乖乖地坐了过去，一言不发地将整碗粥全部喝光。
叶知秋收起了空碗，再次下楼。
“你是不是找了我一整天啊？”萧祎芃看着他略带着疲倦的背影，问。
叶知秋顿了顿，没有回头：“以后，你就算生气，可以说出来，可以发泄。不要用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惩罚别人。早点睡吧！明天要去学校上课了。”说完，端着盘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