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事发」
中科院内,人声鼎沸。
“这么大范围的停电,怎么可能是自然现象?一定是别有用心的人入侵了国家电网!”吕苑杰拍案而起,作为军方参与此次会议的代表,他是怀揣着一腔热血与愤怒来的,国家此次遭遇百年难遇的重大险情,暴露出了一系列战略上的部署空白,如果停电时间再长一些,敌人的导弹很有可能已经飞往北京上空。每每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寝食难安,恨不得将损害国家利益的人生啖其肉。
“近期的太阳耀斑活动明确实不足以引发这么大范围的断电现象,但有一点我还是要讲清楚,不单单是我们,美国俄国方面也出现了一样的问题,我还是对黑客攻击的说法持反对意见,就算真的是黑客攻击,但到现在为止,也没有任何人站出来宣称本次活动是由哪个个人或者组织策划。”这是参谋部代表的声音,如果不是世界性范围的大规模停电,那么单论经济损失就足以让在座的所有人心惊胆战,不过好在这次的事件对全球人民都“一视同仁”,美国人比自己还要更肉疼些。
吕苑杰眉头一皱,震声说道:“这是恐怖主义的对于全世界人民的挑衅!是911的又一次重演!我建议立刻成立专案组!彻底揪出那些目无法纪的狂徒,让他们为自己的反社会行为付出最沉痛的代价!”
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忽然清了清嗓子,嘈杂的讨论顿时停了下来,他稍作思索,缓缓开口说道:“好了好了,今天大家聚在这里,主要还是想借助我们这些专业人士的眼光,去搞清楚这次这个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同和这时发问了:“但是于院士,这次的事情很明显不符合科学常理,您怎么看?”
“事情既然发生了,那么就一定是有原因的。至于这个原因是什么,那就是我们今天聚在一起讨论的目的嘛,讨论出来了自然最好,讨论不出大家也不必着急,事情要一点一点做,疑问也是一点一点解决的。”
“至于我的看法,我的看法就是没有看法,这次的报告我和老杨都看过了。”于院士顿了顿,环视一周后说道:“说实话,我们也搞不明白。”
此语一出,四座皆惊。如果连整个共和国最懂物理和数学的人都搞不明白,那他们该去求助谁呢?
“但是大家也不要着急,我敢保证,如果我们搞不明白,那么俄罗斯人也搞不明白,美国人更搞不明白,大家都是抹黑过河,既然起跑线是一样的,那么就要有信心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沈同和爽朗一笑,又说道:“于院士的话,我是赞同的,如果把这次事件当做他国的战略欺骗这个角度考虑,我认为没有哪个政府会愿意出这么大的力,花这么大的心思去做这样一件没有什么意义的事情,欺骗效果暂且不谈,总不会为了欺骗我们让自己国家的人民蒙受更大的损失吧?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法子,没有人会用的。”
吕苑杰听罢这些话,也从那个怒火中烧的状态中冷静下来:“沈参谋比我看得要远,心态也要比我平和,方才因为我个人的问题影响了会议的进程,是我的过失。”
沈同和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他的话,于是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说道:“如果不考虑是国家政府和其他的个人的行为,我觉得我们可以着眼于地外文明或者类似的方向来考虑这次事件。”
确实,没有那个国家或者个人能凭自己的力量在全世界导致这么大规模的集体断电,但更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的是,此次事故没有一个人因为断电带来的影响而产生意外,以致失去性命。沈同和头一次看到报告时,又以为是什么下瞒不报的政治遮掩和互相保护,但在仔细介入调查之后,最难以相信的情况发生了,报告竟然确实属实。
还有一份来自西山核电的加密文件,事后甚至成立了专项调查组专门立案调查,那些看起来简直像是疯言疯语的证词和记录,无一不在冲击着他的心神。
一个年轻的声音打断了沈同和的思索,带着一丝微微的颤抖和难以平复:“老师,分析结果有了,确实是,是扩散性发展的。”
于院士应了一声,推了推眼镜,一声不吭的认真看了起来。周围的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无人敢出大气,只是静静等候着老人的回应。订成一叠的纸质文件被一页页翻过,待到最后一页,他只是叹了口气,将手中的文件缓缓放下。
仍然是沈同和最先打破空气中的沉静:“于老。”这句话仿佛一个信号,两鬓斑白的老人颤抖着把眼镜取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口了。
“一开始,我们内部还是以为这次事件是全球同步发生的,因为实在是发生的太快了,所以当时的想法是,一些地方有组织有纪律的团体在世界各地同时作业,因此引发了这次停电。”
“但是如果真的是这种情况,那么卫星和空间站的运作应当是不受影响的,这是疑点之一,其二,如果只是单纯的反社会活动,没有必要把断电时间控制的这么精确,短短三分钟的集体恐慌,摊算到整个社会,确实是造成了难以挽回的巨量损失,但我们在恢复供电的时候并没有遭受任何阻力和障碍,除了一些地方上的老旧器械因为突然断电引起的连锁反应导致损坏,一些非常精密而且危险性巨大的仪器反而没有出现问题。”言至此处,沈同和心头一震,联系到前言,他不禁有了一个疯狂的猜想,但他立刻否定了这种可能,实在是太可笑了,可笑到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但如果,他心想,如果这就是真正的事实呢?
“下面我要说的事情,希望大家仔细斟酌,慢慢考虑。”于院士重新组织了下语言,以非常严肃的语气说道:“近地的观察卫星在失联之前,记录工作和观测仪器仍然在发挥作用,于是我们得到了这样一个信息:近地和远地轨道的卫星,与地面上事件的发生,有着零点五秒到一秒的一个时差。”
“如果说这单一一个案例仍然不足以说明什么,那么我们刚刚从全国各地的内部基地和天文观测台传回的数据则不得不让我改变了最开始的想法,帕米尔高原与南沙诸岛的失联时间,或者往里缩一圈,拉萨与乌鲁木齐的失联时间,在向内,哈尔滨,西宁,还有昆明的失联时间。”
“天津,北京,石家庄,郑州,太原,那些本来被我们视做是数据波动的测算结果,现在一一有了解释,机械是不会骗人的,会骗人的,只有我们自己的思维定式啊。”
沈同和再也无法保持平静了,他的声音随着心在颤抖:“中心在哪?”
“就在济海。”
“马上上报国务院!拟建调查小组,一切行动资料和相关文件按绝密级别保存,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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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谢祎坤,尚不知道芙蕾雅的无心之举,究竟给整个人类世界带来了多大的影响。
在经历了短暂的漂浮之后,芙蕾雅并没有像之前那样陷入昏迷,反而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平常的苏醒了过来。苏醒之后,这个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小孩子,活力甚至更胜以前。
“还记得吗?”他是想问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吗,如果要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理解在芙蕾雅身上发生的变化,那么除了那个一切未知的组织之外,就只有芙蕾雅自己了。
“不记得了!”一如既往地用元气满满的声音回答出让自己感到无奈的答案,“但是,芙蕾雅见到了好多好多的人,教会了芙蕾雅好多好多的事情。”
“而且而且,大家都住在球上,很有趣。”
“球?什么样的球?”
“唔,应该是叫地球吧。”
话音刚落,谢祎坤不禁心头一紧,是怎么做到的呢?那个悬浮的状态,以及有些反常的电子设备,他是见到了那层透明的膜从无到有的产生过程的,本以为只是穿透了整个房间,但却是以这种广度和阔度诞生的吗?
那么,之前的悬浮状态,是在以自己不能理解的方式进行学习吗?
白童谷的手机发生了漏电现象,家里的灯被强行熄灭,电视映像在同一时刻消失,如果不单单是自己一家发生了这种状况,而是被覆盖的所有区域都出现了同样的现象呢?
谢祎坤拿出手机,搜索起停电两个字来。
“专家称本次停电系太阳活动所致,希望广大群众不要听信谣言,保持冷静。”
“百年难遇大停电,究竟是自然灾害还是有意引导?本期走近科学为你解密。”
“济海各处均已恢复生产,并未造成重大事故与人员伤亡,实属万幸。”
铺天盖地的新闻和讨论,在短短几十分钟内以井喷式的狂热活力爆发出来,整个媒体世界开动起每一个能够运转的零件,迫切的抢占着事件的第一手独家报道,任何一丝可能性都被无限放大出来,并毫无底线的大做文章。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要窒息了,不单单是自己所在的这个国家,现在,整个世界的焦点都凝聚在这一次的异常停电之上,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满心欢喜的拉着自己,期待着晚上例行的讲故事环节。
后悔收留了她吗?因为她给自己惹了麻烦,所以就要抛弃她吗?并不。
为其他人的关注而慌张吗?恐惧她被暴露在全世界面前而自暴自弃吗?并不。
谢祎坤默默观察着自己的手掌,纤长的五指,它们曾经被用来弹奏钢琴,弹奏母亲最为中意的节奏和曲调。交错纵横的掌纹,捏上去有些肉的实感,每一寸皮肤里都流淌着自己的鲜血。一层不太明显的茧,那是练拳的痕迹残留,白老太爷说过,他天生就拥有正确的呼吸吐纳与步调的节奏律动,那些需要常年累月才能形成本能的各派不传之秘,那些想学也学不会,学习也效仿不来的气流涌动,那种一个世代也未必能够有一个人达成的天人密境,对自己来说只是信手拈来的自然而然。
何谓天纵之才,白老太爷说,这就是天纵之才,是为上天所嫉妒的才能。
对谢祎坤自己来说,这不是什么天赋或者才能,而是一种简单的诅咒。没能拯救母亲,没能拯救自己,练得再好也无法令人死而复生,练得再好也无法打破人与人心之壁的隔阂。
然而现在,他第一次觉得,这些伎俩重新拥有了用武之地。
就用这双手,他要把握住属于她的自由与幸福。
16,「云惜羽,孤翼鸟」
“多云转中雨,19℃~22℃,今明两天有较大温差,请各位听众朋友注意出行安全,做好防雨工作。”
“范羽,放学一起走吧?”
“不了,今天我哥来接我,你和她们先回去吧。”
作为女子高中生的一员,表面上尊师重道,学习优异,体育万能的范羽,其实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去。时间冲散了很多过去的记忆,她已经不太记得父亲和母亲的样子。
虽然在学校里很受欢迎,但是范羽并不觉得自己能配上这些,她还不够优秀,不能帮哥哥分担生活上的压力,而她能做的就只有努力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
如果不是哥哥,她现在还上不起学,只能在脏兮兮的孤儿院里干点杂活。
但是哥哥也有不太好的地方,比如喝的烂醉躺在楼道里大喊大叫,再比如带一些奇奇怪怪的女人回家,这个时候就需要自己来照顾他了。
虽然哥哥经常骂自己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知道,但有一点她是知道的,他还是疼自己的,因为他从小到大没有因为任何事情打过自己。他也不允许任何人欺负自己,每次都会把那些人打的落荒而逃。
但他今天实在是太不准时了,自己已经在校门口等了好久了,明明是他先说的有个惊喜要给自己。
“小羽,怎么还没回去啊?”
“姜老师,不要紧的,我哥哥一会就到了。”
天色渐暗,细雨霏霏。
是因为有事吗?但是有事的话可以给自己打电话的啊,范羽心中有些不安,她不知道这种不安感从何而来,只是尽量让自己避免那些糟糕的想象,仿佛这样就可以让那些不好的事情不会发生,但除了安心感之外,这种自我欺骗的行为什么也得不到。
或许哥哥只是又喝醉了,错过了接送自己的时间。也可能是他压根就把这件事情忘了,他总是丢三落四的,这确实是很有他风格的做法。
要是真是这样,自己回家一定要好好说说他。
雨有些大了,而范羽没有带伞,她现在躲在学校门口公交站点的遮檐下,如果衣服被淋湿,很可能会感冒的,如果变成那样,哥哥又会担心自己了。为了不给哥哥再添负担,她要好好照顾自己才行。
来往的人群一批接着一批,带着同一种行色匆匆。公交车也一趟接着一趟的从眼前驶过,掠过同一色光影。
“还没到吗?”范羽心中嘀咕,她看了眼表,七点多了,哪怕是夏天,天依旧渐渐暗了下去,她的同学也已经上完了第一节晚自习,下课的铃声从不远处的校园里扩散过来,她听到这铃声,却变得有些焦躁不安。
蕴热的夏风吹起过膝校服的黑裙摆,那个熟悉的身影,自始至终还是没能出现,她决定不等他了,她要先回家看看,自己的电话也不接,哥哥究竟去干什么了呢。
“哟,小姑娘,难道一个人就要回家了吗?”
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男人对着打算起身回家的范羽搭话了,他带了一顶黑色的贝雷帽,带着黑色手套的右手按在帽子之上,修剪过得胡茬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绅士,但轻浮的语气很明显出卖了他。
难道是来搭讪的人吗?
“不好意思,我马上要走了,您有什么事吗?”
“既然你不认识我,看来他什么都没告诉你啊。”
他?他是指谁?
“抱歉,您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情要说,我还是先行告退了。”真是意味不明的人。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没有耐心吗?张若然看到她是这样一种反应,也就收起了调戏小姑娘的心思,他清了清嗓子,换上了严肃的语气:“你不想知道你哥哥去哪了吗?”
范羽停下了回家的脚步,转过身来打量起眼前这个陌生男人,范羽很确定,自己没见过这个人,她们是第一次见面。
这个人是哥哥认识的人吗?哥哥的朋友?她从来没有对除了同学和老师之外的人说过自己还有个哥哥,但单凭这点,她也无法确认眼前这人是否真的认识自己的哥哥。
还不等范羽问出自己的疑惑,张若然已经自顾自的解说起来:“范云,一九九四年生人,父亲死于坠楼事故,母亲死于脏器衰竭。在当地孤儿院长大,十六岁那年被人接走,有一个比自己小六岁的妹妹,名叫范羽,而他妹妹现就读于,嗯,就是你身后这所学校。”
听着眼前这个陌生男人如数家珍的将她和哥哥的生活经历讲述出来,范羽觉察到一些并不寻常的气氛,“你这样做已经犯法了哦,大叔。”
倒是张若然,听到“犯法”二字反而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你竟然跟我讲法?你还真是有个心疼你的好哥哥,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死人,那个百般呵护你的死人。”
他说什么?死人?指谁?哥哥?
“你……你在说什么。”范羽有些慌了神,兄妹同心相连的微妙感应,即使没有任何科学依据,但她今天一直处在一种莫名的慌乱之中,打翻同学的水杯,弄丢重要的钢笔,上课时不住的失神,她只是一厢情愿的把这些预兆归为自己状态不好,因为,如果不是她状态不好,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你知道你哥哥是做什么的吗?”
“我……我不知道!”
不,她说谎了,脱口而出的回答,反而像是经历过事前练习和反复想象,那不是她第一次见到血,孤儿院里见到血的机会非常多,混淆着铁味的腥气,在割破肌肤之后,顺着伤口流淌下来,哥哥就那样满身是血的回到了家,但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讲,哪怕她急的哭了出来,他也只是轻松地笑了笑,安慰自己道“不会被发现的。”她有的时候会想,这些从身体里流出来的液体,真的属于自己吗?
没有理会范羽的回答,张若然仍然保持着自己说话的节奏:“他是我们的人,准确的说,是隶属于我的执行下属。工作主要是杀人放火绑票,是专业从事违法活动的人员,Professional,我们可是专业的,小姑娘。”
“不过,哎呀,真是可惜,现在是个死人了。”
这句话如同一个迸裂开来的重磅炸弹,作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炸毁了范羽脆弱的自我安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在第一滴眼泪掉下之前,用双臂将自己的脸遮掩起来,她想要哭,又极力压制,是不想让人发现吗?
他挑了挑眉,无视了眼前少女的沉默哽咽和抽泣,继续毫无同情心的说道:“他死了,我亲眼所见。哦,准确的说,并不算是亲眼所见,只是在监视器里看着他一点一点的消失,渐渐失焦的瞳孔和不再抽搐挣扎的四肢,兴许死前还在嘟囔你的事情,也说不定。”
他表现的好像对属下的死去一点也不伤心,因为他需要给眼前这个花季少女一点刺激,她现在的情绪起伏越大,精神波动越不稳定,就越有机会在接下来的实验中存活下来。
然后像自己一样,成为非人的存在。
他能够感受到那种波动,像投入海面的石头泛起涟漪,正在四周的空间扭曲成型。普通人的精神活动,哪怕在药物刺激和情感冲击的双重引导下达到极限,也连最微小的尘埃都无法干涉,但她不同,仇恨,悲伤,痛苦,这些最为偏激的情绪可以成为绝好的催化剂,如同被引发的核能聚变一样,一旦开始就再也无法停下,不断转化成侵蚀世界的个人现实,引发出另一种意义上的不可思议。她拥有着比常人要强上百倍千倍的天生资质,哪怕自然成长下去,也能挣开微观物理的束缚。
但现在,他要小心的引导这股暗流汇入汪洋大海,然后倾尽心力的教导她关于掀起海啸的一切。这是他和范云的约定,在他死前,不会让他妹妹接触与他们有关的事情。
可惜,他心想,好人总是死的巧。
他最终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容器。
哭哭啼啼的小姑娘可不是张若然想要的素材,他决定再加一把火:“好奇吗?他死在了谁的手上?”
范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尚且没能接受这个鲜血淋漓的事实。
哥哥是不论发生什么都会保护自己的哥哥,是笑着开有些过分的玩笑,从不让自己担心的哥哥,是什么事情都不愿意跟自己说,一个人独自承担的哥哥。她太自私了,她明明知道哥哥在做非常危险的事情,明明知道他不会让她承担这些生活的暗面,她却只是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一切。
因为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
她想象中的,能够一直持续下去的,和哥哥在一起的平静生活,如同璃制的镜面,一个意外就摔得支离破碎,再也无法复原成型。她唯一的亲人也离她而去了,从此以后,又只剩她一个人了。
无语凝噎的少女,只是一次又一次的用袖口抹去眼角的泪水,竭尽全力的压抑着不哭出声响,她不想开口说话,因为带着哭腔的声音,实在是太难听了。
张若然漠然的看着这一切发生,他在等,等精神的波动发生变化,等悲伤的心态开始转变,等孤独之花的又一次绚丽绽放,拖着她走到名为复仇的不归路上。
范羽渐渐平息了紊乱的呼吸,她放下了被浸湿的袖口,不再哽咽,也不再遮掩泛红的双眼。张若然展露了笑容,那是曾经步入深渊的前辈对即将重蹈覆辙之人的欢迎,兴许还有一丝可怜和惋惜。
“请您告诉我,关于哥哥的事情吧,什么都好,无论什么都好。”
张若然脱帽行礼,虔诚且真挚的回应道:“当然,求之不得,亲爱的小姐。”
卡壳的齿轮,转上了名为仇恨的弦。
17,「影响发酵」
吴玉涵现在很惊讶,惊讶到嘴里足够塞下七八个包子。
于是张若然帮了他一手,将买回来的包子顺手塞进了他的嘴里。
看着吴玉涵将噎未死的发青神色,他心中充满了打击报复的快意。
然后张若然的脑内小剧场结束了,吴玉涵仍然是一副吃惊的神态,只不过嘴里没有包子,脸色也不会发青。
张若然戏谑一笑,用满是恶意的语气说道:“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你不是专业研究员吗?给我讲解一下现在的情况啊。”
吴玉涵只是耷拉着脸,一言不发,他前两天才刚刚说了稳得一逼,今天就被魔幻现实主义的残酷现实抽红了脸,他有些说不出话,真的是说不出话。
“不是说不用担心?后门呢?底牌呢?实时监控呢?”
吴玉涵听罢,直接拍案而起,睁大眼睛说:“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不能侮辱我们的产品!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张若然却不以为意:“什么清白,我前两天亲眼看见,你让信息部的一齐嘲笑,吊着打。”吴玉涵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预测不准怪不得我!……预测!……科研人员的事情,能算预测不准吗?”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IMT-1”,什么“生物蛋白反编译”之类难懂的话,引得张若然大笑起来,研究室内充满了快活的氛围。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现在怎么办?我先说好,执行部可不给你擦屁股,这次你得自己处理。”
吴玉涵佯做大哭状:“哇,无情无义啊你,可他妈委屈死我了。”语中带刺,话中夹棒,明显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耻嘴脸。
张若然嘴角一抽,额上青筋暴露:“我怎么这么想弄死你呢?”
“你想弄死我那就对了,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看来我们心有戚戚啊,不愧我是默契无间的好伙伴,好兄弟。”如果吴玉涵将轻蔑的眼神一齐去掉,他说不定会把这后半句当真话听。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确实是很有默契的组合,可惜这种默契只体现在互相添乱和拌嘴争吵上,对于正常事务的推进没有任何积极作用。
“为了我科技部的尊严,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智慧的结晶,科学的极致!”说罢,吴玉涵拿起一个接收器样式的奇怪仪器,四面朝天,神态不可一世“只要我轻轻一按,管教‘她’拱手而降,不战自退,直接传送到实验室里接受研究。”
“可是我听说其他人都叫你科技部的耻辱来着。”
“闭嘴,无耻老贼,安敢在此饶舌!”
“好好好,你厉害,按按按,快按。”
只见吴玉涵双臂抡圆,怒目张视,对着红色按钮倾力一按。
与此同时,谢祎坤的家中。
“啊…嚏…!”
怎么回事,是感冒了吗?但是芙蕾雅也会感冒吗?
谢祎坤关切的问道:“怎么样,难受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嗯,没事!”芙蕾雅抻了抻揉皱的蕾丝花裙,回应了一个开心的笑容。
实验室的空气凝固了,仿佛安静到能听见他们二人的吐气声,尴尬的氛围顺着诡异的宁静不断扩散,如果这里有其他人,一定会被尴尬的氛围感染,受不住的逃之夭夭。看着监视器屏幕里的光景,张若然不禁对自己的老友泛起一丝丝同情。
“嗯,你刚刚按了对吧。”
“‘她’现在已经被从根源上彻底消灭了,只不过监视屏幕有一点点微小的延迟而已,不信你再等等。”
一声不响的沉默与等待,在此期间,吴玉涵以一秒十次的手速疯狂按压着接收器,并一遍又一遍的确认着屏幕里的场景。
令人窒息的一分钟过后,张若然已经要压抑不住心中的笑意,他现在憋笑憋的满脸通红,恨不得立刻放声狂笑。
吴玉涵最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要笑就赶紧吧,看你憋得跟猴屁股似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如同居民楼下每晚都要释放自己过剩精力的熊孩子一样,张若然发出了非常刺耳的高分贝鬼畜笑声,实不相瞒,如果不是快要笑到窒息了,他是决计停不下来的。
在经历了强烈的腹腔抽动和声带震动之后,张若然成功的笑抽筋了。
“卧槽疼疼疼疼疼疼。”
吴玉涵这才得意的不屑道:“呵,笑死你个傻逼。”
张若然捂住肚子,缓缓从地面上爬了起来:“恕我直言,我现在知道为什么科技部的补员量比我们执行部还高了。”
“为什么?”
“因为你们是真的贱。”
其实真正的原因则是这帮可以被称为科学怪人的疯子根本抑制不住脑子里的“奇思妙想”,在实验体严重不够的时候,压抑不住进行实验的冲动,就会阴着往同僚身上扎针下毒。
“……为什么我会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而无法反驳呢?”
张若然抽出一根烟,轻佻的打了一个响指,上千度火花一燃即灭,他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云雾缭绕,重新平复了抽搐着的腹肌:“范羽我已经接过来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和你一样,上配套,不过有点区别。”
张若然好奇的问道:“区别?什么区别?”
“更偏重精神层面的变化,当然,致死率更高,不过我会亲自盯着点的,毕竟是你拍胸脯担保的好苗子。”
如果不是自己在背后做推手,范云其实是不用死的,不过人死如灯灭,事后再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他也并不在乎没有才能的人究竟是生是死,有吴玉涵的一句担保,自己看中的容器起码能保住命了,张若然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甚至颇有闲心的调笑起来:“你成天看人家秀恩爱不腻得慌么?”吴玉涵翻了翻白眼,又一次投来鄙视的目光,道:“腻,快腻死了,但是没办法,必须得看,不看不行。”
“看不出来你还有吃狗粮的爱好啊。”
“滚。”
“呼,行了行了,说正事呢,你自己负责的项目,你好好想想怎么写报告吧。这次突发停电得罪了不少人,后勤部争议很大,说不得就要停你的职了。”
吴玉涵突然不说话了,他回头瞥了一眼监控屏幕,死死地盯住了画面中的芙蕾雅,嘴里不自觉的嘟囔着什么。
“怎么了?”
“不是停电。”
“什么?”
“我说,那不是停电。”
“不是停电?你没病吧,虽说要降你的职,但也不能睁眼说瞎话吧,这可不像你啊。”
吴玉涵的语气突然一沉:“那我问你吧,你有看见这两天任何一家媒体报道了核电站失事的新闻吗?”
张若然眉头一皱,问道:“据我所知,就算供电终止,也会有其他应急措施来恢复供电的吧,就算真的出了问题,政府是不可能瞒而不报的。”
“没错没错,你说的都没错,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断电的话,你充满电的手机会出现问题吗?”
“我又不用手机。”
“你给我回答问题,我说的是如果,明白吗?”
张若然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这种问题连幼儿园的小孩子都能回答上来吧,当然不会受影响了,又不在一个系统里供电,怎么可能会出问题。”
吴玉涵点了点头:“你也知道他们不在一个系统啊,难道我们和国家电网是在一个系统里吗?”
张若然愣了一愣,看着监视器里像个孩子一样玩耍的芙蕾雅,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这未免太荒谬了,‘她’?”
吴玉涵哈哈一笑,回应道:“这就是你们和我们的差距,科学的领域里不存在荒谬,只存在合理,现象的背后必有成因。我之前就和你讲过,‘她’是比许愿机还要万能的东西,只不过没有表现出来而已,看上去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实际上呢?谁敢说自己可以控制‘她’?只不过是安分了几天,你就忘记了‘她’是什么形态的生命了吗?”
“我说‘她’能够让地球成为宇宙尘埃,我甚至认为‘她’拥有将这个宇宙重启至时间线之前的能力,你觉得我是在和你开玩笑吗?跨过空间抽取能量而不影响机械的运转,对‘她’来说就像吃饭一样简单,你明白了吗?”
张若然仍不死心,抖落烟头的灰烬,疑惑的问道:“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按你这么说,这不就是神的领域吗?还有必要贪图整个人类世界的一点点能量吗?”
“贪图?哈,那你觉得‘她’会贪图人类的这一点微不足道的能量吗?我告诉你,不会的,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不是很简单吗?你呼吸的时候会在意自己吸气吐气的时候搅动了多少颗尘埃的轨迹吗?早就不是有没有必要的问题了,当差距大到以维度计算时,‘她’只是看不见你而已,就这么简单。”
冲击性的详细事实,让张若然又一次觉得,自己的力量形同虚设,如同第一次脱离子宫的待哺婴儿,对着整个世界的一切都感到无所适从。在此之前,他只是觉得‘她’或许是某种有瑕疵的许愿釜,仅仅是能够对人类造成不可逆影响的程度。很明显,他错了,因为傲慢。
他觉得自己已经够不像人了,基因调整,仿生改造,生体械化,以及借用个人现实对微观世界造成干涉,并因混沌理论将影响放大而得到的异常,通俗的讲,超能力。
对于能够一拳释放出十兆焦能量,或者体现的更直观一点,一拳能够击穿五十公分的钢板,堪比主战坦克炮弹的他来说,科技以无上的伟力帮他划开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被隔离的崖的对岸,是碌碌无为的七十三亿零五千万。
这些让曾经的自己引以为傲的东西,在真正的“怪物”面前如同脆弱的塑料玩具,软弱,而且无力,像是挥舞着木剑在未引爆的氢弹面前耀武扬威的孩子,无知,而且幼稚。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他仍有疑惑,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那他呢?‘她’是怎么看待他的?”
吴玉涵又一次不说话了,他不是没有听到张若然的询问,而是不知道如何作答。
“如果上帝拥有了人性,你觉得她会做些什么呢?”
没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18,「暗流涌动」
如果把这个世界看做一台精密的电脑,把整个宇宙当做正在运算的程序,那么其实有很多地方都有着计算和人工处理的痕迹。
假设我们目前所处的世界是一个虚拟世界,那么它需要的计算量无疑是非常巨大的。既然如此,为了节省计算量,就需要省略掉一些不重要的信息。
宏观上来看,这个世界是多姿多彩的,不论是性质各异的物质还是璀璨无垠的星河看上去都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但微观上来说,组成他们的基本粒子却都是一模一样的,就像组成画面的像素点,统一而稳定。
哪怕只是单纯的用肉眼去进行观察,也能分辨出750-1000万种不同的颜色,而人类能够看到的是可见光,是电磁波里波长范围落在390到700nm可见光波段,而除了可见光波段外,又存在着什么呢?
通过一些精密仪器和传感器,我们感受到了辐射其他波段的电磁波的物质,比如说辐射X射线和红外线的物质。然而这些物质和其所辐射能量的存在形式只占宇宙的4%。大量的存在于宇宙中的暗物质和暗能量根本不向外辐射电磁波。这些无法直观感知的事物难道是不存在的吗?并非如此。
不可打破的光速,似乎可以解读为这台精密的“世界”机器运算速度仍有上限,而它也确实成功解决了运算力限制下的碰撞问题,同样的,越是接近速度极限的物体,需要的运算量越大,因此时序变化也越是缓慢。普朗克常量亦可以视作数据的精度有限。
一如缸中之脑的奇妙设想,人类无法感知客观世界,人类只能感知客观世界的一部分,只要给出足够的信息,就足以欺骗并不敏感的感官,构建一个真实不虚的虚拟世界,就像黑客帝国或者攻壳机动队里的设想一样。
老师说过,不要去想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那些如同科幻要素一般的幻想成分,并不能给科学的研究提供帮助,但是她觉得,那些奇思妙想才是真正的灵感之源,可以帮她指引方向。
“书芯,帮我看一看这组数据。”
“好的,老师。”
作为主攻物理学方向的博士,郎书芯的年龄已经不小了,很多和她同龄的同学还有朋友早就已经谈婚论嫁,甚至拥有了自己的孩子。但她并不喜欢那样的生活,与没有共同语言的人交流实在是太困难了,她心想,要是人也可以像定律和数学一样精准该多好,这样不是节省了大家的时间吗?
废寝忘食的研读晦涩难懂的专业书籍,一次又一次的攻克理论难点。她从出生以来就一直在学习,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硕士学位,博士学位,今年她已经二十九岁了,而她仍然还在学习,永无止境的朝着人类的极限踏实迈步,最后为真理奉献微不足道的全部生命,这就是郎书芯为自己规划的一生,平凡而充实。
她也承认,知识是枯燥的,填充自己的过程是很单一的,重复性的阅读颂记,同质化的各类定理。但科幻小说就是能够为画上色的点墨和水彩,在一个个复杂且难懂的公式背后,能够延伸出无数个令人动容的精彩故事,这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之一。
崭新的白大褂带着一股独有的消毒液气味,这并不是她自己的功劳,她的私服很少,普通而且朴素,换言之,就是土里土气的,头发也没有过精细打理,只是杂乱的扎成一团。唯独眼镜是常年一尘不染的,因为她要用它看清楚每一丝有用的信息,再归纳进自己的知识体系当中。虽然朋友都说如果她稍微打扮一下就会很好看,但郎书芯不以为然。
她的生命的每一天,每个小时,每分钟,每秒,都已经完全投入到了名为开拓的狄拉克之海当中,当然不会去浪费时间做那些她认为没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化妆,打扮,谈恋爱,以及结婚生子。
“书芯,书芯?”
“啊,老师,怎么了?”
“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
郎书芯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老师的问题其实是指刚刚发给自己的数据,她还没有看,但不妨碍她先扫一眼,随便应付一下。
她略一沉吟,随即回应道:“嗯……我觉得没什么问题,具体的话还得再细算。”随便应付可以,但事后仍要进行具体的确认,如果真的出现了问题,那么就是自己的过失了。
父亲经常一个人鼓捣些天文产品,仿佛那片遥远的星海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惊天秘密,等待着他去挖掘和发现。郎书芯永远也不会忘记,她第一次在天文望远镜里看到了什么,那是一种空旷且寂静的黑,纯粹自然的黑,带着一种空间与时间的拉扯感,情不自禁的吸入其中,随后而来的是斑斑亮点与缀缀星光,于天空中倒悬成一座流动着的瀑布,一股脑的向她倾泻过来。
她知道,在这片能够抬头仰望的天空之中,每一个亮点,都是一颗太阳,在那个瞬间,她被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包围了,重新回到了孕育一切的摇篮之中,她甚至有种错觉,自己感受到了斗转星移,日月旋转。也是在同一时刻,这种满足感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将她包裹在掌心,第一次体会到了名为窒息的感受。
未知,庞大的未知,看不到尽头的未知,第一个勇于抬头仰望星空的人,是怎样的怒吼着,对着触碰不到的穹顶发出挑战,他说,星空不止用来仰望,还能被我们彻底征服。
她想要知道这瑰丽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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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合格的侦探理要拥有很多合格侦探应有的特质。
这看上去像是一个病句,事实上它也确实是一个病句。集中力,观察力,好奇心,记忆力。
看似是个非常简单的职业,好像人人都可以成为侦探,其实不然。单拿集中力来说,就已经筛选掉了世上七成的人,并不是说一个侦探只要抽起眉头冥思苦想就可以了,“苦思”与“深入思考”的不同就在一,前者是在毫无意义的浪费时间,后者却能在有限的信息当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线索。
搜集线索,得到证据,进行推理,找出真相。观察力是推理的源泉,生活中被潜意识所忽略的种种细节,例如口头禅,紧张时的眼角和面部肌肉活动,那些“理所当然”的动作和细节,对于干这一行的人来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忽视的重要信息来源。
这对贞合叹来说,都已经是稔熟于心的生活本能了,但是,与自己的同行有一些不同,他有着非常严重的被害妄想症。
具体严重到什么程度呢,看到不自然飘动的窗帘,会怀疑后面是否有人打算伏击自己。听到鞋柜被风带动的响声,会怀疑里面是否会有人被五花大绑,通过这种方式想自己求救。拿着刚从集市上买到的猪大肠拿去化验,因为他会怀疑这是死者遗体的一部分,吃东西也要用各种方式验毒,以期做到绝对的安全和放心。
看到黑色的垃圾袋,会怀疑是有人将已经分尸的尸体藏匿其中。甚至对于路上的行人也是一样,看到成双成对的男女,会下意识的认为男方是隐姓埋名的杀人狂魔,只是为了将身边的女伴骗到不为人知的角落痛下杀手。最后一条可能只是他自己的怨念,与被害妄想没什么关系。
他当然知道这些没有根据的猜想其实只是无根之萍,是令人哭笑不得的狂人妄想。但他仍然没有办法把这些想法从自己的日常生活中剥离出去,仍然每天早上都要检查衣柜鞋柜床底还有窗帘,会在家里的每道老破门缝里夹上头发,起床之后看一看有没有人进出自己的房间。
既然没办法拜托这些想法,那么就只能去一一验证真假,飘动的窗帘只是因为纱窗漏风,鞋柜里也没有人被绑架,猪大肠自然是猪大肠,经过严格化验也只能是猪大肠,黑色的垃圾袋里是难堪一嗅的生活垃圾,路上的男男女女也一同走进了情侣旅馆。
是的,凡是能够被证伪的想法,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妄想而已。
有腐蚀痕迹的骨头,带血碎肉,埋在垃圾箱深处的腥臭气味。不似假发的一两根黑色发丝。还有更多东西,这两天邻里之间传来的强烈争吵,打招呼时眼神当中的飘忽不定,楼道里变得有些劣质的空气。
他一开始觉得,这又是一次重复作业的证伪过程。
又一次开始寻找幻想的斧凿痕迹,老旧墙体的一角,抖落的破损的灰质碎片,踩在掉落枫叶上的四十二码鞋印,无数个记忆片段的重组中,再也没有出现过的那个人,八小时不眠不休的侧耳倾听,疲惫的双眼泛起异样的血红,好像森林里嗅到猎物气味的饿狼,死死咬住不放。
直到他真真切切的发现,这是一个无法被证伪的想法。
贞合叹第一次向其他人倾诉了自己的想法,接待他的民警只是把他当做正在疯言疯语的傻子随便应付了一下。于是过了整整半年的时间,终于有人发现了异常,在立案之后查找起已经失踪的人的痕迹。
他与同行最大的一点区别就在于,其他人都是通过线索连接证据,最后推出真相,他则是根据妄想组合线索,最后证明真实的幻想。很难说孰优孰劣,只是他不必受限于眼前的一切,可以尽情在想象的海洋中畅游,寻找那一个能引起全身兴奋甚至痉挛的可能性。
“一口价,不还价。”
“但是国家需要你。”
“国家也管不了我吃饭拉屎。”
“好好好,我从私人帐上划给你。”
贞合叹两腿一蹬,心满意足道:“这还差不多。”说罢,他拿起桌上的资料仔细研读起来,拿钱办事,对不起人也得对得起钱。
“济海?就新画圈那个?”
“嗯,对,就是那个。机票我们已经订好了,到了地就有专人接待,哦,还有这个,走的是专用电话网,地方公安也协调过了,会全力支持你调查的,切记动作不要太大,小心打草惊蛇。”
原来是已经画好坑了让自己跳,贞合叹这才知道上了贼船,不过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大不了当旅游去了,还能看看海游游泳。
“知道了,到时候给你往回带新鲜海货。”
“不必了,否则查下来人家要说我当众受贿,影响不好。”
19,「店」
“老谢,忙完没?一起走啊。”
“不了,你先走吧。”
整理好办公桌上的文件,整齐划一的放置一旁,周围的同事三三两两的离开公司,谢祎坤也准备收拾一下走了,因为家里还有人在等他。
搬家的计划最终还是因为芙蕾雅引发的“重大事件”而搁浅了,在这种情况下轻举妄动实在是不明智的选择,连身边的同事也忙里偷闲的讨论着这件事。官方最终给出的解释是太阳的异常活动影响了电离层粒子的运动,进而导致的全球性停电,至于是真是假,就只能说公道自在人心了。
白童谷也因此责怪了他一番,称为什么不提前告诉她芙蕾雅的事情。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芙蕾雅究竟有什么样的能力,自然也指望不上他能去告诉别人了,这是他第二次直观的见到她对现实世界造成影响,第一次的时候,她让一个人消失了,第二次她却让“电”消失了,虽然是暂时性的。
天色渐暗,夏天的太阳总是很晚下山,也因此,他每天回家时尚能看到天边的晚霞,仿佛烧红了半边天的火焰,与红灯酒绿的街道与霓虹交换身位,迎来又一个夜晚。
灯火通明的市中心并没有意识到夜的到来,仍然尽职尽责的履行着商业区的义务,来往的青年团体仿佛有着用不完的时间和精力,肆意的挥洒在晚间的星空之下。
大多数人在这个时候已经下班或者回到家中,因为是暑假期间,所以来往的人中不乏容貌稚嫩的学生面孔,时髦的像是已经成年的男男女女,如果不是年龄确实太小,很难把他们和“学生”这个词联系起来。
谢祎坤拐进一条长巷,这是他最为熟悉的一条路,是回家的路。公共花园里,仍然有伴着暮色嬉戏的孩子,时不时发出有些尖锐的欢声笑语。一切都如这十年的往常一样,令人熟悉的同时给人安心——直到他看见那片“荒地”。
应该说,本来是“荒地”的土地上,突然冒出来的奇妙建筑,看起来像是日式的独栋洋房,门前有一片独立的草地,木质的围墙环绕一周,与周围的七楼民居形成了异常鲜明的对比。
谢祎坤很确信,自己昨天,前天,大前天,走的都是同一条沥青路,看到的都是同一群相互嬉戏的孩子,他甚至能准确地说出他们的名字,路过的都是同样的垃圾桶。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唯独没有见到这栋建筑,这里应该是空无一物的一片“荒地”,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难不成自己不在的这一天不到的时间当中,他们就建起了占地达到这种面积的建筑物吗?但为什么是日式庭院呢,为什么是围墙呢,为什么自己周围的人都好像没有意识到一样选择了对其视而不见呢?
谢祎坤明白,这并不是他出了精神上的什么问题,而是确实的“异常”又这样在自己眼前出现了。他并没有打算视而不见,或者说他本来是打算视而不见的,但日常生活中本来相当轻便的双脚却忽然不听使唤起来,自顾自的踏着步子向玄关走去,也正因如此,谢祎坤的动作显得有些怪异,他是被腿生生拖着走的,如同穿上了故事里会跳舞致死的红舞鞋,强拉着整个身体来到了玄关内,连门都是自动打开,随即死死关上,听门与门框发出的强烈撞击声,谢祎坤觉得这里的主人并不想让自己出去。
“欢迎光临。”
“欢迎光临。”
说话的是两个少女,一个将蓝色的双马尾垂到地上,一个有着粉色的短发和粉色的眼眸。说的明明是日语,但他却理解了话中的意思,谢祎坤微微一笑,露出对陌生人专用的笑容:“是你们邀请我来的吗?”
少女们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只是以整齐划一的步调表演着喃喃私语。
“主人!有客人来了。”
“主人!有客人来了。”
她们的说话方式很有特点,要么是一齐出声,要么是前后相接,而说出来的内容完全一致,好像事前就操练过一样。
谢祎坤的脚又擅自动了起来,顺着玄关深处走去,“为什么脚会自己动起来?”就在他思考这一问题时,脑中却突然响起了回答的声音。
“因为这是「必然」,你会造访这里,是必然。”
实木制的地板和一直延伸的障子门,无论怎么看都是非常日式的装潢,他来到走廊中心的一处障子门前,任性的脚步停了下来,伴在身旁的两位少女以分毫不差的动作和时间走上前去,拉开了门。
随着云雾缭绕的朦胧晕开,印在四周墙上的浮世绘壁纸显现出来,深红色的绸缎像是舞台剧结束时的幕布,随性的从天儿降,洒落在华丽的地板砖上,在欣赏过古香古色的异国风情之后,谢祎坤看到了一个人。
如果让他来表达自己的第一印象,那么他可能找不到比雍容华贵更贴切的形容了。慵懒的卧坐在狭长的欧式沙发上,惬意的吞吐着烟草,身着华丽的和服长袍,略带挑逗的望向他的方向。
谢祎坤并未感到惊讶,既然是受邀,亦或者说被强迫来到这里,那么她们必然有寻找自己的理由,既然身体都能不由自主的被人控制,单纯的去反抗似乎也没什么意义:“所以,你就是这里的主人吗?”
“是哦,一切都是必然。”
“必然?”听到一句话之后,谢祎坤确认下来,她就是之前那个在脑海里回答自己疑惑的人,必然,听上去像是宿命论者的论调,他心想。
她随性的吮了一下铜木所制的细长烟斗,呼出一口长烟:“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偶然呢。”
“有的只是「必然」”
“所以,我来到这个地方也是你所说的「必然」吗?”她没有作答,只是简单地做了一下自我介绍:“壹原侑子,是这家店的主人。”
谢祎坤不知道如何作答,只是礼貌性的进行了回应:“您好,侑子小姐——”
还不等谢祎坤的话讲完,壹原侑子又用略显年轻的可爱声音打断了他的发言:“当然啦,是假名。”
他习惯性的猜测壹原侑子的年龄,但他却没办法判断眼前的人究竟年龄几何,单从外貌来看,大概只有二十岁左右,但如果从神韵出发,却有着那个年龄非常罕见的成熟气质,而喜欢开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笑,甚至懂得调笑自己,又像是有些调皮的老人才会拥有的兴趣。
“你刚刚可是在想很失礼的事情啊。”
又是这样,不等自己开口,她就仿佛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心中所想。
“这两个孩子是小全和小多,顺带一提,全名是全露和多露,很可爱的名字对吧?”
“侑子小姐,是日本人吗?”之所以这么问,原因无他,只是对室内室外的装潢有所猜测而已。
“并不是喔,我出生的国家,现在已经是历史的尘埃了吧,倒是你现在所在的国家,是个很有趣的地方呢。”
“那么,侑子小姐,因必然而引导我到达的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壹原侑子接着说道:“这家「店」,是能够实现愿望的「店」。你既然能够来到这里,就说明你有着想要实现的愿望。与之相对,你要付出代价,与其对等的代价。”
“代价?”姑且不说实现愿望的妄言究竟是否属实,只是有得有失的这一点,倒是很符合谢祎坤的美学标准。其次是这句话里的另一个新概念,代价,是什么样的代价呢。
“不可以付出过多,也不可以获取过多,没有多或少,必须要对等的,均等的——”
“现世的肉体,星世的命运,天世的灵魂,共同决定的代价。否则的话,会受伤的。”壹原侑子在讲述这句话时,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有些悲伤地神情,不知道是为那些付出代价的人们,还是为自己即将到来的命运。
“作为你实现愿望的代价,拿走对你很重要的东西,只要这样理解就可以了。”
谢祎坤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想要实现的愿望,就算真的有,也不是必须要实现的那种程度的偏执。
还不等自己做出回应,壹原侑子已经将话题接了下去。
“你,遇见「她」了吧?”
谢祎坤稍稍有些吃惊,但一想到这个地方的性质,就释然了,「异常」与「异常」之间有着相互的了解,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芙蕾雅确实是与他不同的存在,在她引发的前两次事件当中,谢祎坤已经非常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如果您说的是我家里的那孩子的话,那么确实是这样的,我遇见了她。”
壹原侑子抖了抖烟斗,将已经燃尽的烟草倒扣进烟灰坛中:“明明发生了那种事情,竟然还这么平静悠哉,我应该称赞你一下吗?”
谢祎坤摇了摇头,说道:“在没有能力接触更多的真相之前,我能做的就只有维持平静的生活而已。”
眼前这个青年的回答,让她想起了一个故人,当然,如今斯人已逝了。
“你,有兴趣跟着我学习魔道吗?”
壹原侑子忽然语出惊人,要是换作其他理解这句话深层含义的人,说不定已经兴奋到不能自已,但谢祎坤仍是那副老好人的笑脸:“我暂时还没有这个打算呢。”
“那还真是可惜。”听到回答后,她又重新恢复了那副好像对一切都饶有兴趣的表情。
谢祎坤并非为了学习魔法来到这里,事实上,他还有别的想知道的事情:“侑子小姐,您可以听听我的疑惑吗?”
“当然可以,只不过想要了解,想要解答,首先需要付出代价,你的信息,名字,以及生日,写在这里就可以了。”
谢祎坤自然没有隐藏的理由,因此将自己的名字和生日写在了指定的黄纸之上。
倒是壹原侑子反而笑了起来,她收起似乎是特殊材质制成的纸笔,意味深长的说道:“哦?这么简单就告诉了别人自己的名字和生日吗?”
“这不是您需要的东西吗?况且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信息吧,随便打听一下都会知道的。”
壹原侑子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仿佛是在嘲笑他的诚实:“被知道名字,就等于是被对方掌握了灵魂的一部分,被知道生日,就等于是被掌握了过去的经历和未来的前程哦,就算如此,你仍然认为这是无关紧要的信息吗?”
20,「愿望」
“灵魂和,命运吗。”
对于壹原侑子冲击性的发言,谢祎坤不知回想起了什么,自言自语的重复起来。他之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对于这些颇为迷信的东西向来是视为不存在的,但近来的经历,无一不在用最为强而有力的事实彰显着“神秘”的存在。
消化掉之前的那些信息,谢祎坤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请求:“侑子小姐,我想要知道她的事情,关于「芙蕾雅」的事情。”
壹原侑子并不惊讶,她早就“看”到了他的想法,她稍稍起身正坐,开口说道:“你知道她究竟是什么东西吗?”
“芙蕾雅并不是东西呀,请您不要这么称呼她,否则哪怕是您,我也是会生气的。”明明是笑着说出来的话语,却充满了被点燃的火药味,壹原侑子心想,看来她的试探确实生效了,这个青年对那孩子抱有着非常特别的情感。
“啊啦啊啦,是我疏忽了呢。”
“侑子,疏忽啦。”
“侑子,疏忽啦。”
轻浮的语气和夸张的动作,无疑是以开玩笑的态度糊弄着之前的失礼,而小全和小多则像是舞台上的对称配角,大大咧咧的应和着侑子的一举一动。
“那么我再问你一次,你知道那孩子究竟是什么吗?我不是在问名字或者称呼这类东西,而是希望你能回答出她的本质。”
谢祎坤承认,他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的,这是超出他知识体系的提问,他当然知道芙蕾雅就是芙蕾雅,是无可替代的重要存在。但自己主观情感上再重视她,也无法代替客观上的无知和懵懂。
还不等谢祎坤做出相应的回答,壹原侑子又戏谑着向他抛出了新的疑问:“那孩子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你了对吧,你觉得这意味着什么呢?”
是的,这是一个事实,他是知道芙蕾雅的名字的,在第一次接触到她的时候,在至今仍然涌动在自己脑海深处的杂乱信息之中,就有着她的名字,事后虽然也尝试解读过剩余部分的内容,但就像宇宙中无意义的背景杂音,普通人类的脑回路并没有理解那些东西的资格,不存在语法,不存在语境,只有意义的信息,他一个音节也没办法听懂。
看着眼前陷入沉思的青年,壹原侑子没有再进行新的提问。
生前拥有着庞大魔力的人,在死后也不会被拖入死河之中洗去铅华,这种能够保留着前世宿慧而重新投胎为人的过程,被称为“转世”。哪怕很有可能一生都不曾觉醒,只是庸碌匆忙的渡过,但这些被魔力寄宿着的记忆和想法不会消失,而是重新投入下一轮的世代更迭当中。
眼前的青年正是拥有着这种加护的人,哪怕她还是第一次亲身到达这个崭新的次元,哪怕一切都是未知数,但灵魂深处的异彩永远不会骗人,她也正是为此而来。
看似无秩序的表层世界之下,隐藏着异常精妙的奇巧构造,正是这些东西构成了每个次元的弦,在无意识的震动之下履行性质,发挥能力,如同一曲悠扬的乐章,构成了每一个世界的基础。但时空间的结构并非一成不变,宿命的运转也并非一条直线,而是有着些许的振幅,这些振幅就是壹原侑子能够被允许的干涉值,能够预测未来的人只能够看到未来,但她不同,她拥有进行干涉的能力,但就算如此,想要改变时间的闭合与连接,依然是一件无比困难的事情。
她是为了所有人的幸福而来,而现在,她已经找到了最重要的“键”。
“看来你相当困惑呢,对于这些问题。”
谢祎坤停下暴走的思绪,侑子小姐的声音让他的意识重新回到了眼前的现实。
他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说道:“现在解决不了的困惑,只要保留下去就可以了。”
壹原侑子只是看着他,没有打断他接下来的发言。
“唯有遗忘和假装遗忘,是我最讨厌的事情,所以我不会那样做。哪怕我一点也不了解芙蕾雅,哪怕芙蕾雅一点也不了解我,但我愿意相信她脸上的笑容是真心实意的。”
“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让她展露笑容的资格,而她也找到了自己生存的意义,那么,我只要独自离开就可以了。”
“噢?这可真是偏激的发言呢。”壹原侑子如此回应。只是有一句话她没有说——正因为是偏激的发言,才有那个人的影子。
“或许吧,但对我来说,她就是有值得我这样做的价值。”
这个名叫谢祎坤的青年,刚刚用了“价值”一词。她没有听错,他确实就是这样说的,这更加让她确信了自己的想法。她现在很好奇,好奇眼前的这个人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摩可拿,把那个拿出来吧。”
“收到!”
谢祎坤一直以为是毛绒玩偶的东西竟然睁开了眼睛,甚至还开口讲话了。这让他有些吃惊,他更加确定了自己内心的猜想,「异常」不愧是「异常」,的确不能以常理进行揣测。
黑色的摩可拿抖动着类似兔子的耳朵,大大的张开了嘴,那样子,仿佛是打算吞咽大型动物的蛇,张到了一个不合理的程度。嘴的内部好像是异次元的空间,谢祎坤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空间的乱流。
像是某个蓝胖子的四次元口袋,总是可以拿出一些神奇的道具。
黑色摩可拿随即吐出了两个银蓝色的“雪花”,谢祎坤拿起来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两片雪花样式的发夹,半透明的质感和在内质流动闪现的青光,彰显着这个发夹的不平凡。
“这个,是要送给我吗?”“这可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让你拿走的东西,没有等价的代价是行不通的哦。”壹原侑子小心翼翼的捻起它们,用两指的指缝夹了起来,举到谢祎坤的面前。“不过代价嘛,我已经收到了。”
“收到了?我和侑子小姐这是第一次见面才对吧。”
“当然,‘这’确实是第一次见面。”
“那么,是什么时候,向谁收取的代价呢?”
“啊,啊,谁知道呢?~”
“这可不是装可爱就能解决的事情啊,侑子小姐。”
说起来也有些奇妙,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谢祎坤却觉得自己对眼前的人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对芙蕾雅也是这样的,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觉得很久之前就在哪里见过了,正是因为这种不明出处的既视感,他才与这个初次见面的神秘女性快速的熟络起来。
就在互相打趣的同时,外面的环境已经开始发生变化,屋顶和围墙像是被现界侵蚀一般,虚化成一丝丝的幻象,逐渐消失。就连壹原侑子本人,也开始变得透明起来。
“侑子侑子,时间要到了呢。”
“侑子侑子,时间要到了呢。”
“这是?”
小全和小多非常应景的做出了解释说明。
而壹原侑子则给出了原因:“本来来到这个世界就是托了‘她’的福,要不是那孩子的接引,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定位这个次元的坐标。只不过这种联系现在还很脆弱,不足以支持小全和小多把店成功架设在这个世界。再过一会,我们就会回到原来的地方去了。”
‘她’应该就是指芙蕾雅没错了,芙蕾雅还有这种能力吗?上次的停电就是为了做这个吗?侑子小姐是芙蕾雅认识的人吗?明明旧的问题还没能解决,新的问题就又出现了。
“接着。”
壹原侑子将那两个雪花样式的六角发夹放在掌心,轻轻一推,发夹就顺着没有介质的空气向他飘来。
将发夹收进口袋,谢祎坤仍然思考着之前的对话。
“我们,还会再见的对吧?”明明是毫无事实基础的判断,但谢祎坤就是有这种直觉,他肯定还会再次见到名为“壹原侑子”的存在,就在并不遥远的未来。
“当然,这也是「必然」的选择。”
“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个「愿望」的用法吧。”
“当然,我会将礼物转赠给她的。”
他究竟能成长到什么程度呢?壹原侑子的内心如此期待着,这是全新的可能性,全新的时间线,全新的宿命纠缠。
伴随着像老旧电视一般的噪点和扭曲,整家店在壹原侑子对自己的注视中消散而去,之前一切存在过的痕迹都消失殆尽。环顾四周,他站在那片令人熟悉的荒地之上,看了看表,时间并没有流动,周围的孩子仍在追逐嬉戏,一如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摸了摸衣服的前兜,没错,那两个发卡确实还在自己的口袋里面。这就说明自己之前看到的并非幻觉,而是现实。
跨着沉着的步伐行至楼下,顺着没有声控灯的漆黑楼道走到家门口,重复每天固定的开门动作。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
芙蕾雅已经早早的等在门口了,谢祎坤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换上了居家的便鞋。“今天也有礼物哦。”
是糖果吗?是新衣服吗?是新的故事书吗?祎坤手里什么也没提,那么就不是新的衣服,也不是新的故事书。
芙蕾雅的眼里闪烁着星星:“是糖果!”
谢祎坤被这无比肯定的答案弄的啼笑皆非:“不对哦,是发卡。”
21,「第二切面」
与谢祎坤有所交集的女性很少,而能与壹原侑子这样的人扯上关系的人则是完全没有了。
理所当然的只剩下了芙蕾雅符合条件。
芙蕾雅在这一刻被无情的开除了人类籍贯,不过她本人对此一无所知,只是期待的望向谢祎坤,并等着他为自己戴上名为“发夹”的新礼物。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谢祎坤毕竟并没有帮女孩子戴发卡的经历,只是现学现卖了一下。
水晶蓝的六角发卡与芙蕾雅的金色头发相得益彰。
“怎么样,喜欢吗?”
“嗯。”
芙蕾雅低敛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这个发卡是他从壹原侑子那里得到的,她既然将这种东西送给自己,理应有她自己的理由才对,这个理由很明显是和芙蕾雅有关的。
现在的谢祎坤还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
下一秒他就知道了。
无源之风在并不宽阔的客厅打起旋来,吹开了新买的日历,茶几上的坚果撒的满地都是,冰蓝色的发夹透出柔和的光,让人情不自禁的注视其上。
无光的瞳孔重新投射在谢祎坤的脸颊上,“她”又醒了过来。
他其实是有意识的在将这个无情感的状态与日常生活中活跃状态的芙蕾雅区分开来,所以用了“她”的代称,而不是芙蕾雅的名字。
“她”转过头来,谢祎坤能够感受到,“她”是在看自己,“她”确实做了“看”这个动作,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有意识的正视过自己。
怎么办呢,要搭话吗?
“你好?”
“你,好。”直接出现在脑海里的声音,那并不是谢祎坤能理解的语言,但他可以理解话语中的意思,第一句话显得有些磕绊,似乎是在寻找与他的精神频率相符的速度和语调。
“芙蕾雅?”
“不必担心,现在正在与你对话的对象,或者称为‘我’,与她是共用同一个‘壳’的同一个灵魂的不同切面,每当我出现的时候,她则会陷入类似深度睡眠的状态,不会留下记忆信息,因此对我们的谈话也是一无所知的。”
原来如此,这倒是非常常见的设定了,人类之中亦有着类似精神分裂的情况,那么,这孩子和芙蕾雅是同一个人吗?
“不要用你那浅薄的知识揣测我们的存在方式,就算我向你传输相关资料,你也只会陷入精神混乱,不过可以告诉你的是,我和她是同一个‘人’,你只要这么理解就可以了。”
“那么,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名字对我来说没有意义,我也没有心思学她和你玩什么过家家的游戏,如果不是受了感情模块的影响,我亦不屑于和你进行一句话只有十几个有效字节的低效率交流。”
还真是令人心酸的发言,谢祎坤心想。
“总归是要有个称呼的,那我也用芙蕾雅来称呼你可以吗?”
“不需要。”
言简意赅的回答。
略一思考,谢祎坤先询问了自己感兴趣的问题:“这个所谓的感情模块是指什么呢?”
“这两个形状类似人类世界发夹的物件,它们能够有效抑制我的计算量,使我捕捉到‘她’的人格情感,以此为基础,我就能和你进行人类交换信息的活动,也就是我们现在正在做的这件事,你们称它为交流。感情模块则是我特意针对‘她’建立的信息档案,里面是你和‘她’相关的一切资料。”
“你的意思是,通过学习芙蕾雅的情感变化,你也拥有了和人交流的能力,是这样吗?”
“并非如此,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将自己视做人类,这才因为你的干涉而拥有了‘人格’,我只是通过这个窗口进行应用而已,对你们的事情并不感兴趣。”
“那么我现在可以认为你是拥有情感的吗?”
“……可以。”
眼前的她,让谢祎坤想起一种非常流行的现代病。之前还在看着漫画书的少年某天开始改看全英文的科普丛书了,再尚未能够理解黑咖啡的苦味之前却执意不要加糖。
“我与中二病患者有着宏微观本质上的区别,无论生理上还是精神上,请你不要把我和存在时间只有不到一百个人类年的碳基生物相提并论。”
“但是我也是存在时间只有不到一百个人类年的碳基生物。”谢祎坤不禁这样想到。之所以会联想到中二病,则是因为,刚刚还像小孩子一样会为了礼物而感到开心的芙蕾雅,突然变成了以绝对的理性,甚至带着些傲慢与自己进行对话的存在,简直就像逆反期的青少年一样。
“抱歉,我知道了。”微微一笑,并做出看似很真挚的回应。
“那么,这位‘小姐’,我是从别的人那里得到的这两个发卡,你觉得她是出于什么目的想要让你出现的呢?”
“首先,‘壳’的样式和形象并非由我决定的,之所以会以不可逆的女性形象出现,也是完全出于‘她’的意愿,而我作为资讯统合体的一种,本身是没有性别的。”
“但你们不是一个人吗?芙蕾雅事前没有通知你吗?”
“事实上,单单是从混沌海中脱离出来,就已经超出我的理解范围了,更不用说获得能够被泛世界意识所认可的躯壳,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我也没办法做出解释,在没有搭载感情模块之前,我不能理解她以人类情感为基础所做的一切行为。你可以理解为我那时候是无意识状态,而她本也应该是和我相同的情况才对,只是现象就是这样的,我没办法反驳,只能选择接受并尝试归纳。”
“而我出现的目的,非常简单,正是为了以人类能够理解的方式向你明确的传达我的意志,我要回去,回到我来的地方去。”“……回去,是指——”谢祎坤稍稍有些沉默,回去这个词,让他有了一些难以形容的联想。
“从哪来的回哪去,这在你们的用语当中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概念吧?”
确实,不难理解,与其说不难理解,倒不如说直白过头了,也正因为是非常直白的表达,他才会陷入沉默之中。
“这也是‘她’——不,这也是芙蕾雅的想法吗?”
“我是第一次导入与人类感情相关的资料,大概还要经过半个小时的模因对照和重复记录才有可能超越你对于人类情感的了解,但哪怕只是现在这种程度的运算简式,我也可以给你一个非常肯定的回答,她是不会选择跟我一起回去的,百分之百。”
“请对自己的吸引力保有充足的信心,人类,在我的计算当中,你也应该属于族群中受欢迎的那类人,竟然也会问出这种问题吗?兴许我的情感模块还不够完善,并不能理解你现在的想法。不过我已经记录下了你的反应,这是很有意义的参考信息。”
这倒不是有没有信心的问题,只是他又一次神经过敏了。换言之,他无法相信自己,也很难相信别人。
“那你呢,难道一定要回去吗?”
“动物尚有归巢的本性,我也不例外。更何况,如果她的人格版图继续完善下去,迟早会把核心数据全部浸染,等到那个时候,我再想妄图摆脱人类格式的桎梏,就是非常困难的事情了。”
明明共用着相同的躯体,明明拥有着相同的声音,但性格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极端呢。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告诉我呢?是我能够帮上什么忙吗?”
“当然,只有在你答应帮忙的情况下,我接下来的安排才有意义。不过你依旧可以选择拒绝,事实上,也并不是非要回去不可,在不佩戴这两个抑制器的情况下,我是没办法沟通情感模块的,那种微小数级的信息,不用一个瞬间就会被其他的杂乱记录所覆盖,也没办法形成能够和你进行沟通的自我,处在‘无意识’的自然状态,是不会有要求的,自然也谈不上‘想要’回去或者‘害怕’消失了。”
然而她还有一句话没说,芙蕾雅在日常生活的状态下,理应是拥有着完整的计算量的,为什么她的情感没有被覆盖,反而能够浸染其他部分,这是她搞不明白的事情。
“所以,你的回应呢?答应还是拒绝?”
谢祎坤其实是个怕麻烦的人,正因如此,他才会绞尽脑汁的去思考能够事半功倍的更优解,只是为了偷懒而已。某种意义上来说,聪明的人可能都是有点怕麻烦的。
“虽然不知道具体要做些什么,不过没有拒绝的理由啊。如果能帮到你的话,那孩子也会开心的。”
很好,既然你答应下来了,那么代价就算没有白付。
“很好,既然你答应下来了,那么就谈一谈具体的方法吧。”
谢祎坤也很好奇,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帮到‘她’,毕竟怎么看都不像是以目前的能力能够达成的事情。
“我要做些什么呢?”
‘她’突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是‘她’在谈话里第一次展露微笑:“很简单,把你塞去别的次元就可以了。”
“欸??”
22,「规划,要求,异次元」
谢祎坤相当震惊,不单单是因为‘她’提出来的方法,更是为了方法本身的内容实质。
“这种事情都能做到吗……”
究竟是怎么做到把一个人类塞去其他次元这种事情的?不,既然‘她’已经这样说了,就不是能不能做到的问题了,而是到达其他次元之后,他要帮‘她’做些什么的问题。
话虽如此,但谢祎坤还是想问清楚实际操作的方法和机理,他可不想自己因为不了解情况导致永远也回不来的情况发生。
“我可以很明确的回答你,能做到,不过是有代价和条件的。”
这倒是很自然的事情,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物理定律和通用定理更是如此,多少能量能够交换多少物质,全部都是有定数可寻的,从这种意义上来说,这个世界又最是公平不过了。
除了要搞清楚前因后果和基本理论,还有几个很重要的问题谢祎坤需要了解——何时动身,何时归来,能否归来。
如果离开时间太长,不免会引起他人的疑惑,但如果一瞬百年,说不得就做了异死他乡的无名鬼,在失踪人口名单上又添新员。
“你身为一个有独自行为能力的成年男性人类,怎么婆婆妈妈的?你们的族群不是鼓吹责任与义务,果决和定力吗?在这种事情的决定上,为什么要浪费这么多时间?”她并没有发现,随着借用人格模块的时间不断延长,她也愈发有了人类的特性,甚至懂得了简单的抱怨和怀疑。
谢祎坤倒因此没有生气,只是轻描淡写的笑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他并没有停顿,又接着问道:“你所谓的‘塞去’,是一种什么样的概念?我是物理上的肉身到达另一个世界,还是只是意识附着到别人身上?”
“根据壹原侑子的解释,你是会人身直接到达的,并不会出现灵魂和肉体并不统一的情况,那也并不是我需要的结果。”
侑子?也对,就是侑子把两个发夹交给了他,她没理由不知道这点。
那么,假设说,他真的到达了其他的次元,芙蕾雅该怎么办呢?没有人来照顾她的话,谢祎坤是没办法放下心让她一个人待在家里的,难道要寄送到白童谷家里吗?
谢祎坤指了指芙蕾雅,用认真的语气对‘她’问道:“我能带她一起走吗?”
这个动作有些怪异,明明是指着同一个对象,却用了‘她’来指代。
“这也是我下一个要和你讲的事情,你也不用想照顾她的问题了,她会跟你一起去的。”
“准确的说,是我要跟你一起去。”
谢祎坤略一沉吟,‘她’没有必要欺骗自己,而事主与他同去,也不是不合理的要求,“那芙蕾雅呢?还是一直这种昏迷的状态吗?”
如果芙蕾雅在到达其他地方之后仍然是昏迷的状态,那就意味着自己要分出足够多的精力放在照顾她和保护她上,虽说这是他早就已经决定必须贯彻的事情,但若是这种情况,未免行动不便。
“事实上,能够做到将你从世界线上抽出,再塞进其他地方的存在,并不是我,而是她。”
她只是代表着“能力”,亦或者说“真理”的那一小部分,学名可以叫做无意识资讯统合体,甚至说的更直白些,她不过是图书馆而已,而图书馆的主人,仍然是芙蕾雅,也只能是芙蕾雅。她可以翻阅,可以理解,可以复制,但复制出来的东西,并不直属她自己。
“在沟通泛世界意识之后,我很有可能陷入被同化的状态,那个时候她就会自然而然的苏醒过来了,而我之所以能够出现和你进行沟通,也必须先获得她的肯定才行。”
这个说法并不完全正确,因为她们本就是同一个生命,倒不如说是芙蕾雅希望蕴含在她体内的‘规则’也能拥有自己的心情和想法,她才因此诞生,但不论‘规则’也好,‘真理’也好,都是不需要情感的,它们只需要存在,并且运转。
“至于照顾她的事情,你也不必过分担忧,就比如现在——”
芙蕾雅的身体渐渐透明起来,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这并非光学迷彩一般的隐蔽光子的折射,或者动物保护色之类的技巧,而是确确实实的一种抹去和消失。
“这种情况下,你还能看得见我吗?”
确实,‘她’就这样在自己眼皮底下消失了,没有找到一点空气的扭曲和光线的不和谐,仿佛这里本就什么都不存在,简直是完美的伪装。
“……芙蕾雅也能做到类似的事情吗?”
‘她’重新现出身形,连一毫米的距离都未移动,原原本本的待在原来的位置上,“我说,你也未免太小看了她,她不去做,不代表她做不到,明白吗?”
要是如此说来,倒是之前一厢情愿的想着去保护她的自己显得有些傲慢了。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这么做同样不是没有代价的。”
“代价?”他今天已经不止一次的听到代价这个词了。
“使用能力即意味着要沟通你理解中的‘异常’,沟通异常就意味着‘人性’的流失,使用的次数越频繁,烈度越强,她,也就是这孩子,就会越偏向‘非人’的存在。因为其他的记录所占的比重越多,就越难重构人格,哪怕删除之后重新整理,那也不是原来的她了。举个例子的话,就像一台被打乱数据排满的过载电脑,再想要找到你需要的文件,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她计算力比我更强,处理世界杂音和宇宙背景的能力也优于我,但正是因为不想失去人格,才对能力的使用慎之又慎,而我不同,本来我的目的就是回归,是要洗去人类的一切痕迹,是要脱离这个壳重回混沌海。能力的使用和异常的沟通,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求之不得的机会。”
谢祎坤眉头一皱,双手一合,担心的责问道:“如果你成功了,她会怎么样?”
‘她’略微一笑,露出了和芙蕾雅极为相似的笑颜,若不是无光的瞳孔,她们简直一模一样:“早就猜到了你会问这个问题,放心好了,我的变化是不会影响到她的,现在我们已经是处在子母系统之中的不同存在了,如果我能成功脱离,那肯定会削弱她的一部分能力,但就算如此,她也不会弱化到连渺小的人类都能仰望的程度。”
芙蕾雅究竟是怎样得到人格的,她不清楚,她之所以能够形成不同于芙蕾雅的独立意识,完全因为是复制了她的基础信息,‘她’做不到无中生有,那是神明的领域,没有任何存在可以踏足其中。若是没有这两个能够抑制计算力的发卡,客观环境上也无法允许人格信息的存在,只会一次又一次的被无法控制的观测数据流冲成没有意义的碎片,二者缺其一,都无法促成‘她’的诞生。
在‘她’看来,芙蕾雅以情感模块做最优先级统合全局的想法无疑是不合理,甚至是有一些愚蠢的,但这是芙蕾雅自己的选择,也是因与果的精巧设定。
更何况,‘她’自己也没有发现,‘她’已经在以人类的思考模式进行着日常运算了。
谢祎坤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她’透露给自己的信息,包括一些‘她’用来形容自己的词汇和常用描述,他要仔细思考其中的内在含义。
“我接下来要去的‘其他次元’,是完全随机抽取的吗?”
‘她’摇了摇头,倒是给出了个令人安心的回答:“我会事先录入搜索相似解的指令,确保在一个与现有世界差别不大的坐标上进行降临作业,在找到之后,我会被重新唤醒。如果偏差太大,先不说你能否适应千奇百怪的环境,语言,风俗,最基本的生存问题都无法解决,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更谈不上让你帮忙了。”
何况眼前这个人类的安全对她来说是至关重要的问题,‘她’是无法避而不谈的。
“时间呢?我可以是有工作的人啊,总不能一走了之吧?”
“在进行返航作业时费点功夫而已,保证你离开的时间线位置和回归的时间线位置是同一点就可以了,当然也不排除因为计算失误导致的错降和偏降。”
比如一不小心掉到十几年前,或者被送到没有氧气的宇宙空间里去,在计算不精确的情况下,确实都是有可能发生的情况。
谢祎坤并不想继续追问所谓的错降和偏降究竟是什么情况,总归不会是好事情的。
“那你下一次苏醒过来,大概要过多长时间?”
“我也不清楚,想要计算能够确定世界位置坐标的变量,必须要进入无意识形态才行,那个模式下我是没有时间概念的,可能是下一秒,也可能是十年后,兴许你死了我还没得出答案也说不定。”
真是不靠谱的答案。
23,「夜谈夜探」
灯火通明,吆喝声,叫卖声,谈论声,不绝于耳。
这本来是条马路,不过因为过去来往车辆很少,故做小本买卖的人都喜欢往这个人群聚集的地方跑,久而久之,就演变成道两旁全是各式各样小吃车,小商品店铺,甚至接私活的瓦匠木匠了,前阵子因为政策原因,荒废了一段时间,搞得人心惶惶,没人再来了,风头一过,却又变回原形了。
一到晚上,都来占摊,来往人群络绎不绝,做的是一晚上的买卖。而旁边就是大路,也就没有什么私家车走这边了。
很好,合理。
“正宗新疆羊肉串,不好吃不要钱。”
看样听音,这是新疆人,卖的不是葡萄干就是羊肉串,哦对,还有切糕。
这也很合理。
贞合叹闻见味就走不动路了,满口生津,他从钱包里拿出一张泛皱的二十块钱:“给我拿俩铁板鱿鱼,多刷点酱。”
“好嘞!”
酷夏炎炎,日渐西沉,老板只穿一件吊带背心,娴熟的运用起烤板和铁熨,只三两下,钱货两讫,抄起个塑料袋,兜着便走。
没问题,这也很合理。
“小赵,你吃不吃啊?”
“……您吃吧,我不饿。”
赵占博实在是看不懂眼前这位究竟在想些什么。换做平常,他此时应当还在局里当差,要是自己轮值,就在外面解决些偷鸡摸狗的地痞流氓。总之不会穿着便装在夜市上瞎闲逛,还吃宵夜。
这位爷连局长见了都得点头哈腰,明明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出于平头百姓对于权力的天然敬畏,赵占博已经脑补了一系列贞合叹的故事背景,再加上同事添油加醋的胡说八道,一说是京里来的二世祖,又说是哪家巨富的大少爷,因此,在赵占博的心中,他已经认死了贞合叹是哪里来的大人物。
只可惜,贞合叹既非红二三代,也不是商贾世家,他搞不清楚官分几级,也不懂经济原理,平时住的是墙皮掉漆的廉租房,吃的是五块钱一碗的康师傅牛肉面,穿的是论斤卖的二手毛裤。
但赵占博认为大人物一举一动都有深意,别人这么穿,很可能就是个山炮,但贞合叹这么干,那自然就是有性格,懂节约。更何况,俗话讲越有钱的人越抠门,正印证了赵占博心中的想法。
贞合叹唯一会做的一件事,就是侦查办案。至于他人的脑补,只能说是因缘巧合了。因为保密协议的问题,中央只给了全力配合工作的命令,其他的前因后果是一字未提,他又不能自己把事实说出来,也只能由得他人去误会了。
但对赵占博来说,日子就有些难熬了。他从小到大也没见过这么大的官(脑补),此刻伴在左右,更是坐立难安,天炎气燥,止不住的往外冒汗,整个脊梁骨早就浸透了,要不是穿了件深色T恤,显不出来,说什么也得回家换衣服了。
贞合叹一如既往的放飞自我,腰间别个蒲扇,吊儿郎当的左顾右盼,出入大街小巷如入无人之境。没人会认为这样一个人会是什么中央特派员或是享誉国际的名侦探,某种意义上来讲,这也算是他隐藏身份的一种方式。
不过他平常就这个吊样。
“小赵,我问你,你觉得咱们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赵占博被突然搭话,心肝都吓了颤了一颤,差点没拿稳手里的山寨苹果,“嗯……我觉得是这里人多眼杂,龙蛇混淆,适合打探信息,您说是吗?”
并非如此,贞合叹真的只是饿了,再者他久不出门,看见这处人声鼎沸,因此想来凑凑热闹。
“不错,小赵,我们这次出来,你要仔细观察,仔细思考,多看多想,才能有所收获。”
嘿,放的什么狗屁。
贞合叹自己都不知道这种地方能看出个鸟来,这种情况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已见到的一切世俗化细节去反推不合理,不融洽,不让人舒坦的深层暗面,兴许隐藏着谁家的老婆又和谁家的老王绿上添绿,谁家的熊孩子狗蛋喜欢谁家的熊孩子二丫这种真相。
可惜,要是出来吃个宵夜就能发现重要线索,他不如去买两张足彩,听上去还比较靠谱。
更何况,贞合叹也觉得,这次的事件交给他来办,实在是有些让人捉摸不透,要说杀人放火,抢劫绑票,甚至是银行窃案,恐怖袭击,只要是人办的事,自然就有人迹可寻,不是他自吹自擂,入行十余载,从当年的少年名侦探到今天的都市传说,从来就没有他解不开的死结。
但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得是人犯事才行。
文件上明目张胆的写着地外文明和未知因素,希望他能多加考虑,这让人怎么查?外星人拉屎撒尿也轮不到地球人来管吧,又不是五角大楼那帮神经病,真是吃饱了撑的。
“小赵,我问你,如果碰到外星人,你会怎么办?”
赵占博差点没一口盐汽水喷出来,这算是什么问题?外星人?
但他没有表现出内心的痛不欲生,因为在领导面前不能露怯,“……我觉得我们可以首先尝试跟地外生命体进行一下沟通,只要能进行交流,其他的都好说。”
“要是人家不理你怎么办?”
赵占博只能接着睁眼说瞎话:“咱们可以咨询一下社会学家和语言学家的帮助,搞清楚它们的社会形态和语言结构。”反正科幻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一切问题都是社会学问题。
“你觉得外星人有头发么?”
赵占博强压了一口老血,认认真真的回答道:“……我觉得应该是有的,如果他们也是哺乳动物的话。不过也不排除它们在生理性和外观上与我们都有很大差异的可能性。”
“那你觉得他们剃头吗?”这他娘是什么问题???这种问题该怎么回答?回答剃头?那为什么?不剃?又是为什么?
赵占博脸上露出异常狰狞的难堪表情,犹豫了半天,终于回答道:“应该,应该剃吧。”
“噢~小赵,你这个小同志很有想法,我很看好你啊。”贞合叹突然有点可怜眼前这个老实孩子,小小年纪就疯了,还真的回答了自己这种弱智问题。
事实上,贞合叹只是在胡说八道而已,他找不到话题,又想跟人唠嗑,还不想暴露自己在浑水摸鱼不务正业的事实,随便找了个话题就来讲了。
倒是赵占博很是受了惊吓,他愈发觉得眼前这位爷深不可测了,正常人会在大街上闲的没事问关于别人外星人剃不剃头的问题吗?肯定是不会的,这就叫不走寻常路,奇人所为,捉摸不透。
贞合叹浑身一拧,伸了个懒腰,“得了,咱们该去办点正事了。”
合着刚刚不是办正事啊?合着刚刚您是来买夜宵了?合着逗我玩呐?
贞合叹无视了在风中凌乱的年轻小干警,甩着啪嗒作响的凉拖鞋,一溜烟地跑到马路牙子上打车去了。正是晚上,又是市中心,来往出租络绎不绝,抬手就是一辆。
贞合叹往里一窜,从车窗里抻出头来,对准了他就喊:“别愣着了,赶紧上车!”
而此刻的赵占博却正处在一个万分后悔的状态当中,要是当时在全体会议上自己头趴的再低点,要是长个心眼,使劲靠后坐一坐,要是自己那天干脆请个假没去,说什么也遭不了今天这个活罪。
然而,若不是赵占博自告奋勇的力荐自己,又拍着胸脯保证一定尽心尽力,竭诚竭虑为人民服务,马屁拍的他自己都快信了,贞合叹也相不中他。他就得要个不要脸的人跟着自己才行,有脸的没法干这份活。
贞合叹也不含糊,看他没了反应,一个箭步奔下车去,拦腰抱起赵占博扛上就走,一百多斤的壮小伙,在他手里硬是跟没有一样,顺着门往车后座里一扔,咣当一声,关上车门,这就打算走了。
司机师傅干了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主,但仍然非常有职业素养的问了一句:“您去哪啊?”
“第二热电厂。”
“哟呵,您北京人啊?热电厂那地方我熟啊,坐好吧您呐。”
赵占博这时才回过神来,刚刚被扔进车里后脑勺磕得生疼,现在才缓过劲来,他捂住后脑勺,倒吸了一口凉气:“嘶——去那干嘛啊。”
贞合叹微微一笑,并不正面作答:“去了你就知道了。”
24,「手艺人用手艺吃饭」
赵占博掏出手机,噼里啪啦的打了一通字。贞合叹的手机随即就屏幕一亮,显示一条新信息。
赵:热电厂不让随便进的吧?
话外之意则是,他们既要隐藏身份,又要做具体调查,那就得找个其他由头混进去才行。
“不让你进你不会翻墙啊?”
赵占博被呛这一句,不说话了,他现在已经大概搞清楚这位爷是怎么一种的处事方法了,完全仗着自己是特权阶级,各种有恃无恐,就算真的报了警也没人敢铐他,怎么进去就怎么出来,太腐败了,太恶劣了,太让人羡慕了!
“那咱们要是进去了,该怎么跟人家说啊?”
“你怎么非得说呢,你别让人看见不就得了?”
这个话实在是太让人误会了,赵占博现在很担心司机师傅会误把他们当做什么手法精湛的特殊行业从业人员。
但是不被发现就不算犯罪。
贞合叹倒没有那么多顾忌,他把腰里别的蒲扇拿出来,跟个仙儿似的就扇起风来。再说了,两个大老爷们隔了不到一米远,非得在车里互相发信息,实在是有点不太对劲,又不是做什么亏心事,说话让人知道也无妨。
“小赵,你干了几年了啊?”
“快四年了。”他从警校毕业之后,就去参加国考了,出来在基层上摸爬滚打,有的和他同年的同学,不到两年就调到刑侦大队去了。倒不是他没有机会,只是杀人放火的案子,对从小就胆不大的赵占博来说,实在是刺激过头了。
但想要往上走,不单单是熬资历,还得有功绩,这就是他为什么当时自告奋勇毛遂自荐的原因,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现在脚后跟都悔青了。
“干了四年还是个片警?”
赵占博捂住额头,撑在窗边,得了,也别瞒着掖着了,身份暴露就暴露吧,这位爷根本没当回事的。
“片警也是为人民服务啊!”
“哟呵,看不出你还挺有政治觉悟。”
赵占博完全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政治觉悟,他只是随口一说,不想因为自己是个片警就让人瞧不起了,更何况人穷志不穷,说不定这次出完任务,他就往上走了呢?
要想往上走,就得讨好身边这尊祖宗才行。
车渐渐停,到一条下坡路,四周都是平瓦房,也没什么路人,两边都是高栅栏,正前方冲着路有一道自动门挡住,后面就是热电厂。
司机师傅这时候开口了:“到了。”
“这地方真够偏的啊。”贞合叹碎嘴了一句,“小赵,付钱。”
赵占博心说果然,自己可不就是来跑腿的吗,他现在只希望贞合叹不要知法犯法,让自己为难,到时候传出来带着民警去高级会所,他妈非得活生生锤死他不可,更何况那地方消费水平太高,自己也报销不起。
他倒是不怕挨锤,报销不起才是主要原因。
赵占博瞥了一眼计价器,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来,“谢谢师傅啊。”
话音将落未落,一道黑影从赵占博视野中一窜而出,像一条发现猎物的响尾蛇,以肉眼难以捕捉的劲速扑向猎物。
回过神来,贞合叹已经把手放在了眼前的司机前额之上,一股铁锈特有的腥气在车内扩散开来。赵占博定睛细看才发现,贞合叹的手掌已经开始渗血了,顺着胳膊流到肘底,滴在了赵占博的鞋旁边。
赵占博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哥!你手流血了!”
贞合叹好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他轻蔑一笑,说道:“这天还没全黑呢,年纪轻轻眼睛就不好使了?这可不是我的血。”
一根不粗不细的钢针从司机的后脑扎穿出来,在太阳的映照下显得闪闪发亮,针尖上还残留着一点其他东西,红的白的混在一起,煞是好看。
贞合叹拖住死人脑袋,指缝把针一抽,司机的脑袋发出空气挤进针眼的滋滋响声,他撒开手,出租车司机没了支撑,像是被抽了浑身的骨头,一个偏头就砸在了扶手箱上,再不动了。前额眉心上的针眼还在往外呲血,不一会,就流的满地都是。
他就躺在那,一双不会眨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赵占博。
贞合叹在车后座随手抽了张纸,先是仔细擦拭了胳膊和手上的血,又抿了一下长针,顺着一个倒手,针就溜进了袖口里面。
赵占博只觉得一股子凉气猛地激上脑门,他的身体有些颤抖,张大个嘴,发出意味不明的嘶哑喘息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贞合叹先是双手塞住耳朵,又放下手来,死死捂住赵占博的嘴,他不耐烦的说道:“哎呀!吵死了,消停点消停点。”
赵占博像是发了疯一般挥舞起胳膊,狠狠推搡着贞合叹,眼神之中满是恐慌,“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
贞合叹换拳为掌,朝着赵占博喉结就是一戳,赵占博顿时气息一堵,整个人憋红了脸,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贞合叹轻拍赵占博的后背,帮他顺了顺气,又说道:“你可给我长点心吧,就这么点事你吓成这样了,下次出来还能不能带你了?”
赵占博这时才重新拥有了思考的能力,之前还在和自己谈笑的出租车司机突然直挺挺的死在了自己面前,脑内仿佛炸开了一颗重磅炸弹,强烈的冲击震碎了一切有意义的想法,警队里学的擒拿格斗此时此刻不能给予他哪怕一丁点的安全感,甚至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只是一心想着求饶和逃命。
此刻堪堪回过神来,又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只能一个劲的喘着粗气,平复狂跳不止的心绪。贞合叹倒是不以为意,还顺带嘲讽了一波:“你怎么跟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别那么瓜怂行吗?”
赵占博心情将平未平,又受了刺激,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玩了命的大吼起来:“你杀人了啊啊啊啊啊!!”
贞合叹这次倒是没有阻止他,看到赵占博吼得满脸通红,他也只是照旧抠脚,然后冷静的看着他,等他自己平复下来,发泄一下倒是也好。
兴许是吼累了,这才不一会的功夫,赵占博额头上就出了一层细汗,贞合叹又抽了张纸,帮眼前这个反应过度的老实孩子抹了一把。
这才刚碰上赵占博的额头,他就像触了电一样猛地往后一躲,生怕自己也要了他的小命。贞合叹也不强求,只是发话问道:
“冷静点没?”
赵占博仍不回话。
“行了,你给我看仔细了。”说罢,他把身子往中间一靠,本来就不大的后车座被他挤兑的更没多大地了,赵占博只得使劲贴着车门往右挪了挪。
贞合叹把眼前死人的领扣解开,把手臂伸进衣服里面摸索起来。
赵占博见到这幕,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往外掉了,他本来以为眼前这人只是杀人狂魔,没想到还有这种爱好,内心一阵剧烈挣扎之后,还是用宁死不屈的眼神死死盯住了贞合叹。
贞合叹眼皮一抽,决定不和倒霉孩子一般见识。在一番仔细摸索之后,他找到了边缘和粘连缝隙。
“有了。”
顺着脖颈使劲一撕,一张“脸皮”被他从尸体上扯了下来,但很明显,尸体上并没有伤口。
赵占博这才眉头一皱,意识到了事态的不寻常,“这是什么东西?”
“人皮面具,我可是第一次见做的这么真的,你摸摸这满脸麻子的凹凸,你看看这一个个粗大毛孔,这料子和细节,跟真皮简直一模一样,你爷爷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这种样式的根本连见都没见过,你猜怎么着?这帮人有点能耐啊。”说罢,贞合叹又摸了摸尸体的腰带,似乎并没有什么发现。
他略一沉吟,又把针抖搂出来,善用巧劲把扣子一个个开线挑开,狠狠一撕,扯开了衣服和里面的夹层,揣着的是最常用的格洛克18型,配两个弹夹,以及一个专用消音器。
“普通出租车司机带人皮面具出来接客?啊?普通出租车司机怀里揣着真枪跟你唠家常?啊?”杀两个人还带俩弹夹,真是有钱啊,哪像他,每次办完活还得倒贴钱给人家买棺材。
赵占博满腹疑惑亟待解决,跟个好奇宝宝一样连连发问:“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要来杀咱们?”
“我他妈哪知道,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我这才来几天啊,就让狗啃上了,真是晦气。”什么时候?刚刚在夜市的时候?还是他进警局出来之后?总不可能是自己一来就被人缀上了,要真是这样,那他也不用在这查东查西了,收拾收拾回家等死好了。
“亏你还是公安系统里的,你们自个家里进老鼠了,还问我?保密工作怎么做的啊?”
赵占博确实是不知道这伙人究竟从哪冒出来的,济海虽是二线城市,但治安一向是非常好的,一年里出一起盗窃抢劫都算是惊天大事了,哪里还能想到居然有人敢明晃晃的带枪杀人,他现在是一头雾水,本以为自己是陪大少爷出来游山玩水的,哪曾想一上来就出了人命。
“现在怎么办?”他级别不高,警察只是他的职业而已,扒了这层皮,跟普通老百姓真的没什么区别。
“如果你指的是尸体的话,不用担心,我估摸着一会就会有人来回收了,如果你指的是被谋杀的话,也不用担心,因为就算你死了我也肯定不会死。”
赵占博无言以对。
“走吧,再找个车回去。”
“回去?为什么?不是都到门口了吗?”
“是啊,等会人家就会发现这里有辆停在门口不动的出租车,车里有个死人,车外面站着两个弱智。”
“……”赵占博继续无言以对。
25,「潜入,遭遇」
“您从哪买的摄影机和眼镜?”
“拿的。”
“拿的?”
“偷的。”
“偷的?!我说您可注意点吧,我好歹也是个民警,不为人民服务也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吧?就算是为了查案,但也不能这么随便吧?”
“闭嘴,给我扛着。”
赵占博不敢顶撞,自打亲眼见了贞合叹杀人,他就跟受了惊的小兔子似的,平常走起道来看着还算阳刚,但被训斥一句,就只得畏畏缩缩的跟在贞合叹身后,任他使唤。
贞合叹戴上眼镜,拿上从KTV里顺走的麦克风,倒真有点大牌记者的样子,只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且不说你这个是不是记者用话筒,有没有台标,你连开关都没打开,未免有些过分了。
贞合叹拿着麦克风甩了个花,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耍杂技的,“看见没有,就前面那个小伙儿了,等会我跟他讲就行,你别出声。”说罢,大大方方的向前走去。
他每踏一步的节奏都不急,但却一步跨上数米,好似没有重量一般,走的极快。
“诶,诶!等等我啊。”赵占博扛着摄像机,一溜小跑跟了上去。
“您好,我们是济海电视台的记者,想要关于前几日的停电采访一下您。”贞合叹收起吊儿郎当的态度,戴上眼镜之后,他整个人都好像换了一个人,如果不是赵占博知道他手里拿的是顺来的麦克风,身上穿的是自己的白衬衫,还真以为他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文艺工作者。
章德庸抬起头来一看,是两个厂外的人,一个拿着话筒,一个扛着摄影。他哪里受得住这种架势,以前自己连上课回答问题都打怵,更别提接受采访了,此时有点不知所措。
贞合叹敏锐的捕捉了眼前这个穿着素色工作服的年轻人的神态和动作,轻而易举就掌握了对话的节奏,“停电当日您就在这里工作是吗?”
章德庸愣了一愣,然后站起身来,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对。”
“当时还有其他人在您身边吗?”
“有,我师傅,他,他今天去西厂了。”
贞合叹推了推眼镜,用形式化的采访专用语气问道:“您能给我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章德庸不自在的挠了挠头,开始回想起当天的情况,“我在,当时我在和师傅看仪器。”他其实还想说点别的,但因为太紧张了,到了嘴边就全忘了。
贞合叹和善的笑了笑,轻轻拍了拍章德庸的肩膀,随即说道:“没事,不用紧张的,想到什么说什么就行。”而赵占博,此刻只能把脸埋在摄像机后面,才能掩盖脸上不自然的表情。
昨天还以凌厉手法了结了他人性命,今天见到其他人马上就换了张脸皮,做出如春风般和熙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里来的邻家大哥哥,实在是很有喜剧效果。
“当时你们这里也断电了是吧。”
“对,仪表都停了,不过后来检修的时候发现设备都没坏。”
果然,虽然济海是事发中心,但其实各个地区遭遇的情况都是一样的,并没有因为这里是中心就更严重一些,也并没有其他地方隔得很远就轻微一些。
贞合叹伸出手来,握了握章德庸满是污渍的手套,“好的,感谢您接受我们的采访。”他回过头来,拉着赵占博就走。
章德庸看着行色匆匆的二人,感叹道:“真是奇怪的人啊。”
赵占博被猛着一拉,差点踩掉了鞋,他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这么急?”
“我看见保安了,你什么也别说,等会我让你跑你就跑。”
是的,他们真的是翻墙进来的,为此赵占博还赔上了一只袜子。
“那也没必要跑吧,咱们也没犯事啊,我带着警员证呢,等会给他看一眼就得了呗。”
贞合叹意味深长的看了赵占博一眼,随后头也不回的撒腿就跑。
“卧槽,等等我啊!”
贞合叹看着差不多三米高的围墙,往后退了退,一阵助跑,两腿一蹬纵身一跃,竟然在墙上连踏四步,伸手一把,顺利抓住了墙檐,一个翻身就越了出去。
赵占博这时才气喘吁吁的跟了上来,他手里还抬着十多斤沉的专用摄像机,实在是不明白怎么能把这种东西给偷出来的,藏哪啊?
“拉我上去啊,老哥。”
“你把机器先扔上来吧。”
赵占博也不做多想,老实孩子傻乎乎的就扔上去了,贞合叹随手一接,稳得像是没经过起落,十几斤的东西在他手里如笔似筷,轻巧得很。
赵占博又喊了一次:“哥啊,赶紧拉我上去啊。”
可贞合叹也不应声,只是冲着他笑了笑,又一次头也不回的走了,任凭赵占博怎么叫唤,也再没回来。不是他想要抛弃朋友,而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留他在这里,也更安全些。
赵占博没喊来拉他上墙的一只手,却喊来了拍他后背的一只手。
赵占博回头一看,愣了神,“保安大哥,我不是——”
“得得得,你也别解释了,你一个人也翻不过去,老老实实跟我走一趟吧。”
赵占博露出有些难堪的神色:“不是,保安大哥,我是——”他还没说完,就掏出了警员证展了开来。
“嘿,现在做贼都这么胆大的?还敢冒充警察了?你这假证哪办的,看着跟真的似的。”
“不是,您听我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走!别说我提前没告诉你,这厂里个个都是七尺多高的大老爷们,可没有一个怕你的,你要有什么小动作,谁也保不了你!”
——————
“出来吧,别藏着掖着了。”贞合叹走在路上,身边也没人,忽然就说了这么一句,不知道的以为他又精神病发作了,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这里有人,不但有人,这个人还是要自己命的人。
无人做声,好像这里确确实实就是只他一人。
贞合叹右臂一转,一根钢针顺势落下,他把长针握在手里,唯有这样做他才能安心。
张若然此刻内心却已经掀起了万丈波澜,不可能的,眼前这个人怎么可能感受到自己的行踪?他明明已经用精神力波动掩盖了自己的一切气息,怎么会被一个没有能力的普通人发现?
这就好像叫一个瞎子去掷飞镖,结果正中了靶心一样,由不得自己不去怀疑,这究竟是不是一种瞎猫碰上死耗子的胡猜。
贞合叹仍未挪动半步,说实话,他现在也没有多大的把握,真的就能确定有人在跟踪自己,但他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相信多年来无数次救了自己命的被害妄想
这一次,他又没能找到证伪的方法,这就够了。
他找不到那个人的具体位置,不,真的只有一个人吗?如果一个人自己发现不了,那么两个人也是一样,三个人,四个人,千百个人也是一样。
张若然万万没有想到,正是因为他藏得实在太好了,这才被贞合叹发现了踪迹。人的流动,与风的流动,自然有所不同,但风与人总归是有流动的,而如果没有流动,那么反而成了一种异常。
在哪?究竟在哪?
正午的太阳正是催人的毒辣,贞合叹又时刻保持着高度敏锐的紧绷状态,才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就已经汗如雨下,在这之前,他从出门走到现在,都没有流过一滴汗,正是因为肌肉的轻微持续震动,他才能保证细胞中的每个线粒体都保持输出能量与活动,以更快,比最快还要更快的速度出手迎击。
“来了——!”
每一根肌肉的纤维都被调动起来,以最为和谐的发劲方式一刺而出,锐利的尖针仿佛撕开了现实,狠狠钉在了空无一物的空气之上,溅起一闪而过的火花。
贞合叹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他的武器就停留在这个男人面前十公分的地方,再也无法靠近一丝一毫的距离。
张若然意犹未尽的盯着眼前这个朝自己出手的家伙,以人类的力量是不可能击破他的念动力防御层的,哪怕再强上十倍百倍,这十厘米就是天与地的隔阂,容不得任何异物。
贞合叹的右臂还在不断颤抖,他仍然没有放弃,但就算竭尽全力也只是维持着现状而已。这层膜不单单挡住了他的攻击,还反过来向他施力,马步生根,地面却被推出两道鞋印,他的虎口已经被震出了血,伤口顺着发力的地方不断撕裂扩散。再看张若然,只是一脸轻松地站在那里,好似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张若然咧嘴一笑,开口说道:“这种情况下还有心思问我啊,你不如先担心一下自己吧。”
说罢,只见他缓缓压住手指,以一种视觉上来看极慢的速度向前伸来,这并非戏弄,而是速度已经快到难以捕捉,故手臂看上去显得好似未动一般。
贞合叹心头一震狂跳,正要撤步离开,却觉得一股沛然巨力直接弹在了他的胸腹一点,整个胸腔的肋骨被生生震断截碎,带着整个身体倒飞了出去。
足足滑出去有十几米的距离,这才撞上了墙面,停了下来。贞合叹横躺在地上,骨片的碎屑成百上千的扎进肺里,一阵热意上涌,哇的一声,鲜血就从喉管里倒涌而出,喷的衣服地上各处都是,眼看就要不成活了。
而张若然仅仅只用了一根手指。
“要想活命的话,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你要是继续执迷不悟,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损失,无非下次见到你的时候,就是你来年的忌日”
张若然与贞合叹相互对视,那双眼死死的盯住自己,这个人在记自己的样子,这双眼里没有仇恨,没有恐惧,没有敬畏,没有崇拜。有的只是求知,甚至是狂热,迫切的想要了解一切因果缘由,甚至不惜性命。
这样的人,是不会被自己威胁的。
得要他的命才行。
26,「死亡,回溯」
“你马上就要死了。”
是的,贞合叹知道,再过一会,他的血液就会填满整个肺腔,没过肺泡,沸腾的血包裹起整个胸腔,给人以无比的温暖感受。
在他数十年的职业生涯之中,哦,现在或许该叫人生的前半段了,他见到过很多个人,同行,或是对手,都像是现在的自己这样,兴许伤不至死,但最后却因为无法进行哪怕一次有效的呼吸,在窒息的强烈痛苦和缺氧感中渐渐死去。
但他不在乎,干这一行,早就应该有赴死的觉悟,无论是在一个失神之间被人拿枪从千米之外打爆了脑袋,亦或是睡梦之中被一刀一刀的割掉头颅,都不足为奇。再观现下,这种能够体会到自己渐渐变得无力和逐渐失去意识的死法,反而变得奢侈起来。
只有一件事情,只有一件事情是他无法接受的,想要知道的事情还未探明,事实的真相尚未揭露,谁要杀死自己,甚至杀死自己的凶手究竟是谁,这些都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但唯独在查明真相之前就随随便便的死去,是他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他并非惧怕死亡,而是愤怒于失去生命所代表的意义。
“咳!咳咳——咳!”糟了,血开始进气管了。
每一次咳血的间隙,每一次短暂的窒息,都代表着他离死亡更近了一步。
张若然走了过来,蹲在了他的面前,“别硬撑了,你已经爬不起来了。”
张若然非常清楚刚刚那一弹自己用了多大的力气,对他来说,就像一个正常人弹死一只招人烦的虫子,那样的力气,打在自己身上,甚至连痛感都不会有。但对没有任何特异之处的凡人来说,那就好比被千斤重锤狠狠一砸,集中在一点之上爆发出来,脆弱的肉体如同断线的风筝,在死路之上越飘越远。
他已经把眼前这人的脊柱崩断了,就算活下去,也只能做个全身瘫痪的废物。此时的贞合叹,就像那只在实验里被挖去大脑的青蛙,只能无意识的进行抽动,而在过一会,他连抽动都做不到了。
不甘心。
还有那么多的小娘子等着自己去一亲芳泽,还有那么多的未知等着自己去一探究竟,就这样窝窝囊囊的死了?就这样死在不知名的路边,眼睁睁看着真相一步步离自己远去吗?
张若然忽然有些腻了,他看腻了眼前这人像被小刀切开的虫子一样,残肢还动来动去的丑态,他看腻了这个将死之人仍然燃烧着火焰的眼神,他很讨厌这种眼神,如同一根扎进他心里的木刺,每一秒都震触着他尚未完全消失的人性。
他见过很多死人的眼神,他本来应该是不在乎的才对,本来应该是连看都不会看一眼的才对。
张若然诡异的笑了笑,用有些愠怒的口气说道:“你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啊。”
他决定了,他要亲自用手把这个人的眼珠子挖出来,让他再也不能拿那双眼睛看自己。
于是贞合叹就听到了,那是神经纤维一根根断裂开来的声音,脑子像是被灌了浆一般模糊迟钝,几乎分不清那究竟是确确实实的声音,还是只是因为过度疼痛而引发的幻觉。
张若然看着手中这个血肉模糊的眼球,内心稍稍平息了下来。高温扭曲了空气的流向,火焰燃起,将它烧成了随风飘散的灰烬,还残留着的烧焦气味,也会很快不存于世。
贞合叹用仅剩的一只眼睛享受着可能是他人生最后一分钟的景色,肆意的捕捉着为数不多的阳光,并不是天不够亮,而是他已经要看不到了。他第一次觉得世界是这样多姿多彩,哪怕映照在自己眼里的最后光景,只是千篇一律的白墙和瓦路。
天渐渐黑了。
不,他死了。
张若然这次连尸体也没有处理,他要让别人亲眼看到这具尸体,这不单单是为了示威,更是一种挑衅,任何触及暗面的人,都是这样的一种下场。
眨眼之间,他就消失了,好像从来都没有在这里存在过,带起的风吹动了染血的发丝,显得有些迟滞,方圆千米的监控在失去了精神力的遮蔽之后,重新恢复了作用,但已经找不到任何属于凶手的踪迹。
他恍惚之间好像听到了赵占博的声音,但他已经没办法出声了,他想说,跑,跑得越远越好。
——————
谢祎坤微微一笑,问道:“怎么了?”
芙蕾雅失神的望着窗外,好像外面有什么让她感兴趣的事情发生了。
之前就说过要带她出去玩,但最后却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导致计划搁浅,他不禁心想,“她是想要出去玩吗?”
“你现在可以考虑一下何时动身的问题了。”
突然出现的平静声调和异常语气,不用说也知道,是“她”又出现了。
“下次出现之前能不能给点提示?”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毫无征兆,毫无提醒,这简直是低级恐怖片里才会有的吓人手段。
然而“她”的第一句话却更让人惊讶:“刚刚时间回溯了。”
“你能不能先回答一下我的上个问题?”
她无奈的瞥了谢祎坤一眼,然后用刚刚好能听到音节的超高语速解释了一下:“之所以突然出现是因为你无法观测到我和她的交互过程事实上在刚刚我们已经进行过了意识交接和身体接管不过对于视觉只有伪三维真二维的碳基生物来说感到惊讶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原来如此,但是“她”仍然没有回答自己关于提示的问题,而且好像在最后还顺便攻击了一下所有的人类。
“话说回来,你难道一点都不关心时间回溯是怎么一回事吗?”这回是谢祎坤抓住了话语的主动权,于是他用很应付了事的语气讲到:“好吧好吧,那么请问,这个时间回溯是怎么一回事呢?”
“她”并没有对谢祎坤的语气有所反应,不知道是无法理解他话中的轻浮,还是哪怕听到了也毫不在乎:“你所处的这个宇宙,刚刚短暂的进行了时间回溯,正正好好十个人类计时分,其内在的一切宏观物质和微观粒子都倒退到了元样本世界十分钟以前的样子。”
时间回溯?对谢祎坤来说,这听上去像是在科幻小说里出现的概念,“然后呢?时间回溯了,又怎么样呢?”
“她”没有继续解释,倒是反问起谢祎坤来:“你难道一点也不惊讶吗?你们的宇宙可是相当于被暂停之后重新启动了一次,对你来说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并不是我觉得这件事不值一提,只是我现在仍然活着,世界也并没有发生什么重大的变化,明天还是得继续生活,那么回不回溯,对我来说其实不是没什么影响吗?不但是对我来说,对其他人来说也是这样吧。”
谢祎坤想了想,又笑着说道:“人类就是这样渺小,迟钝,但又容易满足的一种生物啊。没有瞻前顾后的余地,很多时候,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了。”
——————
贞合叹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被害妄想症。
然而,他自己是不知道这一事实的。
从第三者,或者说观测者的角度出发,才能真正理解他无数奇特想法背后的真正现实,那并不是什么被称为被害妄想症的心理疾病,而是无数平行时空的自己,在生命的弥留之际留下的一点点痕迹,好像被倒放的老旧胶片,以残碎回放的记忆形式重新出现。
他的每一个接近死亡的想法,在前一个十分钟,或者在无数多个平行空间的自己身上,都曾经是一种事实,是真实发生在他身上的死亡经历。但宇宙只有在互相靠近的膜上才有相互接触并震动的余波,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有无数多个他会再同一时间经历死亡,他却只能接收到寥寥几个记忆残留的原因。
那些不甘,那些偏执,在无声的宇宙中扭曲变形,最终传回到他的脑里,成了一种类似被害妄想的疾病。
一旦他的心脏停止跳动,一旦他的意识不再活动,一旦他的灵魂脱离身体,整个世界就会被一分为二,一者,将刻度重新拨回十分钟前,一者,将以时间线的形式被收束起来,不确定的量子态最终坍缩成一个确定的现实,汇聚成一条直线,永无止境的前进下去。
就比如现在,贞合叹觉得这条小巷有些熟悉,好像自己曾经来到过这里,但那是不可能的,他从小就在京城的胡同巷子里长大,长大之后,又踏遍了成百上千个不同的城市,在不同的城市里见识了各式各样的亭台楼阁,但他从没有来过济海,他很确定,这是他不长不短的人生中第一次到达这里,而今天是他来办事的第三天。
是的,这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让他如此熟悉,又如此不安,贞合叹不知道这种不安从何而来,但他一直以来都跟着直觉行动,这种无法进行科学解释的直觉,已经无数次救了他的命。
从来没有一次即视感像今天这样强烈,或者说,自从那次停电之后,他的既视感就越来越真实,越来越详细了。
事实上,人的第一反应往往毫无逻辑的精准且正确。
他决定换条路走。
27,「跨越空间的伟大友谊」
张若然已经回到了位于东海海沟的分训练场之中,这里是执行部的直隶下属区,是只有执行部的核心成员与各分组组长才能来的地方。
这个深埋在海沟底部的特殊场地,外壳是由能够承受水下上万米巨大压力的高性能材料制成,最外面则是一层厚厚的珊瑚礁层,用于掩盖钢铁与合金制成的金属外壳,珊瑚礁里甚至还有长年累月定居下来的各类浮游生物和鱼虾螃蟹。表面有着一层可以吸收电磁波的特殊涂层,凭借声呐或者雷达这种原始人的玩具,是永远不可能找到这里的。
在执行出勤任务或者其他命令时,会通过特别的安全舱从海底轨道弹射出去,保证顺利进入地面接收设施,由后勤人员安排具体的事宜,回来也是一样,这是唯一一种能够从这里出入外界的受许可方式。
当然也不排除一些疯子喜欢直接用肉身承受上万吨的水压,从海底上千米的地方浮上水面,对他们来说,那是一种特别的按摩方式。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你今天没出任务吗?”
“今天是我执勤啊。”
张若然眉头一皱,在训练场随便找了个地方就躺了下来。从刚刚开始,他就变得有点魂不守舍,注意无法集中,他没有像平常那样把精神力收束起来,精神力也自然而然的进行着消耗逸散。
突然间就失去了兴趣,仿佛一个上一秒还踌躇满志的人,下一秒就突然变得沮丧消沉起来,这就是张若然刚刚一瞬间的状态变化,上一秒还饶有兴趣的进行着猫追老鼠的游戏,下一秒就被不知从何而来的强烈波动击中精神,如果不是他自己就是精神力运用的行家,他甚至怀疑自己被种下了某种心理暗示。
能在自己无法察觉的情况下对自己释放暗示的人,把整个世界翻过来找也没有几个,更何况那些像怪物一样的家伙,现在没有一个是在济海的。
那种无中生有绽放出来的冲动,与他杀人时的一贯感受是一样的。
“怎么了?点子扎手不好对付?”
“不是。”
张若然翻了个身,看向正在进行发力训练的那人,正常的金属和训练器材已经很难满足他们这种人的要求,也只有大自然的伟力才能给予他们有效的伤害,这也是为什么要训练场建在海底的原因。
“老李,我问你个事,你老实回答我。”
被称为老李的彪形壮汉倒显得略微有点吃惊,他停下出拳的动作,直起身来,抖了抖腰间的系带,说道:“你问吧,我肯定知……对,知无不答。”
张若然斟酌了一下词句,一个字一个字的缓缓说道:“你有没有过,想杀一个人,却在没动手之前,就已经有了杀过他的感受,这种类似的经历?”
李姓壮汉对此异常不解,他想也没想就回答道:“难道不是想杀就杀,不想杀就不杀吗?”
“我问的是感觉,感觉你懂吗?”
“但你不是还没杀他吗?没杀的人怎么会有感觉?”
“……那我换个问法,一个你杀过的人突然又活了过来,你怎么办?”张若然并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在无意之中陈述出了事实的真相。
“死人怎么可能活过来,你这不是唬我吗?”
张若然一拍额头,满脸嫌弃的说道:“那我告诉你,今天晚上让你吃肉,你高不高兴?”
“好哇好哇,红烧肉还是锅包肉?”
“那我再告诉你,你今天晚上没肉吃了,你难不难过?”
只见壮汉登时就瞪圆了眼睛,腰膀一抖,浑身上下筋骨齐鸣,如雷似吼:“你这个人怎么出尔反尔呢?拿肉来,否则我他妈打死你啊!”
张若然听到回答,索性连眼睛都闭上了,他有点后悔,他居然会问一个满脑子都是肌肉的人型猩猩这种问题,“我他妈真是让猪油蒙了心了。”
就在这一组人互相很不爽的同时,另一个类似的组合也有人相当的不爽。
“哟,小赵,回来了啊”
赵占博一回到警局,就看到了促成自己被当作罪犯的罪魁祸首。要不是路上碰巧遇上了出来巡查的同事帮自己作证,他说不定真的就得被电厂的大哥们当成毛贼压到局里,那就实在是太丢脸了。
贞合叹早早的就回到了警局,坐着摇椅喝着热茶,一幅好不自在的闲逸神气。他最终还是换了条路走,他对那个地方总是有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就好像小学的时候晚上一个人回家,见到一条漆黑深邃的胡同,会忍不住的害怕跑远。
这一回,他没有去确定是否有人在跟踪自己,只是一厢情愿的相信了那是一种错觉,正因如此,他避免了上一次的结局,这并非巧合,虽然他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赵占博一脸怨气,十分生硬的搭话道:“……您回来了啊。”
“嗯。”
一句嗯就完了?就一个字?您就还没有点别的想说的?比如拿了人家的东西最后还得让我帮您把钱垫上?比如把我一个人撂下您自己跑回来喝茶?比如隔壁KTV因为丢了个麦,哪怕隔着两条街,大堂经理的骂声仍然响的人耳朵疼?
再比如此刻赵占博心里已经万匹野马奔腾而过,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尽情驰骋,但不能表现出来,再有不满也不能。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只汇得一声叹气:
“哎。”
“年纪轻轻叹什么气啊?”贞合叹这是明知故问了,看见赵占博灰头土脸的样子,打算逗逗他。
确实是没有素质。赵占博心里这个气啊,换做平时,他已经扭头走了,连话都不带说的,但不知为何,他今天不想生贞合叹的气了,并非是因为赵占博觉得他是什么自己顶撞不起的“大人物”,而是忽然有种惋惜,怅然,兴许还有点伤心。
就好像,就好像见到死而复生的人那种感觉。
赵占博马上就否认了自己无厘头的想法,那怎么可能呢。
“嘿?你今天怎么还转性了,不高兴啦?”贞合叹倒也知道自己有些过分,这以后的查案的日子还得跟他过,配合有情绪可不行。
赵占博没有回答,只是就着沙发一躺,瘫那了。
看到赵占博并没有发作,贞合叹也失去了挑逗他的兴趣,他端起茶碗,一饮而尽,随即站起身来说道:“你先歇会,等会咱们再去个别的地方。”随后又小声的念叨了一句“你们这个茶叶也太次了。”
赵占博一幅有气无力的样子,他今天已经让坑的够惨了,实在是提不起劲,他现在只想回家冲个澡,早早地睡下,然后做个好梦,不,一想到明天还要和贞合叹继续行动,他就觉得自己一定会做个噩梦。
“哥啊,咱今天能不折腾了吗?”这是他第一次回绝贞合叹的要求,原因无他,唯心累尔。
贞合叹倒也不强求,他应了一声,就自己走开了,不知道又要去鼓捣些什么。
他的针突然断了,虽然这种事情并不是头一回了,但按理说还不到平常的更换周期,最近他也没有高强度的使用过它。至于杀人,杀人怎么能算高强度呢?你说是吧。
断裂的缺口显得很是怪异,不像是因为受力过猛而崩断,反而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切开了,光滑的切面如同一个极小的镜面,光线反着打进瞳孔,很是扎眼。
这东西是他找人订做的,虽然原材料很脆,一折就断,但加工之后的锇铱合金却非常稳定,耐磨耐用。锇金属密度奇大,足有22.48克每立方厘米,所以虽然是一根长针,但重量却足以媲美制式匕首,更不用说他的力量和速度搭配在一起,贯穿力足以钉传钢板,与针这种东西本身的灵巧度组合在一起,就是十足的杀人凶器。
贞合叹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熟悉的号码:“喂?”
对面是个女人,声音好像山涧清泉,激石脆响:“怎么了?对了,你不是出差去了么,怎么还有功夫给我打电话的?”她并没有往东西坏了的方向上想,因为出发之前她才给他换了一根。
“之前出了点事,我吃饭的家伙坏了。”
贞合叹在说出这句话后,已经做好了挨喷的准备了,当然,他不用跪搓衣板,他和她之间并不是夫妻关系,甚至连男女朋友也算不上。
“哦,那你是回来取?还是等我回去再给你邮过去?”
咦?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头母老虎怎么变这么温顺了?当然他话不能这么明着说,还是得旁敲侧击的问问。
“哎呀,我们家佳佳长大了啊,懂事了,知道心疼人了。”
董佳佳二郎腿一翘,拿脖子夹住电话,在电话另一头又忙活起来,“得了,你可别恶心我了,要不是看在钱的面子上,我才不跟你废这个话呢。”
“钱?哪来的钱?”他可没有钱,走之前几乎已经把全身家当都带上了。三件背心一件马褂,两条短裤一条内裤,以及四十七块零八毛二元人民币。别问分是怎么来的,我也不知道。
还有一件过冬用的军大衣,虽然洞多了点,但他好歹也是要点面子的人,就不穿过来了。这身行头体面吗?当然体面了,对贞合叹来说,身上有衣服挂就算是给你面子了,平常他都是去蹭衣服穿的。
“国家批给你的活动经费,他们本来打算寄到济海去,我顺道截了个胡,说到时候带给你,他们就留给我了。正好,帮你把赊账都还上了,还有余头,等你回来请你吃饭吧。”
“……佳佳啊,那个什么——”
“别想了,没了就是没了。”
那他妈是我的钱啊!警察同志,群众里面有坏人啊!
贞合叹生吞了这一个哑巴亏,实在是有苦难言,谁让你自己欠钱不还呢?
他在这一刻,也算是终于理解了赵占博的悲苦心绪,于是也得情不自禁的长叹一声:
“哎!”
倒是董佳佳,明明连面都见不着,却也发出了和之前的贞合叹类似的嘲讽:“哟呵,你还知道叹气呐。”
这一刻,压迫者的嘴脸表现得出奇的一致且丑恶,而被压迫者相通的苦难则拥有着超越友谊的团结力量。
小赵,我再也不逗你了。
真是天道好轮回。
28,「出发,到达」
“我不用带着水和食物吗?”
在谢祎坤的想法之中,去异世界旅行这种高危行业,肯定是要自备水和食物的,去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货币也没法通用,首先要解决的就是生存问题,虽然芙蕾雅不用吃东西,但他仍然只是个依靠碳水化合物才能生存的普通人类。
如果义务教育有异世界生存这一科目的话,谢祎坤就不必如此纠结于碳水化合物了,穿越异世界这种重大事项就应该写进九年义务教育里才对嘛,真是靠不住啊义务教育。
“这次只是进行一个短期测点,时间很短,短则十分钟,长则一两天,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若说谢祎坤没有担心,那其实是假话,是人就会对未知的事物抱有一定的想法,而这种想法恰恰是猜疑和迟疑的根源,我朝太祖武皇帝对此种情况有一个非常简单的处理方法,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至于食物和水的问题,现在姑且还不用担心,因为是用你的基因信息进行的定位,所以你去往的世界一定是有你的同类的,生物学角度上可能会有一些细微的不同,但一定是同属于人类的。”
“那你知道大猩猩和人类的基因其实只有百分之一的差别吗?”
“她”歪了歪头,气哼哼的瞥了一眼,又冲着他笑了一下:“不要小看我的计算力啊,那种低级错误我可是不会犯的。”
“她”的情感越来越丰富了,这不是谢祎坤的错觉,而是确确实实的变化,“她”在逐渐养成与芙蕾雅完全不同的性格,虽然“她”本人只是应付了事的解释说,那并非性格特征,而是高等生命体对于低等生命体的不屑和施舍。
这个反应该叫什么呢,傲娇吗?
“现在就要出发吗?”
并不是谢祎坤对未知世界感到害怕,实话讲,他对此其实是非常期待的,去见识各种各样不同的世界,旅行与探险,伙伴和羁绊。这些都是少年幻想故事的必备情节,若说他对这些没有向往,那是不可能的。当然,故事与现实必然是有差距的,但光是“去异世界”这件事情,就足以令谢祎坤平静的内心泛起波澜了。
但兴奋归兴奋,他终究不是小孩子了,这点自制力和冷静总归是要有的,如果因为头脑发热而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一厢情愿的去套用固有思维揣摩事实的发展,无疑是会吃大亏的。
“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异世界探索,请在心里欢呼吧,你现在已经是历史的开创者了。作为这段历史的唯二见证者,我会把信息刻录在数据库底层好好珍藏的。”其实从谢祎坤见到芙蕾雅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在创造历史了。
“我再确认一下,进行传送之后,你就会进入休眠状态,是吗?”
“她”点了点头,说道:“对,那个时候她就会醒过来了。如果你有事情的话,直接问她就好了。”
谢祎坤有些担心的笑了笑,问道:“问芙蕾雅吗?”
“你不要再把她当做小孩子了,要是真的算起年龄,她可是从奇点诞生的那一刻开始算起的,是已经几十亿岁的老妖婆啦,你对她来说只不过连片段都算不上的东西而已。”
但有一点是不可否认的,在芙蕾雅拥有了意识之后,她才算是成为了拥有生命的存在,真真正正的活着了,而在那之前,只是如梦似幻的沉眠。
“那,好吧。”谢祎坤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很快他就呼吸不到这个世界的空气了,就算死在那边,也总得留下点念想才行。
看着从眼前的男人那里投来的肯定目光,“她”给出了最后的提示:
“要开始了。”
「信息捕捉开始,正在录入泛意识交流系统」
无机质的声音从谢祎坤的耳边响起,不属于他也不属于她的声音信息以最为直接的方式印入大脑,一瞬间就转换成了他能够理解的语言。
“她”的眼中闪烁着变换的光影,0与1的数据之环,又一次以数据化实体的形式出现在了现实的世界。接入世界背景的一瞬间,难以量化的细节和信息就以势不可挡的冲力碾碎了“她”正在使用的人格模块,也幸好早就有所备份,“她”才不会就此消失。
「目标数:3,捕捉完成」
「开始进行投放定位,空间锁确认,正在进行锚定」
以有效信息形成的空间锚,将从这个世界出发,死死钉在将要到达的世界之上,就像被一条锁链连接起来的两个圆球,形成非常稳定的统一系统,她将在此基础上得到许可,构建虫洞。
「锚定完成,正在导入空间坐标」
X轴,Y轴,Z轴,拥有着十一个空间维度属性的精准坐标被导入进来,这正是“她”这些天的计算成果,也是他即将到达的地方。
「微抑制力排异反应,准许通过」
「开始生成抗体膜」
一层泛着白光的透明薄膜,无中生有的缓缓覆盖住他和她,在完全形成之后,这层膜会形成一个球型的独立空间,彻底隔断他们与这个世界的联系,并阻挡异世界的第一波排异反应。
「二次检测完成,进入最终计时阶段」
「3」
「2」
「1」
「传送开始」
谢祎坤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身体渐渐消失,像是接收不到信号的老旧电视一般,在一阵模糊和扭曲中彻底失去了视线。
被成功抽丝剥茧,仿佛每一丝纤维都被仔仔细细的撕成丝状,像是被压成一张没有厚度的纸,又像是被拉成一条没有长度的线,强作用的物质态变化引发了剧烈的疼痛,但还没来得及顺着神经传入大脑,名为“肉体”的物质概念就彻底消失,只残留着量子化的数据洪流,不断向着未知的方向靠近。在成功到达之后,就会被泛世界意识所观测,坍缩成被确认的观测结果,重新以肉体的形式现身于世,而只要有一个量子因为膜与膜之间的振动丢失,他们就会丢失在无穷无尽的虚空之中,永永远远的存在下去,看遍宇宙的诞生与结束,一直等到时间的真正尽头。
“哈,哈,嚇——”
如同刚刚从海底浮上水面,强烈的窒息感在这一个瞬间得以缓解,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重新回到了熟悉的环境当中,这让谢祎坤有种如鱼得水的自在感,他实在不想去回忆刚刚的经历。
因为失去了赖以呼吸的器官和肉体,但意识却仍然保留着呼吸的习惯,这就导致明明没有呼吸的必要,仍然因为意识的自我欺骗而产生了窒息的感觉,不过就算持续的时间再久一些,也并不会致死,因为是意识体。只要适应了虚空中光怪陆离的环境,那种窒息感就会消失,甚至还能靠着溢散的精神力观察一个个掠过的不同次元。
气喘吁吁的谢祎坤这才回过神来。
是的,他已经成功到达了,与他本来的世界完全不同的另一次元,透着薄膜,他能够看到外面的环境,静止的人群,或是停在了跨步的一个瞬间,或是停在了微笑的那个表情,安静,完全的安静,没有一点点声音,像是按下了暂停键的电影,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人可以行动。
颇有年代感的红灯酒绿,不论店面的名字还是街头巷角的告示,都用日文写成。谢祎坤倒是松了口气,起码他看到了真正的人类而不是猩猩,起码他还在地球之上而不是火星,起码这里是一个自己认识的地方而不是某处非常套路的魔兽森林。
“她”说的没错,这确实是异常精确的计算结果。
“当你听到这句话时,就说明我已经进入休眠状态了。”
突然在脑海里出现的“她”的声音。
“你现在应该已经看到那个有些‘异常’的景象了,这是正在同步时间线的表现,当你的个人时间和这个世界的时间成功接轨之后,宏微观世界就会重新开始运动了,还有这层膜,在它彻底消失之前,千万不能离开它的范围,否则会被当做‘病毒’从根源上被抹杀的。”
“至于那孩子,你可以让她跳跃进四维空间里,或者让她虚化自己的存在感,总之,在有旁人的情况下,尽量不要让她以那个惹麻烦的形象出现。”
谢祎坤倒是很想吐槽,你和她难道用的不是同一个形象吗?这算不算是讨厌自己的新方式呢?
“我会尽快醒来的,你就好好体会一下异世界的异国风情吧,以上。”
到这里,信息就终止了。
可是,当他真的来到了一个表面上来看与自己所在的世界别无二致的的世界,谢祎坤反而有些失落了,日本终究还是日本,异世界的日本也是日本啊,既然是来日本,那他为什么不直接出国呢?
然而,在以后的日子里,他会非常怀念这个好歹还有一点点正常的世界,并为自己的妄言狂语而深感后悔。
时之间隙的秘谈茶会
「间幕」
“欢迎~欢迎~”大道寺知世热情洋溢的欢迎着新一行客人的到来,当然,她的关注重点仍然是木之本樱,手中的摄像机更是一刻也没有停下,“小樱今天也是这么可爱呢~”一边说着,一边以无可比拟的速度按动着快门,可谓是一瞬千击了。
“不,不要再说啦,知世。”为了今天,知世还特意帮自己准备了礼服和高跟鞋,明明只要穿便服就好了,但衣服都是知世自己制作的,所以她觉得,自己也一定要穿着来才行。
类似的事情其实也发生过不少次了,国小的时候被知世拉着小可和月一起拍了非常乱来的电影,先是用创牌创造出各式各样的道具和庞大无比的怪兽,再用剑牌帅气的将其击败——虽然对本人来说是异常羞耻的回忆,但知世不单热情满满地拍了出来,甚至还完完整整的配好了音乐,每次观看录像,木之本樱都会有种满脸发热的糟糕感受。
虽然知世是她最好的朋友,但这种公开处刑一样的委托和遭遇,每每回想起来,真的是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不过,即使来过那么多次,再看知世家的庭院,仍然是大的离谱,已经是一不小心就会迷路的程度。
就在这样使人迷路的庭院一旁,一名身材高挑的男性早早就候在这里了,他翘着二踉腿,随意地仰坐在欧式风格的木椅上,轻佻的望着这边:
“哦呀,怪兽到了。”说话这人名叫木之本桃矢,是木之本樱的哥哥。
因为升入大学的缘故,所以哥哥平时待在家里的时间也变少了,这次能够见面,可以说是非常珍贵的相处时间,理应开心才对。
桃矢放下的手中的红茶,看着一身礼服的妹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啧啧称奇:“佛靠金装,果然怪兽也得靠衣装啊!”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开心不起来。
她也已经不是小丫头了,不再是会为了这点事情就生气的国小四年生了,既然升入国中,那就得有国中生的样子才行。然而即便话是这么说,其实真正不生气的原因另有玄机。
坐在桃矢对面的人名叫月城雪兔,守护者月的另一人格。
“雪兔哥好~!”
月城雪兔一如既往地微笑着:
“小樱。”
虽然是同一个人,但与寄宿在月城雪兔体内的月相比,无论是性格还是外貌都有相当大的差异,即便如此,月城雪兔还是愿意以“月城雪兔”的身份出现,毕竟在库洛已经离世的现在,守护者月的身份也显得没那么必要了。
明明是魔力不足时用来伪装的人格,但却在相互的相处与生活中渐渐影响了自己的想法,两种不同源的感情交汇成同一个存在的构成,一如库洛创造自己时,赋予空白的灵魂生命与感情。
但对月城雪兔来说,这些事情恐怕都没有开心来的重要。
既然如此,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呢。
目送着被知世拉走的小樱越走越远,月城雪兔觉得自己可能有些多虑了,无论是库洛为自己创造的心,还是沉睡时形成的“他”的心,都是最珍贵的回忆和情愫。
“怎么了,阿雪?”
哪怕不会有人注意到眉角那一丝隐藏极好的落魄,木之本桃矢也不会视而不见,他甚至也没办法去视而不见,因为在他的眼里,倒映出的一切都是如此明显,明显到哪怕没有一句话的交流,只是简单的一个眼神,就足以明白一切。
回应他的是一如既往的,如樱花飘落般的灿烂笑容。
“没事呀,桃矢。”
………
“哦哦哦!很热闹嘛,小丫头。”名为可鲁贝洛斯,亦或是被称为小可的毛绒玩偶大大咧咧的说话了。
“喂喂!老朽可不是什么毛绒玩偶!再说一次,老朽是库洛里德创造的守护兽,可是很强的噢!”
确实,或许现在这个毛茸茸的形象看不出来,但另一个毛茸茸的形象就很有威严感了,莓铃如是想到。
“果然,你们李家的人都是这样让人讨厌啊!”小可正一大勺一大勺地鲸吞着甜点,虽然毛绒玩具究竟有没有消化能力让人很是好奇,不过更让人好奇的则是:他究竟是怎么把比自己身体还大的蛋糕装进肚子里的。
“你这不是完全在以毛绒玩具为前提吗!没办法呀,看来老朽必须显现自己真正的形态了,好好让你观摩一下我之雄姿!”说着说着,无名的魔力之火已经缠绕上了小可的羽翼,只要封印解除,就会显现出它真正的形态。
“既然你不吃那我就先笑纳了。”说时迟那时快,莓铃出手如电,抢过盘子就是一口。
“老朽的甜点!!!”
在二人持续的喧闹声中,华丽的变身戛然而止。
“怎么啦,小樱?”
“啊,嗯,没事的,知世。”
大道寺知世很清楚,强颜欢笑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就像她现在看到的那样。这一点对于木之本樱来说也是一样,但不论是曾经的她,还是现在的她,都没能学会掩饰自己的表情。
自从机场分别后,已经过去了一年多。
这意味着,只是单纯地靠电话和写信来往,已经持续了一年多了。
每天早晨去仔仔细细地翻找邮箱,对着空无一物的邮箱长时间发呆,或是兴高采烈的取出信件,一封封扫过寄信人的栏目,却没有看到那个人的名字。
明明知道今天不会有来信了,但是今天不来,什么时候才会来呢。
还不来吗?
盯着毫无反应的手机屏幕,有时连知世跟自己说话也没听清楚。屏幕忽然亮了亮,又像个笨蛋一样满怀希望的期待着些什么。其实是利佳和奈绪子他们的短信,明明就只是这样而已,明明就只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而已,为什么会感到失落?刚刚有了一点音讯,却又立即期待着下一次联系了,这样的自己,是不是有些贪心呢?也是因为贪心,所以才睡不着的吗?
好想你。
就要这样结束了吗?等待的日子。
知世牵着自己的手,笑得很开心。
其实她也很想笑的。
“李君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呢……”
“堂哥他的话,估计很快就到了。”
莓铃的突然出现让她大吃一惊:
“莓、莓铃,你什么时候到的?”
“最开始。”
——那不是全都听到了吗?!
“……那,那个!”
“别说了,看你的表情就全知道了。真是的,你们就不能好好学一学怎么整理表情吗?那个家伙自从回了香港就一直这样,没想到连你也被传染了。”
空气凝结了,面红耳赤的木之本樱,像是一颗熟透了的苹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落到地上。
小狼君、小狼君也和她一样吗?
“不过小樱被小狼君抢走了,人家可是伤心了很久呢嘤嘤嘤。”知世一边笑着,一边流露出如同莎翁话剧般用力过猛的悲伤神情。至于这浮夸的表情背后究竟有没有隐藏着真实不虚的感伤,大概只有大道寺知世本人才能回答这个问题了。
她其实早就注意到小樱的情况不对劲了,但她不会说的。
“知世……”
“甜点……甜点……老朽的甜点到底在哪……”一旁的小可,可鲁贝洛斯,库洛牌的守护者,封印之兽,太阳的象征,炎与地的掌管者,还在失魂落魄的追寻着已经不复存在了的甜点。
在库洛利多的转世——柊泽艾力欧返回英国之后,失去了对手的可鲁贝洛斯就彻底沦为了一名家里蹲,每天除了游戏就是甜点,也幸亏他身为魔力造物,并不会发胖,否则还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子。
不过想想也知道了,不惜消耗魔力用「小」牌缩小自己,只是为了能多享受一会甜点的滋味,实在是有种暴殄天物的即视感。
“少爷,到了。”
“嗯。”
李小狼走下车,望着熟悉的院子,心中百味杂陈。
“哦呀?小鬼来了。”桃矢率先发现了站在门口的李小狼。
一旁的月城雪兔微微一笑:“怎么样,还习惯吗?”
“嗯。”在知晓了是因为魔力相互吸引的原因之后,他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一见到他就面红耳赤了。
“什么嘛,这个小鬼,对我们完全就是冷漠的嘛。”桃矢灵机一动,有些恶趣味的开起了玩笑,“快去吧,不用应付我们这些烦人的家伙了,她可是一直在等你呢。”
李小狼闻言,噌的窜红了脸,声若蚊呐道:“是……”
月城雪兔颇显无奈,宠溺的说道:“好啦好啦,桃矢,不要逗他了。”
桃矢玩味一笑:“我哪有,再说了,我看这小子可是赞同的很呢,对吧,小鬼?”
李小狼被这句话问的不知所措,明明来之前已经下定决心不露怯了。
“总、总而言之!感谢您的照顾了!”
说罢,他像个机器人一样,动作非常僵硬,一板一眼的跑开了,看那样子,很明显是被说中了。
极道乱舞
1,「解决,相遇」
“芙蕾雅,知道要怎么做吗?”
“嗯!”
看着穿着哥特洋服站在路上的芙蕾雅,谢祎坤走了过去,摸了摸她的头,微笑着说道:“藏起来吧,不要让其他人发现了。”
芙蕾雅把脸埋在怀里的兔子人偶中,稍稍点了点头。
她只是像平常那样随便的向前走了一步,面前所在的空间就泛起了涟漪,像是走进了水面一般,渐渐趋于平静,最后归于无形。
如“她”所说,空间的结构在人类眼中或许只有三维,但对她们来说,却并非如此,做到这种事情,就像我们随随便便迈出一步一样简单。就像一只在无限大的平面上活动的蚂蚁,它没有飞上天空的能力,但不代表其他存在不行,对人类来说也是一样。
“还能听到我说话吗?”
“嗯~!可以哦。”
又是直接出现在脑海里的声音,“这样交流也可以吗?”他这次是在脑海里想象了这句话的形成,在心里默念出来。
“可以的!”
谢祎坤甚至能想象出她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她总是那样开心,好像从来都不会感到悲伤。但正因如此,他才更加担心,因为他是一样的人。
谢祎坤想要保护她的天真,起码到现在为止,他仍然是这样想的。但却忽略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那就是她本身的坚强。
芙蕾雅不是一触即碎的泡沫,更不是受人庇护的花瓶。早在将意识扩散到全球时,她就见到了很多并不能称得上美好的事情,无药可医的绝症,生老病死的离别,互相倾辄的仇恨,肆意碾压的痛苦。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只是对他又笑了笑。
芙蕾雅将自身的精神体投影到现实当中,缩小到只有一个手掌的大小,缓缓漂浮在空气当中,就好像一个灵动的精灵。
“这样不会被其他人看到吗?”
“嗯,肉眼是看不到的。”如果是拥有着精神力扫描能力的人,可以发现她现在所在的位置其实是有精神力逸散的。
那层保护着他的透明的膜开始缓缓消散,并不是像平常看到的玻璃罩膜那样,非常匀称的逐渐收起,反而像是被病毒侵蚀一般被各处击破,随后扩散,彻底消失于无形的空气之中。
时间开始流动,世界重新运转。
将落未落的步子扎实的踏在路面之上,人们重新开始忙碌的奔波,喧嚣的人声与汽鸣同时响起,谈笑与争吵相应相合,街道两旁的霓虹灯闪烁着有些刺眼的各色异光,把黑夜照成白天,与浮华撑起奢靡。
谢祎坤只是从告示牌与霓虹灯的字迹上判断出这里是日本,不,兴许只是另一个说日语的国家,兴许这里并不管自己说的语言叫做日语,兴许平假与片假的读音与自己的所学完全不同。
但不论如何,这是另一个崭新的世界了。
他在心中默念,将混乱的思绪整理成型,看向浮在右肩上方的芙蕾雅,“要跟上来啊。”
芙蕾雅绕着谢祎坤飞了一圈,最终落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她其实是没有能不能跟上这种烦恼的,四维空间的一步与三维世界完全不同,哪怕是相隔十万光年的两处地点,同样也能一步跨过,这就好像某个蓝胖子里的任意门,对现在的人类科技水平来说,仍然是只能在幻想中实现的存在。
“TAXI!TAXI!”
路旁是些拿着万元现金招呼出租车的人,在挂满每一处街道的霓虹灯的映射下,谢祎坤能够非常清楚的看见那些人脸上的表情,狂热,自信,放纵,以及肆无忌惮。
而在街上散步的女性,其中不少都穿着非常暴露的紧身衣,互相推搡调情的男男女女比比皆是,每走到新的一处,都是一片奢华糜烂的迷情氛围,他甚至能够嗅到空气中严重过量的荷尔蒙。
这种看似纸醉金迷又不可理喻的行为背后,其实有着非常复杂的经济原因。
谢祎坤心中一动,对自己所在的时代有了猜测。
由于美元汇率过高而造成大量贸易赤字,因此与其他四国宣布共同介入汇率市场,而又受“广场协议”的影响,当时日本政府为了补贴因为日元升值而受到打击的出口产业,开始实行金融缓和政策,于是产生了过剩的流通资金。
这时候正是日本泡沫经济的腾飞时代,整个社会陷入一种假性繁荣的狂欢之中,人们毫无理由的相信眼前的奢侈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而很快,当泡沫破碎,实业衰败之后,日本经济将迎来二战后最为黑暗和低迷的时期。
“喂,小子,你没长眼吗?赶紧让开!”
一个尖锐的声音从谢祎坤的身后传来,他回头一看,三个痞里痞气的青年,正吊儿郎当的站在他的面前,其中两人随在与他说话的这人身后,他戴着黑色的无边帽,眼神中透出野狗般的凶戾。
看来他就是这三人的小头目了。
谢祎坤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三人,回应道:“抱歉。”随即让开了身位,本着息事宁人的原则,他并不想和这些人纠缠过多,更何况来到异世界的第一天就让别人伤筋断骨,实在是有些败兴。
倒是眼前的小混混主动凑了上来,露出了一眼就能看出并非真心的笑容,他搂住谢祎坤的肩膀,推搡着他走进了一个狭窄的小巷当中,身后的二人也围了上来,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他们将谢祎坤堵在墙角,为首的那人则有些贱兮兮的说道:“小哥,不好意思啊,我们兄弟几个最近实在是日子不好过啊,麻烦你借我们点钱吧。”说罢,将蝴蝶刀掏了出来,轻轻一按,发出了刀刃弹出时的一声脆响。石塚真之介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自从辍学之后,他就彻彻底底成了一个无业游民,靠着勒索学生和女人过活。
可恶!家里那个死老太婆,甚至连一分钱都拿不出来,就凭她每个月打工赚的那点钱,根本就我不够花啊。要是再算上那些欠的烂赌烂账,到下个月,他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思及此处,石塚真之介脸上的神色又狰狞了几分,直接将刀刃顶在了谢祎坤的脖颈动脉之上。
“小哥,乖乖听话吧,呐?”
看着谢祎坤仍然无动于衷的样子,他不禁怒火中烧起来,说道:“混蛋!装的一副好像很了不起的样子,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给我把钱拿出来!”石塚真之介心想,一般人的话,在这个时候已经双腿发软,一边求饶一边可怜兮兮的拿出钱包,向着他们摇尾乞怜了。当然也有一些逞强的蠢货,说不得就要让她们吃点苦头了。
“呵,小哥,你还是乖乖听话吧。否则的话,我可不能保证你这张脸蛋以后出去还能不能见人啊。”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这好像是用来威胁女人的方式。
这算什么?勒索吗?
他们的说话声并不算小,反而可以说是非常大声了,这个巷口离大街也仅仅六七步的距离。然而,就算每个路过此处的人都好奇的朝这边观望了一会,就算每个路过此处的人都会对自己投来同情的目光,他们最终也只能像是躲避瘟疫一样悄无声息的低头离开。
谢祎坤并不会去责怪他们,那只是人之常情而已,在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时,能够挺身而出,去保护其他弱小的人,已经可以被称为英雄了。尤其是当这锐利的凶器反射出霓虹灯的异光,刺痛每个注视它的人的双眼时,就更是这样。
只是这句话仍有三个地方和现在的情况对不上号。
其一,在这次的事件当中,他并不能被算作弱小,那三人才是。
其二,在这么近的距离上,这把长度还不足十公分小刀,根本不如拳头好用。
其三,眼前这个长得像是大河剧男猪脚一般,身高足足接近八尺的家伙,怎么看也不像是没有保护自我的能力。
桐生一马看着眼前的荒唐景象,心中很是不忿。这里是他们东城会的地盘,作为这一片区域的管理者和维护者,是不会允许眼前这些小混混破坏规矩的。极道有极道的生存方式,去勒索道外人,敲诈平民百姓,也只有眼前这些社会渣滓才会去做。
“喂,大哥,有谁过来了!”
听到跟班小弟所言,眼前这个拿刀威胁谢祎坤的青年才偏头一看,只见一个西装革履的阳刚男子正站在他的身旁,直直的盯着自己。
“干什么?……有什么好看的,啊?!”他尽量让自己的面目看起来狰狞一些,希望能够吓走眼前这个家伙。
倒是身后的跟班小弟看到了桐生一马领扣的会徽,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大,大哥,这家伙好像是个黑道啊。”
“蠢货,就算是黑道又怎么样,反正只是个喽啰。”
桐生并没有理会他们的狂言,而是一本正经的问道:“你们……是第一次来这条街吧。”
石塚真之介急不可耐的回应道:“啊?是又怎么样?”
“这里是我组的地盘,如果是常驻神室町的人,可没有像你们这样的蠢货,竟然明目张胆的勒索去平民百姓。”
“你说什么?!”
“哈??不过是个黑道,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教!”说罢,便拿刀向桐生一马刺去。
他们分神了。
谢祎坤后步一垫,劲力随着脚底直传肩肘,他使臂如鞭,拳面横击,一记左勾拳就印在了眼前这个打算大放厥词的青年的下颚之上
颚骨脱臼,他的脸则因为冲力扭曲成了一团。后槽牙被生生打断,顺着鲜血从口中飞了出去,臂抽拳走,那人的整个脑袋也随着惯性撞在了右手边的墙壁之上,狠狠磕在墙壁上,顺着墙沿拖下一道血迹。
他的帽子这时才堪堪落到了地上。
跟在身后的两个青年,此刻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谢祎坤趁着拳劲击出的惯性将散未散,侧身起脚,一记横踢,直接揣在两个跟班青年的太阳穴上,只听颈骨咔嚓一响,二人气血受阻,头晕脑胀,双双昏了过去。
桐生一马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场景,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地上就躺到了三人。
“对不起,让你看到了这种场景。”
他本来是在向芙蕾雅道歉,但桐生一马却以为眼前的青年是在和自己搭话。
“……不,不必这么说,本来我也是打算出手的。”
他还未从刚刚令人震惊的一幕中恢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