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锁魂
『我可是个老实人！姑娘和包子站在一起我先看到的都是包子，不信你问伽昙！』
引魂香燃出的烟袅袅盘着，在屋里氤氲成淡淡的一片白。这香的气味非但不刺鼻，反而泛着清甜的茉莉香气，伽昙闻了心里沉静不少。她见段奚霜不紧不慢悠悠闲闲的样子，奇怪道：“你还坐着等什么？不去幽冥司带华温的魂魄回来？”
“不急，华温的魂魄恐怕还是半游离状态，否则他的魂魄若彻底离了身，就不会躺在这昏迷了。我燃引魂香，是要引鬼差来，锁华温身体里那个女子的魂。”
“这行得通么？”
段奚霜眉目里带着不耐，“伽昙，你到底为什么老信不过我，我上辈子是不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负了你？”
伽昙冷哼一声，“我要能看上你，岂不是睁眼瞎。”
“愿你看上华温没成睁眼瞎。”
“再多说一句你就滚出去。”
“哟哟，这是你求人的态度么？这是你求我救华温应有的表现么？”
“你少装不知情了，”伽昙食指戳戳段奚霜的胸口，“你以为我真会相信你和华温是清白的？你的相好躺在那，我看你还能吃得下几粒饭。”
“可惜华温先弃了我，做了薄情郎。”
他二人正东拉西扯地互相呛着，一团如云雾一般飘渺的东西扭曲着逐渐伸展出了一个黑色的人形。
一身黑衣的男子面色苍白如冬雪，脸型瘦削，看起来将将只是白骨外覆了一层皮，额上点着一笔暗色的荼蘼花，无尽妖娆。
男子冷冷开口，语调也像冬日苍白的冰雪，“段公子燃引魂香唤我来，不知是什么事？”
段奚霜一笑像要融了所有的寒，“青荨，这次又要麻烦你了。华温出了点事情，被一顶魂轿里匿着的魂魄替了身，还要麻烦你趁华温的魂魄还没落到幽冥司，将那只魂魄锁出来。”
青荨淡淡点头，“好，我试试。”
他走到华温床前先是探探他的鼻息，又将一直手覆在华温额头上，荧荧的幽光在青荨五指间若隐若现。这么呆了半天，青荨五指轻轻一握拳，转头问段奚霜：“你可知道这魂魄的来历？”
“具体的不知道，只知道家里应不是有钱的大户，而且应该是个年轻姑娘的魂魄。”
青荨阴阴地笑，“奚霜，你这是招惹了哪家的姑娘，怨气重得很，单凭我的本事是锁不出来的。”
段奚霜顿时瞪了眼，“我可是个老实人！姑娘和包子站在一起我先看到的都是包子，不信你问伽昙！什么我招惹了哪家的姑娘，你怎么不说是华温招惹的呢！”
伽昙拿眼斜段奚霜，“莫不是你真负了人家，人家找你算账来了？附不了你的身，只能拿华温下手？”伽昙突然一个闪念，“该不是骆家小姐回来缠华温了罢？”
段奚霜想想不对，“被剖了心的人死后是失心鬼，太过可怜，骆家小姐的魂魄我早找人度了。”
“那这事可就怪了。”青荨说，“不然这样罢，我先回幽冥司，替你们翻翻生死簿，看看最近江夏郡都有什么人过世。”
“也好，那就麻烦你了。”
青荨离去又是一阵雾，带起阴阴的风卷着伽昙几缕黑发。
伽昙满面愁容地坐在桌前，两手托着腮，“这可怎么办啊，鬼差锁不出魂，那华温的魂魄可怎么办？”
段奚霜倒是丝毫不紧张，“你一脸嫁不出去的愁态做什么，华温的魂魄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挤不死他的。你在这看着他，我出去访一访，看到底是谁家的小鬼敢在我段奚霜眼前卖弄这等风骚。”
“……没准那姑娘真是看上你了。我且等着看好戏呢。”
段奚霜在太守府里转了转，四处都没有发现异常。远远地见着一个人挑着灯笼过来，走近一看是秦桂。段奚霜估计他是打听到了什么，“这么快，你探听到什么没有？”
“我压根就没出府，还会不快么？府里的下人多，平日闲着的时候尽是磨嘴皮子消磨时间了，只是在他们中间一问就知道，城东刚刚没了一个十七的姑娘，就是这两天的事。”
“年龄和家里的位置倒是符的，知道叫什么名字么？”
“应该是叫叶宿雨，留宿的宿，雨雪的雨。听他们说，平日里是挺正常的一个姑娘，人也挺好的，还未出阁。家中条件是不好了些，不过也不存在怨念什么的，怎么想都想不出个由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位姑娘。”
听见这个名字，段奚霜猛地打了个寒战，“是怎么死的？”
“滑进河中淹死的。可这和我们家公子也扯不上半分关系啊。”
“叶宿雨，叶宿雨……”段奚霜示意秦桂先别烦他，自己从走廊这头踱到那头，又从那头踱到这头，怎么想怎么觉得这名字真是诡异得很。
恰巧秦桂刚走没一会，青荨就来找他了。段奚霜问：“怎么样，有结果了没？”
青荨一只纤手撩了一下落满了沉沉阴气的长发，“查了生死簿，江夏郡这几天没了的一共就三个人，一个是年迈的老妇，一个是姓陈的公子，还有一个姓叶的姑娘。按你的说法，倒是和那个姑娘恰能合得上。”
“那个姑娘是叫叶宿雨？”
“正是。”
“她的魂魄可锁去了幽冥司？”
“至今没见有鬼差记录。”
“好。辛苦你跑了一趟，我这里没什么事了。”
青荨刚要走，段奚霜又喊住他，“青荨——”
青荨歪着头看他，“怎么？”
“你有没有觉得叶宿雨这个名字……有些熟？”何止是熟，简直就是吓人。
“你是说天上的夙语仙姑？是名字重了吧，天界的仙姑是不能随意下界的，更别说轮回一事。前阵子她还来过幽冥司一趟，我见过她的。”
“前阵子是是什么时候？”
“十几年前吧。”
“……”
“她那时来幽冥司借看过轮回的簿子，说是要看华温的命数，看完就回去了。”
段奚霜真心叫一个无言，夙语这个名字，他是真怕了。自她上了天界，也不知怎么的就看上了段奚霜，好吧，其实天界对段奚霜怀着情的小仙姑还是不少的，只是段奚霜不知道他怎么就招惹了夙语这号人。有一段时间只要段奚霜一出门必定巧遇夙语，有夙语在的地方必定会卷起大风一不留神就把她自己卷到段奚霜怀里，一开始段奚霜还调笑着应付应付，时间久了他是力不从心。后来他干脆不出门，就在自己殿里写写簿子看看书，于是他殿中的侍童开始天天接到夙语送来的东西，今天一方鸳鸯的帕子明天一笼传情的糕点，你不收？不收她会两脚踹开拦在门口的仙童坐在段奚霜大腿上蜜意浓情地喂你吃。你不吃？你不吃她会带一帮子小仙童天天过来替段奚霜清理院子，吵吵闹闹地惊动了不少人，每天他的殿里都热闹得像在闹洞房。总之，她总有办法让你非领她的情不可。后来段奚霜再出去时，有人拦住他好心好意地提醒，“奚霜呀，我在天界这么些年可没听说过天界是允许经营风月场所的……”
段奚霜相信他的脸再不会比那时更难看。
段奚霜这辈子没因为什么头疼成这样过。为了更好地躲开夙语，一百多年前他自请调离，下界来盯着华温，在人界乐得清闲。他这才清闲了多长时间，还真让伽昙和青荨说对了，这回找来的还真十有八九是看上他的姑娘。
自段奚霜一出去，整个房间顿时安静了下来。
伽昙虽不是凡人，却也觉得背后有些发凉，隐隐地透着股瘆人的凉意。她转头看看床上，华温还好好地躺在那，动也不动。伽昙坐在他床边，细细端详了一会，伸手沿着华温的眉形慢慢轻抚，一直到指尖触到眉梢。
看起来除了睡着不醒，似乎也没什么异常的。
伽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端起喝了一口。伽昙正往杯子里瞅，她一个劲儿地想着这茶水可真绿呀真绿呀，突然眉毛跳了一下。
跟段奚霜在一块呆久了她整个时运都跑偏了。
茶水是清透的，不容易反射出影子，不过伽昙还是能清楚地看出，就在她肩膀上，趴着一个脑袋。这屋里没有别人，她身后站着的肯定是华温，鬼是映不出影子的。可他是怎么不声不响地站过来的？
伽昙咽了口唾沫，装作镇定地继续喝茶。她这辈子都没这么拼了老命地想见段奚霜。可段奚霜才刚走啊！谁能来拯救她！这他妈真的不是段奚霜那个老妖人故意算计她吗！怎么办？她是该后勾脚直接踹裆？这个想法让伽昙憋出一身冷汗，这绝不行，身体可是华温的身体，她不能这么干。更诡异的是华温居然就这么冷冷地站在她背后，不出声也不动弹。这是僵尸吗？僵尸有智商吗？虽然伽昙不算聪明但从这点上考虑她能不能勉强略胜他一筹以智取胜？显然伽昙的思考方向已经开始向诡奇发展了。
一只手臂像蛇一般轻轻缓缓地缠在伽昙腰上，伽昙这时候已经完全糊涂了，这到底是不是华温？华温缠在伽昙腰上的那只手已经渐渐向她胸口摸去，伽昙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心里怒骂这已经完全超出老娘的思考范围了好吗！华温的另一只手臂搭在伽昙肩上，歪着头冲她笑，“你的心可以给我吃吗？”
“她就那么点儿可怜的修为，你要不行行好？”段奚霜推门进来，脸上分明带着笑，眼里却冷得怕人，“你胆子够大的啊，我再借你两个胆子，要不你来吃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