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云集天下贤人广(一)
中州,五岳之间,仙山庭。
就是那座怪山。
主峰之上,云雾缭绕。
七位神秘人站在观景台上,下望茫茫云海,各有所思。
良久。
为首那男子率先开口道:“出此异变,世间必有不和之气,而今看来,人心如此之杂乱,乃是失其本心所致。今国人无本心,世人失良心,弃传统于不复,危险啊!”
“是。”众人答道。
“天魔也因此异变随我等来至世间,此人必要为祸一方,使人心向恶,不可不防!另一方面,要赶快召集天下未迷失本心之人,带他来我仙山,受之以诗书道义,教之以神功仙法,再放回世上,使之宣扬古人之风气,复我中华之传统,回我子民之本心,方可得人和而国泰民安!”
众人一阵沉默,方有人开口道:“师兄,如今世人已受西方思想束缚久矣,早弃传统于千里之外,唯利是图,不择手段,利欲熏心,早忘人心!如何能以传统复其本心?再者,世间如此之嘈杂,还有谁认可我民族传统呢?”
男子一阵沉默,遂开口道:“自古以来,人才大部分都被埋没,人才在民间,这句话永远不会错。再者,世人再无道,也还有一部分人不会变!找到他们,授之神功破魅,再让他们去收拾世间的不和之气!”话至此,男子的脸上竟略显怒意。中国人失道如此之久,良心败坏道德败坏者不可胜数,恐怕连人渣败类都算不上吧。
“师兄,你说世间乱,那是哪里乱呢?”一女子问道。
“人心。”男子闭上双眸,叹道。“日后你自会知晓。莫道清,莫道正。”男子叫道。
“在”二人应一声。
“你们即刻出发,一路向南,自南边陲向北搜寻。嘿,看看中国还有没有可塑之人!”男子恨道。“看看有没有以德为首,以道义为先,没有被功名利欲所束缚的人。”
“是!”
二人应毕,竟径直从万丈高崖上跳了下去,轻轻的落在云海之上,随即念起咒语,乘着南风,御风而去。
看着二人的背影,男子转身复对众人道:“我们便留在这里,好好打理打理这山!”说完,大袖一摆,率先离去。众人各应一声,也跟着去了。
只不过稍加谈论世况,怒气便生,可见世人之卑劣该到何等境地!官民医师工商,中华大地还有谁是真真正正的君子?仁义礼智信、忠孝节勇和,乃大丈夫之准则,而今,男者云:“时代不同了,此乃糟粕!”
温良恭俭让,育淑女之品德,而今,女者云:“……!”
好好!作吧!作吧!失国之传统,人之本心,无异于鹏鸟断翅,虎狼断齿!灭亡只是早晚的事罢了!既然社会大流已是如此,有志有识之士又何必像小人一般,戚戚不休呢?没有必要了,傻子只有撞到墙上头磕烂了血流不止时,才知道回头吧?
……
中国,南边陲,沿海一带。人民捕鱼为业。
海面上,风平浪静。
几十艘小型渔船围成了一个圈,洒下好大一张网。约么一个时辰的功夫,较大一艘船上出来一位中年男人。他吆喝一声:“小远,下去看看!”
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年,闻声,如箭一般从船舱里窜了出来。这少年,三步并作两步,身体如小燕一般腾起,飞快的跳进海里,不过个把分钟时间,他便下潜了数十米深。看仔细后,他便又回到主船上,一声吆喝,大家便一齐收网,转瞬间,成群的海鱼蹦跳着涌出海面,在网中苦苦挣扎。
“不错!”中年男人赞赏的看他一眼,顺手拍了拍他肩膀。
少年含糊不清的“啊啊”两声,伸手比划着。
他是个哑巴。
“你是说,你母亲得了病?想要多分些去买药?”中年男人问道。
少年连连点头,又“啊啊”几声。
中年男人复道:“你是潜水的好手,活儿又做得这么好,这里没有谁能比的上你,你自然可以分得多一些。”
少年大喜,冲男人不停的鞠躬。中年男人冲他笑笑,又拍拍他肩膀,转身招呼众人收鱼去了。待到走远一些,方才哀叹一声:“可惜了这么俊的男儿。”
天空中,云雾之上。
两位神秘人看着忙碌中的渔民,脸上挂着随和的微笑。
“师兄,你看那少年怎样?”道正问道。
“体态精奇,朴实纯真,身不染凡俗之污秽,目不沾尘世之繁杂。相貌英俊,身材健壮,确是修习神功的好材料。三年便可正其心,五年便可清其身,八年便可正式修习神功了!可以一教。只是……”
“是个哑巴是么?”道正接口道,随即一笑:“你忘了我们是什么人了?这种小缺陷很轻松就治了。”
“可是他天生如此,我等此为岂非忤逆天意?”道清疑虑道。
“他若不是个可教之人,多了张嘴还不知多做些什么恶事,自然救不得。可他既是可教之人,为何不救!忤逆天意?世人忤逆的还少了?连人定胜天的意思都改了,还有什么天在呢?”
道清不语。良久复道:“随你吧。我的建议是:离开。”
夜晚,月亮从海天交接之处浮了出来,远远地挂在碧空之上,只映的水天一色,处处柔光。
少年把船在码头泊好。一跃从上面跳了下来,踩着沙滩,朝村里走去。背后留下一溜清晰的脚印。
这是一个不知名的沿海渔村,村民靠打鱼到镇上卖了换些钱来维持生计。但利润微薄,很少能留下节余。村子里都很穷,只有少数几家日子过得比较富足。
少年光着脚走在铺满小石子的路上,向着村中那透露着昏暗灯光的小屋走去。
推开院门,房里灯火映出两个人的影子来,还不时传来少女那银铃般的笑声。他故意放重脚步,告诉他母亲:他回来了。
“是小远么?”一位头发半白的中年妇人被一位少女扶了走到门口。他母亲,是个盲人,耳边经常能听到的,也只有少年的“啊啊”声。
“小远,你回来了?”少女迎过来,把他拉进屋里去。少年看向这女子的目光里充满了柔和。
她叫阴玉华,是邻家的小女儿,和他家一样,贫穷。家里只有一个酒鬼父亲。
这少年叫刘思远,幼年时父亲便在一次出海中遭遇暴风,再没有回来。他从小就跟着邻村的人跑前跑后的,学打渔的活计。
“我熬了鱼头汤,你也喝一些吧。”玉华说着,便盛了一碗,递过去。
刘思远伸手接过,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如果时间能定格在这一刻,该多好啊?他暗想,世上只有我、母亲、还有小玉三个人,整天快快乐乐的在一起,无忧无虑的生活着……
“累不累啊?”母亲摸索着走过来,想要摸摸自己的儿子。刘思远赶忙上前一步,拉住她手“啊啊”了两声,算是回答。母子二人无声的交流了一会儿,玉华便又把母亲叫了出去,小声说着什么。
……
“伯母,他又来找我说亲事了。”
“谁呀?”母亲轻声问道。
“柳逸飞。”
“新来的小村长?”母亲讶道,随即又问:“听说人家是上过大学的人啊,家住在福州是么?”
“嗯。”玉华轻声应道。
“那就嫁呗,为什么不嫁?他肯定不会在这个小地方长久呆下去,总有一天是要走的,你嫁给他,将来和他一起到省城,就不用再回来过这种清贫日子了。”
玉华小脸一红,把头深深埋了下去,默默不语。
屋内。
只听“哼!的一声,刘思远气冲冲的推开房门,快步冲了出去。
“小远,你干嘛去?”母亲大声吆喝着。
他如何想的,做母亲的如何能不知道呢?可一个哑巴,家里还有个累赘妈妈,能配得上人家这又漂亮又能干的姑娘么?
夜,寂静深邃。
天空中只有一轮明月孤独地挂着。正是诗人书写愁怨,发泄愤懑的佳时;也是孤独人士诉说愁苦心伤的时光。
刘思远飞奔着,大喘着粗气,直跑上一座矮坡,又跑下去,在坡的背面如泄气的皮球一般瘫软下来。他浑身战栗着,两手痛苦的抱着头,猛然,狼一般的惨嚎。
自己什么也没有了…….
别人拥有的我从未拥有过!别人享受的,我也从未享受过!老天夺走了父亲,我失去了读书的机会!每天面对的是无边无际的海洋,颜色除了蓝还是蓝!踏上的除了船还是船。城里人都说我们这里美,让你也吃不饱穿不暖,什么也没有的,在这里长久生活下去,还美么!今天,连我心爱的女孩子也要离我而去了!我还有什么,有什么啊!
他“呜呜”的哭着,继而大声嚎叫。
他还是幸运的,深处偏远地区,辽阔大地,还有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可以供他发泄怨气。可处在喧嚣城市中的人,悲伤时,该躲在什么地方独倾忧伤痛苦呢?怕是没有地方吧……
刘思远突然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身躯一滞,哭声也随之而止。他直起身子,缓缓扭过头去,看见了一位很年轻的俊秀男子正站在身后看着他。
却是莫道正。
他是谁?
莫道正看出他心中的疑惑,说道:“我是可以带你走出悲伤的人。”他看一眼心不在焉的刘思远,复又道:“可以教你读书,做人,可以让你成大气候!”
我只想要玉华。刘思远垂下眼帘,拭去泪水,没有表示什么。
“你还想着那女子?”莫道正问。
他点点头。
“阴玉华确实是个不错的女子,只不过没什么眼光,竟看不上你,呵呵。”莫道正回过头,问他:“你可愿跟我走吗?回家带上母亲,跟我学本事去。”
刘思远“啊啊”着,不断摆手。
“你不会跟我走?”莫道正问。“你和她注定不能成夫妻,又何必强求呢?”
刘思远大喝一声,站起身来想要辩解,可嘴里发出的还是“啊啊”声。
“你不信我?”也不多做解释,莫道正随手挥出一道彩光,正中他喉部。刘思远只觉得嗓子一清,似有温水缓缓流过,无比舒畅。
“开口说句话试试。”莫道正说道。
“你凭地什么,在,在,在这里,乱,乱说!”
有些结巴,十几年不能说话,突能开口,说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莫道正一皱眉:“凭我治好了你的哑巴。”
刘思远登时怔住,惊愕的捂住嘴巴,自己能说话了!他连忙跪下,对着莫道正不停叩头。“多谢高人,多谢高人!”
莫道正扶起他,叹道:“你和阴玉华有缘无分,虽青梅竹马,可你生来残缺,她对你是没有男女之情的。回家带你母亲跟我走吧。”
“你为什么要带我走?”刘思远问道。
“因为心,你那颗清澈无比的心。”莫道正答。
刘思远低下头,久久不做言语。
“你还放不下么?还放不下那女子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人一生要懂‘舍得’二字啊!”莫道正劝道。
刘思远抬起头,与莫道正对视着:“可以让我再想想么?”
莫道正眉头一紧,遂缓缓说道:“三日后的此时,我在此等你。”说罢,冲刘思远淡然一笑,身躯一动,便消失在夜色中。
刘思远一惊,随即轻叹一口气,伸手抹了抹喉处,满足一笑,转身向家中走去。
家里,微弱的烛光闪耀着。
玉华和刘母都在屋里坐着。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一声男子的呼唤:“小玉,你在么?”
玉华一怔,小声对思远母亲说道:“是柳逸飞。”
母亲温柔一笑,应声道:“是柳村长么?玉华在呢,你要是不嫌弃我这破屋子,就进来坐吧。”
话音刚落,一位英俊的男子便掀起门帘走了进来。
一眼看见坐在椅子上的玉华,温柔的目光便再也不肯离去。他也不看思远母亲,径直走上前去,拉起玉华的小手,轻声道:“跟我出去一下好么?我跟你说点事儿。”
“伯母?”玉华看一眼思远母亲。
“别怕,去吧。”
“嗯。”她应一声,便任由柳逸飞拉着走了出去。
……
小林深处,只闻虫鸣。
两人能清晰地听见对方的呼吸和心跳。吐出的气息打在彼此的身上,空气也变得暧昧了……
柳逸飞早已按耐不住,反手便把玉华紧紧搂在怀里,嗅着她散发着青春气息的体香,喃喃在她耳边低语:“小玉,你嫁给我好不好?”
玉华也不挣扎,任由她抱着,怯弱地说:“我不过是个乡下妹子,又没什么文化,怎么能配得上你呢?”
“谁说配不上!”柳逸飞粗暴地打断她话。“我只问你答不答应。”
“可是……”
“可是什么?你不愿么?”柳逸飞抱着她的胳膊又加了几分力量。
良久。
小玉终于沉吟开口:“不,逸飞,我愿意。”
“啊,真的么?”
“不能——!”粗暴的吼叫声打断了这温馨的气氛。两人寻声看去,正是刘思远。
“不能!小玉,你不能嫁给他!”
玉华和柳逸飞大吃一惊。柳逸飞瞥他一眼,不屑道:“是你?村头儿的哑哥儿?”突又想到什么,惊问:“你,你什么时候能说话了?”
玉华也是一愣:“小远,你,你能说话了?”
刘思远冷哼一声,不理会柳逸飞,也不做解释,上前便揽住玉华的柔肩,轻摇着:“小玉,你不能嫁给他!”
“怎么?不嫁我难道嫁你不成?一个哑巴,穷鬼?”柳逸飞收起惊疑,蔑道。
刘思远转身看他一眼,寒光略现。柳逸飞见他手仍放在玉华的肩头,不觉大怒,一巴掌将刘思远的臂膀打落,吼道:“把你的脏手拿开!”
思远不去理会他,继续对小玉说道:“小玉,你为什么要嫁他?十几年来,你从没喜欢过我么?”
“我……”
不待玉华回答,柳逸飞便是狂笑两声,轻蔑道:“喜欢你?一个哑巴?一个穷鬼?一个浑身上下充满鱼腥味的土鳖?滚远点吧!”柳逸飞伸手拉过玉华。“玉儿,我们走。”说着,不顾刘思远,径直朝村里走去,一路上依旧有说有笑。
“玉儿,既然你已经答应我了,那婚期就定在后天,你看好不好。”
“嗯,我都听你得。”
“到时我们把全村的人都请来,再摆个……”
两人说什么刘思远已经听不见了,耳边只留下柳逸飞那伤人的话语。
……
“喜欢你?一个穷鬼?”
“一个哑巴?”
“一个浑身上下充满鱼腥味的土鳖?”
……
“为什么!”一声咆哮,惊起无数宿鸟,它们扑扇着翅膀,似乎也在发泄着怨气。
刘思远怒指苍天:“你为什么这样待我?你当真连我心爱的女子也要夺走么!”
他凄厉的嚎叫着,声音愈来愈嘶哑,似是一匹受伤的孤狼,漫无目的的在大漠游荡……新生的嗓子也被他嚎出血来,却仍不停下,依稀能听见他喃喃低语:“为什么,为什么……”
他敛起伤痛,迈着缓慢无力的步伐,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朝家走去。
……
家中,一片寂静,母亲独自一人坐在床头,无所事事。两只手攥在一起,静静地等待着。突闻那熟悉的脚步声,眉梢间露出一丝喜色。
“娘,我,我回来了。”
刘思远喊了出来。
静谧的夜空传来温柔的呼唤,她的精神为之一振,不过惊疑却立刻取代了惊喜。“是谁?”她问。
“我,小,小远啊。”虚弱地回答。
“啊?!”
他轻轻掀起门帘,走到母亲身旁,拉起她手放在自己脸上。“你摸。”
母亲那双粗糙的手轻轻放在他脸庞上,轻抚着,颤声道:“是小远,是,是小远,你能说话了,你能说话了?再叫妈一声。”
刘思远连连叫着,母子二人抱在一起。
与亲人紧紧相依,任他暴风雨,又有何惧?
“是怎么好的?“母亲拭去泪水,问道。
“是一位衣着奇怪的英俊男人医好我的。”说完,他突然咳嗽两声,又咳出几口血来。
“怎么了?”母亲急道。
刘思远不答她话,推辞道:“不说了娘,我很累了,先去睡了。”走到床边,躺下,把头深深埋在被褥里。
母亲听他话语有些不对,却也不多问,吹熄了蜡烛,也摸索到自己床边躺下,嘴里还不住念叨着:“太好了,太好了,我儿子可以说话了,真好!.真好……”不知不觉中,已怀着满心的喜悦安然睡去。
已听不见母亲的低语。可刘思远又怎能睡得着?陪伴他的只有眼角的泪水,和孤寂的黑暗……
清早。
刘思远早早地随着邻村人出海。他什么也没有跟母亲说。渔民对他突然开口说话也着实吃了一惊,不过也都替他感到高兴。
苍天有眼,老实人善良人终会有好报的。
驾船回来时,已是第二天上午。小码头上竟是出奇的安静,没有一人。归来的渔人也不在意,各自收拾了,分了收获,回到自己村里去。刘思远没有要鱼,直接向船老大要了换鱼钱,径直朝家走去。
小院里,母亲正摸索着,吃力地洗着衣服。听闻脚步声,抬头喜道:“小远,你回来了?快坐下来歇歇。”
刘思远应了一声,喝了点水,忙抢过母亲手里的活计,干了起来。母亲欣慰的笑笑,坐到一旁,冲着他所在的方向道:“别整天把自己弄得太累。今天村里有喜事,你也跟着去耍闹耍闹。”
“嗯?”刘思远奇道:“谁要办喜事?”
母亲嗔怪道:“整天就知道打渔打渔的,还能知道什么?是新来的村长办喜事。“母亲的话如一道惊雷在刘思远脑海炸响。刘思远瞬间便蒙了,颤道:“柳逸飞?”心里却仍旧抱着一丝幻想“他,他要娶谁?”
母亲笑道:“他娶得那人啊,从小和你一起玩大的,就是邻家的玉华啊。”
……
“是邻家的玉华啊。”
“是邻家的玉华啊。”
……
母亲的声音不住在耳畔回荡,刘思远只觉一阵天晕地旋。他“啊!”的一声吼叫,发疯了一般冲出去,身后留下母亲那焦急的呼喊,可他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了,只知道跑,跑,快跑,还赶得上。口中不住念叨着:“小玉,小玉。”
婚宴上,到处都洋溢着喜悦。英俊潇洒的柳逸飞携着花枝招展的阴玉华,穿梭在人群里给长辈敬酒,陪同村里人笑闹,一派祥和之景。众人看着这天造地设的一对儿,也发自内心的为他们感到高兴。
“小玉!”
一声呼喊打破了这喧闹。刹时一片肃静。众人寻声看去,却不是刘思远又是何人?一时,众人议论纷纷,窃窃私语。
“这不是村头儿的刘哑巴么?”
“可不就是么。”
“他什么时候会说话了?”
“他这么大声的叫新娘名字,是在怪这对儿新人没有请他吃酒么,哈哈。”
“这小肚鸡肠的家伙!”
“你看他那邋遢样,喝什么酒,喝尿去吧!”
……
刘思远排开前面诸人,目光只停留在玉华那精雕玉琢的脸庞上。
那可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子啊!今天,她,她就这样嫁给别人了么?
众人在此,柳逸飞不好发火,装出一副好客模样,笑道:“思远来了啊,快坐快坐。”
刘思远瞥他一眼,摆摆手。随即战栗着看向玉华的娇颜,断续道:“小,小玉,你,你到底还是,还是嫁给他了!你,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喜欢,我喜欢你么?”话语中,似不甘,如埋怨,好像有说不尽的苦楚。
“哈哈哈哈哈……..”众人发出一阵哄笑。
同辈的少年嘲笑道:“这,这哑巴,他竟想着我们渔村的第一美女,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你瞅他那蠢样儿,还想娶玉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怎么不去死呢!”
……
言语越来越难听,笑声也越来越放肆。刘思远恍若未闻,目光滞留在玉华身上。
玉华不敢看他,怯弱道:“小远,你知道,我,我一直把你当做……”
“我不要听!”刘思远打断道。
柳逸飞再忍不住:“够了!”他大吼一声,上前一把推开刘思远,喝道:“哑哥儿,你今天纯粹是来寻事的么?小玉她已经嫁给我了!你死了你那心思吧!你还不明白么?她已经是我的人了。现在,请你滚开!”
眼眸充血,浑身战栗,刘思远怒睁着双眼,恶狠狠的盯着柳逸飞,目光愈来愈凶狠,拳头慢慢握紧。是你!是你!是你夺走了我心爱的女人!
拳脚一触即发之际,苍老的声音响起:“都是傻子么?站在那里干什么?把他给我赶出去!”却是村里一位极有声望的老者。登时,壮年们撸起袖子,抓住刘思远就把他连拖带拽的扯了出去。
是想揍我么?柳逸飞嘴角露出一丝不为人知的奸笑。他招呼过几个平常玩的熟的,低声道:“出去卸他一条胳膊!”几个青年应了,偷偷摸了出去。
……
刘思远站在门外,怔怔的站着,行尸走肉一般。
“小远。”
熟悉的呼唤声传来。刘思远淡淡回过头去,正是母亲。
“回家吧。”母亲温言道。也不多说什么,摸索着过来,拉着他手。刘思远冷哼一声,一把挣开了,闪向一旁。
“小远,跟妈回家吧。”
……
“刘亚吧!”
沙哑的嗓音喊着刘思远的外号。刘思远最忌讳别人说自己的缺陷,转身怒目而视。
迎面便是一脚飞踹过来,正中他脸颊。刘思远被踹倒在地,后面几个人立刻跟上来,顿时拳脚齐下。
听见刘思远的痛叫,母亲大惊失色,忙凭感觉冲上去,抱着其中一人不放:“小远,你快跑,别让他们打你!”
刘思远,奋力平爬起来,朝密林方向跑去。
“起开吧你!”青年一把将思远母亲推了出去,当即便听见一声惨叫。几人却也不回头,急朝刘思远追了过去。“弟兄们,今个儿定要帮柳哥出气!”
天色渐晚。
莫道正盘膝坐在土坡之上,静候着刘思远的到来。可等了许久,仍不见人影,正要起身相寻,便听见一阵嘈杂的骂声和拳脚碰撞的闷响。他微一皱眉,鬼魅般移下土坡,大步朝声源走去。
……
“刘哑巴,看你还叫不!”
“揍死他,上脚踹。”
“踢他的脸!”
看着刘思远被几人拳打脚踢,莫道正愣了,怒火顿生。一跃过去,大喝一声:“放肆!”周身罡气瞬发,只听一声破空戾响,几人尽皆被他身上涌出的罡气震了出去。
青年们顿时乱作一团,吓得连头也不敢回,作鸟兽散。
“孩子,你没事吧?”莫道正扶起刘思远,问道。刘思远不回答他,翻身便又跪了下去,连连叩头:“高人,高人,你带我走吧,你带我走吧。”
“先起来。”莫道正笑着去扶他,直视他面容:“看来你是想……你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语气陡然转变,一脸惊愕之色,怔怔的看着刘思远。他身上伤痕累累,四肢不住战栗,可怕的不是他身上的伤痕,而是他那双眼睛!那是一双充满了血光的眼睛,遍布血丝,双眸通红,眼神凄厉……莫道正看着他双眼,不由得心下一颤,哀叹一声。
“带你走,呵呵,带你走。”莫道正泄气道:“我不能带你走了。”
刘思远往前跪走两步,急叫:“为,为什么?”
“因为。”莫道正话头一顿,看着眼前的可怜人,终究还是狠了狠心:“你心魔突生!已不是我要找的人了!”
“啊,高人,高人,你……”刘思远愣住了,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莫道正抛给他一大块黄金。“这个给你,回家好好孝敬你母亲,好自为之吧。”
“高人!高人!”刘思远急叫。可眼前哪里还有莫道正的影子?只听闻他留下飘然的话语:
中州有仙山,
立于五岳间。
见云不见顶,
霞光映尘凡。
刘思远呆滞的站起身,拾起那锭黄金,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随后颤颤巍巍的转过身默然离去。
明月冷,静夜寒。
洁白的月光洒在大地之上,世间迎来难得的静谧。
刘思远看着漆黑的小屋,一阵惊疑。怎么没有灯光?忙叫了几声:“娘!娘?”
无人应声。
回答他的是瘆人的冷清。
他慌了神,忙沿着路寻找起来。约么有半个小时的工夫,他又回到了密林边缘,隐约看见前方石头旁有个人影。他慌忙跑了过去,正看见母亲伏在地上,可是却一动也不动。他慢慢走过去,轻唤:“娘?娘?”母亲却不应他。他又叫道:“别趴在这里睡啊娘,来,跟我回家了娘。”
伸手去扶母亲,触手却是惊人的冰冷!心下募得一紧,战栗着把手探到母亲鼻下,哪里还有气息?刹时,刘思远恍如从七月的骄阳下瞬间置身冰窖之中,似乎周围一切都是冰做的一般,寒气侵骨,他怔住了……
下午,她曾替自己拦住了一个青年,那青年却狠狠甩开了她……
他抬起自己的手,干涸的血正印在他手掌上!
“娘——!”
一声惨嚎划破夜空。
在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应他了,那是他现在唯一认识的人,唯一的亲人啊!
“是你们!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我娘!凶手!凶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