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红烛摇曳，灯影朦胧。
唐微虽是轻笑说出，字字却如淬了毒的匕首，让在座之人都觉得是有寒气迎面而来。
杨穆平朝她看过去，见他一身清雅的站在正中，晓得他说的话未有一句不属实。低眼想了想，道：“唐兄的意思是，有有人不仅仅想要杨妃的性命，还行借此铲平我杨氏一族。”唐微一笑，却打起了禅语。
“或许是，或许不是。”
公孙卓抿唇笑了笑，“若是依照唐卿所言，杨妃蒙冤之事已成定局，朕为了皇族颜面定会与雅杨卿决裂，元气大伤，失了杨妃皇嗣与杨大将军。这一石二鸟之计，唐卿逻辑倒是清楚。”
唐微大笑着做了个揖，又不管不顾的坐回自己的位子。
凌云霄与他是死对头，见他随性一眼随行停止之后立即冷嗤道：“你倒是清楚，却不说明白。”
杨穆平挑眉道：“唐大人说的还不够清楚么？我与唐大人想的一般，此时绝非柔妃能主使，但肯定与她脱不了关系。”
“我看到不见得。”凌云霄道：“柔妃娘娘虽然心肠狭隘，睚眦必报，可到底是深宫妇人，除了母族，怎会与其余多人有着联系。更何况她在陛下未登基之时便苦恋陛下，若是真的有危害陛下之举，太后那里怎会纵容她嚣张到今日，还产下一位公主。”
“母后出宫未回，后宫中就生出这些事来，显然是冲着朕来的。”公孙卓挑挑眉，唇便笑意如同凛冽刀锋，危险寒厉，“四位爱卿，可猜得出这连环之计的主使人？”
杨穆平立即开口道：“柔妃娘娘与杨妃娘娘自来便不和，为何今日偏偏邀杨妃娘娘前去赏景？况且杨妃娘娘是在吃了柔妃所备膳食之后才昏倒的，臣始终觉得，此事与柔妃脱不了关系！”
公孙卓扫了他一眼，道：“自容妃独自诊治之时，朕便下令幽禁柔妃于寝殿，也令太医查过他们所用的膳食，其中并无蝶毒。”
傅天佑眸中显出兴味，首次开口道：“陛下的意思是，此事与柔妃并无干系？”
公孙卓淡淡道：“毒定然是柔妃下的，却并非是今日，柔妃特意在杨妃毒发之日邀约，除了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还有为自己洗去嫌疑之意。”
“朕纵容柔妃与杨妃对峙。任由她怀胎产子，只因为她见识浅薄，只有些妇人手段，难成大器。此次杨妃之案环环相扣，她绝不可能行事如此周密，滴水不漏，身后必然有人。”
“陛下是说右相？”
“不。”公孙卓撩袍坐下，淡淡道：“右相当年虽未扶持朕登基，却也并不似四皇子党那般忠于韩王。他学问虽高，却奉行中庸无为之策，未探清形势绝不会贸然出手祸及己身。”
杨穆平眉毛一扬，又接着道：“可陛下须知，右相崔炳乃是柔妃生父，这位相爷爱女如命，当时杨妃娘娘进宫独得圣宠，他为爱女不知道打压过我杨家多少次。后来从杨妃膳食中探出来的‘秋风催黄叶’，便是害的陛下出行中了暗毒的源头。臣虽抓不住他的把柄，却肯定与他脱不了关系。”
凌云霄放下手中茶盏，瞅着他冷冷道：“当年陛下出巡为了什么我等都知道，只怕还不仅是我等知道。那人为了阻拦陛下出行完成那件大事，又知道陛下手中有着‘往生丹’不惧百毒，是以下毒震慑，为的就是皇上从边疆逼回来。依我看，那毒药与其说是下给杨妃，莫不如说是下给陛下。”
“你说的是。”傅天佑抚着长须，应和道：“陛下当日中的毒并不深，不然我等也不会一点也没有发觉。那人只是想要以此伤了皇上的身子，却不想皇上毒性尚未发作便遇上了高人，不仅毒性被拔得一点也无，内功还因此更上一层。”
杨穆平心中气恼渐渐和缓，听他们说的有理，心知自己方才是意气用事了。听到他们一提三年前那事，立即接道：“傅大人说的是，若非白白神医相助，只怕当初那事会有不少麻烦。”
“只可惜白神医红颜薄命，一身医术绝顶，却治不了自己。”唐微抬眼去看公孙卓，叹息道：“那人身边定然有个用毒高手，陛下虽有往生丹护体，却无观音水，不能即可服用以保完全。那白明若白神医倒是个奇人，医术高明知礼贤淑。若是带回来留在身边，到可以护持陛下一身安稳，哎……可惜陛下在她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最终还是打了水漂。”
话音才落，眼前被冷光一拢，寒冷的气势逼得他手僵直一下。
对面的杨穆平却还接着说道：“白明若虽已死，可杨某听嘉和公主说过，容娘娘亦是出身明秋山庄，医术不差，只可惜了是她是和亲公主，身份尴尬的很。”
“休要再提旁人。”
公孙卓声音如墨色一般，冷如寒潭之水：“杨妃之事不可如此了结。朕算定施毒之人就在宫中，容妃诊出她身重观音泪的消息已传了出去。他此次失手，定然会蛰伏不动，可若是杨妃所中之毒被解，龙胎亦保住的话，柔妃定然按捺不住。”
傅天佑立即抚须而笑：“妙哉妙哉，到时候陛下顺藤摸瓜，必定是一网成擒，拔出那施毒之人，也算是除了个隐患。”
杨穆平依旧皱眉：“话虽如此，可明秋山庄远在大秦，孟淳立下誓言闭门不出。孟南柯前日才离了京都，他深恨……决计不会出手相救，而明神医已逝，是普天之下又有谁能医治杨妃娘娘？”
他眉目中略略显现忧色，到底是杨妃胞弟，担忧长姐安危。
气氛有些凝重。
唐微随手放下茶盏，轻笑道：“若是我当初随师傅学的不是剑术而是医术，只怕今日之事又简练不少，呵呵，这原是我的错，要不然杨家的这份人情，我只怕兜都兜不住。”
杨穆平一怔，清清笑了声。
凌云霄扫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
“陛下。”傅天佑拱手一礼：“他们虽是说笑，可为今之计，只有先将娘娘治好才是，以免奸人奸计得逞。”
“你说的是。”公孙卓颌首，沉思一刻，对杨穆平道：“你觉得容妃，待嘉和如何。”
“容娘娘对公主？”杨穆平想了想，道：“依臣所见，公主虽不太喜欢容妃，可容妃好似并无怒意，而且看见公主便颇为欣悦。”
“那就是了”公孙卓道：“容妃亦是出声明秋山庄，医术也是不凡，杨妃之毒容妃能救，但她顾忌身份，不会出手。你将此事不着痕迹的透露给嘉和，她自然有本事磨得容妃出手。”
公孙卓一语落地，也不等她回答，立即站起来道：“宫中那施毒之人走脱不得，朕以命人将杨妃之事压了下去，封锁潇湘殿，直等到太后回来。”
他从桌案后面转出来，负手站在正中，冷冷笑道：“有人蛰伏不动，看着朕在皇位上坐了三年，终于按捺不住要出手了。杨妃之事，他算准了朕与明秋山庄交恶，身边无人可用，即便强压此事善了，杨妃之事也必定会牵扯广泛，令朕与杨家生出隔阂。这般阴险手段，朕岂能轻易放过。”
“陛下说的是。”凌云霄起身，拱手道：“陛下，这施毒之人手段高超，若是留着始终是个祸害，不如设计将他拔出，即便他不会招出幕后指使，也能拔除一颗恶瘤。”
“这些都是小事。”
公孙卓转身，横袖一扫。桌案上那些价值不菲的镇纸笔洗之类落在地上跌个粉碎。他视若无睹，淡淡道：“都过来。”
四人连忙站过去，朝那桌上一看，却是一副细细化作的囊括大秦以及外海在内的九州疆域图。
唐微只看了一眼，立即赞叹道：“陛下此图几可比肩钱老前辈毕生精妙之作，由此可见陛下心怀乾坤，胸有成竹。臣等早日还以为陛下会被凡俗之事所纠缠，如今一看，才知是臣等多虑了。”
其余三人皆在心中称是。公孙卓负手而立，身姿挺拔稳健，四人再度聚目在图纸上，只听他道，“自朕登基以来，天瑞表面强盛实则暗潮汹涌。朕虽胸怀大志，然内忧不除，何以争天下。”
他伸臂点在天瑞与大秦交界之处，淡淡道：“他隐忍多年，既然已经出手，就不能怪朕下手狠辣。朕当未雨绸缪埋下的暗棋，如今终于可以用上了。”
除去唐微，其余三人面上多多少少都显露出些喜色，杨穆平更是形色露于外，当即便拱手道：“陛下可是要动用……”
公孙卓抬首一挡，拦下她要说的话。
傅天佑瞧了他一眼，摇头道：“时机虽到，却不成熟。那人手握三十万重兵，半边天下，一个不谨慎便是两败俱伤的下场。”
“弗先生说的很是。”唐微也随着笑道：“那人无情无爱，不比皇上担忧的多。而这种没有软肋的人，最难对付。”
他话说的不好听，却是极对。就连与他不和的凌云霄也微微皱起了眉头。
灯光之下，公孙卓的一张脸讳莫如深，静了一会儿，抿唇淡笑道：“真的没有软肋么？”
他的声音寒冷狠毒，低沉的像是夜里的豹子，竟然还带着少许的怒气。
诸人有些惊讶的去看他，却见他收回手掌负手在后，冷峻的面容上是一抹高深莫测的，似乎是沾染着血腥和怒气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