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约会和阴谋
公孙简虽是少见的怔愣了一会儿,可好在不过一刻便缓过神来,他站在最前,神情的细微恍惚,除了眼前的容妃,谁也没有看见。
“臣弟参见陛下,见过容妃娘娘。”
被他这一声惊醒,身后的两人也连忙行礼。
容妃起身微微回礼,垂着眼睫,并不开口说话。负手而立的公孙卓缓缓转过身来,俊美的脸似乎被夏日的阳光融化,带着一丝暖意。
“不必拘礼,都坐吧。”
八仙桌上摆着一桌素宴,是静水楼最著名的莲花宴,色香味俱全,且芬芳美味,在这处最得官宦子弟的青睐。
公孙雅最是喜欢,率先拉了杨穆平坐下,公孙简探掌请公孙卓上位,却见他刻意放柔动作牵着容妃过来,先将她安置好,才坐在他们身边,淡淡道:“坐吧。”
公孙述自是继续含笑,挑衅的看了小雅一眼。
公孙简心中自有盘算,拱拱手谢了恩,撩袍坐在锦凳上,见着公孙卓亲自为容妃布菜才淡淡笑了笑,动了动筷子。
六人围桌一起,面色各异。
食不言寝不语,饭桌上安静的诡异。
不过片刻之后,绮罗放下筷子,柔声道:“三位殿下慢用。”
她的声音既不是柔妃的柔媚,也不是杨妃的冰冷,而像是春日里才融化的泉水,潺潺流动,清漫漫温和。
除去还在夹菜给杨穆平的阿雅,三人赶紧还礼。
公孙卓示意一边立着的侍婢扶陪她到窗前继续赏莲,正过身子之后长臂一探,以筷压住公孙雅夹住一片笋片的筷子。
“你病才好,不宜多吃凉食,少用些。”
公孙雅撇撇嘴,收回了筷子,起身到轩窗那便坐着。绮罗见她过来,对她淡淡一笑示意,她装作没看见,托腮看向窗外。
虽然不知道原因,可她似乎并不喜欢方绮罗。
公孙卓四人在绮罗与小雅依次离开以后渐渐都开了口,其中就属公孙述说的意气飞扬,便为两位皇兄倒酒便笑道:“三哥不是向来不喜欢莲花么?今日怎么有兴致出来?”
公孙卓抿了口酒,眉目间展开了些:“今日少来的清闲,我本意就要出来。绮罗初到天瑞,正好带她出来看看。”
公孙简眸子如水平静,温润笑道:“那倒也是,连太后都出宫去青罗山上祈福,皇上日理万机,早该歇息歇息。”
公孙述自是不管什么正事,眸光在轩窗处一兜回来,一脸奸笑:“三哥,臣弟替您把容娘娘接了回来,您就不给点赏赐?”
“还要?”公孙卓失声而笑,一拍他脑袋道:“三哥赐你的还不够多,有我库里半府奇珍?小六,做人可要知足啊!”
“那些都是俗物,四哥若眼红都搬到你府上便是。”公孙述揉了揉被打痛的脑袋,喃喃说着,一瞬之后眼睛又亮了起来,却故作神秘的眯着眼道:“三哥可知道我方才和小雅打了什么赌?”
公孙卓淡淡一笑,听着他把那赌约讲了一遍,并不说话,面色依旧不改,让人看不出真心假意,公孙述拍手笑道:“我还以为她会使出什么招数来,可她一进来便看的呆了。我先前还恐怕她赖账,现在可好了,那柄绿绮是我的喽!”
方绮罗方在赏莲,见河水流淌,不由得想起了当年在明秋山庄的日子,有些神思不属,是以并没有听见他们几人在议论什么。这时候突觉桌案一震,她往旁边一看,却是公孙雅一脸通红的站了起来,对着桌案上的公孙述厉声道:“我才没有输,长得美有什么用,她就是不如阿执姐姐!”
说完还横了方绮罗一眼,“光长得美又有什么用,不过是花架子一个。”
话音才落,却见席间一声轻响,三哥冷喝了声放肆,声音虽无别意,只有彻骨的冷和寒。她抬眼看过去,却又对上一向温润的二哥无比严厉的眸光。虽然只是一闪即逝,可是她看的很清楚。
雅间中极为安静,公孙雅就那么站在那里,虽然没有责备,却比责备更让人难堪。
方绮罗淡淡转过头去,只当并未听见。
公孙述惊讶过后,连忙去把小雅拉回席间,嬉笑道:“好啦好啦,不过是打个赌而已,过几日是杨妃娘娘的生辰,娘娘琴艺绝佳,我这才想着要你的绿绮,你若是不愿,不给就是,我再寻其它的。”公孙简也淡笑着劝道:“小孩子家说话没个遮拦,我看太后为你找婆家的得愁得成日里唉声叹气的,到时候自然有人整治你。”
公孙雅粉面一红,见三哥眼眸中厉色未减,撇着嘴生气,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刚想开口说话,却觉心口一紧,好像被谁攥到了手里一样。她呼吸一滞,脸色苍白的倒下去。
“小雅!”“公主!”
公孙述与杨穆平正对着此处,反应极快的扑了过去,眼见着绮罗身边的笑语起身过去接住了小雅,急声道:“她锦囊中带着药。”
笑语颌首,伸手去取公孙雅腰间的锦囊。却听身后一声轻而雅的叹息。
“我来吧。”
几人朝后看去,见着容妃走过来扶住小雅的身子,先将她平放在地上,而后跪在她身边探了探脉象。
在场诸人面色各异。
公孙卓依旧是面无表情。
公孙简微微怔了一下。
公孙述转过头去看穆平,却发现它头垂的低低的,看上去真像是一块木头。
“心悸之症。”
她放下公孙雅的手腕,接过锦囊里的药凑在鼻端嗅了嗅,先就这水喂了她一颗,手指在她耳后胸口的几处穴道按了按,不多会儿公孙卓便从昏睡中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看见眼神淡漠的绮罗,立即想起方才的事,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伸手把绮罗推开:“我才不要你帮我!”
还好笑语挡在手前面,公孙卓眼神暗了暗,一把把绮罗带回怀里,冷冷道:“老六,送小雅回去。”
方绮罗依旧如常,被人这般敌视,也不见得生气,愤怒,只是将手上的锦囊递过去:“药虽珍贵,可惜并不对症,还是少用为妙。”
小雅眉毛一剔,又要说话,公孙述赶忙把她接回自己怀里,盖住她的嘴之后躬身告退,一步也不敢停下。
等他们出去了,公孙简侧首吩咐道:“项北,送两位殿下回去。”
转过头来又向着绮罗拱手道:“小雅自小被父皇和我们宠坏了,她与杨妃娘娘,相交甚好,情同姐妹,是以对容娘娘这般无礼……”
他适当停下,不多说半句。
绮罗一直垂着头,安静呆在公孙卓怀抱中,就好像是精致的陶瓷娃娃,虽然美丽,却没有一点生气。
“穆平。”
“是。”
“去护卫公主,等她醒了给她讲讲道理。”公孙卓带着绮罗坐在一边,只当看不见穆平苦瓜一样的脸色,一边拂袖示意公孙简也坐下,一边淡淡吩咐道:“撤下去,奉茶。”
倒是公孙简好心拍了拍穆平的肩膀,笑道:“去吧,只怕你说一句,比我们这些做兄长的说上一百句都管用。”
穆平继续苦笑,碍着圣旨不能违背,最终还是视死如归的走了。
侍女们低首奉上莲花茶,公孙卓亲自给绮罗放到身边,一双墨色的眼如同泉井,柔和的看着她,“这茶采自活水。”
绮罗称了谢,接过去却是放在一边。
公孙简将这一切尽收眼底,见身边安静了下来,放下茶盏淡淡道:“容娘娘竟然精通医术,倒是让臣弟很是吃惊。小雅说话这般无礼娘娘还能纵然下手救人,臣弟更是佩服。”
绮罗微微抬起头,道:“四殿下谬赞了,我从未诊治过心疾,不过有些好奇罢了。”
公孙简疑惑的挑眉。
公孙卓抿了口茶,墨色的瞳仁淡淡回视他,“她自小身子薄弱,在明秋山庄长大,对医术之道多有研习,最是喜爱。”
公孙简清清笑了两声:“呵呵,世间女子诸多,嗜书者有之、嗜乐者有之、嗜闲者有之,难不娘娘这般脱余俗流,竟然嗜医?”
公孙简说的本是玩笑话,意在化开这有些诡异的气氛,不行对面的方绮罗闻言倒是真的点了点头,让他怔了一瞬。
他自是不知道,方绮罗自小便是泡在药罐中长大的,岂止是嗜医简直是爱之如命。即便是到了皇宫也不改本色,每日都要将那些医术翻个几遍才是。
公孙卓见她神思恍惚之下,别人提及医术她都能点头,不由得有些好笑,心情也好了些,对着公孙简问道:“前些日子太后提起刑太傅的孙女,年纪正好,容颜娇丽,十分喜爱,想把她娶进皇族之中,你及冠也有三年,身边却连侧妃却未立,早该娶妻。这位小姐,你意下如何?”
“哦?”公孙简将手中茶盏放到一边,“邢小姐养在深闺吗,从不出行,臣弟都没有见过她长得什么样子,怎么贸然与之结亲。”
公孙卓道:“邢夫人当年是京城一等一的美人,邢小姐肖似其母,又是太傅之女,德容功行自然都是好的。”
公孙简扫了一眼绮罗,淡笑道:“那邢小姐比起容娘娘如何?”
绮罗听到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反射性的蹙眉看去。
公孙卓墨色的眼眸依旧如同古井深潭,没有一丝变化。
“邢小姐端庄大方,虽比不得容妃荣华慑人,却也是一代佳人。”
公孙简撑住额头,想了想之后复又笑道:“那娶了来做侧妃倒也不错,臣弟府中乱的很,正缺个女人来料理。”
“侧妃?”公孙卓眉头一皱:“太傅嫡女,你以侧妃之位求之,只怕是求不来。”
“那就没办法了?”公孙简凤眼微眯,笑道:“臣弟正妃之位必留给心爱之人,邢小姐若是有信心,大可先嫁过来,日后我若是真喜欢上她,再扶正又有何妨。”
公孙卓扫了他一眼,“这么挑剔,难怪至今不娶。”
“不是谁都是皇兄。”公孙简浅浅叹道:“后宫佳丽随便一个便是人间极品,如今更是……”
他再看绮罗一眼,起身拱手道:“打扰皇兄多时,臣弟也该回府了,外面莲花开的这般好,皇兄不如带着容娘娘荡船一游,方不白走一遭。”
公孙卓淡淡的应了声,传唤侍女送公孙简出去,等他衣袂鞠身离开之后,他负手看向外间莲花,把绮罗扶起来,亲手替她戴上纱帽,“热气已退,我带你出去走走。”
两人走在最前面,服侍的人守在后面,明里暗里护着两位主子,京郊的景湖总揽半城之景,碧水浓绿,莲花妩媚,风情最是难寻。
公孙卓半挽着绮罗走到湖边,两个紧紧相依,一冷一暖,在淡黄的日光下,默契的镶和在一起,似乎能永不分离。
笑语等人在后边看着,心中宽慰很多。
纵使容娘娘还是未对主子打开心房,主子也对容娘娘也并非是专宠,可看见这两人站在一起,却总是又一种佳偶天成的感觉。
这只是一时的感觉。
她不知道,在将来的某一天,每每看到这两个人依旧无比般配的人站在一起,她坚韧的心竟然会涌上一阵阵悲凉……
但无论如何,这日游玩得十分尽兴,直到夕阳西下才回宫。
华仪殿。
‘啪’的一声响,一杯茶重重砸在桌面上,柔妃对着暗处一女子厉声喝道:“你还叫我忍,陛下不声不响的带着她出宫游玩,除了杨妃,谁得到过这份荣宠,难道有个杨妃在与我平起平坐还不成,还要加一个容妃进来!”
“娘娘。”
垂帐后面坐着个人,看不清容颜五官,可听其声音看其轮廓,正是个女子。只是声音低沉略粗,轮廓矮小精瘦,却是个不太美的女子。
“不是容妃费尽心思想往上爬,而是她身份贵重,本就比你高贵。”
低沉的声音不缓不慢,也不顾柔妃凌厉的眼神,继续道:“容妃身为大秦的公主,陛下若不想同大秦开战,必当会友好待她,可也正因为她是大秦的公主,就算两国友好,她也不能生下皇子,掌权为后,所以容妃纵然是得宠也没有任何威胁。”
柔妃按捺住煞气,垂首想了想,可终究是压不下这口气去。
帷帐后面那人叹了口气:“容妃进宫已过月余,皇上却至今都未宠幸她,反倒是去杨妃宫里多了些,所以娘娘现在想的应该是怎么对付杨妃,而不是容妃。”
柔妃脸色一白,长叹道:“杨妃?我们斗了三年,至今未分胜负,怎能在转瞬之间将她闭上绝路。”“现在不一样了。”他淡淡道,消瘦而纤长的手从帷帐后面伸出来,放了一个水晶瓶在桌案上。
“娘娘,只要你能把这药下进杨妃饭食之中,她就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柔妃拿过那药瓶看了看,皱眉问道:“这是什么?毒药!”
“不是。”
帷帐后面的人似乎笑了笑:“这是能让人爬上巅峰之后再跌进地狱的宝贝。”
“相信皇帝和杨妃,一定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