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口水,兰花,乳猪
“呼——活过来了~”元声捧着暖暖的茶盏,对着碧玉的杯盏里澄清的液体吹着气。
他喝茶的那会儿,谢玖一直趴在他背上幸福的留着口水。
这次她没做接金子这么恶俗而市侩的梦。梦里,她抱着一只红烧全乳猪,脸埋在香喷喷的肉里,幸福的在香气里熏陶着。
在九度山天天吃素,要不怎么她那些师兄师弟一个个都长得和豆芽菜似的,唇红脸白,标准小白脸啊!她觉得如果有一天她师父改行做男风馆或者勾引贵妇的生意,一定很有前途。
当然偶尔也会有次荤菜,只不过这道荤菜必然是师父钓到的那可怜的巴掌大的小鱼。而且以师父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姿态,十几年才钓到一条的事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所以谢玖虽然不想承认,但事实上,后来会这么容易的答应成亲而没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抗争,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发现——当王妃可以天天都吃饱啊!(狐晚:怒!我没有喂饱你吗?我填坑似的填你们这一群无底洞般的大胃几百年,我容易吗我!)
呵呵,真香……这乳猪不知道加了什么香料做的,散发出一种不同于普通猪的香味。
谢玖用力吸了口气——嗯,好像有点儿兰花的味道,但是不同于兰花,好特别的清雅……有用兰花炖猪的吗?谢玖皱了下眉头后,很坦然的放开了这个问题——算了,好吃就行,她管怎么做的干嘛!
于是,她又用力嗅了两口,把脸埋进去,真是太好闻了,看来用兰花炖菜也是个妙招,回去她要告诉山上负责给他们一群米虫做大锅菜的四师兄……口水快泛滥了,她再也忍不住,用力咬了一大口。
“嗷——”
乳猪尖叫了一声。
嗯,好像没什么味道,她咬空了吗?奇怪,她明明觉得自己咬到了……等等……
……为什么乳猪会尖叫?
脑袋里昏昏沉沉的,面前的乳猪开始涣散,涣散涣散涣散,最后变成了一张愤怒的脸,一张陆元声的愤怒的脸。
“你属猪的吗?”
谢玖觉得如果元声有胡子,现在一定吹起来了,比较应景。
她还没有完全清醒,想了想:“我记不太清了,好像不是属猪的。”
“我的天——”元声仰天一叹,差点背过气去。
刚刚,他正在安心喝他的茶,崔宜的唠叨衬着茶香,很有一种浮生若梦的感觉,他没有听他在说什么,他只是单纯的享受自己把他弄得很唠叨很暴躁的这种感觉而已。他也不知道这种状况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等他发觉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比起从小一起长大的四哥和梓潼,崔宜算是半路杀出来的。他对他的第一印象极端不佳,谁叫崔宜长了一张标准的正直无趣好人脸呢。估计他对他也是,总之,第一次见面,性格里的相斥是水火不容。
他讨厌无趣的东西,喜欢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偏偏崔宜死板认真的不得了,怎么逗都不笑,还经常抓着他的那些恶作剧不放,逮着机会就对他说教。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发现崔宜虽然总是被他气得炸毛,但从来都不是真的在生气,反而是看起来从不动怒的梓潼和一直笑眯眯的四哥元修比较不好惹。到后来他开始喜欢看崔宜因为自己的恶作剧怒发冲冠的样子……因为,他有一个新的小发现——性格冷淡的崔宜,在众人眼中都是一副稳重靠得住的样子,好像只会对他一个人,才会表现出这么臭脾气又唠叨的一面。所以他喜欢时不时的拿话挤兑他,好像也成了习惯,变成了两个人惯有的相处方式。
元声想的远了,看着崔宜的脸傻呵呵的笑起来,崔宜被他笑的更气,音量再次上升了一个八度。不知道是不是被崔宜吵的烦了,他背后靠着睡的正甜的谢玖,不安分的乱动起来。
“别……阿玖,痒……呵呵……”
元声被背后那颗小脑袋弄得心烦意乱的,想去抓又抓不到,明明能推开,但心底好像又不想推开。
背后那块衣服好像湿了……
元声僵了一下——她哭了?
是做噩梦了吗?
背后的脑袋还在“痛苦”的乱动,元声想帮她,但不知道该怎么做,他的心因为她的眼泪变得很柔软,就在这时——“嗷——”
元声一声惨叫,把正在发言到精彩处的崔宜吓了一跳。
元声差点跳起来——疼死他了!感觉背后要掉一块肉似的!
接着,他的脸忽然变得惨白——天,刚刚背上湿湿的……那不是眼泪!难道是口水?!
他惊恐的睁圆了眼睛,瞪着正在悠悠转醒的谢玖。
眼睛边上……没东西……嘴边……
元声泪目了。
等到谢玖晕乎乎的回他一句“我不是属猪的”,元声再也忍不住,一个爆栗弹在她脑门上,开始左右开弓扯她的脸。
“我让你就想着吃!我让你再想着吃!”
其恶劣程度,无异于耍赖的幼童。梓潼和崔宜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崔宜拉开元声:“算了,你怎么和女人置气。”
元声气哼哼的,觉得不解气:“她哪里像女人了,你说说,她身上哪里有一点儿女性的特征了!吃、睡、她还打架!哪里女人了!”
这个问题当然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崔宜正犹豫,发现谢玖像是刚刚醒,完全没搞清楚状况。
她睁大了眼睛,忽然冒出一句惊人之语:“我想吃兰花炖的乳猪!”
“兰花?”崔宜先是一脸迷惑,接着,“兰花!”惊讶的看着元声,“兰花啊——”幸灾乐祸的笑了。
梓潼也捂着嘴,很慢很慢的眨了一下眼睛:“兰——花——猪——呢。”
元声郁闷了。
沄国古传,都蓝王陆泽宁,其人风神俊秀气宇轩昂,尤喜兰花之君子清雅高贵,加之其人也有兰般淡雅的清气,被很多人戏称为“兰王”。他喜用一种主料为兰花的熏香,因是从小为他特质的熏香,且一用多年,后来他停了香料后身上仍带有这种若有若无的香气。整个宫中人都知道“兰王”身带兰花香,时人慕其风雅,仿效之。一时之间熏香之风气盛行,上至达官贵人王爷公侯,下至平民百姓小吏商贾,全都喜用香料,尤以兰花香料最普及。可是不知道为何,没有人能制出和“兰王”身上的香一模一样的味道,到后来,大家都说兰王身上的香气是天生的,是这些俗世的香料花草模仿不来的,天下独一无二。
等到陆元声出生,封为小都蓝王,众人寻遍理由反对,唯独不拿这一点来做文章。倒不是反对者手下留情,而是陆元声生来身带异香,根据各种古籍记载,恰恰最类似于对都蓝王陆泽宁身上香气的那种。这一点虽然让人怀疑,但无疑是后来陆元声成功被封为都蓝王的一个重量级筹码。很多人查遍香料与他身上的香气对比想找出是人为的证据,陆元声也在其婴儿时期就被迫见过各种各样有名的没名的厉害的没水平的辨香能人,但最后的结果是,所有人失望而回——陆元声身上的气味和任何存在于世的香料都不一样,而那些牛叉的研香师傅们费尽脑筋,耗死了无数脑细胞,也没一个能研制出和他身上的气味相同的香料。这种情况,和当年陆泽宁的一模一样,所以只能得出一个简单到让所有人想一头撞死的结论——陆元声身上的气味,也是天生的。
但是毕竟隔了千年,是不是和陆泽宁身上的气味一样,谁也不能保证。但同样以兰香为主,如果不是有心人有意而为之的,倒真让人觉得十分的巧合和神奇了。至于后代史书有研究者得出结论说,当年陆羽辰之所以要封一个小婴儿为都蓝王,不是偏爱不是昏庸不是激越,而是,因为这小孩儿身上特有的兰花香,倒有些命中注定似的宿命论了。
“快擦擦你的口水,”元声嫌恶的瞥谢玖,“都可以弄个盆儿在下面给你接着了。”
谢玖不为所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元声:“兰花乳猪!”
元声哼了一声,鄙视道:“你不是仙界来的吗?你们那儿不是什么都有吗,这你都没吃过也太落伍了,兰花味的早过时了,我们现在都吃葱花味的了。”
崔宜先是对元声那句“仙界来的”略显疑惑,毕竟除了陆元声本人和促成这件盲婚的那二老之外,是没人知道谢玖的真实身份的。然后接着听到后面那句,崔宜本来含着的一口茶,华丽丽的喷了。
谢玖却很认真,皱了眉毛,想了想,半天,犹犹豫豫道:“那我可不可以先尝尝兰花味的,下顿吃葱花的啊?”
于是刚缓过来劲儿的崔宜被自己口水呛着了——这一对儿活宝,还真是碰到了,太有夫妻相了,绝配啊!
元声的嘴角一抽,接着,他爽快一笑,变脸之快让谢玖眼花了一下。
他俯下身,脸对着谢玖的脸,话却是对着梓潼说的:“好,既然爱妃你说要兰花味的,我们就做兰花味的。兰花味的吃完再吃葱花味的。”
谢玖眼冒崇拜的小星星,梓潼没有表情的点着头,似乎对元声会下一些稀奇古怪的命令早已见怪不怪了,谢玖只见元声忽的诡秘一笑——他的异色瞳孔眯了起来,一瞬间就仿佛猫眼——“这个任务,不如我们就交给我朝第一大博学之士崔宜崔大学士!爱妃,”他装模作样的牵住谢玖的手,很隆重似的把她拉到崔宜的身边,“崔大学士来恭贺我们的新婚之喜,我就想他怎么没带贺礼来呢,原来是早就准备好了,爱妃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崔大学士一定全力以赴为你尽心尽力。”
崔宜觉得自己的心在抽噎,眼睁睁的看着目标转向自己,冷汗直流。出门不利啊,今早出门前,他就该先算一卦的!他是哪根筋不对,居然选择一大清早来看陆元声!自那日诡异的成亲仪式起,他居然还为他担心了整整三天,如果时光能倒流,他一定选择在那个蒙着红布的不明物体被搬上台的时候哈哈哈大笑三声。
只见谢玖期待的小面孔转向他,星星眼望,颤抖着激动的重复了那句今天她已经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一句话——“兰花炖乳猪!”
于是当朝第一大博学之士崔宜崔大学士,就这么嘴角抽噎差点口吐白沫倒地不起的咽下了这个哑巴黄连亏。
“如果时光能倒流……”崔宜大学士如是说——“青葱那会儿,我一定见了陆元声就绕道走!”握拳,“基础从娃娃抓起啊!这厮三岁时就已经不是什么善茬了!”扶额头,“真悲催的三岁看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