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婚宴，妖怪，玻璃城堡
婚礼终于算是顺顺利利？完满的结束了。
下一步，就轮到见家长了。
第二天，谢玖就和元声一起进宫去面见他的七大姑八大姨。毕竟是发展了好几千年的皇室了，后代就像蝗虫一般生生不息呈放射性泛滥分布。
清早先去拜见太后和皇上，然后接着就是，宴会宴会宴会。
谢玖早就想见识一下这位传说中的太后水银了——她明明是自己师父的至交，却在谢玖住在九度山的一千年中，从未踏足过那里一次。
自洪荒以来，爱上人类的妖并不少，为了一个人类放弃升仙的机会、甘愿忍耐一千年的痛苦折磨冒天下之大不违、生下一个人妖混血儿的，谢玖也算勉强知道几个。但要说到那么千辛万苦生下来的这个居然还是为了复活那个已经挂掉快一千年的人类，谢玖绝对只听说过水银一个这么做的。这已经不仅仅是执念的问题了！
所以私下里，谢玖觉得，水银会和自己的师父狐晚成为朋友，还是有一定因缘和道理的——这两个老古董的脑回路在古怪程度上绝对有得一拼了。
不管怎么样，这绝对是传奇啊传奇啊，怎么能不认识一下。
但是那天让谢玖郁闷的是，他们才进宫，就传出太后抱恙，今天就不受他们的请安，他们的好意她心领了的懿旨。
想见的人没见着，不想见的人来了一大堆。连据说是和元声关系最好的陆元修，也就是当今圣上，谢玖也只是被拉个手问候了一下的“一面之缘”。其后，宴会开始，皇帝的位置高高在上，就只有远观的份儿了。
至于梓潼一直站在她和元声的身后，在她无奈的对每一个来贺喜的陌生人露出僵硬的笑容时，坚定无比的在她身后散发着无法比拟的冷气……实在是就只算是小事一桩了。
因为贺喜的人必然会敬酒，谢玖想到自己就是多贪了那一口猫尿才有今天这惨境的，坚决的一问三摇头。这本来算是失仪，幸好元声反应快，拿过她的酒盏来一并喝了。
于是后来的情况就是，一个人来敬酒，元声一左一右双手各一杯。众人开始起哄，有几个坏心眼儿的特意跑过来，说着好话，多敬了好几次酒，被谢玖狠狠的瞪了回去。她默默的记住了这些人的长相和名字，预备等师父把法术给她解封之后一个个打击报复回去。
元声自己倒是谈笑自若的，大有种千杯不醉的架势。谢玖一直好羡慕酒量好的人，于是整个敬酒过程中，她要么是死命的瞪着人家无辜的敬酒人，要么就是以崇拜的目光追随着元声一口喝干两杯的豪爽样子。
至于事后那个小都蓝王夫妻和睦、王妃文静娴雅，就是王妃她眼睛有那么点儿大，有点像牛玲的传言……真的和她是没什么相关的。怎么都没人传她脸上的那块胎记的呢，哎，可见这群皇亲国戚的八卦精神还不够到位，没练到炉火纯青的境界啊。
本来胎记是可以通过法术遮掩过去的，但是谢玖觉得无所谓，元声也没提起来，所以梓潼为谢玖上妆的时候问起来，谢玖毫不在意的摇摇头，顺便要求把那一堆会把脸抹得姹紫嫣红像猴屁股的程序也省到了最省。
谢玖很小人之心的想，梓潼自己的装束淡雅到不能再淡雅，脸上白的和纸一样，她却要把自己的脸画成五颜六色的，这不是己所不欲施于人嘛！
也无怪乎她忽然小心眼起来，从第一次见面起，她产生了一种梓潼好像不怎么喜欢自己的印象后，像是老天都想论证这个观点的正确，接连发生了好几件事，都让谢玖产生了问一声“你难道很讨厌我吗？”的冲动。
宴会进行到一半，谢玖找了个借口遛了。那样花天酒地的环境，对于她这样一个在一座山上清修了好几百年的人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反正她也不怕得罪皇上被杀头，想了想，索性不回去了，她在偌大的皇宫里转悠了起来。
她本来想着，皇宫这样一个遍布杀戮和斗争的地方，应该很冷清的，没想到，阳光明媚，一路上到处都是小妖小怪的身影。
有的一见她就吓的躲了起来，有的却探出脑袋来，好奇的盯着她瞧。
谢玖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对着它们招手。皇宫这地段是个风水宝地，灵气汇聚，倒的确是个好地方。连后宫这么多年来聚攒下的阴气都没消去这里的紫气环绕护饲。谢玖想到了水银——难怪镜子都能成妖，还是个道行高深的老妖精。
有胆子大的小妖，对她回了个招呼，更有甚者，有一个忽然跑出来，跟在她脚边，绕着她转着跑了几圈。
有这么一个带头的，不一会儿，谢玖一边走着，身边已经跟着一个大部队了。这还不算半空中飘着的那些。
也许是因为它们鲜少能遇见能看到自己的人吧，所以都好奇的瞧着谢玖。谢玖也好奇的打量着它们。九度山因为有九层结界的关系，越到上面，生灵越少，且都是些等级太高的大个的，一点儿都不可爱，反而没有这个人间的普通宫殿中的妖怪多。这里的妖怪，有的还是谢玖只在师父收藏的图鉴上见过的，没想到能在这里见着。
这么热闹的地方，谢玖可惜的想，住在这里的人们却看不到。那么多宫娥在冷清的宫宇中寂寞到死，那么多宫妃被打入冷宫后无人问津的消耗着曾经的美貌和生命，其实在她们身边，时刻都围绕着很多可以陪伴她们的“人”。她记得以前师父说过，人看不看得到妖，自身的灵气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在于他要不要看。如果他封闭着自己的心，即使是妖施展妖力想让人看见，人也是看不到的。都说妖迷惑人心，其实是人的心给了妖可以进入的空隙。
“有没有人知道镜妖水银的住处啊？”谢玖问那些已经跟她“交好”的小妖怪。
她才不相信水银是真的生病了，能让妖病倒的，那得是多大的劫数啊，更别说水银这种上千年的，天象都会有变化。这会儿风和日丽晴空万里，让她相信水银生病了，倒不如让她相信狐晚以后再也不会贪杯了。
不过心里多少还是有一点在意，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元声。
她倒是希望水银是跑到哪里风流快活去了，总比真的是避而不见的好。
在一群热情过了头的小妖的带领下，谢玖带着大部队浩浩荡荡的来到了水银住的宫。
远远的，谢玖就被宫外那一整片一望无际的桔梗花海吓到了。说是花海一点儿都不过分，看来，水银是充分利用了太后的权限，把自己的住处整得，怎么说呢，非常的和这整座皇宫格格不入。
在桔梗的花海中，水银的房子像是用流银做成的一般，半透明的色泽闪着耀眼的银光，让谢玖眼花的同时忍不住在脑子里估算了一下这座看起来像是银制成的房子的造价问题。然后叹了又叹——入赘皇家果然是个挣钱的好法子啊，看看自己的师父，都成仙了，不过占山为王带着一群拖油瓶的徒弟过着时不时要喝一下西北风还美名其曰“反正有仙气护体用不着吃饭这也是锻炼啊锻炼”的日子，再看看人家水银，嫁了帝王，略施小术，就把老皇帝迷的死死的，吃香的喝辣的不说，绫罗绸缎香车宝马，光看这屋子，就知道这小日子过得是真的滋润。
谢玖感慨万千了半天，至于后来，事实真相让她很想一头撞在那座极尽奢华的水晶房子上——水银的宫周围是施展了结界的，谢玖能看见的这些，一般人看来就只是寻常的和皇宫的其他地方没什么区别的普通宫殿。而民间盛传太后清减，起居都朴素到极致，几次国家发生天灾人祸，太后甚至缩减饮食，把自己的月俸贡献给朝廷赈灾……什么叫欺骗，这才是真正红果果的大骗局啊。
谢玖正想继续往里走，去会一会这位住在“玻璃城堡”里的“女王大人”，被身后一个小妖拽住了裤脚。
“别去，有结界，除了人类，所有哪怕混有一点儿妖怪血统的人都进不去的。”怯生生的声音让谢玖止住了脚步。她转头，发现身后大片的小妖们都停住了，且都捂着鼻子，面色不太好看。
“那片桔梗花被水银施了法术，除了妖力比她更强的妖怪，其他的妖只要闻到那个气味，就会很难受，根本无法接近那片花，即使真的接近了，只要一碰到那花，身体立刻会被腐蚀灼烧。”
谢玖愣了一下，她开始思考她有没有妖之血的这个问题——师父说她是斗神转世，可是她修行了这么多年，一点儿都没有发现自己有天赋异禀的地方，有时候还学的比别人都慢。想当初，她还没遇到狐晚，还是个普通的流浪街头的脏兮兮的小女孩。她不记得自己在哪里出生，在哪里成长成了这么一个流浪儿。她只记得，她最开始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所以即使师父这么说，她仍旧以为自己是个人类，至于自己这么长的寿命，和其他人类一样，是因为修仙得来的。那么，假如师父是为了安慰她的特别没天赋才编出了这么一出“斗神转世”的说词的话，那她，现在到底是人类，还是半仙呢？
至少没有妖怪的血统吧……
这么想着，谢玖继续往前走，身后很响的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她心里一暖，没想到萍水相逢，这些可爱的小妖们确是真心关怀她的。
然后，她想到了另一件事。
元声，是有一半妖之血脉的。
元声那张笑眯眯的面容浮现在她脑海里时，她心里莫名一痛。怕被身边那些小妖看到，她急忙深吸了一口气，稳住情绪。
阳光下，像是流淌的银子或者水晶般华美的玻璃宫殿美好的不像是真实存在的，事实上，对很多人来说，这大概确实就是一座虚假的琼楼玉宇。可是，对于能看到却不能接近的人来说，那种可望而不可及的心情……
“哼！”谢玖忽然停住脚步——阳光下，眯起眼睛看的话，溢着光的宫殿更像是一层虚浮的海市蜃楼。
转身，“我改主意啦。”
在小妖小怪们的欢呼雀跃声中，谢玖大手一挥：“走！”
带着大部队再次浩浩荡荡的离开时，阳光依旧灿烂到绚丽，在身后铺展开，像是摇曳着的花朵。
这样的宫殿……这样的宫殿……即使它再美好再华丽再珍贵……她是一分一秒都呆不下去的！
元声……她闭上眼睛想——她并不是对元声产生了感情，事实上，这是她一定要避免的事情，哪怕她不认可水银，答应了她的事，师父要她做的事，她都一定会做到。
但是……讨厌什么……还是她自己可以做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