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文轩被打
“文轩，你出来一下……”邵文华背着双手先出门，示意下人们散去，径直走到了院中的荷花池边，刚入秋的夜晚寒意渐浓，草木间传出几声知了的叫声，却没有盛夏那般强烈，荷叶虽然依旧碧绿，可是那花儿却开始先枯萎。
邵文轩沉着步子跟在他身后，两道直勾勾的眼神在黑暗中盯着邵文华的背影，他当然知道邵文华找他是为什么事，没有经过邵家大少爷的允许，他逾越了，从老爷那里被任命去掌管镇上的生意，想必大少爷这次的谈话就是来问罪的吧！
还未等邵文华开口，他思索了一番便抢先坦白，“大哥，关于铺子的事……”
“文轩，你可知我为什么叫你出来？”
邵文轩心中一沉，本以为邵文华会因为他管理生意而大发雷霆，所以自己先开口，但是现在听来却不是因为这事，难道……
“文轩不知。”
邵文华转头就给他一拳，重拳落在他胸口，他倒退几步便迎来邵文华的又一番拳打脚踢。
邵文轩被突如其来的拳头打得睁不开眼，他只得双臂护住头部，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嘴里高喊着，“大哥饶命，大哥饶命……”
邵文华的耳边满是他的呻吟和求饶，准备挥下的拳头在半空中停下，他端起邵文轩青紫色的脸庞，一只手捏住他的下巴。
“邵文轩你给我听清楚，不要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哈，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老爹当年做的蠢事害了多少人我就不提了，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去做什么？啊？”
邵文轩心中一颤，难不成，难不成那件事大哥已经知道了？不可能啊，他明明做得很隐秘，大哥基本上都呆在上海，不可能知道的啊！
“我们邵家养不起你吗？你居然去帮洋狗卖鸦片！很惊讶我怎么知道的是吧？告诉你，我邵文华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鸦片，当初如果不是鸦片，这一大家子怎会变成这样？”
“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中国人，是不是邵家的人，鸦片这么好你怎么不去天天抽？我告诉你，你要管家族生意我不反对，你好好打理就算以后分家我也会多给你一份，但是鸦片，要是让我再发现你碰一次，你信不信，我会让你吃到死！”
邵文轩鼻涕口水流了一脸，脸上的青紫处开始肿起，嘴刚一张开，一口腥甜的血液就喷涌而出，“大哥，大哥……文轩错了……文轩不知道那是……鸦片！”
邵文华狠狠地甩开他的脸，一双眼睛仿佛可以在黑夜中将人看个通透，“你记住我今天说的话，这个只是小小的惩罚……”说完他转身离去，并没有再看他一眼，他径直走到前厅，吩咐两个下人过去扶邵文轩治伤。
邵文轩趴在地上，心中又怕又恨，国民政府明令禁止贩卖鸦片和吸食鸦片，他当然知道自己做的事若是被发现就是死罪也不为过，这次邵文华只是打他一顿也算是给他最轻的惩罚，可是他不甘心，为何大哥就这般厉害，他一直都认为自己和大哥相比也还是平分秋色，但他缺的只是金钱和机会，这个时候老爷还在，根本没有人敢提分家的事，镇上的生意又不给他管理，所以才会挺而走险跟洋人勾搭上在镇上做起鸦片的生意。
邵文轩自以为可以一手遮天无人可知，但是没想到邵文华远在上海却能知晓他的一举一动，看来他太小看这个大哥的能力了……
两个下人在池边寻到邵文轩的身影，不由得倒吸一楼凉气，当下明白这是大少爷下的手，也没有嘀咕什么，赶紧扶起他回房请大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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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少爷，你的手怎么伤成这样？”良伯本在邵文华门外守候，有事要向他禀告，当看到邵文华怒气未消的回来再瞧见他受伤的双手，良伯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他从没看到少爷发这么大的脾气。
“没事，你给我包扎一下就好。”说完直接进房一头倒在房内的躺椅上，良伯小心翼翼地瞟了左右一眼，确定没人的情况下跟着进入房间，将房内的小药箱拿出来蹲在邵文华脚边帮他清洗伤口。
邵文华闭着双眼面部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是却能洞察房中的一切，“良伯，你坐着吧！”
良伯处理伤口的手在半空中一顿，很快就恢复原样，“好！”
“少爷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文轩那小子不老实，要看紧一点。”
“知道……”良伯重复着手上的动作，看到邵文华破皮露骨的关节他满是沧桑的眼中透出一阵柔软的神色。
“有什么事。”他当然知道这么晚良伯来找他是有事要说。
“少爷……”良伯凑近了他的耳边，悉悉索索地说了一番，邵文轩的眉头渐渐紧锁，却始终紧闭着双眼，煤油灯发出的光芒在他侧脸皮肤上闪烁，隐隐透出森森寒意。
“好，我知道了，你先去休息吧，明天我就走，嗯……”他微微睁开眼睛，头转向红所在房间位置，“那个女孩叫红，给她小姐的待遇。”
良伯的脑海中回忆起女孩进府时的脸蛋，微微点头，虽然不知道少爷为什么要给她这么好的待遇，但是想到女孩纯净的气质便不再多问，这个府里已经多久没有鲜活的色彩出现过了？他迟缓地摇摇头，人老了，不记得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邵文华就只身一人出门，他踏出房门的时候对着红的房间望了一眼，之后便是头也不回地离开，他的世界因为出现了一个叫红的小女孩，而开始渐渐变得有些不一样，心中多了点柔软，多了点牵挂，多了点他自己都道不明的情愫……
红的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沉，其间的一切如梦般略过，她来到了苏州的一个小镇，镇上有一户姓邵的人家收养了她，给了她小姐一样的待遇，她读书、识字、作画、刺绣……穿梭在错综复杂的宅院之间，穿着美艳飘逸的襦裙，是府中唯一一个能发出银铃般笑声的人，每天趴在府中的阁楼上期盼地盯着大门，日复一日的等待着一个身穿笔直西服的男人，渐渐的，她的心中也多了一些东西，那是柔软，那是牵挂，那是一些自己说不清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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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四年，上海内外棉七厂日本大班率领打手枪杀中国工人和共产党员，打伤多人，工人罢工反抗，上海学生援助工人，租界巡捕进行逮捕，时隔半月之后，五月三十号，上海学生千余人在租界内散发传单，发表演说抗议日本纱场资本家镇压工人大罢工、打死工人顾正红，声援工人，并号召收回租界，被英国巡捕逮捕一百余人。
下午万余群众聚集在英租界南京路老闸巡捕房门首，要求释放被捕学生，高呼“打到帝国主义”等口号，英国巡捕竟开枪射击，当场打死十三人，重伤数十人，逮捕一百五十余人，造成震惊中外的五卅惨案。
深宅大院里还是一片宁静，五卅惨案的浪潮并未波及到这处水乡深处的亭台楼阁，除了一个人，她每天都趴在窗台上望着对面的高墙与大门，虽然阁楼只有两层楼高，但是在这座府里算是高处了。
红一个多月前听镇上的玉莲说起上海发生了大事件，曹玉莲的哥哥曹蕴修十四岁就去上海投靠亲戚，现在在上海念书，也是一个有志青年，他在惨案发生后被亲戚送回了家里，听说巡捕查得厉害，那家亲戚怕被查出来惹麻烦就将他送回了小镇。
玉莲经常来邵家帮工，这一来二去也就跟红混熟了，听玉莲说起惨案就像身临其境，红就连晚上做梦都是街头被枪杀的人们和惊慌混乱的人群。
一心系着邵文华的红每天都在焦虑中度过，她想不明白，曹蕴修都知道回来避风头，为什么大少爷却迟迟不归，虽然家中收到他的家书写着安好两字，但是她的一颗心却迟迟无法落地。
正午的太阳在空中高高悬挂，她喝了一口酸梅汤之后，眉头不仅没有任何舒展，反而皱得更深，心浮气躁地翻动了几页线装古书，听着外面的蝉鸣和鸟叫，心情却更显不平。
从远处传来的脚步声踢踢踏踏越跑越近，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红姐姐，红姐姐……”
红起身开门，原来是夫人身边的丫鬟小叶，她将小叶迎进屋，不知道发生什么让她这么着急，“怎得毛毛躁躁的？”
小叶一边喘气一边兴奋地晃着红的双手，“红姐姐，夫人收到消息，大少爷晚上要回府！”
“少爷他终于要回来了……”红只差没有跳起来，嘴角的笑意掩饰不住，邵文华要回来了，她每天的期盼啊，终于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