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红裳依然,佳人再世
时值人蛇共处的最后五十年里。
骨国国都,弥水城。修璘轩。
借着黑丝线镶边的绣花软枕,我斜倚在床畔,一双皓眸打量着华彩张扬的房间,却是显得十分的空洞冷清,真个屋子里就我一个人。
这里是近三个月来我居住的大屋子,在这屋子里,我见到过的人也只有几个。听照顾我的丫头,花蕊说,偌大的府邸有个优雅的名字,修璘轩,整个府邸上下主子爷加男仆女婢也就十人。
他们的主人,修璘轩的主子——戈颀,看似不太爱说话的男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偏好独来独往。
在我对他不多的印象里,他身形高大而不苟言笑,总是以黑色装束出现,跟黑夜里的鬼魅差不多。但是容貌绝美,比起女子还超凡脱俗,令人心驰神往,浑然天成的冷漠让人看见他时只觉得他俯瞰世人的姿态甚是孤傲,一般人往往就难以接近了。
我也觉得他很难接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连看几眼都费劲。偏偏有一口我最好了,就是美色,男男女女的美色都垂涎不已。
修璘轩里有五个年轻貌美的女婢,无一不心甘情愿的为他卖命,照料饮食起居,百依百顺。因着戈颀那绝美动人的姿色,以及令人翩然心动男人魅惑力,尽管他沉默寡言,可丝毫不失属于他的威严。
我一直不清楚他是做什么的,拥有什么身份,竟能够占用这么气派的府邸。
对于戈颀,说的话最多,表情最活跃的要属婢女花蕊,通过花蕊的天花乱坠的言语,我也慢慢了解戈颀的一些事。
轻轻瞥过头,将脸颊倚在软枕上,慵懒的目光正欣赏着门外的风景。
这些日子以来,额头、背上以及大腿的伤渐渐痊愈,只要时刻注意不去拉扯伤口就万事大吉。
每天清晨,最难能可贵的是可以听着清脆的鸟鸣声自然醒来,在习惯了现代化生活模式的快餐环境里,倒觉得比数钱数到手抽筋还畅快。那清晨睁眼的瞬间,酥软的心就像活蹦乱跳的小鸟,就越特别希望伤病早日痊愈,早日下床走动,这种待在囚笼里的生活实在乏味单调,简直让人疯狂。
记得两个多月前的那天——我兴趣盎然的从现代而来,不是出现在梦寐以求的清朝年间,也不是落在高楼阁宇的屋檐下,更别提与王爷、贝勒“巧遇”,连个能安身立命的角落都没有。
睁开眼的那瞬,看见的是白雾朦胧的半空,整个身体做着悲催的自由落体运动,重重地摔在悬崖边的大石板上。头脑渐渐昏昏沉沉,全身微微颤动,阵阵剜心的疼痛逐渐蔓延至全身。鲜血的味道窜入鼻尖,渐渐弥漫在周身的空气里,侵袭着渐渐失散的意识。
我想,我没有成功的体验时光之旅,反而正因此丧命了。
悲剧的小日子——曾活跃在体内充满激情的细胞就要退出我生命的轨迹,一股由衷的恐惧感和令人窒息的平静通通冲击着我全部的思维。
那时,我以为我真的好离开这个世界。可心有不甘,世间值得留恋的还一很多,许多我都还没来得及品尝。
我知道,我是不甘心的!
再次醒来已是一个月后的事了,在我摔在悬崖上时正好得到戈颀的救助。
看见第一缕阳光,内心雀跃无比,欣喜的异常。不知为何,许是经历过生与死的眷恋,心境发生了细微的变化,不能一如既往的保持激昂的情绪,反而在淡然的清眸里绽放慵懒和贪婪。
我的一双眼睛是饱含对生的渴望和对死的厌恶。
第一次看见戈颀就对着他发呆,对着他傻笑,忘记了东南西北,毫不质疑的是我在欣赏他瑰丽动人的容貌,就像大河山川那般吸引人,同时感受静好的时光。
他也不说话,大约有四五分钟的沉默之后,不再忍受一室寂然,打断我兴致勃勃的视线,狭长深邃的眼里携着怒愠。
“世事沧海,一望桑田。变迁诚然,汝是方外。”
他的话我不懂,只能茫然的盯着他。
“既来之,则安之。睡一觉一月有余了,该清楚看到眼前的一切吧。”
“我睡了一个月?”简直不敢相信。
可掉头想想,我先前是差点丢了命见阎王爷,现在能好端端的活着,这个鬼世界还有什么不可能。绽放笑容,感激他的救死扶伤之德,“我能活着真好,谢谢你救了我,你是我闯出鬼门关回来见到的朋友,以后有麻烦你的地方,还请多多指教!”
我想坐起来,手撑在床上使不上劲儿,反而被一股强烈的剧痛打败,狠狠地摔在柔软的被褥上。
“本是伤及性命,醒来便是大有好转,安心躺上一两个月,切勿牵动伤口。”他作势摁住我的肩膀,嘴角含笑。
“我伤的那么重吗?也对,没摔死掉就是万幸了。”回忆起那天的惨状,腾空摔到大石板上,头破血流,意识模糊,都要过奈何桥了。本以为会死,怎料到会被人救了。我还真在庆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你叫什么,怎会出现在冀山山腰?”
“我啊——我上山采药,一不小心滑了一跤,摔到大石板上了。”
我胡乱编个借口,小心肝儿砰砰跳,却没有一个字入得了他的法眼。
他也不直接揭破我的谎言,修长的眼睛随意打量我的容貌,说起了那天我穿的衣服:“你的穿着打扮不似骨国臣民,也不像流亡而来的沥国和娣云国的人,究竟是从何而来?”
我傻眼了。
我来的时候穿着过于鲜艳的红色裙子和裸色高跟鞋,和眼前古色古香的屋内摆设一相比较,我确信穿越成功。只是,到了个不知名的朝代。
我疲倦的闭上双眼,想着到底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不要和他说我是来自遥远的未来世界。
他也不再强硬的得到解释,只一个淡淡的敷衍的笑容,他不相信我将说的。
我和他始终保持着一米的距离,他坐在床前的凳子上,深邃的目光攫住我逃避的模样。
“姓甚名谁可想告知?”
“姓皇甫,名金玥。”说这话时,我无比自豪,含着来自心底的欣喜。
我的皇甫家族是从爷爷皇甫明开始振兴繁盛的,而两百年前,皇甫家的祖先是封建王朝的得力大员,也从事商业活动,可谓风光无限。但“富,富不过三代”,家道逐渐中落,而后再复兴,由此循环。到爷爷那辈就肩负着重新振兴皇甫家的使命。爸爸皇甫一鸣便恭敬地继承下爷爷打下的江山,将企业管理的井井有条。在四五年前,爸爸和妈妈又将公司交给当时年仅二十岁的姐姐皇甫鑫,之后跑到美国逍遥自在。姐姐原本是出道较早的童星,后来辗转于演艺圈和商界,频繁的与上流社会的名媛、公子打交道,可谓左右逢源,皇甫家族的事业蒸蒸日上。而我与家族成员相比成了落单的一个,也是不合拍的一个。为了生存,报考自己略微感兴趣的历史系考古专业,在大学期间专攻考古研究类的书籍,把文物鉴定专业以及古代史专业的书籍啃得烂熟于心,说起来就想吐。考研后还拜托姐姐求了位考古界的老前辈作为我的指导老师,因此,读研期间能够一直给李老教授当助手,随他参加考古工作。在李老的指点下,把考古修复、考古年代测定、遥感考古等那几样考古技术学得炉火纯青,做起事来滴水不漏。李老对中国的旧石器时代和新石器时代兴趣浓厚。我则比较投机取巧,选择历史考古学,依靠古文字学、铭刻学、古钱学以及古建筑学等,同时参考文献记载和年历学进行浅层次的研究探析。
那一切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在我闲暇之余幻想有朝一日穿越时空,体验一把“梦回大清”。
在中学时期央求姐姐请人研制时光机器,没想到若干年后美梦成真。那年,姐姐严肃的把我带到别墅顶层,在平时,她是不准我进入的,我却知道那里有不少大名鼎鼎的专家进出。姐姐将我介绍给林博士认识,由此,我带着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态度,坚决的踏上时光之旅。
最后的最后,时机恰好,却是百年难遇。
那日,七星连珠,红云遮天,天气异常。
我想我的机会来了。
按照约定,我该回到离现代最近的清朝乾隆帝登基元年。
在床上躺着养伤的一两个月内,我在思考着荒诞的穿越,思索着这个不知道为何时的朝代或是时空。
后来我知道了这里叫弥水城,是骨国的国都。
我收回凌乱的思绪,望着门口身姿袅袅娜娜的婢女花蕊、花月。
花蕊端着铜盆与巾帕,花月拿了身衣裳过来。每日的梳洗和换裳是没有省略的,她们照顾我这个病人十分周到,想随口说说感谢都太简单。
“花蕊,你今天突然变得好安静,腮帮子鼓得跟皮球似的,还不爱说话了?”花蕊平时像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小麻雀,今天很反常。
花蕊的脸色微微发红,衬得粉嫩的肤色极佳。她一直鼓着腮帮子,嘟着嘴。
花月忙解释:“回玥姑娘话,是爷回来了,花蕊被训了几句,这不就摆上臭脸了。”
花月和花蕊性子合得来,办事精明,伶俐懂事。
修璘轩还有三个女子,分别名为云蔷、云梅和云莲,她们负责照顾戈颀的饮食起居。我只见过云莲一面,面色冷清,性子温婉可人。
“他在生气?出什么事了?”
“爷什么都没说,火气大着呢!我只不过忘记在热汤里加冰块,爷就命云蔷姐传话训了我一顿。”
花蕊小脸拧成麻花,突然跑到我跟前,欢快的讲到:“玥姑娘,爷虽然骂了我,可特意交代过,说玥姑娘今天可以下床走动,还说什么七七四九日,日日正好?”
我长叹口气,终于可以下床了,再躺下去,我就身体瘫软、大脑生锈了。
“我早就知道我没事了,其实我都偷偷的在床上乱动,没告诉你们而已。好像出去看看,听你们天天讲骨国的重大历史事件,挺想见识见识!”
花蕊的手探上我的后背,扶我坐起来。花月将上半身穿的孔雀罗衫给我套上,又将石榴裙替我穿上。
我一直研究这身衣服,怎么看怎么像是唐朝上衫下裙的装扮。莫非到了唐朝,偏偏这里叫骨国,根本不是唐朝。
到底是什么鸟不生蛋的鬼地方?
花月说:“玥姑娘,爷说你大病初愈,需要适量的活动。身子已经调养的大差不离,活动活动筋骨,隔个三五日必定活蹦乱跳,跟个没事儿人一样。”
花月将打湿的巾帕递给花蕊,花蕊小心翼翼的给我擦脸,同时紧张我的神情,生怕弄伤哪里。
我嘴角抽搐。
“花蕊,你不用那么紧张我,我一点事也没有,我好得很。”特意伸伸手臂给她看,她才半信半疑的挪走巾帕。
花月已经把我的衣服打理妥当,笑着收走花蕊手上的巾帕。
“你们的那位大爷回来后就一直在忙?”
与其说我在关心戈颀,倒不如说我是心神不安。
是不是等伤一好就要孤零零的离开?
可我确实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何况我本来就无亲无故的。
何去何从?好茫然啊!求个帅哥收了我吧!
没穿过古代的裙装,就只好两只手拎着裙子边儿,小步小步慢慢移动。偏偏这双腿还不听使唤的打颤,好像我快忘记该怎么走路。
花蕊小心翼翼的托着我的双肩,与平时那个活泼乱动的小麻雀毫不相干。
“玥姑娘,等你完完全全伤愈,我和月姐姐带你看看骨国的繁华地方,弥水城,比嚣张卑鄙的沥国国都好好多倍。”花蕊因想起什么而撅起小嘴。
“好。”我忍住双脚的疲软无力,一步一步迈出屋子。
两个多月来就没出过这间屋子,外面的景色可真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