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千面郎君索南楼
第四章千面郎君索南楼南雪闻声即动,雪白的袖子一甩,手中扣着的一枚坚果带着尖锐的风声飞射而出。铮的一声,正打在长虹剑上。
这一式来速极快,慕容输潜心对敌,哪料到还有人敢来偷袭,一瞬间只觉手臂剧震,五指无力,再也握不住长剑,任它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南雪一击得手,得意一笑,手中扣着的另一颗捏成两半的坚果悄然飞出,撞在楼上台柱之上,借着巧劲反弹向下,正好撞在跃上二楼助阵的那两名侍卫的后脑百会穴,将两人击昏过去。
一瞬之间,南雪已将三人放倒。
铁夫子见慕容输的兵刃已落,侍卫又被撂倒,心知是有高人相助,再不惧怕,铁尺急挥,径直掠向他周身大穴。
慕容输左臂挥舞,接招勉强。他右臂无力,侍卫也被放倒,可他却连出手之人的影子都没看到,这份功力让他骇然。既然还有高手潜伏暗处,今日定然拿不下这老叟,必须去禀告给公子,再作打算。
铁尺破空之声凛凛作响,可是落下之时却小心避开了他的要害。慕容输看出了他的顾虑,谨攻不守,揉身扑上,竟使出了不顾自身安危的打法。此时铁尺已向他袭来,到了他胸前要害处,见他不闪不避,一急之下赶忙收手,强力扭转铁尺方向,因着大力向后堪堪侧了一步才止住,却不料正中了他的算计。眼前一招只是虚晃,待看清是,那黑影已经飘了出去,他深知追不上去,算计着要追兵赶来之前跑路。这时候那熟悉的白光又是一闪,带着刺耳耳的厉声直飞向前,他被那凌厉的气势吓得一缩脖子,之后便听见慕容输闷哼一声,然后砰地一声落在地板上。
看着地板上的慕容输一动不动的,铁夫子被吓得两眼发直,反应过来以后大吼着着跑下去。
“啊啊啊!慕容输你不能死啊,你死了老子就完啦!”
慕容输是慕容大将军最宠爱的儿子,长宁王世子的陪读,若真是让他死在这,他是绝对脱不了干系,到时候就是有一千张脸,一万条命也不够朝廷杀的!
这时二楼一扇碧色屏风之后突然飘出一团白色的影子。她距离慕容输本比铁夫子要长远,可是却先他三步到了。
铁夫子见她身形迅疾,细白的手已经碰到慕容输的颈子,登时万念俱灰,痛心疾首的喝道:“小丫头快住手,老子被你害惨啦。”
南雪听他大声悲戚,脸色有点发白,茫茫然地退后几步。她对自己很有信心,本不想下楼为她打伤的这名剑客查看,可是铁夫子的叫声实在是凄惨,她心里害怕是误伤了人,不待哥哥开口就跑了下来。
铁夫子见她只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料定出不了什么幺蛾子,见她退让,也顾不上什么,扑到慕容输身边把起脉来。南雪方才已查过他的伤势,看到他细细把脉,抓住肩头的一缕长发,小声喃喃道:“他没事,只是晕过去而已。”
铁夫子那里听得进她的话,可细细查看后发现的确是脉象平稳并无淤塞,松了一空气后又想起那小丫头,怕刚才吓坏了她,抬起头来想要安抚,却撞上一张笑得温润的脸。
“索师叔,你这是干什么?”
深垠的眼青一眨不眨,看的他的心慌了又慌。
铁夫子与他一低一高对视了会儿,见他又要开口说话,忙跳起来陪笑道:“没什么,没什么。”想到眼下形势,又连忙补充道:“此地不宜久留,咱们且换个地方再说话。”
话音未落,人已经跑了出去。葛连青无奈,抬起头来冲二楼上心酸垂泪的采歌姑娘说道:“姑娘,你将地上的这位公子好好照料着,等他的属下来寻他时就不会再难为你家,在下与家妹多有打扰,告辞了。”
采歌一急,本想开口相留,可清亮的声音还萦绕在耳,楼下那两人却没了影子。她想要下楼,一转身却发现桌子上有东西在隐隐发光。
一枚剔透的玉玦静静地躺在地板上,在昏暗的茶楼里流光溢彩。
在茶楼里耽搁半晌,出来时暮阳早已沉入西山。白日里繁华喧闹的街市也已归于沉寂,在暗夜里起起伏伏。
铁夫子运起全身功力东窜西窜,不久之后他绝望的发现,无论如何都甩不掉跟在他后面的小姑娘。在他终于认清这个事实以后索性不跑了,站稳转身盯着停在不远处的她,左右看看发现那小子还没跟上来,底气足了几分,冲着南雪温和的笑道:“小姑娘,你不要跟着我了好不好。”南雪摇头,一派娴静地说:“南楼叔叔,你干嘛要逃,哥哥又不会吃了你。”
铁夫子被她如此亲昵的叫出本名,很是惊奇,可苦苦思索也想不到他的身份。抬头打量她一眼,见她站在月光之下肤白胜雪,猛然间想起来多年前长青观抱来请师兄医治的那个小娃娃,那时候把她抱在怀里还很感慨。
“你是,南雪,雪娃娃?”
南雪笑眯了眼,答了声是。铁夫子手舞足蹈的跑过去把她抱起来转了个圈,大笑道:“雪娃娃都长这么大啦,来来来,让南楼叔叔好好看看。”
上空突然传来异响,一团黑影照头扑下,铁夫子连忙放下南雪,不知什么时候亮出来的铁尺向前一挥。却被南雪抬袖压下。南雪轻叱一声,那团黑影收了攻势,乖乖的落在她的肩膀上。
“南楼叔叔,是墨白。”
传说葛连青有只形影不离的凤头鹰,想到葛连青,铁夫子一个哆嗦,连忙向南雪招呼道:“雪娃娃,你帮叔叔拦着点,叔叔最近风水不顺,不想见他。”
“晚了,索师叔,”
混沌的夜色中透出一个人影来,葛连青不紧不慢的走到南雪身边,有点遗憾的笑道:“师侄奉师傅之命寻了您三年,这一此有南雪在这儿……”
后面的话不言而喻。见到铁夫子面上一白,随即上前躬身行礼:“连青见过三师叔。”
铁夫子被他不温不火的态度气的面色铁青,一片寂静之中,他颓然坐下,对着幽凉的夜色有点失意的说道:“我逃家三年,可三年来却没能做成她交代给我的第一件事,千面郎君索南楼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让我怎么回去面对她。”
“姑姑若是怪您,又怎会求师傅让我寻你回去,师叔多心了。”
铁夫子听他说的真切,也不在反驳,手指伸到耳根下一拉,呲的一声扯下一张面皮,露出真正的面容。
轮廓分明,英气盎然,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
这是属于索南楼的,真正的脸。
南雪眼前一亮,凑上去笑道:“南楼叔叔这张脸可耐看多了。”
索南楼不理南雪的调侃,本着先发制人的原则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一起出来了?”
暗夜无声,紫色的身影挺的笔直,三言两语将南雪出山的事情说的清清楚楚。索南楼本来很犹疑南雪两枚暗器击败慕容输的事,一听说她练成了第九章绝情谱,犹疑立解。
南雪没感觉到那甚为羡慕的眼光,在两人的谈话结束以后有点不好意思的指着那张人皮面具说:“南楼叔叔,这个你既然不要了,送给我好不好。”索南楼听到后立刻从袖子中掏出一只盒子,讨好的送到她面前,在她耳边叽咕了一句,等到她有点难为的点头答应才把盒子交到她手上。
“师叔,连青方才可是听了一出好戏,正是来请教一下这戏是怎么唱出来的。”
“来了,来了”索南楼心底一颤,有点讨好地笑道:“没什么,没什么,就是这些日子没钱了,想说说书混点饭钱。”
混钱?凭这位师叔浑水摸鱼的本领,还用得着去辛辛苦苦的说书赚钱,这话别说是葛连青了,连南雪都不信。想到这,他故意拉长声音哦了一声,吓得索南楼又是一哆嗦。偷偷擦着冷汗,祈祷不要再问下去。
葛连青哪管他怎么想,又和蔼可亲的笑道:“连青前些日子通过一位朋友得知了您现在的身份,在茶楼里我听那位慕容公子唤您‘铁夫子’,就立刻请南雪助您一臂之力,现在想想还是做的错了,师叔背着长宁王府的追杀令都能从京都跑到杭州来不说,还敢在官差眼皮底下畅谈禁史,一定是做好了天衣无缝的布置,是连青和南雪多事了,等到回了一言堂我就禀告给师傅,就说……”
“三年前东珠夫人答应帮我完成静茹的心愿,我答应她三件事,最后一件就是在民间传播禁史。我在京城讲史的最后一天被长宁王世子的人堵住,恶斗了一场逃来杭州,一路上的追兵都是小角色,我以为事情过去了就在杭州一所茶楼说书,见到那官差一生气就故意讲了禁史,那里料想得到来了个厉害人物,这才吃了亏。”
索南楼阻了他的话,不急不缓的把这一路的实情全盘托出,心里怒吼道:“拿你师父来压我,臭小子,你给我等着!”
他年少顽皮,经常被师傅勒令师兄责罚,师傅过世以后就是师兄勒令师侄责罚,所以对他师徒两人都畏惧的很,现在被胁迫着说了这么多,一时生气也是有的。
葛连青深知这个师叔的孩子脾气,没空理他,将这一天的所见所闻穿在一起,加上长宁王府、东珠夫人、一言堂、南雪,他隐约猜出点什么来,皱着眉头不语。
“哥哥”
南雪见葛连青皱眉不言,小心的扯了她袖子一下,葛连青见她踹踹不安的样子,安抚似的揉了揉她发顶,笑笑说:“没事”
南雪讪笑着指了指空无一人的空地,小心翼翼的说道:“师叔走了。”葛连青眉尖一挑,知晓师叔一定是讨好了南雪才溜走了,又是无奈的笑了笑。南雪两手下垂,大眼睛直直看着他,葛连青知道她还想去游玩,可明月悬空,夜色已深,今天应该不适合再去游玩了。
夜风有些冷,吹在身上凉飕飕的,葛连青怕南雪困倦,携起她的手往街里走,找了家客栈住下,上楼的时候边走边问道:“索师叔今天讲的这些,你听懂了多少。”
南雪瞳仁一转,竟撇开他的话题向他反问道:“花朝之变死了那么多的人,那后来怎么样了?”
葛连青此时已理好了思路,就要开解南雪,没想到他却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来,有点感兴趣的问她:“你说谁?是皇帝还是长宁王。”
南雪眼睛一眨不眨,一字一句的说道:“是长宁王妃和她儿子。”
葛连青怔了怔,沉吟不语。
“先皇陛下在世之时的事綉绣曾讲给我听过,花朝之变我也曾听綉绣谈起过,据说杨家和赫连家兵变失败后全族都被鸠杀而死,尸骨无存。谭老将军不堪折辱,自尽而亡,其余的谭家血脉因着长宁王妃的关系未被赐死,只是废掉双手流放关外。可是在元兴帝登基的第二年,那位受尽族人唾骂的长宁王妃却逝世了。”
綉绣是与南雪一起长大的同门师姐的乳名,仅仅长她一月,本名官银飞,是鹤鸣山下一户绣坊主人的女儿。当年虚谷道人出行在外,拾到南雪收于门下,怕她寂寞,就在山下常接触的绣坊抱来一个孩子陪伴她长大。官银飞之母是个寡妇,巴不得女儿拜入长青观门下,虽然是出家做了女冠,可说到底可以保一身平安。
“我听师父说过,在花朝之变上出现的女子高手来自江湖,那么朝廷一定有一只眼线在江湖潜伏,隐而不发,在等待一个时机。长宁王长年征战在外不近女色,一定是极爱他的王妃,可他的王妃已经死了。他们只有一个儿子。这位长宁王世子长年居于王府之中,皇朝贵族见得到的都寥寥可数,连画像都找不到。长宁王对元兴帝的那六个儿子都苛刻的紧,怎会如此放任自己的儿子。”
察觉到手掌酸痛,南雪被迫止了步。葛连青紧握着她的手站到她面前,有点慌乱的问道:“南雪,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綉绣”
“你怎么会对长宁王府了解这么深?”
南雪噤声,她对长宁王府了解的一点也不深,只是对一个背叛家族的王妃感兴趣而已。她使力抽了抽手,见他还不放开,有点可怜兮兮的喊道:“哥哥”
酥软的声音不似分析事物时的冷澈清凉,关心则乱的葛连青一下子回过神来,忙放开了手,送她进厢房休息。
等到南雪睡下以后,葛连青守在屋外兀自站了半宿,一夜无话。